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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作品名称:官妻      作者:沙漠孤月清      发布时间:2019-10-29 16:38:38      字数:8121

  她微微睁开眼睛,细密的睫毛似乎有些沉重。眯成一条缝隙的眼睛中出现朦胧的墙壁、朦胧的壁画、朦胧的屋顶灯。方形的屋顶灯似乎也不很方正,边缘部分有些圆,倒像是一盏近乎圆形的的灯。她将头略微朝窗扇一侧扭,尽管还挂着浅淡绿色的窗帘,但仍然能感到,窗外应该是明丽的。可她还不能确定那是清晨、白昼,还是黄昏。
  时间常常如迷路的孩子,在意识荒凉的田野间徘徊,形成一片迷惘而忧郁的时空。
  她感到口干舌燥,尤其咽喉里涩巴巴的,像久旱的土地一样渴望湿润。她习惯性伸出手臂,摸到床头柜上面她的水杯,但她举起杯子时,才发现杯子很轻,里面没有一滴水,杯壁干爽如同她的喉咙。她这才意识到,没有人给这只杯子斟满水。她又断断续续想起,昨晚她饮酒回来后,他就没有给她倒水,甚至没有等她,兀自睡了,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或许他并没有睡,但他的身体是她所熟悉的睡眠的姿势,于是她也倒头便睡。
  半夜里,她被翻腾的胃搅醒,便踉踉跄跄地去了洗手间呕吐,之后又回到床上睡到现在。这期间,他仍旧在睡觉。按理说,他应该会醒,应该起身扶扶她,或者给她拍拍背,他以前一直是这样做的。他始终那么关心她,呵护她,像疼爱小妹妹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可这次他没有,他心安理得地睡着,或者说心安理得地醒着,睁着眼睛听她撕心裂肺呕吐的声音,如同倾听他所喜欢哼的那首流行歌曲《小薇》。
  他们常常在晚上到一家酒吧听歌,他特别喜欢一个拄拐男人弹吉他演唱《小薇》,那个男人唱得很投入,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他听得也很投入,一边听一边注视自己的妻子。或许,在他眼眸中,她就是那个小薇。
  “小薇啊,你可知道我多爱你,我要陪你飞到天上去,看那星星多么美丽,摘下一颗,我要送给你……”她的脑中忽然就飘来那首歌曲的旋律。那时,她也感觉很幸福,沉浸在音乐和丈夫温馨的注视中,仿佛真的在天空漂浮如云。
  忽然,一阵恶心袭来,于是她翘起头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但并没有呕吐,她的胃里空空如也,仅存一些酒气而已。但她觉得自己仍然在呕吐,因为肠胃抽搐着。或许,这是心在呕吐。
  男人并不特别反对她在外面喝酒,有时还很理解和支持。毕竟,他身处这个社会,知道单位少不了这种应酬。可这次为什么一反常态呢?
  她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一饮而尽。干涸的喉咙马上滋润起来,原本还有些昏沉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联想到他对自己借调一事的暧昧态度,那次巧立名目去市委门前取钥匙,以及他对涉及市委一切话题的冷漠和反感,欧阳若岫豁然明白,他在失落,他在猜忌,他在忧患。他原本那种男人的自信正在瓦解,抑或正在走向崩溃。虽然,欧阳若岫因为受到了冷落而有些记恨丈夫,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丈夫。所以,她觉得现在应该思考,如何让洛志伟放下包袱重拾自信。
  她对着镜子静静端详自己因饮酒和熬夜而明显憔悴的脸庞,不知为什么,眼前浮现出来的却是昨晚的情形。开始时有些模糊,像一些碎片零散杂乱,也有些断续,但渐渐清晰和连贯起来。
  一张脸庞慢慢从意识的深处淡出,那是一个男人的脸,眼眸深处似乎总是埋藏着一种忧郁。
  因为是两个女性,沙默便选择了一家海鲜酒楼。每人点两道菜,崔雪首当其冲,做出一副准备大开朵颐的样子,端着菜谱迅速浏览一遍,点了白灼竹节虾和烧烤蒜蓉贝。
  点过之后。朝沙默调皮地站眨眼,“沙主编,不会嫌贵吧!”
  沙默大度地笑笑,摆摆手。意思很明显:尽管点吧。
  欧阳若岫捧着菜谱有点为难的样子。
  沙默说:“喜欢什么就要什么,别不好意思!”
  她们还不知道,这笔费用可以列入编辑室的正常支出,由编辑室会计核销。毕竟编辑室有自己的“小金库”,一般的支出,不用别人,只要编辑室主编签字就可以报销。这也是编辑室最令其他处室羡慕之处。
  欧阳若岫斟酌片刻,点了螃蟹粉丝煲和风味鱿鱼。轮到沙默点菜,他略微踌躇一下,便点了清蒸石斑鱼和葱烧海参。他想,这次消费可能高了一些,但冲两个女人工作兢兢业业的份上也算值了。至于喝什么酒,他觉得如果点白酒让女人喝醉了,有些不厚道。就建议喝红酒,两个女人都举手同意,眼眸中流露出感激的目光,毕竟,这是对女性的理解尊重和呵护。于是,沙默点了一瓶法国红酒拉菲。
  酒菜上齐,沙默端起酒杯说:“今天的酒局有三层意义,第一,算是接风酒,热烈欢迎两位女士来到编辑室临时工作!第二,应该是壮威酒,你们喝了这杯酒,就是编辑室的一员了,所以在工作中,我们要团结一致,共同进步,同舟共济圆满完成这次编书工作!第三嘛,就叫做犒劳酒吧,今天很辛苦,三个人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完成了以前十来个人才能完成的工作,值得我们自己犒劳自己一次。现在让我们举杯共饮!”
  尽管只有三个人,还是叮叮铛铛相互碰杯,气氛十分热闹。沙默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还不时劝菜。
  崔雪比较放得开,大大方方喝酒吃菜,而且还与沙默饮了一次交杯酒,满脸绯红的欧阳若岫在一旁热烈鼓掌。崔雪怂恿她也敬一杯交杯酒,欧阳若岫腼腆笑着摆摆手,说她可没这种勇气。但她还是站起来,颇为正规地敬了沙默一杯。她说完敬辞之后,沙默问她怎么喝,她迟疑一下,觉得这酒芳醇柔顺,花香溢口,多喝一点也无妨,同时,崔雪与沙默是一饮而尽,自己倘若过于矜持,会扫了大家的兴致,便提议干杯。沙默便也站起来,两人碰杯之后都一饮而尽。
  沙默坐下来之后说:“欧阳啊,我看你的性情与这拉菲酒很是相似,个性温柔婉细,腼腆含蓄,品质优秀啊!”
  欧阳若岫霎时脸红,连连摆手说“沙老师过奖,我哪有这么好!”
  她不是不愿意被人夸奖,被人赞美。没有一个女人不希望得到男人的欣赏。只是今天的场合似乎不合适,毕竟在场还有一位争强好胜的女人,这种夸奖很可能会引起另一个女人醋意大发。
  
  果然,正在把一块石斑鱼塞入口中的崔雪说话了。
  “沙主编,你……不愧文人,很会夸……女人,”她含在嘴里的石斑鱼还没有完全咽下,所以说话有些含混不清,于是她停顿一下,把鱼咽了下去,“你别偏心眼,也说说我,我应该属于哪类酒,可别是散白酒啊!”说完,她自己也解嘲地笑了。
  “我这还没说完呢,你就急了,”沙默明白她的心境,急忙修补漏洞,“你嘛,肯定不是散白酒,你没有那种辣劲和苦味,你应该是另一种法国红酒,也很著名的啊,叫拉图,个性相对鲜明,刚强外向,不掩饰自己。”
  崔雪被夸奖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那还不是烈性酒嘛!”说完,兀自笑了。
  沙默和欧阳若岫也一起笑了。
  欧阳若岫觉得沙默不仅有很高的文学修养,而且也很睿智,应该具有很高的智商。刚才那番急中生智的解释,很巧妙地消除了崔雪的不满,虽然谈不上化干戈为玉帛,至少让酒桌的气氛更为温馨与和谐。
  她用欣赏和赞许的眼神默默注视着沙默,他那深邃的眼眸让她觉得很男人。
  欧阳若岫欣赏优秀的男人,高智商而又不傲慢冷漠的男人。她觉得她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所以才能把母亲这个十分优秀的女人追到手,最终变成妻子。母亲曾笑着说过,当时追求她的男人很多,也都很优秀。可不知为什么就糊里糊涂地嫁给了个子比她矮小的父亲。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明显洋溢着一种幸福。
  她从一本杂志上读过一篇文章,这种情形好像叫做“拿破仑情结”,就是高个子女人对矮小男人的钟情。
  吃了一会儿菜,沙默说:“以后有机会,你们把家属孩子带来,我们欢聚一堂,应该很有意思吧。”
  “好啊,”崔雪叫好,“我儿子最爱吃虾了!”
  欧阳若岫又一次感到了沙默的严谨,他汲取了上次语言的疏忽的教训,不仅提到家属也提到孩子,这也是赢得崔雪积极响应的原因。
  “嫂子也必须来呦!”欧阳若岫说。
  “肯定!不过,她可不愿意上酒桌,她太内向,不善于应酬,只适合搞教学研究。”
  “咦,听说嫂子很漂亮,也在教委工作。”崔雪自然会从崔云韵那里得到些许关于沙默的信息。
  “漂亮或许谈不上,不过还可以吧!将来你回到教委,就会见到她。”沙默点燃一支香烟后说。
  沙默无意中的这句话还是让崔雪感到郁闷。崔雪对于调入宣传部十分专注,近乎志在必得。听到回教委,便十分不悦。她将筷子放在桌上,注视着各种菜肴,闷闷不乐。
  酒桌上沉默一会儿,崔雪忽然又拿起筷子,但并没有夹菜,而是摆弄着筷子自言自语。
  “你们说,这上帝真有意思,干嘛非要造一男一女呢?给人间带来多少烦恼,就造一个人好不好,非男非女,该有多么快乐!”
  “呵呵,你知道吗?”沙默接话,“这是上帝偷懒,一个一个造人多累啊,造一男一女,让你们人类自己去繁衍后代,他便自在了!”
  “《圣经》里说,是亚当一个人寂寞了,上帝才造了个女人夏娃来陪伴他。”欧阳若岫说。
  “是啊,要不怎么说男人没出息呢,离了女人就活不下去,从第一个男人开始就这个德行,后代又能好到哪里去。”崔雪颇为感触地说。
  “哎哎哎,怎么说话呢?可不要伤及无辜!我跟上帝没血缘关系。”沙默笑着说。
  欧阳若岫和崔雪也都笑了。
  沙默呷了口酒,在唇齿间品味片刻才咽下去。他想了想说:“你们过来帮了我们编辑室的大忙,工作进展顺利也迅速,看来,完成这次编书任务没有问题!”
  “主要是沙老师领导得好!对吧?”欧阳若岫对崔雪说。虽然是奉承沙默,她却征询崔雪的意见。
  “当然了,这叫做强将手下无弱兵!”崔雪颇为自信。
  “不过,编辑大事记可是个艰巨的工作,还涉及大量图片,你们一定要认真做好收集、分类整理、存档等工作,对了,崔雪,你负责收集只信息资料,一定要主动,每个月及时向各处室催要材料,不要等他们,我了解他们,他们有各自的工作,未必重视报送信息资料这件事,可我们必须重视,你催一催,他们就能迅速一些,对了,他们就是那冬天的雪,你不就是崔(催)雪嘛!”
  沙默觉得欧阳若岫性情有些腼腆,而崔雪性格开朗外向,善于交际,便安排欧阳若岫负责大事记的分类整理和存档保管,崔雪负责催要和验收相关资料,两个人各得其所。当然,这里面也有沙默的一个隐衷。他不太愿意让欧阳若岫抛头露面,可为什么要这样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没问题,沙主编放心!”崔雪抿了口酒说。
  她喜欢交际,更追求引人注意,而且,她还有个隐秘心理,就是通过经常抛头露面,周旋于各处室之间,给人们留下积极工作的好印象。所以,来了没几天,她就与机关各处室混得已经熟稔,而欧阳若岫却不认识几个人,甚至有的干脆没见过。不过,欧阳若岫也很满足,她喜欢独自在一个宽松的角落里工作,没有来自其他方面的干扰。
  “另外,欧阳这方面,也要搞好分类和保管,尤其是前几个月缺少材料或者材料不详实的,要及时告诉崔雪,让她去催!”
  “明白!”欧阳若岫点点头。
  “好了,不谈工作了,”沙默忽然指着石斑鱼对崔雪说:“吃鱼,你多吃这个鱼!”
  崔雪一脸惊讶:“我吃了,数我吃得多。”
  “那就对了,多吃石斑鱼对你有好处。”沙默说。
  “多吃有什么用啊,能养颜还是能美丽,怎么美也比不过欧阳姐了。”
  “吃完或许能变成石斑鱼呢。”沙默打趣说。
  “我变它做什么?最终被人蒸着吃,还不如做人呢。”崔雪一脸孩子气。
  “呵呵,你不知道吧,变成石斑鱼你就没有那些烦恼了。”
  “为什么?”
  “这种石斑鱼很有意思,它们是雌雄同体,”沙默用筷子指点着石斑鱼说,“而且,具有性别转换的特征,第一次性成熟时全都是雌性,等到了第二年,又转换成雄性,既是男的也是女的,该有多好,这不正是你追求的境界吗?”
  “真的吗?”崔雪和欧阳若岫同时露出惊讶之色。
  “不错啊,做回女人然后再做回男人,所有男女之事都体验到了,也不枉为人一场。”崔雪自言自语,有点陶醉的样子。
  欧阳若岫伸出修长的手臂从侧面捅了一下她的腰眼,崔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露骨。她不好意思地朝沙默瞟了一眼,然后咧咧嘴。
  欧阳若岫发现,沙默不时注视自己,那是一种羞赧而执着的目光,当他们的目光接触时,他便躲开。她的身子微微一颤,那目光于她而言多么熟识而亲切,像一个久远的呼唤。
  他们就这样边喝边聊,直到两瓶红酒全部见底,才走出酒店。
  在酒店门前,崔雪忽然拉拉沙默的衣袖,“沙主编,我们去唱歌好吗?”
  还没等沙默表态,崔雪便把目光转向欧阳若岫:“欧阳姐,你说话那么好听,唱歌也一定好听,时间还早,可以醒醒酒嘛。”
  几天来,崔雪渐渐感到,沙默对欧阳若岫有点言听计从的意思,至少在一些事情上很给欧阳若岫面子,这让聪明的她嫉妒,也让她觅到一条操纵沙默的路径。
  欧阳若岫本来想马上回家,酒量恰好,有点微醺,又不失态。但看到崔雪递来的眼神,明白是让自己说话。以往的阅历告诉她,在这个时候自己必须旗帜鲜明地站在崔雪一边,否则很容易被崔雪误解,也得罪了崔雪。她把目光转向沙默,恰好沙默也注视着她,流露出明显的征询目光。但她能看出,他深邃的眸子里埋藏的某种执着与渴望。
  她优美地甩了一下头,让被夏风吹乱的头发回归原位,然后说:“沙老师,我们想去玩一会儿,您看……”
  “哦,那就去吧,正好我也检验一下你们的声乐才华,宣传部年底都要搞联欢晚会,正缺少像样的歌手呢。”
  于是他们又到了一家歌厅。
  其实,沙默很喜欢唱歌,虽然他的嗓音说话时略显沙哑低沉,但在唱歌时却悦耳得多,而且,天生的沙哑也形成了一种风格,适合摇滚类流行歌曲。
  在宽敞的包厢里,自然还是崔雪首先唱歌。而且也必须她第一个唱。因为一进门她便灵巧地跳过去,抓起一只麦克抱在怀里,似乎那是她的婴儿。然后,便忙着点歌。
  崔雪唱的第一首歌是《明明白白我的心》。她站在歌厅的中央,各种灯光在她的头顶环绕,她以一种很随意的姿势演唱,她的长发垂下来散落在肩上,修长的身材十分曼妙,样子颇像专业的歌手,不管她唱的如何,仅仅是她的形象,就足以吸引人。她唱的很投入,常常在歌声中闭上眼睛,那是一种陶醉,也是一种享受。她唱得很好听,深沉、委婉,甚至可以说如泣如诉,让坐在松软沙发上的沙默和欧阳若岫十分惊讶。尤其是沙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女人,他才发现她的美。沙默对于女人更注重的是自己心灵的感受。
  不知为什么,此时他陡然萌生一种悔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这个女人后悔。是留恋她那置于自己大腿上的臀部,还是怀念她那并不高耸但不乏柔软的胸部,抑或爱怜那只骨感的冰凉的小手。
  哦,女人都是可爱的。沙默这样想着。
  崔雪在沙默和欧阳若岫无比热烈的掌声中回到沙发边。沙默情不自禁伸出手拉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太好了,”沙默由衷地说,“我被你感动了。”
  其实,沙默的热情也深深感动了崔雪。一向争强好胜的崔雪这时居然腼腆起来,她低声问另一侧的欧阳若岫:“真的好听吗?”欧阳若岫真诚地点点头。
  第二首歌是男女对唱的情歌《知心爱人》。沙默本以为是自己与欧阳若岫对唱,可欧阳若岫说自己不很熟悉这首歌,坚持让崔雪再唱一首。沙默陡然明白她的良苦用心,这是崔雪点的歌。不禁对这个心细如发的女人更加欣赏。与她在一起,任何人都会愉快,因为,她观察每一个人,揣摩每个人的心思与爱好,不仅在她身上绝对不会发生任何损害氛围的语言和举止,而且她还会主动地营造和维护美好氛围,有时甚至不惜自己受些委屈。
  她似乎不是凡间的女人。
  可她是什么呢?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之中?
  红酒的摄入,让沙默忽然觉得自己是置于一个梦幻之中,这一切都是虚构的,都是海市蜃楼,之前他没有这种幻觉,他的生活平静平实也很平淡,现在一个女人出现了,把他带进了一种梦幻。他希望这确实是一个梦幻,他也渴望这是一种真实。
  他与崔雪动情地演唱《知心爱人》,是啊,为什么要顾及风雨呢?只要感情与众不同。
  他以独特的沧桑和沙哑感染了自己,也感染了两个女人。
  “喔,太感人了,”欧阳若岫惊讶而赏识地看着他,“沙老师,你的音色很有特点,辨识度很高,真没想到!”
  “沙主编,干脆你也别当干部了,我们一起走穴,就凭刚才咱俩的对唱,保证能红起来!”崔雪也兴奋起来。
  “嗳,还有我呢,”欧阳若岫插话进来,“我也去,保证绝不丢脸!”
  说完,她把崔雪还搂在怀中的麦克抓了过去,款款扭到歌厅中央,然后回转身来,给两个人一个深深的鞠躬。
  对欧阳若岫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突兀表现,沙默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了?红酒和歌曲能有如此巨大的力量,让一个端庄娴雅的女人顷刻之间粗放起来。
  音乐响起,是高难度的《青藏高原》。沙默听不少女人唱过,但很遗憾,没人能够唱得完整,往往是在最高处偷工减料,也剥夺了最精彩的部分。即使个别人能达到那个音高,也几乎是声嘶力竭喊上去的,自然绝无美感。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
  欧阳若岫仅仅唱完第一句,沙默便与崔雪不约而同地对视一下,他们都清楚,欧阳若岫唱得比他们都好。那是堪比专业的倾情演唱,声情并茂,更让他们惊愕的是,最后那个“高”字的高音,她轻而易举地唱了上去,没有任何嘶喊的痕迹,高昂而圆润,声震歌厅。
  欧阳若岫唱完,歌厅里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掌声都没有。沙默和崔雪完全沉浸在歌声所创造的意境之中,欧阳若岫已经回到他们身边,他们还没有完全走出那种意境。
  
  回过神来的沙默,没有说一句赞赏的话,只是默默注视着欧阳若岫,然后缓慢举起大拇指。崔雪则兴奋地抱住欧阳若岫贴脸,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由此,他们开始一轮轮尽情的歌唱,间或,欧阳若岫还会为演唱者伴舞。她的舞姿虽然略显滞重,却也颇为专业,曼妙的身姿令人陶醉。
  他们在声嘶力竭之后走出歌厅,夏夜凉爽的风并没有吹走他们的兴奋。
  在送两个女人回家的出租车上,三个人还颇为认真地研究走穴之事。沙默提议这个团体应该有个有意义的名字,分别说了几个都不满意。
  欧阳若岫突然说:“叫三人行怎么样?”
  崔雪微微颔首。
  沙默哈哈大笑:“对,就叫三人行组合。”
  出租车司机满脸愕然,或许,他在心里认定这是三个精神病患者。
  回想起整个过程,欧阳若岫想笑,笑自己居然那样亢奋疯狂,近乎丧失理智。她也想哭,却不知为什么而哭。心头有种郁闷,有种无法排遣的愁绪,那是什么呢?
  她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风吹进屋子,窗外的几株高大的槐树槐花无数,层层叠叠,密密匝匝,仿佛一重重的云海连绵不绝。槐花香气随风袭来,让她感觉有些迷惘。
  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再一次蹦出崔雪那句话:如果换成女人,男人会怎样。
  从婚姻的角度说,一个男人的出轨,必然意味着另一个女人的出轨。所以,男人与女人的出轨是对等的,几率相同。从概率角度来说,每个女人都有出轨的可能。尽管自己没有出轨的经历,但并不排除出轨的可能。而且,她常常有一种预感,自己将会出轨。这似乎是一个罪恶的念头,一个罪恶的肇端。也是一簇火苗,在欧阳若岫身体最深处燃烧,久久燃烧,至今没有熄灭。
  刚刚参加工作不久,一次到外地幼儿园参观学习,在乘坐一辆无轨电车去目的地的时候,她陡然发现一个略大于他的男青年在不远处注视着她。她那时开始引人注目,尤其是男人的注目。但男人的注目是不同的,有的淫邪,有的粗野,有的善良,有的欣赏。那是一种欣赏的目光,也是一种少见的目光。欧阳若岫开始并没有理会,当她几次偶然把视线转向那个方向时,都看到他灼热的目光默默注视着她。她的心开始忐忑,她的情感在起伏,那是一种多么执着而又羞涩的目光,让她骄傲,让她舒服,让她兴奋。他们各自站在车厢的两端,但她仍能感到他的目光在抚摸她的身体,她感到被阳光摩挲的温暖和舒畅。她在目的地下了车,便感到一种失落,她望着那辆车的背影,似乎看到他仍然趴着车窗执着地看着自己,她落下伤心的眼泪。
  她觉得这个男人懦弱,为什么不跟着她下车呢?只要他呼唤她一声,抑或大胆地拉住她的胳膊,她都会跟他走,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她在车上就已经下了决心,决定把自己的处女之身给这个陌生而羞赧的男青年,只要他肯要。可他就这样走了,给她留下一个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注视。她记得,那男人鬓角有着一绺浓黑的须髯。
  
  所以她相信自己可能出轨,而且还具备出轨的冲动甚至渴望,但她终归没有出轨。不仅仅因为道德,因为,她再没有捕捉到那种执着而又羞赧的目光,也让她再也没有萌生把自己奉献出去的冲动。
  
  爱是一种冲动,做爱有时既是冲动的理由也是冲动的结果。
  
  没有冲动的一生,是索味的一生。冲动,是人生记忆中最为绚烂和震撼的花朵,它危险,但正因为危险,才更美丽。如同兀自绽放在陡峭悬崖上的一簇野花,始终在坠落的怗危中美丽。
  洛志伟的刻意冷漠和疏远,并没有让她沮丧,她了解他,这是这个男人对她不满的唯一发泄方式。当一个女人对丈夫的反应熟视无睹的时候,她的心一定是冰凉的。
  她抱着自己的双腿坐在床上,这是她最喜欢的思维的姿势。如果说,罗丹的思想者是男人思考姿势的范式,那么,她认为这应该是女人思考的最佳姿势。她可以保持这种姿势很长时间一动不动,但她的思想却在跃动。
  她冥想着,一丝不动,只有睫毛偶尔跳动,她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坐多久,谁也不知道。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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