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疗伤
作品名称:青桐 作者:浪花墨馨 发布时间:2019-10-29 01:04:28 字数:5123
秋天本是一个好季节,可是因为某种原因,五彩斑斓就变成了杂乱无章。落叶从少渐渐地越变越多了。辛一甜从“白马辛”一下子变成了“疯子辛”,没有人再找他演出了。当他刚刚有点症状时,每逢演出,强越必跟在他的后面。
那又是一次演出。台上,辛一甜疯狂地敲着架子鼓,疯狂地唱着《站台》:“长长的站台,哦,漫长地等待,长长的列车,载走我短暂的爱,喧嚣的列车,寂寞的等待,寂寞的等待,只有出发的爱,没有我归来的爱……”台下的人群跟着唱着,有吹口哨的,有身体跟着节奏晃动的,真是热情如火。一曲结束,他本该谢幕的,可是,他的架子鼓又响了起来,让下一位走上台来的演员手足无措。一段急切地前奏过后,他开始唱起来:“不再回首,不再回首,你却为何,给我最后的温柔?眼泪为你流干,心已为你结痂,为何还要再回首?既已远离,既已远离,为何还要擦拭我的伤口?你让我再次沉迷,让我再次彷徨,却又远远离开,不再牵我的手?不再回首,不再回首,为何你要给我最后的温柔?为何还要给我最后的温柔?……”歌声又换来一次次雷动的掌声。唱到最后,辛一甜将鼓槌抛到空中,这一明星范的动作又引发了一次高潮。接下来,辛一甜用脚踹倒了架子鼓,人群开始往后退。辛一甜嘴里发狂地喊着:“玮,你别走,你别走……”一边傻笑着,接着像疯子一样跳下台子,抱住眼前的一个小伙子,嘴里哆嗦着,嗫嚅着:“玮,你别走,你别走……”那小伙子挣开辛一甜,嘴里骂着,使劲一推,辛一甜咚一声坐在地上,还在傻笑着,嘴里小声地说着:“玮,你别走,你别走……”强越赶紧给穆校长打电话,他在城里住,来得快。
当穆校长到时,辛一甜已经好多了,除了眼神,看不出有多大毛病。穆校长给演出的主办方陪了不是,毕竟是辛一甜吓跑了观众。穆校长租了一个三轮车,装上架子鼓和吉他,三个人坐在上面,往辛一甜家走。同时,穆校长又给秦老师打了电话,秦老师骑上自行车也从家往辛一甜家赶。好在两个村子离得不远,穆校长他们刚到,秦老师就到了。穆校长递个眼色,秦老师就拉着辛一甜进屋了。在院里,强越向辛母和穆校长说了说情况。
辛一甜的母亲红着眼睛:“穆校长,越啊,我有点事瞒着你们。假期里有一回演出回来,他就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房顶子,一天也不吃也不喝,从那天起,他就嘴里时不时地蹦出一句:妈,要是李玮嫁给我多好。我不敢给你们说,怕说出来,他又不能上班,在家里会憋出大病来。”一边说,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
“你该早点说,”穆校长虽然有些生气,可是他也理解当娘的心,语气尽量平缓,“你别急,照他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不能上班了,赶紧治,会好得快点,趁还不重,等好了,接着上班。”
穆校长走回屋里,看看辛一甜不再生龙活虎的眼神,叹口气,“一甜啊,李玮都过去了,你这样,可对不起王冰茜哪!”
“王冰茜,她是个什么玩意儿?她能和李玮比吗?”
“人家女孩儿没嫌你穷啊,这就是好女孩儿!”
“李玮也不嫌我穷,是她妈她爸不让嫁我的。”
看来,是说不通了。
“王冰茜,得找她谈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穆校长自言自语。
星期一的九点钟,丁一凡和王冰茜坐在王冰茜学校门口小吃店所谓的雅间里。
“冰茜啊,我们见过面的,我叫丁一凡。我和辛一甜在一个办公室。”
“我知道,一甜他最崇拜你了,还有秦老师。”提到辛一甜的名字,王冰茜的眼圈红了。
“他现在病了,不过不重,你能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丁一凡的声音好温柔,像一个妈妈在关心自己的女儿。
“可是,我不能嫁给他。他根本不在乎我。他的心里只有李玮一个人,我的努力都是白费。我不能再生一个和他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犯病的小孩儿,我照顾不了他们,我照顾不了。”王冰茜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这些日子的心痛,这些日子的煎熬,这些日子的委屈,还有无法倾诉的压抑,此刻化作无法抵制的泪水。
丁一凡没有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多好的孩子啊!丁一凡知道,此刻,这个孩子所需要的不是劝慰,而是发泄。
王冰茜慢慢抬起头来,擦了擦鼻子,红着眼睛,然后平静一下。
“丁老师,暑假的一次演出后,李玮来了,他就和李玮一起走了。你知道,那时候,他的演出都是我跟着的。我一生气走了,他也没追我。我在公园哭了很久,后来他买了两份凉皮,说自己也没吃饭,要和我一起吃,我很高兴,他还给我唱那首专属于我的歌。可是后来,他再我和在一起时,就常常走神,有几次他还把我叫做李玮。我们刚认识时,我知道他以前的事,艾老师给我讲了。我相信我能让她忘掉从前,我不嫌他穷,真的,丁老师。”
“我相信。”看着又要掉泪的王冰茜,丁一凡的心也酸酸的。
“再后来,我给他打电话也不怎么接,就是接了也就像在敷衍,匆匆就挂了。再后来,我约他他都说没空,电话就更别提了。”
“他给你说,他和李玮都说什么了吗?”
“我没问,他也没说,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不用担心,他病得不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丁老师,你别劝我嫁给他,行吗?我怕我会动摇。我怕,怕极了,以后照顾两个生病的人,我不行的,我没有那么坚强。”一边说着,王冰茜又哭了。
还能说什么呢?
“喂,我是丁一凡。”
“丁老师,我知道,我有您的号。”星期二,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李玮接到了丁一凡的电话。虽然联系人里还存着一些号码,但是自从结婚后,她就莫名其妙地怕起了这些号码,从来也不主动和他们联系。接到丁一凡的电话,她本能的反应就是辛一甜出事了,而且还和自己有关。
“你现在到悦乐粥铺来,我有话给你说。”出门前,穆校长一再嘱咐,不用问李玮有没有空,直接命令,省得她找借口。
李玮使劲地蹬着自行车,恨不得一步就到。
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一进大厅就看到了丁一凡,同时,对面还坐着穆校长。每个人面前是一碗小米粥。
“喝点好的吧。”李玮小心翼翼地说着,就要叫服务员。
“我们是穷人,只配喝这个。”穆校长看也不看她一眼,狠狠地说。这是李玮第一次看到穆校长发火,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尖酸刻薄的话。
“来,坐。”丁一凡把李玮拉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李玮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穆校长用手敲着桌子,“你嫌贫爱富,我能理解,你想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你脚踏两只船,我不说你,你年轻,你玩儿,你行,我都算是你的长辈了,这些话我自己听着就别扭,可你做了,我就说了,我也不怕。你一脚把一甜踹了,踹了就踹了吧,你把他弄疯了,这好不容易好了,你又来干嘛?!来干嘛?!不弄死他,你不放心,是吧?你还想脚踩两只船,你什么都不是,纯粹的道德败坏!你现在是嫁人了啊!辛一甜对你不薄啊,你非得置人于死地才罢休啊?你怎么这么毒呢?”骂完了,穆校长气冲冲地走了。
这时候,李玮的眼泪才敢流下来。
“丁老师,我……”
“辛一甜又犯病了,从你面见面以后,王冰茜是一个多好的女孩儿,可是,你的出现把她的梦撕碎了,你知道吗?你到底想要什么呢?如果你想证明你的魅力,去找别的男人好不好,你不能把一个人害死啊!”
“我,真的没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见他?你不知道你应该永远都不要见面吗?”
“章烨和森都能约了强越和邱晓雅一起玩儿,我为什么见一面都不行?!”
“你觉得还挺委屈,是吧?你有章烨的坦荡吗?强越也不钻死牛角。还口口声声说爱,连自己和对方是什么会都不知道,配吗?”丁一凡有些激动了,“ 我只想告诉你,以后,离辛一甜远点,我们绝对不允许你这样去害他,因为我们爱他超过你一千倍一万倍。你永远不要再见他,如果你真的爱他,你们现在就不是这种情况,一甜也不会成为这种样子。你太虚伪了。程远要是知道,也不会饶了你的!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李玮推着自行车恍恍惚惚地走着,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多好。“英子的一生就这样轻轻地飞了起来,像一只黑色的蝴蝶。”多美的一次车祸啊!”自从那天看到那篇文章,没有记住题目,去记下了这句话。这句话就像是在说自己,像一只飘飞的蝴蝶。那就给我一次车祸吧,结束这纠结不清的生活。棒棒,不,我还有棒棒。想到这里,她到附近商场的洗手间洗洗脸,换上阳光明媚的笑,向刘阿姨家的方向猛蹬着自行车。
李玮觉得自己好痛好痛,她给谁说呢?没有人会再倾听了。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她这觉得,她的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都在哭,都在哭,都在压抑地哭,都在哽咽地哭,不敢出声。图书馆里,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角落里,似乎是在静静地思考,可却是没有什么内容,有时,她也会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两句话。时光在呆滞里一天天溜走。到时间后,她会先到洗手间练习一下笑容,好回去迎接她的儿子,她的丈夫,她的公婆。
“在这向死而生的过程里,为什么要有你我的遇见?遇见的美丽在你我的眼睛中凋零了。我爱它美丽,却不希望它结出果实。”图书馆里,除了发呆,就是这样的写下一两句话,或者就是默默地流泪。这个角落,成了她的专属地。以前,她不明白,自家的小狗小猫受伤了,为什么总要躲到无人的角落舔拭伤口。她也不明白,当她追着小鸡雏玩时,它们总爱往墙角跑,到了墙角,却发现无处可逃。在这个角落里,她明白了,墙角虽然是落寞的,但给受伤的人的感觉却是那么地温馨,那么的安全。墙壁在这时是一个保护体。在角落里,一切地伤害被隔离开 来,远离了喧嚣,像鸡雏的蛋壳。
电话铃响起,是章烨的。这声音在人并不多的安静的大厅里很突兀。糟了,忘了把手机设成震动。她觉得有无数的目光向她扫来,她挂掉电话,向大门口急步走去。刚出门口,电话又响起来。
“李玮,你忙什么哪?还挂我电话。”
“刚才在图书馆,现在出来了。”
“你好兴致啊!辛一甜又犯病了,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李玮很坦然,也许这坦然惹怒了章烨。
“你很冷静哈!你到底要干嘛?我嫌贫爱富了,可我放了强越,你到底想要干嘛?你折磨他你心里高兴是吧?他不是强越,你结婚了,你干嘛还要招惹他?”
“你不是也招惹强越了吗?你行,凭什么我就不行?”
“你!”章烨气得直喘气,“两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能招惹得起吗?!你不知道你们都什么人吗?!”
“拿得起放得下说明你们根本没拿感情当回事儿!”
“你当回事儿?你当回事儿,你怎么不嫁他?披着羊皮的狼,你就要把他一点点撕碎,你就开心,是吧?!”
“就是就是,怎么了,怎么了?!”
“无耻,!”
“就无耻,怎么了?关你屁事儿!”
“浑蛋!”章烨气得挂了电话。
李玮的泪涮得流了下来,就像水库的大坝突然决了口。自己在说什么呀?凭什么都把怨气撒在自己头上?自己都说了永远不要再见了。怪我吗?过了一会儿,泪似乎是流干了,心里却轻松了许多,感谢章烨的这个电话,让她发泄了一通,不然会憋死的。
回到图书馆的座位上,刚要收拾笔记本,却发现上面多了一张纸条“角落虽然能避风,但在那里久了,也会发霉,阳光才是万物生长的依赖。”看头笔迹,应该是一个男人的。在这个社会,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太多了。 红颜,蓝颜,最后都发展成了情人。男人和女人,似乎就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心无旁鹜。她笑笑,合上笔记本,向洗手间走去。把那张纸条扔进垃圾筐,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笑容,离开了。
从那天起,她再也不去图书馆了。她很明白,现在自己的心情很容易让自己陷入另外一种感情的困境,或者说是一种依赖中。她会不自觉地向这个人倾诉她不能和丈夫说的种种。日久生情的例子已很多,自己又何必再给自己添乱呢?书画社也不想去了, 没有一个平静的心态,是画不好画的。
棒棒会走了,孩子皮实,摔一跤也不会大哭,只要别有什么东西磕着就行了。刘阿姨家基本上是不去了,天也冷了,也短了。上午十来点带棒棒出去买买菜,回来做做中午饭,半天就过去了。棒棒不能只喝奶,也要加辅食了,所以中午的饭也不敢马马虎虎了。李玮爱上了做饭做菜,整天的研究食谱菜谱,而且喜欢复杂的菜品。客厅的电视一天到晚开着,这样,她觉得家里有人。下午两点多,她就开始准备晚饭。那些能用高压锅做的,她全改成了沙锅,一个排骨汤要炖两个多小时。她把自己的家务活安排得满满的。她不再碰书,也不再写文章,包括棒棒的成长录也停了。她不能让自己的思维离开家务一点点。她吃得很多,却再也不长肉,大家夸着她做的什么汤好喝,什么菜味道正,可她吃不出来,在她的嘴里都是一个味。她得到了老公的更多的微笑和更多的零花钱,她得到了公公婆婆的称赞,可是她发现,她每天的笑容很单调。电话联系人里,除了娘家的直系亲属,和婆家的公公、婆婆和程远,其它的都设为了拒接。
一个在角落里,没有人打扰,真好。
辛一甜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在片白,雪刚刚停,那个雪人还会有吗?他拿起扫把上了房,母亲年纪大了,不能再上房扫雪了。母亲笑了,儿呀,快好起来吧,好起来吧!
今年的冬天好冷。王冰茜缩在被窝里,电热毯的温度刚刚好。几个月过去了,他还好吗?提起笔,她在日记本上写着:“雪花飞舞了,我看见风了。我躲避了一切,那些可能又会成为另一场恋爱的相亲,可我能否躲得开心中牵牵绊绊?你给我的伤,我会疗,而她给你的呢?她会把解药给你吗?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