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六月三日，方奇石签发了荣光集团关于聘任尤智能为机焦公司经营副总兼荣化公司经营副总的红头文件。
　　翌日上午，尤智能准时到达新的岗位。由于新建的商务楼还未竣工，总经办主任刘志义根据方奇石的指示，把尤智能安排在机焦公司综合楼四楼办公。办公所需的办公桌、办公椅和沙发，尤智能不同意重新购置，把在集团公司企管中心用过的那一套，搬到了机焦公司。
　　尤智能在办公室坐下后，第一件事是请公司总机同时接通了机焦公司质监部经理肖莉莉和荣化公司生产部经理唐海波的分机电话。尤智能说：“请你们二位经理分别给我提供一份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所需原材料和所有产品的质量标准资料，供我学习使用。在这方面，我现在还是个门外汉，从今天起，我拜你们二位为师，凡是资料上看不懂的就请教你们，行不行？”
　　肖莉莉和唐海波很礼貌地接受了尤智能的要求。
　　肖莉莉接完电话，顿时心花怒放。她掩上办公室的房门，对着镜子精心地补了下妆，然后踏着猫步向尤智能办公室走去。
　　得益于遗传基因，肖莉莉皮肤犹如膏脂，五官特别精致，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打扮，初中二年级陷入早恋，结果连普通高中都没考上，无奈之下，读了三年职业高中。由于她人长得漂亮，走路略带猫步，显得格外妖娆。肖莉莉那对水汪汪的明眸，颇具个性，能够有的放矢地放射出迷人的波光。肖莉莉知识不多，但说起话来一说一个笑，同男人们交流，往往还未开口，有的男人已被她可人的姿色带入了意境。如今，肖莉莉虽然已是七岁儿子的妈妈，但依然靓丽不减，更加风情万种。
　　肖莉莉是原焦化厂的第一批工人，由于姿色超群，一进厂便被诸维利看中，不到半个月，诸维利便搂着她上了床。很快，诸维利把她从车间调到质监部，成为白领，一年后晋升为质监科副科长。荣光集团接收焦化厂后，当上科长。机焦公司投资组建荣化公司后，肖莉莉又同年轻的副总经理赵斯亮搅在了一起。两年前荣光集团及其各公司机构改革，机焦公司质监科更名为质监部，肖莉莉担任质监部经理。
　　肖莉莉听人说过，尤智能是根不进油盐的四季豆，但她并不以此为然。在肖莉莉看来，从集团公司到公司，所有老总都是人，是人就会食人间烟火，就凭这一点，就能随心所欲地同任何一位老总套上近乎。
　　员工们特别是女工，对肖莉莉早有微词，尤智能也有耳闻。尤智能的观点是，员工的私生活，是他个人的事，底限是不能触犯法律。基于这样的认识，他没把企业内部的某些绯闻轶事放在心上。
　　听见敲门声，尤智能抬头一看，先是一怔，瞬间镇定下来，说：“是肖经理呀，有啥事吗？”
　　肖莉莉嫣然一笑：“可以进吗？”
　　“进来吧。”尤智能说，“有啥事？”
　　肖莉莉走进尤智能，尽可能让她玉体上溢出的香奈尔幽香，更多地飘进尤智能的鼻孔。
　　“没事就不能来拜见新来的老总吗？”肖莉莉用火辣辣的目光看着尤智能，娇声娇气地说：“尤老总拜小辛为师，小辛也该来敬拜尤总才是呀！”
　　“谢谢。”尤智能貌似不经意地后退了一步，“肖经理，说正事吧。”
　　“尤总，作为公司领导，居然不耻下问，甘拜部下为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好激动好激动啊！”肖莉莉两手贴着心窝，上身左右一摆动，凸起的胸部随之抖动起来。肖莉莉嘟着嘴说，“过去，小辛只是远距离欣赏过尤总的风彩，今天近距离接触，更加感到尤总工作帅，人更帅，我好向往您哦！”
　　肖莉莉的话，让尤智能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也让他明白了为什么一位又一位老总会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尤智能胸中燃起一团怒火，恨不得吐出赤烈的火焰把她烧个半死，但想到他刚走马上任，而且刚拜人家为师，只好说：“肖经理，请你以后别这样，好吗？”
　　肖莉莉还想说下去，见诸维利迈着四方步子走了进来，只好转身离去。
　　肖莉莉回到她的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很是生气地说：“哼！‘以后别这样’，真的是一根不近人情的四季豆……”
　　诸维利装作没注意肖莉莉，居高临下地对尤智能说：“尤总，从现在起，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的经营管理权，我就交给你了，为了支持你开展工作，我把荣化公司采购和销售负责人马胜龙的情况，给你交个底。”
　　“马胜龙？就是两年前方总带着全体高管巡察各公司时，你向方总提出把他退回腾飞公司的那个马胜龙吧？”
　　“就是嘛。”诸维利说，“你知道的，荣化公司是由我们机焦公司控股、腾飞公司参股的合资企业。马胜龙这个人是腾飞公司派来的，能力有一点，但思想品质很坏，你是知道的，到现在为止，荣化公司生产的环己酮，在国内市场还是供不应求的俏货，他就利用职务之便，在卖给谁和不卖给谁上做文章，勾结某些商家合伙做生意，个人从中牟利。”
　　“哎诸总，那次你给方总提出时，方总不是同意了吗，怎么没退回腾飞呢？”
　　“我和方总都给腾飞的领导提出过，他们坚持要继续派他在这里。”
　　“哦。请诸总继续讲。”
　　“今天就说这些吧。等一会儿我还要给荣化公司开一个生产上的会。现在我们天天在一起工作，交流起来方便。”诸维利边说边起身离去。
　　“那行。我以后的工作，还请诸总多指导多帮助多支持。”
　　诸维利所讲的马胜龙，对尤智能来说并不陌生。尤智能任集团公司企管中心总经理期间，马胜龙先后找过尤智能两次。第一次是口头举报诸维利利用职权，将紧俏的化工产品环己酮批给关系户销售而从中得好处。尤智能把举报的内容向方奇石作了汇报，方奇石说“他们两个是狗咬狗”，未同意尤智能拟安排督察部查一查的建议。第二次是就诸维利在荣化公司以权谋私问题，代表参股方向控股方转告腾飞公司的意见。两次接触，马胜龙给尤智能留下的印象是，人挺聪明，很有思想，大学毕业后已工作十来年，趋于成熟。
　　诸维利刚走一会儿，马胜龙找尤智能来了，说是来向新上任的经营老总报到并汇报荣化公司的购销工作。
　　尤智能招呼马胜龙坐下后，马胜龙同前两次一样，文质彬彬地翻开笔记本，有条不紊地把工作情况汇报了一番。
　　马胜龙合上笔记本，接着说：“诸维利太坏了，除了利用职权在企业内部乱搞男女关系外，利用职权把紧俏的化工产品批给他的关系户销售，从中牟利，比去前年更严重了。远的不说，就在前天，同我们签定了购销合同的一个经销商到销售部开了一车货并在财务部交了货款，可诸维利给发货的人下命令不准发货，并要求发货的人解释为没货了。我是管采购和销售的经理，有货没货我难道不清楚吗？结果是，不到一个小时，诸维利的一个老同学便拉走了满满的两车货。更为奇怪的是，这两车货当时连发货单都没有开，更没有付货款，是昨天才来补办的。”
　　“没有发货单，拉货的车怎么出得了焦化园区的大门呢？”
　　“尤总，按您制定的制度，别说是没发货单就是手续不全都出不了大门，可人家是诸维利给门卫下了命令的。”
　　“真的是诸总打了招呼？”
　　“尤总，这事我已向大门的值班保安核实过了。”
　　“是这样……”尤智能不无纳闷。
　　马胜龙说：“我坚持按销售制度办事，完全是为了维护荣化公司的利益，但得罪了诸维利，他一二再再二三地这样干，我就一二再再二三地得罪他，所以他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总想借助方老板，将我从荣化公司赶走。”
　　尤智能问：“马经理，你刚才向我谈的这个具体情况，有没有向方总汇报过？”
　　“汇报过。”马胜龙说，“我首次向您汇报之前，就向方总汇报过几次，但无济于事，说实话，我是失望了才去集团公司找的您。方总方老板，一来喜欢别人给他报喜不报忧，二来轻信诸维利的恶人先告状，筒单地认为我反映诸维利的问题是不服从管理，甚至认为我是在争权夺利，单方面要求我尊重和服从诸维利。”
　　“那你向腾飞公司的领导汇报过没有？”
　　“一开始就汇报了，我们腾飞的领导很重视，专门同方总交换过意见。”
　　“结果呢？”
　　“不好。作为荣化公司控股股东的机焦公司，毕竟是荣光集团的子公司，方总既是荣光集团的董事长，又是荣化公司的董事长，方总听不进去，腾飞的领导也就无可奈何。在这种情况下，诸维利便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方总根据诸维利的要求，提出要把我马胜龙退回腾飞，由于腾飞领导坚持继续派我在荣化工作才拖到了现在，要不然我早被诸维利赶走了。”
　　“是这样……”尤智能沉思了一下，说，“马经理，集团公司把我派到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工作，我们会有更多的机会交流和沟通。我刚来，准备到货场上看看，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马胜龙言犹未尽，继续说：“尤总，您是我所接触过的领导中最值得敬佩的领导。您整治云天公司绩效斐然，您抓整个荣光集团的组织机构调整、岗位设置、定编定员、薪酬改革、建章立制、查处违纪、实施按程序运作和规范化管理，雷厉风行，铁面无私，可以说在荣光集团是众口皆碑。我的这种感受，我昨天通过电话向我们腾飞公司的领导作了介绍。腾飞的领导说，荣化公司的经营工作寄望于您。不过，我提醒一下尤总，您得当心诸维利，这个人城府太深，品质太坏了！打着生产技术权威的招牌，却成天不务正业，过去他给刘崇顺斗，刘崇顺走后，又借助您的力量和方总的权威，拔掉了宋淑琴这颗眼中钉，一手遮天的目的基本实现。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诸维利目前正在挖空心思，排除他在机焦公司的眼中钉陆大春和他在荣化公司的肉中刺马胜龙。您尤总的走马上任，将打破诸维利的一手遮天，他在企业中继续以权谋私和乱搞男女关系就不那么方便了，他能容忍您长期在这里碍他的好事儿吗？”
　　“马经理，别扯远了。”
　　“尤总，但愿我的话是废话。不过，我相信您不会败在诸维利手中，一来他的德才和群众基础特别是人品，与您不可同日而语，二来你同方总是郎舅，他诸维利要在方总面前告您的刁状，恐怕不那么容易，至少得看看方总的脸色，除非是方老板昏了头，或者是方老板自身就有那种需要。”
　　尤智能伸出手同马胜龙握了握，以结束谈话。
　　望着马胜龙离去的背影，尤智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诸总，马经理，你们二位怎么啦？！”
　　按任职文件，尤智能既是机焦公司的经营副总，又是荣化公司的经营副总，但在机焦公司，尤智能只接管了销售工作和物流工作，外加人力资源、企业管理和行政管理工作，采购方面的负责人仍然是陆大春。方奇石说，这是他采纳诸维利的建议做出的分步实施决定。
　　荣化公司的经营管理，尤智能啥都没能接管，原因是尤智能上任的第二天，诸维利向他讲了一个情况。
　　诸维利说：“在荣化公司昨天的生产会上，就集团公司聘任尤总为荣化公司经营副总程序是否合法，马胜龙提出了异议，说荣化公司的高管，应当由荣化公司董事会聘任，而不应当由荣光集团聘任。荣化公司的董事长和荣光集团的董事长都是方总，是最高决策人，尤总呢，既然可以担任机焦公司的经营副总，兼任荣化公司经营副总是没啥问题的，但聘任还得按公司法的规定，由荣化公司董事会决定。”
　　诸维利见尤智能没有反对，接着说：“这样的话，对尤总是否接管荣化的经营管理，我这个总经理就感到为难了。”
　　尤智能承认，在法律层面上讲，聘任程序的确欠妥，但也隐隐约约地感到，他到这两个公司来任职是有阻力的，至少有人不乐意。
　　方奇石总是声称，在荣光绝对是他个人说了算，但还是有人在背后挑战他的权威，而且挑战得有板有眼。至于诸维利转告的这个情况是否真实，尤智能当时没有去想，他相信诸总不可能揑造事实。
　　事情的真相是，尤智能赴任的当天上午，诸维利离开尤智能的办公室后，主持召开了荣化公司的生产会，也就是诸维利所说的“昨天的生产会”，会议开始前，的确有人提出聘任尤智能为荣化公司经营副总，程序不合法，但这个人不是马胜龙，而是诸维利。诸维利主持这次生产会的时候，马胜龙正在尤智能办公室说事。
　　分明是诸维利自己说的，为何要说成是马胜龙说的呢？尤智能觉得很是蹊跷；更为蹊跷的是，就在诸维利主持召开生产会之前，他还亲口对尤智能说，“从现在起，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的经营管理权，我就交给你了”。
　　作为荣化公司的总经理，诸维利不让尤智能接手经营管理工作，作为副总经理的尤智能，不便主动提及。
　　一周后，方奇石问尤智能，荣化的经营管理工作接了没有，尤智能作了否定的回答，并把没有接的原因向方奇石作了详细汇报。
　　“这个……”方奇石听完汇报，只说了“这个”二字，便不再说了。
　　一天晚上，方奇石和尤智能谈到荣光的一些管理人员，特别是有的高管人员腐化堕落、侵占企业利益、中饱私囊的问题时，尤智能提出了认真调查处理的意见，方奇石摇了摇头，说：“要讲政策和策略，古时候的皇帝对文武百官，有时都要退让三分。”
　　眼下，为了企业的发展，尤智能真希望方奇石有个明确的态度，尤智能请示说：“方总，荣化的经营管理工作接还是不接？”
　　“这个……我知道。”
　　尤智能望着方奇石，期待他再说点什么，但他一个字也不说了，更没说“在荣光，绝对是我方奇石说了算，我方奇石说了就绝对要算”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