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是他

　　“你看！是他！”同桌苏苏紧紧地抓住招弟的手臂，或许是太激动，招弟感到她的手指在发抖。
　　招弟扭过头，教室的最后一排，有几个理科班的学生正在挪桌子，旁边一位男同学提着书包，一直低着头。
　　全班同学都转过身往最后一排看。
　　“听说，摸底考试没考好，转到我们文科班来……”
　　全班同学的眼睛往一处看，招弟想起自己的小时候，全班同学望着自己莫名其妙发笑的情形，想必那同学的内心与当时自己的心情一样紧张。这有什么好看的，招弟扭过头，拿起同桌的一本题解练习，眼睛盯着书，脑子里却乱七八糟的，昨天红美阿妈跟招弟和两个妹妹说她想去子玉阿爸那里，问三个姐妹能不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招弟是准备着两个星期后的会考完毕就背起行囊去闯世界，照顾自己，完全没有问题。只是老四熙弟初三毕业班，老五鸿弟读初一，两个妹妹都还小，老家那种环境……
　　“他是孤儿！住在他姑妈家……”苏苏一直在招弟耳边叨叨，“厉害吧，他姑妈三个孩子是大学生。”
　　招弟忍不住又往最后一桌看，几个理科班的帮手已经走了，他一个人的双人书桌，显得突兀和孤单，他从竖起的课本间挪起头，悄悄地打量着全班同学的背影。此时可以看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形……
　　佐岸？招弟心跳瞬间停了半拍，挺直的鼻子，狭长的眼梢，浓黑俊秀的黛眉……
　　“我不准你死！”
　　“我爸爸说，一个人死了，又可以抬胎做人……”
　　招弟的脑子里都是佐岸的音容笑貌……
　　苏苏再次激动地摇着招弟的手臂：“他是校报编辑，你看！这个！就是他的字……”
　　顺着苏苏的手指，校报的角落，端正的仿宋体刻着一则笑话《饥荒的原因》：“一个富人看到一个穷人，便讥笑他‘看到你就知道全世界正在闹饥荒’；穷人说，‘我一看到你就知道饥荒的原因！’”
　　仿宋体看起来有点稚嫩，应该是刚开始学。这个笑话听红鼻子老师讲过，是英国作家萧伯纳的故事。没有什么大惊小怪。
　　“李品一，李品一！你看，是他的名字！”苏苏仍然激动。
　　“这名字让人想起女高音歌唱家李谷一。”
　　“李品一！”苏苏一直抓着招弟的手臂，“招弟，我喜欢他，从初中开始就喜欢他！”
　　“呀？”
　　招弟不禁又向后打量了他一翻。他仍然低着头，贴额流海长到齐眉，比佐岸多了一份阴柔之气。
　　“很帅！是吧？你盯着看他那么久，不会也喜欢上他吧？”苏苏开玩笑。
　　“是哟！一见钟情，跟你抢！”
　　“你敢！”苏苏眯着眉眼，嘴角上翘。
　　“得了吧！”招弟翻起白眼，很决绝的样子。
　　“算你老实！”在苏苏的眼里，招弟根本就惹不起李品一的注意，又瞎担心啥呢？！苏苏非常放心地松口气。
　　停了一会，她又凑过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百分百地肯定被保送至爱得堡大学……”苏苏笑，嘴角翘起两个浅浅的酒窝，露出洁白的小兔牙，两眼如悬挂的弯弯眉月。
　　苏苏是个美人，皮肤黝黑，自信，她真的很美，很阳光！
　　“这么肯定？”
　　“嗯，我老爸提着礼物去见过班主任了，等会再提点礼物去见主任和校长……”苏苏由心而发地开心，一直咧着嘴……
　　招弟两耳像赌着棉花，视线模糊地空洞着眼神。对方的自信，阳光刺痛着招弟的神经。招弟的心脏如电击似的振动着，内心的恶魔在生长，凭什么？！她不用经过黑色七月的煎熬就可以稳稳地坐进大学的教室。就算爱得堡不是重点大学，最少要有一半以上的同学没办法挤进去。
　　“招弟，你知道吗？刚才班主任说了，全校有几十个同学报名要保送，包括李品一也去说了，被班主任骂了一顿，他那么优秀，还要凑什么热闹？这种大学，他随便都可以进……”
　　“招弟，发什么愣哈！这些练习书给你吧，我也没什么用了。我会考之后就不来上课了，你可要好好复习。”
　　好好复习？招弟苦笑，自己也会很快不来上课，但是招弟没有说，她并不是一个爱拿自己说事的人。想想茫茫的前程，她的鼻子酸酸的，眼里溢满雾气。
　　“怎么了，啥不得我吗？”苏苏愣住了，半开玩笑地。
　　“是呀，苏苏公主，舍不得呀！”苏苏过的是公主生活，没有办法想像招弟的环境。招弟起身，要去洗手间洗把冷水脸，让自己发涨的大脑冷静一会。
　　刚走到楼梯口，李品一两手托着一堆作业本慢腾腾地上楼，低头负重千斤似的挪动着脚步。招弟顿住，想笑。对方从低头的眉眼里斜了一眼招弟的影子，停住脚，一会，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书呆子！”招弟从心底轻哼一声，大踏步地走了。
　　招弟给自己泼了满脸的冷水，眨着眼甩着水珠，朦胧间看到苏苏站在眼前盯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
　　“怎么，哭了？”
　　“讨厌！”招弟抹了一把脸，作劲挠着苏苏。
　　“别！别！刚才我碰到李品一，他正眼不瞧我一下。”
　　“嗤！人家不想理你，你屁颠啥？”
　　“可是，招弟，我觉得他很酷！高冷，不是一般的女同学可以引起他注意的……”
　　两个人从洗手间出来，碰到田万同学，理科班男生，他站在女生洗手间门口，眼睛盯着苏苏，苏苏低下头，推了一把招弟，跟着田万同学往学校花园的方向走了。
　　好家伙，竟然无声无息地与田万走在一起，还口口声声喊着李品一的名字。
　　高冷的李品一，喜欢低头走路，喜欢黑色衣服。招弟冥冥中感到，他与自己是同一类人，因为无人能理解的历程，自卑，孤单。招弟心里闪过想法。晚上，招弟非常认真地写了一封信，要与李品一做笔友。招弟就像面对一位老朋友，非常真诚地一古脑写了自己的处境，突然觉得轻松了很多。上学的路上，招弟将信寄了出去。明明是同班同学，却搞得神神秘秘，招弟自己笑了，她想像那张高冷的脸会绽放怎样的诧异？然后，他的周围一堆男同学，抢着要看那封信……
　　招弟怀着忐忑的心情悄悄地等着最后一桌的变化。
　　某天，招弟到学校，上了教室楼梯，小白脸男生远远地望着招弟，要直直地看进她的心脏里去，那一抹幽怨让招弟直心疼。难道他知道自己写信给李品一吗？招弟心里直打鼓。
　　小白脸男生在高二的时候坐下一桌，高个子，皮肤很白，洁白整齐的牙齿，笑起来很阳光，声音尖锐，听起来像女孩子。但他不缺朋友，女同学，都喜欢与他交往。招弟自然是不理解为什么女同学喜欢他，尤其是，天冷的时候，他喜欢脖子上挂一条快要拖地的白围巾，在招弟看来非常的煞风景。而且，他喜欢将一只脚搭到招弟的凳子杠杠上，不自觉抖，招弟提醒他几次，他笑，然后，继续抖。后来，招弟干脆让他抖个够，抖累了，自然就不抖了。高三分班，招弟进了文科班，小白脸进了理科班。
　　招弟垂下眼睑，不敢再看小白脸，进得教室，果然有三两个同学鬼鬼祟祟围着李品一。招弟若无其事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心跳得厉害，做贼心虚吗？招弟给自己找个可以自嘲的理由。
　　招弟没有注意到，苏苏眼神复杂地看着招弟。
　　“你，不要装了，放下！”苏苏抢过招弟手中的练习书，正是苏苏给招弟的练习书。
　　“怎么了？”
　　“你给他写信，背叛了我！”苏苏愤怒。
　　消息真是快呀，这个李品一，唯恐天下不乱，竟敢给别人知道。
　　“你不是有田万了吗？”招弟吸一口气。
　　苏苏语塞！
　　“不是一般女孩子能引起他注意，是吧？所以，你放心，他不会理我的。”招弟继续解析。
　　“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很心痛……”苏苏嘴唇哆嗦，眼泪快要掉下来。
　　“放心，我又不是爱上他了，我只是好奇。”
　　“唉！其实，我不怪你，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另外的女孩子喜欢他，他那么优秀！”苏苏长叹一声，
　　慢吞吞地将书装进包里：“明天，我不来上课了。这些书，你还需要吗？”
　　“你带回去吧，免得我要跑一趟给你送过去。”招弟直接就回了。
　　末了，苏苏抱住招弟的头，将她按在桌子下。
　　“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会接受田万，因为他，他将我……”苏苏眼含泪光。
　　“将你怎么啦？他威胁你？打你吗？”招弟摸不着头脑。
　　“不是！”苏苏欲言又止，“他亲我，占有我！我爸妈担心他玩我……”
　　“先下手为强！真是大胆，他不要你，正好，你自由了，可以找……”招弟话没说完，老师进了教室，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