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六月的山下

　　快到家的时候，魏明远远望到几亩开垦出来的地里，小麦吐出的绿色中吴月娥那娇小的身影。魏明突然地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混蛋，才出去没多少天，就将这个什么也没想没问就跟着自己抛弃了家的女人淡忘。腾升的歉意让他几乎是小跑着，拉车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小黑狗，看到魏明，欢叫着，摇着尾巴。那小黑狗算上满月，已经三个多月大了。初来的时候，身上还有几坨褐色，此时，那褐色似乎有些小了，让这条小土狗看上去，就像一个小黑熊。
　　十七八只小鸡，扑扇着翅膀，在魏明搭建的鸡窝里跳跃着，仿佛魏明的回来可以给他们自由，呵呵，这些小家伙们，哪里知道，这五月的田间地里，岂能容你们胡作非为。那刚出苗的蔬菜，小麦，可不欢迎他们那尖尖的小嘴巴。
　　地里干活的吴月娥听到小狗的欢叫声，扔下手里的锄草的锄头就往回跑。
　　魏明看到吴月娥的那一刹那，呆了，眼前这个女人，仿佛有些陌生，一双深深陷进眼眶的眼睛镶嵌在那张蜡黄蜡黄的脸上。宽宽肥肥的衣服里，仿佛套着的是一截枯黄的玉米杆子。
　　吴月娥看到呆呆的站着的魏明，眼泪止不住的顺着几乎只是一张皮的腮边滑落。她哇地一声，投进魏明的怀抱，嚎嚎大哭。
　　
　　唉！荒郊野外的家，尽管魏明砌了高高的院墙，也抓回了一条活蹦乱跳的狗，可那狗毕竟太小了，一到深夜，依然是恐惧陪伴着吴月娥。
　　半个多月里，吴月娥可以说没有睡过一个踏实的觉，每到深夜，门外总感觉有人在来来回回走动，被魏明钉死的窗户总是发出轻微的刷刷刷的声音，感觉是一双手，在抠那窗户的木板。这时她的脑海里，便会现出那个羊圈，空寂的羊圈，某一个地方，埋着一个人，当她想到那个人时，吴月娥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竖立着，这时门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更加的明显了，她的泪顺着腮边流，却不敢哭出声，身子像筛糠一样，在被窝里抖着。
　　恐惧中的吴月娥就开始格外的思念起家里的孩子，东东，南南，改改，想着想着，那心就被思念抓得血肉模糊的疼，深深地疼让她无法进入梦乡，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从噩梦中惊醒，醒来是更深的恐惧。伴着她的还有老鼠，总在夜晚偷袭那十几只吴月娥的希望。魏明离开家的第二个晚上两只长出了硬羽毛的小鸡就惨死在老鼠的嘴里。第三个晚上，吴月娥不敢往深睡，稍有动静，就拿起身边的一个木棒敲打地面，小黑就会汪汪叫，这样连续了两个晚上，第五天的她走路都是飘的。无意中，吴月娥发现魏明新盖的房子，没有老鼠洞，于是她把那剩余的17只鸡在黄昏时赶到新盖的屋子，终于，那十几只鸡躲过了老鼠的袭击，吴月娥在天亮时，再将它们放出，赶入鸡窝。
　　吴月娥几乎每天都是，天快亮的时候，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因为牵挂着地里的活，也只是睡着那么一小会，就又醒来。恐惧与思念伴着失眠，还有小产过后的劳累，让吴月娥短短的半个多月就由仙女脱形成鬼的模样。
　　那嚎嚎的大哭，撞击着魏明的心，他一把搂紧了这个像一截干玉米秆一样干瘦的女人，心剧烈地疼痛着，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四条腿的畜牲，这个女人，因为自己，都快瘦成鬼了，而自己却踏进风花雪夜里风流着，有那么一阵子还忘了她，他哽咽着说道：“辛苦你了，月娥。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夜里一个人独自睡在这荒郊野外的家了，决不会。”
　　吴月娥肩膀一抖一抖地抽泣着，依偎在魏明那宽厚结实的胸膛，眼泪将魏明胸前的衣襟打湿。
　　
　　在幸福与担忧中，魏明与吴月娥送走了春天，迎来了盛夏。那个让他们担忧的屋子的主人一直没有回来。
　　夏天的山角，只要有沟的地方，便是一片的碧绿，水草那个肥嫩啊，引得魏明时时都有一种冲动，想将那个羊圈热闹起来。
　　山脚，各种野花为那荒芜的原野穿上了美丽的裙装。爱情在花朵盛开的山脚与那些花儿一起盛开着。瞧，他俩用爱，将那个一无所有的家，仅仅凭着一双手，打造得多么温馨，这里犹如一个世外桃源。
　　屋子后的两亩多玉米，翠绿翠绿的叶片像一条条玉女腰间的丝带，在微风里轻轻摆动着。那套种在玉米间的大豆也是长势喜人。
　　房后的几颗杏树挂满了绿宝石一样的果，枣树开满了淡雅的小碎花。一群鸡在树底下或刨着土，或戏耍着，或低头寻着虫子，此时，他们享受着充分的自由。
　　屋前一溜长长的菜地，茄子辣椒西红柿，豆角也都挂了果。因为浇地只能靠着那个压井，因此，他们无法在这里耕种水稻，便将那有限的不到三亩旱地和门口的菜地精心侍弄。
　　魏明因为水的问题，有着淡淡的忧愁，这几亩地也只能够他俩糊口活命。以后再添了孩子，那远远不够，如果水源充足，凭着他的勤快与智慧，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种几十亩地都不成问题，那样的话养活一大群孩子，是绝对可以的。
　　吴月娥就不一样了，她每一天都是快乐的，她觉得跟随着魏明这样的男人，即使只有一亩薄地，哪怕顿顿喝稀饭，日子也是甜蜜的。再说了，这里的野菜多得挖也挖不完，都不用走远，用不了多长时间，满满一柳筐苦苦菜，就挖回来了。人吃一小部分，鸡喂一大部分。这里的生活比起挨饿的饥荒年代，简直就是天堂了。
　　吴月娥因为对魏明那份浓浓的爱，再辛苦，都不觉得累。
　　早上，太阳还没有醒来，他俩就已经在地里忙碌了。锄草，施肥，松土。
　　那条毛色越来越黑亮的土狗一会儿跑向屋子前的远处，一会儿又跑进大门敞开的院子里，一会儿又窜进玉米地里。因为越来越黑，吴月娥就给它起了一个叫小黑的名字。
　　小黑在除草的魏明与吴月娥跟前，摇动着尾巴，跳跃着，吴月娥笑呵呵地抚摸一下小黑的脑袋说：“去，小黑，院子里呆着，别在这里碍事。”
　　于是，那小黑，嗖一下，消失在玉米地里。
　　
　　六月底的时候，这里的房主依然没有回来，魏明便将两个多月前砌起来的墙拆到一尺多高的青砖位置，又搭建了一间面东的面积与新盖的正房一般大的厢房，地上铺了一层平整的石头，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用水泥抹了，专门用来盛粮食杂物的。
　　正房与厢房之间隔着一米宽的间隙，魏明用一道高高的墙将厢房与正房的后墙相连，便连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空间，顶部搭了木棍，树枝，铺了玉米杆子，上了房泥，那间曾经破破旧旧的屋子，窗户被魏明重新做了成了四周是木格，糊了白纸，中间是固定的长宽三十五公分的正方形玻璃。重新盘了炕，重新砌了灶台，光亮的水泥涂抹的灶台连接着青砖盘成炕墙的新炕。新炕上并排放着两个没有刷油漆的高六十公分，宽五十公分，长一米的新板箱。这间屋子魏明用来当做夏天的伙房。
　　魏明与吴月娥搬进了新盖的房子。大大的中间镶嵌了玻璃的窗户，让屋子关上门都是亮亮堂堂的，中午的时候，太阳的光透过那明净的玻璃，暖暖地撒进屋子里的炕上，小屋便溢满了温馨。
　　炕上铺了新买来的黄底红花的棉线炕单。魏明买了棉花，吴月娥又缝了一床黑底小红碎花的新被子，两床被子，被吴月娥叠得如同一块方砖，整齐地放在魏明做的木板箱上。那黑底红花的两个枕头，被吴月娥拍抹地平平整整，放在炕里的东墙边上。屋子里的家具一尘不染地散发着木头的清香。
　　夜晚的屋子里，不再是黑灯瞎火的。一盏煤油灯下，吴月娥盘着腿坐在炕上纳着鞋底，那鞋底是吴月娥将刚来时，炕角，曾经屋子里的主人那破旧的衣服，炕单，洗净了，拆开，一层一层刷了糨糊，粘在一起，在天气好的时候，晒干，裁减的。魏明则斜倚在被子上，与吴月娥聊着天。
　　每天夜晚睡觉时，吴月娥都会将自己的，魏明的衣服，裤子，叠得整整齐齐。
　　“呵呵，你累不累啊”魏明笑呵呵地说。
　　“这有啥累的，顺手的事，明天早上穿起来，就不会皱皱巴巴的。”吴月娥甜甜地笑着，吹灭了那窗台上的煤油灯，钻到了魏明从家里背来的那床旧被子里，新缝制的被子，吴月娥总是不舍得用。
　　“如果这里能通电，给你安个带电的灯，多好啊。”魏明搂着怀里的吴月娥说。
　　“煤油灯挺好的啊，我从小就用。”
　　“总用这个，时间长了，眼睛会不舒服。”
　　“没事的，俺喜欢用煤油灯，只是，家里就一床褥子，如果能再买点棉花，再缝一床褥子，就好了。”吴月娥说
　　“嘿嘿，干嘛，想分居，不想和我一个被子里睡啦。”
　　“不是，再有一床，拆洗就方便了嘛，呵呵老实交待，在外面半个多月，有没有遇到对眼的女人。”吴月娥撒着娇地问。
　　“哪里有，我一个穷老头子，谁能看上。”
　　“才不是老头子呢，你长得那么好，手艺又那么高，以前村子里，不知有多少女人想和你好来着。”
　　“哦，是吗？我就知道一个人想与我好来着。我也心里有她。”魏明说。
　　“谁？”吴月娥的声音满是紧张。
　　“呵呵，我怀里的这个。”魏明笑呵呵地说。
　　“啊，坏吧你，我才没有呢”吴月娥娇笑着轻轻掐了魏明的腰。
　　“呵呵，那就坏到底。”魏明说着，反转了身体，黑夜里。魏明与吴月娥的喘息声惊动着院子里，束着两只耳朵的小黑。小黑脑袋上的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张望着那木格的窗户。
　　说也奇怪，以前，吴月娥是最头疼夜晚炕上运动的那件事情，曾经总想找借口躲避，找不到的时候，就谎称自己的大姨妈来了，季猴对吴月娥的那个大姨妈啊，恨之入骨，嘿，怎么就来得那么勤快，走的那么磨迹。刚结婚那时，每一次大姨妈来临，吴月娥都会肚子疼的，脑门上的汗珠直流，可就那样疼着，她还是满心欢喜地感动着大姨妈的光临。后来生完老二南南，大姨妈再来，肚子不那么疼了，对床上运动的事情，慢慢也就麻木了，不再抵抗。后来魏明的出现，让那麻木变成了渴望，只是更加厌烦着季猴，讨厌着与季猴的运动。
　　如今，吴月娥是那么的喜欢着这项运动，这项运动是那么的美好，因该说，她对这项运动总是充满着期待。
　　自从夜晚有了魏明的相伴，相拥。思念孩子的疼也减轻了不少，拥着魏明那结实的胸膛，吴月娥睡得很踏实。踏实的吴月娥那脸上的红润慢慢地恢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