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梦成现实
作品名称:心里住着一个人 作者:菜虫 发布时间:2019-09-15 17:12:19 字数:4332
“我感到自己最近不对劲,好像是魂魄不见了,你到大门外叫阿婆回来。”逵婆提着一桶水到澡堂去洗澡,她吩咐招弟。
“阿婆,回家,阿婆,回来……”招弟和老四两个在大门口轻声叫,她们担心被邻居听到,叫得好小声。
“哎,叫得没点诚心。”逵婆在澡堂里洗澡,似乎在自言自语。
招弟想着阿婆迷信,应付几下而已。
“呱呱呱呱呱呱……”澡堂外传来一声声似人非人的喊叫,逵婆讯速穿好衣服,出得澡堂,什么也没有,只有招弟和老四还在低声叫着阿婆回来阿婆回来。
“招弟,刚才你可看到有人在我的澡堂门口喊叫?”
“没有呢,怎么了?阿婆!”招弟走过去,帮阿婆拿住换洗衣服装进桶里。
“我好像听到鬼叫声……”
“阿婆,你就是迷信……”招弟笑,自己的阿婆一直是迷信。她信神,现在又信鬼。
“小娃子,你不懂……”逵婆自言自语。招弟并不在意逵婆的话,她说自己不懂就不懂吧。
一家人早早地休息睡觉。逵婆拉了灯,躺在床上,漆黑里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孩子们的呼吸。
“今天,我去庵堂拜拜,三个大神瓷像不见了,不知被谁偷了去。唉!”逵婆重重地叹了口气,甚是惋惜。
“不怕,大神会折罚偷瓷像的人。”
“瓷像好重的,一次搬不走,我想着或许小偷会将瓷像放在哪里藏起来,我将周围的山坡找了个遍,但是没有……”
困!招很快进入了梦乡。
围龙屋的大门角落躺着一个人,招弟坐在台阶上,双手捧着脸,想,是谁躺在角落?是谁过逝了?但为什么不是放在大上厅里(按照习俗,过逝的人放在围龙屋上厅)。四周寂静得出奇,招弟怕,一着急,醒来,原来是梦。天已经蒙蒙亮,阿婆也起床出去了,或许又是到菜地淋菜摘菜吧,哎,闲不住的阿婆,不舍得多睡一会。
招弟没有多想这个奇怪的梦,匆忙穿衣上学。
“细妹仔,出来!”伴着自行车的叮当声,窗外几声低低的呼唤。招弟听出来了,每天的黎明,隔村卖肉的屠夫便会从她围龙屋的小径上经过。
招弟听出屠夫的不怀好意,呆在房间里不敢出门。
锦辉大伯挑着尿桶往菜园去,听到屠夫的呼唤。
“你这是做什么?!”锦辉一声断喝。
屠夫猫着腰,伏在围墙外,注视着招弟窗户透出的灯光,听到锦辉的呵斥,吓了一跳,起身,不好意思地搓着两手。
“你以为人家老的老,小的小,你可以任意妄为?”
“哪敢……”屠夫被人捉了把柄,腥腥地扶着单车骑走了。
招弟听到屠夫的单车声远去,轻轻地走出门。锦辉走远的背影在晨雾里甚是模糊了……
“招弟,我今天去黄金镇的大寺奄还福……”逵婆一大早从围墙外走回家。
“阿婆,这么早做什么去了?”招弟正牵着车子上学,看到从外面进来的逵婆,这一大早的,逵婆头发上挂着露珠,裤子也湿漉漉好像在外面露宿了一夜。
“我今早又去找瓷像……”
“阿婆,瓷像没了就没了吧,周围的山峰你都跑过了,说明瓷像早就给小偷转移出去了。”招弟停了停,想起刚才逵婆说的事,“什么是还褔?”招弟表示不解。
“去年这个时候,我在大寺庵给你爸爸和你们姐妹起了保佑福,大寺庵大神保佑我们家一整年平安健康,今天我得去感谢他……”
“哦……”招弟知道阿婆迷信,但这是她多年的信仰。她相信世上有神。
招弟牵着单车上学去。
锦辉从菜园回来,挑起一担鸡鸭到黄金镇集市去卖。
“锦辉,挑这么重的担子还打赤脚,路上的沙子印得脚底痛呀。”逵婆看到锦辉,只见他的大脚丫板吧嗒吧嗒地打着沙地。
“逵婆,庄稼人打赤脚惯了,脚底皮厚……”锦辉幽默地化解了逵婆的好心。
逵婆身轻脚快地走在锦辉前面往大寺庵去,锦辉往集市去。
突然一辆小货车往逵婆的方向转弯,逵婆摇晃几下,往水沟里倒去,逵婆迅速地爬上岸,坐在路边,心里赌得慌。
司机惊慌地下得车来。“老阿婆,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就是有点晕……”
有一些人围上来,议论纷纷:“这是谁家老人,看她瞌睡的样子,怕是被撞坏了,快送去医院检查下。”
“你们谁认识她的家属,帮忙通知一下……”司机慌了手脚。
“刚才还看她与一个挑鸡鸭去集市的人一起,我去集市找找他。”人群里有热心人。
那人找到正在卖鸡鸭的锦辉,锦辉听到逵婆被车撞了,赶紧放下手头的事,叫旁边的人帮忙留意一下他的担子。
“逵婆,你怎么坐在地上呀,司机,快!快,抱她去医院……”
锦辉和司机合力将逵婆抱到最近的医院。医生给逵婆吊了葡萄糖……
锦辉又挑起自己的鸡鸭往逵婆小女子娴家跑去,子玉不在家,现在唯一能主事的就只有逵婆的小女。
子娴叫老公与锦辉先去看逵婆,她跑学校去找招弟。
两个人急急地往医院赶,只见逵婆躺在木板凳上,闭着眼,嘴角丝丝的血液出来。招弟拿纸巾给她擦。“阿婆,痛吗?”招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滚滚下来。
“不痛……”逵婆仍然闭着眼,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检查一下伤到哪里了?只是躺着不是办法。”子娴老公发话。
“她的脚肿了,照下脚……”
大家七手八脚地抬着逵婆到台上去照脚骨。逵婆终于悠悠地睁开眼望着招弟一会儿,又悠悠地闭上眼。她似乎有很多的话要与招弟说……
“招弟,你先回去,帮我喂猪,帮我看着小孩,这里有我和你姑父在看着,你回去先……”
招弟想陪着阿婆,又不得不要去姑妈家喂猪。招弟的眼泪像决堤的江河,挡也挡不住,不停地下来。
“上天保佑我阿婆快点好起来,如果真有神仙,看在她信神的份上……”招弟一路默念。
总算挨到第二天,一早,招弟给子娴家的猪仔鸡仔喂饱,又找来子娴的家婆帮忙看管小孩。她骑上单车去镇医院,医院工作人员说逵婆当晚就转到市里的医院去了。
招弟不知怎么去市里,她只想回家去,老四和老五或许还不知道阿婆出事了……
老围龙屋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院子里几只花鸡不慌不忙在跨步,知了呱噪声声传来,如隔世的光景,昨日还是吵闹的院子忽然间就安静了。或许老四老五还在学校,阿婆昨天没有回来,她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招弟进得房间,放声大哭,将压抑已久的情绪放出来。
“招弟!是招弟吗?别哭了,你阿婆会没事的……”锦辉老婆郭世兰听到房间里的哭声,过来看看。
“伯伯,我阿婆的那个医院不知怎么去……”
“不要去了,那么远,你就在家等着她平安归来,她会没事的。”
招弟焦急,但没有办法,她待在家里等老四老五回来。
不一会儿,子娴也回来了,她见到郭世兰,眼睛立即红了,泪汪汪地抽咽。
“我母亲昨晚手术动到一半就不行了……”
当天晚上,逵婆被转到市医院,市医院接到逵婆,嘴巴往外溢血,判断她被撞到大脑积血,要做开颅手术将积血导出来。
做手术有百分之四十的希望,但有可能在手术中离去,做还是不做?子娴拿不定主意。如果不做手术,积血会越积越多,最多挨到明天早上。医生如是说。
“就冲着百分之四十的希望,还是做手术吧。”子娴老公拿定主意。
“子娴妹子,别太伤心了,有没有打电报给你哥?”郭世兰劝慰子娴。
子娴点头。
郭世兰提着鸡食边走边说:“有通知就好,一切事,等你哥回来……”
子娴叫上招弟,说逵婆很快就会回到,现在出去大马路上接她。
两人刚到大马路,医院的一二零汽车停下,逵婆被抬下来,一张被单裹着她。
“你!你!跪下,拜三拜接你阿婆回!”地主婆按住招弟跪在路口。招弟已经没有一滴眼泪,两眼呆愣望向裹着的逵婆。
地主婆按着招弟的头磕了三下,说:“好了,回家吧。”
按传统,在外逝去的人不能进大厅,大家将逵婆安放在大门角落,招弟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这情景!几天前的梦境浮在眼前,是阿婆!现实与梦境一模一样!招弟惊吓地跳起来,揭开逵婆脸上遮盖着的草纸。她,一脸平和,安祥地睡着了。
“阿婆,如果,知道梦会成为现实,我应该提醒你不要去大寺庵,对吗?”招弟非常内疚,满心的痛,汩汩的眼泪往外流……
招弟一直认为自己是无神论者,但是这次的梦境,是不是逵婆的削毒师爷大神或者神母娘娘托梦给自己,告诉自己,逵婆将会有危险。可惜,自己的慧根没有长牙,大神托梦也没有意会得到。
隔天,子玉和红美也回到了家,红美晕车,已经只有半条命,子玉一手提着红美,一手揭开逵婆脸上的草纸,他没有一滴泪。传说男人只会流血。
锦辉大伯帮忙张罗着请来鸭李八音笛手和号手,几个壮汉将逵婆棚顶的一副老木棺材抬下来上漆,大家都说这是上好的楠木料,千年不腐。相传是之前一位富贵人家留下,土改时分给逵婆,不得知,只是口传。
猪栏里两条肥猪哦哦哦地喊饿,红美吩咐将肥猪宰了招待亲邻。肥猪哦,过年都吃不上这么美味,大家努力做事,尽量将逵婆弄得体体面面地上山。
甲金联分开两条修长的腿脚,叉着腰,吩咐给逵婆换寿衣的师傅要将衣服穿得平整,师傅唯喏。
锦辉准备将围龙屋大门贴上紫色的挽联,地主婆制止了他,说贴挽联是屋子给逝去的人戴孝,逵婆是外面去的人,有车鬼缠身,不吉利,不配祖屋给逵婆戴孝。
锦辉问子玉怎么办?子玉想想算了,人已去,戴孝也不能起死回生。红美说逵婆一生要强,这挽联是要贴的。子玉不想惹太多麻烦,劝红美算了。红美只想骂,话到嘴边,转念想想子玉半辈子都是忍生吞气,胆小怕事之人,强求他,只会让他为难。给他在亲朋叔伯面前留点面子,只说,自己的母亲自己做主吧。
甲新好拿起铜锣敲响第一声,入殓师将逵婆抬进楠木棺材,锦辉塞给甲新好一个红包,甲新好拆开红包,看到只有二块钱,将红包扔回给锦辉。锦辉只好在红包里加多一块钱。
地主婆趁大家都在看热闹的机会,偷偷地将上好的猪肉提回自己家,锦辉回来做厨,怀疑自己刚刚割的大块肉可能给饿狗拖走了,直怪自己没有放好。
地主婆偷笑,又说被拖了就拖了吧,一条大肥猪,只怕丧事散了大家还吃不完这肉呢,狗狗也顺便过个节,解解馋,吃饱了肉,还不是给大家看屋子嘛……
锦辉想想有理,停了可惜之音。
相个好日子,在三晚四天的早上,天气晴朗,大家顺当地将逵婆送上山。
亲人们回到大厅,高高的四方桌摆着一盆水,旁边一把桃木梳,每个人碰碰水,摸摸头,再梳上几把,将散乱的头发弄平整,坐高堂梳洗,此后生活顺意,平平安安……
帮事的亲邻挑来两担分食分禄箩箕,里面放着一些鱼,鸡,鸭,猪肉……
子娴首先挑起一担就跑,来个好兆意,从此吃不完的肉。
也就两兄妹,哥哥总是要让着妹妹才好,只见子玉慢吞吞地挽起扁担,说他在囤财,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老大听到逵婆已去的消息,跑到小舅舅的商店,哭着要回老家,小舅舅好言相劝,天气炎热,得快快地送去山上,只怕回去也不能见最后一面。又叨叨着逵婆肯定是给老二咒死的,老二口无遮拦,总是说死逵婆,说者无心,却召来阎王来索要逵婆的命……
老二听到逵婆的消息,哭着要回老家,男朋友死死地拉住她,说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孩子还太小,无力抵抗阴鬼,如果去送桑,孩子只怕会凶多吉少……
子玉送桑假到了,不得不回到乙乙县去工作,他让红美呆在家,毕竟主心骨不在了,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在读书。
一个月后,老二回来,趴在衣车上大哭,哭声里带着复杂的情绪,不是母亲却胜于母亲的特殊隔代亲情,如割肉般让她心碎。
红美张罗着给老二办婚事,刚经历了一个白事,办个红事冲冲喜正好!还有一条猪,宰了,待客,要请满厅亲戚……
老二的新娘服遮不住凸起的肚子,真是喜上加喜,亲戚们都往好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