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四、辞旧迎新

　　一九九九年的最后一天，星期五。
　　山东省团省委青农部连如江部长在下班前十分钟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他的好朋友秦汝阳打过来的。“如江，我已经到你单位门口了。”
　　连部长只是“嗯”了一声，并没说话，他习惯性地从办公室往外看了一眼，楼下静悄悄的，丝毫没有平时下班热热闹闹的样子，绝大多数同事早在中午就已经离开了单位。团省委是一个清水衙门，唯一一点好处就是自由一些，别说在这个千禧年的前夕，就是一般的假期也都是早早的人去楼空。连如江调到这里才半年的时间，但他适应的很快，前几天开部门年终总结会的时候就很大度的让大家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其实都知道青农部真正掌权的是副部长肖文生，连部长在这里也就是过渡上一段时间，他来的当天就流传着这位连部长很快就会调走，调动去向是即将成立的省级高新农业产业园担任常务副主任。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地市级单位，甚至还要高上半格。因为听说产业园书记是由一位副省长兼任，而产业园主任则是原来聊城市的常务副市长欧阳宏挂帅，这位连部长则是产业园当仁不让的第三把手。机关里的小道消息是传播最快而且准确率极高，远远比电视报刊等迅速得多。
　　连部长上任之后果不其然基本上是什么事情也不管，但做事很是严谨，任何需要他签字的地方都要等到肖副部长签过字把关之后才肯签，摆明了就是来守株待兔的样子。当然这也是好事，很快就在整个青农部混了一个好人缘，暗地里也有人叫他木制菩萨，意思就是什么也不管的意思。
　　秦汝阳听他不说话，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傻了？”
　　连如江笑了，他有点很愤慨的说：“秦总，你和我斗嘴岂不是找死吗？秦嫂子最近肯让你出来喝酒了？”
　　秦汝阳有点尴尬，连如江这小子是哪壶水不开提那壶呀。连如江出国期间秦嫂子也给秦汝阳生了一个胖小子，由于宝镜被连如江带去了法国，而秦嫂子历经八个月保胎可算得上是健硕无比，体重都超过了二百五十斤，因此虽然是剖腹产，也生得惊心动魄。当时秦嫂子有一句话让秦汝阳感动得痛哭流涕，“要是出了事情，一定要先保孩子。”他当场发誓要对老婆好一生一世。连如江回国之后，把宝镜拿给秦汝阳让他给秦嫂子调理身体，他又找了一副减肥的中药送给秦汝阳，多管齐下后秦嫂子尽管在哺乳期内，体重仍是降到了一百八十斤以内，这下秦嫂子反而精神奕奕，精力十足起来。
　　不料这却是给秦汝阳添了大麻烦。他前段时间发展了一个情人，是在他公司做业务的，本来两情相悦，这一年秦嫂子保胎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哪里想到秦嫂子现在开始有条不紊的审查丈夫的行踪，这一下子就被发现了蛛丝马迹。秦嫂子尽管文化程度不高，但智商情商却也不低，秦汝阳本就是那种老实人，哪里是妻子对手，这一下子就被抓个正着。秦嫂子抱着儿子亲自到了厂里一番宣示主权，那个女子马上就辞职不见了。然后秦汝阳又被下令禁足，除了上班就不准离开家，就是连如江替他请假都不行，秦嫂子有时候六亲不认，没想到这次年终聚餐居然放了秦汝阳的假，这也很难得。
　　“今天不是特殊情况吗，我和魏局长、老张和你，每年都要聚上一次，你嫂子是知道的。”秦汝阳肯定脸红了。
　　连如江哈哈大笑起来：“老秦，你真是没用，怎么会被嫂子抓住的呢？以前你连我都不告诉。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呀？”
　　“切！你懂啥？”秦汝阳不屑的神情。连如江知道每当他理屈词穷的时候就喜欢做出这种言辞，不禁笑了起来。
　　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到了五点半，连如江才走出办公室，他受岳父王云贵教导，在这些小细节上一直很注意，团省委本来就是自己的一个跳板，他可不想在劳动纪律方面给别人留下把柄。
　　他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省青少年研究中心的傅主任，他急忙打招呼：“傅主任，您好，新年好！”这是最近机关内部相互打招呼比较流行的问候词语。
　　傅主任所在的青少年研究中心是团省委下属的事业单位，和团省委在一起联署办公。由于青农部很多业务都和傅主任打交道，他俩没少在一起吃饭。傅主任是个中年人，但是却已经一头银发，反而显得多了几分文雅气质。
　　她见连如江主动问候，忙双手打拱，客气道：“连部长您太客气了。你还坚持到最后一班岗呀？真让我们佩服！”
　　“大姐，您可别客气！”连如江说道，“您这不也和我一样吗？”
　　“我和你可不一样。连部长，我们研究中心最近从事一个研究课题，明天还要来加班呢。”傅主任有点得意的说道，“这可是全国项目，据说我们总书记都很关心呢。”
　　“啊！就是那个青少年网络流行文化研究吗？”连如江虽然不怎么管事，但是对业务也并不是一无所知，他好几次听傅主任给他汇报这个研究项目。
　　“是呀！我们过了元旦就邀请其他省市的专家过来评估，那个研讨会连部长也要参加呀，支持我们工作。”傅主任有点兴奋的说道。她忽然想起什么：“连部长，这次研讨会我们计划在江北水城召开呢，那里可是你老家，听说弟妹还在那里上班是吧？”连如江是从聊城市委办公室调过来的，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哦？”连如江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是呀！我爱人在聊城建筑局上班！”王凌雪原来在东昌府区的建筑局工作，今年上半年调进市建筑局任工会主席，这是龚书记留住她，也是留住连如江的一种方式。不过前两天王凌雪就带着采采来了济南，她已经学会了开车，连如江那辆“假捷达”就成了她的代步工具。
　　“说好了呀，我们在聊城水城天沐温泉度假村。一月五号报到，到时候孙书记和肖部长也去。”他说的孙书记是团省委副书记，肖书记自然是连如江的副手肖文生。
　　连如江刚要说话，忽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忙抱歉的对傅主任挥挥手。一边接电话，一边快走了几步，上了秦汝阳停在门口的车。
　　电话是管玉楼打过来的，今晚的聚餐她家做东。说起来一九九九年对众人来说都有不错的收成，管玉楼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很兴奋地给自己女儿起名张天一，显示自己对张家的贡献。张参谋长本来准备今年退役，但后来结交了李进之后，反而在军区如鱼得水，已经成了师级干部，但他的老本行仍是管理后勤。肖木燕也生了一个女孩，这让她多多少少有点失望。最感到疑惑的反而是连如江，因为他以前看面相总觉得肖木燕和李进会有一个儿子，怎么自从他生了采采之后，这帮人中只有秦汝阳添了儿子，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女孩。这让他感觉自己的看相水平下降了。
　　“嫂子，汝阳刚接上我，现在有点堵车，我们过去怎么也要半个小时，你不是不知道汝阳开车的习惯。”
　　“如江，你就是矫情。本来我安排我的司机去接你的，你非要等秦汝阳，再说至于这么晚下班吗？”管玉楼毫不客气的批评起连如江。这也是她的特权，自从当初连如江救了她一命之后，非但没得到她的尊敬，反而动不动就是一通狂轰乱炸，连如江没少向张师座抱怨，说他夫纲不振，但很显然连如江说得对，张师长都是耸耸肩表示自己毫无办法。这几年管玉楼运道颇旺，拍卖公司已经在国内进入了前二十名，今年秋拍连如江提供的那些邮票让她名声大噪，当然从中得益的除了管玉楼，还有连如江的那个侄子小栓连志云，他已经从管总的拍卖公司获取了期股，按照管玉楼的安排就是准备掏空他这个叔叔，把他的一些藏品都弄出来，据说今晚小栓也参加，但是做外围的服务员角色。
　　“嫂子，你别这么催好不？今天可是二十世纪最后一天，你看看都快把我催老了！”连如江抱怨道。
　　“是我催你吗？是你的宝贝儿女儿，我觉得她不像是一周岁，五岁的孩子都不如她。我们家张天一看见她就使劲哭，李军长的丫头更是瑟瑟发抖，我说你这是什么孩子？”管玉楼大声抱怨。
　　“哈哈！”连如江笑得前仰后合，“嫂子，我去了也没办法，前几天我说了她几句，她居然把我骗到门外，然后从里边锁上了们，凌雪又不让我揍她。这孩子让她爷爷奶奶、姥爷老娘惯得无法无天。”
　　“你也别推卸责任，刚才凌雪还说这都是你惯得呢。对了，如江，刚才李进去机场接人，说是也参加咱们今晚的聚会，你知道是谁吗？”管玉楼压低声音，一副八卦的样子。
　　“李大哥去接人？”连如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能参加今晚聚会的人肯定和大家都熟悉，莫非是武义程？这不对呀，她是武家大总管，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时候不应该擅离岗位，而且就是程姐来，王凌雪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这能是谁呢？
　　“听说是有男有女呢。”管玉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