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线上的中国解放军》九

　　大雪下了一个上午。周排长带领着车队在一个山脚下停下，这时，雪停了。他想战士们跑了一个上午了，先吃了午饭休息一下，再行车。
　　在最前面一辆车的周排长，看到驾驶室外的天还是一片灰蒙蒙的，路边山脚下的石头、土堆都积着白雪，还是露出一些呈块、点状的灰黑色的本色；稍远看去，还是依然与白雪夹杂在一起，黑白相间，像梅花鹿的身子。开着车的周排长非常明显感到，一股无形的寒气从没有关死的驾驶室的窗玻璃处呜呜地吹进来，本来就十分冰冷的驾驶室就极度冷，仿佛如呆在雪天里。驾驶室里的寒气包围着他，以为原本基本关了车窗会略暖和些，这下跟待在外面几乎没有两样。他只感到：自己脖子、脸冷得不得了，仿佛自己的身旁放有冰块，冰冷的气息往他肌肤来。后，又开了五六分钟，周排长就把脸略一伸出去，对后面的车喊道：“同志们，我们在这里停车吃饭！”
　　“是，排长。”
　　听到战士们的回答，他觉得自己肚皮也饿了，他想战士们也是，就停下车从车上下来，后面的车也停下。下车来的周排长到车后去。
　　战士小何和小苏从停下的车子下来，小苏看到自己排长从车里端着煤油炉子，就跑上来到后车下伸出双手接住。
　　“排长，给我。”
　　“你歇歇吧。”
　　“排长，你都不歇！”
　　“我身体能行！”
　　“排长，我们还是赶快做饭吧。”小苏说。
　　“行。”
　　然后，小苏接住排长的手里的炉子；小何过来，又接住排长拿下来的肉菜和锅放在路边，和自己的排长一起做中午饭。
　　五十分钟后，周排长和小何、小苏做好了饭，就让战士们过来吃。
　　
　　后来，大家吃过了午饭，在一边聊着。
　　过了半个小时，他看了看天，还是灰阴阴的，觉得自己可以出发了，就回转脸，对还站在路边的有坐着、在聊，看样子显得悠闲的战士们喊道：“同志们，行车了！”
　　在这边的战士们听到排长喊走了，就结束聊谈，从地上爬起来，还习惯性地拍拍自己屁股上的雪和土渣。
　　“走了！走了！”又有几个战士说道。周排长听这声音，觉得战士们还没有休息安逸，但是，开车是正事，他马上喊道：“同志们，我们要在天黑前，到拉古兵站。等把运输任务完成了，我请你们喝酒。”
　　小马说：“排长，你都没有钱，还要跟嫂子、孩子寄些回去。”
　　“没什么，我可以下个月再寄。”看起来多憨厚可爱的周排长说。
　　几个战士说：“排长，你就别办我们招待了，你还是把钱拿回去给嫂子、儿子。”
　　“别说了，等从西藏回到了成都，我就喊大家吃饭。”周排长说。大家都知道他会说话算数的，而且，他也多次用部队上发的津贴喊他们喝酒。
　　“好了，都上车。”
　　“是，排长。”战士们回答，就上车，然后，周排长和战士们开的车就往拉萨前进……
　　周排长还是开第一辆车，其他战士在后面。
　　十辆黄绿色的解放军军车正较快地向西开去。这仅仅是又一次一般的行车。这时，在开着车的周排长跟平时一样，习惯性看了看车顶上边的天空，天开始黑浓些了，感到天要下雪了。他知道，他们的行车要受影响，而他不想这个问题，
　　他觉得，自己要在行车上更稳重才是。
　　在充满了凛凛寒气的铺着白雪的山脚、山坡，窄窄的公路上，在不断迎面扑来又不断退到车后面去的山壁的开车情景中，坐在车里，周排长非常专注地一眼平视前面的有白雪的公路上，小心地开着车。看到位于山坡上和临近前面的窄窄的公路边，那如一块一小片状的又斜又在他们身边近处的雪堆（坎），与一些发黑的地、坡面相杂其间，一黑一白的，看上去非常的壮观！还有眼前一条路上，大多是白的透亮和显得点点、块状般的褐色土路和冒着微微寒气的白雪。此时，在车前进的路上，不断有夹着冰冷气息的风从没有关死的窗玻璃外吹进来。周排长不在意，双手稳稳地掌握着方向盘，沉稳地开他的车。
　　车继续有些快地开着。
　　周排长已经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满山和公路上是白雪的情况下，开了无数次车了。周排长还是不时把他脸伸出驾驶室外，对后面的车喊道：“同志们，要小心开！不要急，速度尽量放慢！”
　　战士们在车里，多次听到自己的老排长这样喊，这无疑是对他们的反复提醒，因为，保存自己的生命才能完成连长交给的任务。
　　就这样，车子开到了黄昏。在充斥着浓郁寒气的灰蒙蒙的天空下，此前的两个小时中，就是周排长他们在后来的行车中，天下雪了，到现在小得多了。
　　周排长再次把车速度减慢，他看到：在这不高的没有一丝草的、已铺满了一层到前面被山的起伏坡度遮挡些的尽头的山边、公路是白白的，仿佛与头顶上的浅灰色的晚空印在一起，非常的雄浑动人！
　　然后，周排长转过他眼睛依旧注视着挡风玻璃前面的公路：此时，偶尔有点飞斜的雪点子打在他眼前的挡风玻璃上，还有两根细细的雨刮器在左右划过挡在玻璃上有些毛茸茸的细雪，好让驾驶员看清前面的路。
　　窗外极冷，驾驶室里也冷。尽管车开得不快，周排长还是十分专注地盯着前面或高些，矮些斜斜的铺满雪的山坡山脚下边的、已经落满白雪的公路。
　　周排长一直都小心地开着车，他知道，只要他的车安全了，后面的车就安全了，所以，他没有再喊什么话了。
　　他看看左手碗上的手表：17点了，又看看车外的如大灰布一样的天空透着寒气，而天上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小了。他现在，多少更看清前面的路。又过了二十分钟，前面山的拐弯处过去一会是一条路况不好的窄的公路，路边下面是几十丈深的陡直的山沟。任何人看见这深深的山沟，就胆战心惊！仿佛是自己身边的一道危险隐患。周排长感到自己在深沟边穿行，经验告诉他：如果是一般的司机看见了，会心抖的，而他，不再有这个感受，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但是，周排长不自大，他想道：自己一定要小心，尽量安全地带着战士们通过。
　　然后，他伸出头，往车窗后一看：一直跟着他开的后面的一辆辆车头上、车窗和盖了帆布的车顶都是白得耀眼的雪，如包了一层白布；在后面，被前面一辆挡住大半车身、只看到车边一些一辆就一辆的军车在较慢开动着的递进的情景，还有不断传来的车的较大的引擎声响。
　　“同志们，前面的公路又窄了，还有山崖，要小心呀！”周排长喊道，及时提醒自己的战士。他知道：只有不断地喊大家注意，才能对避免出事有好处，安全！
　　“是，排长！”
　　听到从后面的车里传出的自己战士们的回答，周排长踏实了，只要他的提醒已发出，自己的战士都会更加注意开车的。
　　三四分钟后，周排长的车开向了有些窄、满是雪的公路（这公路是下坡的路况），一下出现了滑车。车立刻震抖一下，周排长还没有做出反应，这时，由于车轮打滑。他紧急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马上采取了刹车，都无用了，因为车和路边非常近，车子如一条不听话的公牛滑出公路，像一物体往高高的山崖下翻滚下去……
　　一分钟不到，周排长牺牲了，他28岁……
　　现在，让我们回到杨兴春连长、李显文副指导员带领的十个战士开着车向遥远的拉萨前进的路途中来。
　　出了安平兵站，杨连长心情在自己旁边坐着的李副指导员和车的运行中，平静如常。
　　每一个解放军官兵在这样的心情下，开着车，到了中午，停车下来吃了饭，休息一会，就继续开车。下午15点，车子继续在往前面的路开去。又过了四十多分钟，李副教导员看到要到这一路段的一座烈士纪念碑了，就非常想去看看，而这里，还有一个在六五年因修兵站而因肝病去世的他最亲密的战友：周树凯营长。这一座革命烈士纪念牌。主要有1950年解放军到拉萨修路中，牺牲的解放军战士、指挥官，还有后来在建设沿途兵站因公牺牲的官兵，以及在十多年前和近几年。解放军在修二郎山等公路时，多个因山体滑坡等事故牺牲的解放军战士、指挥官。
　　李显文说：“老杨，我们等一会停下。”
　　“为什么？”
　　“我们去看看路边的烈士和老周。”
　　“好。”
　　然后，杨连长把他英气的苹果脸伸出车窗外，对后面的在开车的战士们喊道：“同志们，我们等一会在前面的烈士纪念碑下停车！”
　　“是，连长，教导员。”
　　几分钟后，他们把车放慢，在有革命烈士纪念碑的半山坡下的路边停下来。
　　大家都停了车，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