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军品事业部

　　“瑞龙冷电科技有限公司”的大牌子挂在特冷厂厂房的二楼，黄汉麟还专门给公司设计了一个图徽：一团红色的火球中裹着一朵洁白的雪花，以喻冷电。所里将二楼所有的房子都给了瑞龙公司，钟祺亲自出面协调，将特冷厂俞峻厂长的办公室撤到了一层半，技术室撤到了一楼的厂房内。电装车间里的营具及杂物也全部搬了出去，装上了瑞龙公司的抽空机组。
　　瑞龙公司分作四个产品部，产品一部即老一室，生产低温泵、制冷机和低温测试装置；产品二部即老三室，生产液氮杜瓦、输液管，兼做低温项目；产品三部为老四室的保温瓶部分，生产测井保温瓶；产品四部为老四室的高低温箱部分，生产高低温环境试验箱。管理部门有五四个：含机加车间的运行部、销售部、财务部、质量部和综合办公室。
　　产品一部仍在科研行政大楼六楼，没动地方。原室主任池恒任产品部主任，韩东任副主任；原三室主任师谨升任公司的总工程师，原三室副主任况建伟任产品二部主任；原四室主任任产品三部主任；产品四部主任由原四室的一名骨干技术人员担任。孙志强任运行部主任，舒慧任综合办公室主任。
　　公司楼头还挂着几块牌匾，一块是省科技厅颁发的“国家高新技术企业”烫金招牌；一块写着瑞龙公司的企业目标：“世界低温制冷行业名牌企业”；一块写着公司的企业精神：“活力、高效、创新”。企业目标和企业精神均出自黄汉麟的手笔。公司的走廊上还贴着这样的标语：“活力就是竞争力，活力就是生命力”、“简单做人，高效做事”、“要比别人做得好，要比过去做得好”等等。这些标语也都是黄汉麟想出来的。
　　瑞龙公司挂牌成立后，黄汉麟开始思考公司的生存策略和发展方向。尽管公司近几年仍然得靠测井保温瓶、高低温箱和云电的“超导电缆制冷系统”等低温项目吃饭，但公司最具潜力的产品无疑是低温泵，公司将来发展壮大，还得指望低温泵。为了实现这一点，他有两个想法。一是打广告宣传低温泵，让越来越多的用户熟悉和了解这一产品；一是让池恒和韩东赶快对低温泵进行创新，提高它的性能和寿命，使它变得质优价廉，令广大用户易于接受。
　　打广告登报纸上电视是不合适的，一是公司没这么多钱，再说也没必要。低温泵毕竟不是家用电器，没有那么庞大的市场。最有效的办法还是编写广告册子，印它个上万本，免费寄给用户。那么谁来编写这本小册子呢？黄汉麟感觉自己责无旁贷。
　　这天晚上，刚好是星期六。黄汉麟吃完饭，碗一丢就钻进了书房。柳月辉追进去喊道：“喂，喂，你不洗碗了？”
　　黄汉麟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不耐烦地摆摆手：“几个碗你帮我洗一下吧，我这儿有事呢！”
　　月辉断然拒绝：“不行，我有衣服要洗。洗完衣服还得整理试验数据。”
　　黄汉麟说：“那就让黄卓洗吧，她也应该做做家务，给父母减轻点负担了！”
　　月辉又拍拍丈夫的肩膀：“唉，现在成立公司了，舒慧是综合办主任，离你越来越近了！你们俩该不会搞出什么事来吧？”
　　黄汉麟没好气道：“我说你烦不烦！要出事早就就出了，还用等到今天吗？你瞎担心什么！”
　　月辉说：“我还真不太相信，一个大美女成天在你眼前晃，你就一点都不动心？”
　　黄汉麟哭笑不得：“我动心又能怎么样？人家是有老公的。我也是有妇之夫，又是一个党员干部，这种低级错误我是不会犯的！”
　　“嗬，说得倒是冠冕堂皇！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好吧，就姑且信你一回。”月辉说罢，出来问女儿可愿意洗碗，黄卓爽快地答应了。做作业搞学习实在太枯燥了，做家务换换脑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黄汉麟在电脑上列着广告册子的提纲，他给这本小册子起名为《低温泵及其应用》。全书分作两大部分，第一分部分：低温泵基础知识。第二部分：低温泵应用。第一部分又分成三节：低温真空泵原理与结构、与低温泵有关的名词术语、低温泵的一些常见问题。第二部分也分成六节：使用低温泵的共性问题、低温泵在光学镀膜中的应用、低温泵在红外镀膜中的应用、低温泵在太阳能电池板生产中的应用、低温泵在加速器上的应用、真空设备使用真空泵的例子。黄汉麟根据手头上的资料，想把这九节一节一节地写实，大概需要一个月时间。
　　正文开始之前，还需要画一幅低温泵的结构示意图，以达到图文并茂的结果。他打开绘图软件，一根线一根线地画了起来，很快就沉浸在其中，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柳月辉洗完衣服，也钻进书房，把丈夫赶到一边，在电脑上整理起“飞豹战机雷达接收前端”初样的试验数据来。
　　不觉已是十点，月辉关掉电脑，催丈夫睡觉。汉麟说：“你先睡吧，我把这幅图画完了就睡。”月辉叹了口气，离开了书房。明天上午所里要召开“低温工程部”和“电子工程部”成立大会，她要早点休息，明天早晨可别迟到了。
　　次日上午九时，80所两个军品事业部“低温工程部”和“电子工程部”成立大会在所多功能厅准时召开。会场照例是音乐、横幅，主席台上坐着钟祺、高远和康茂廷三位所领导。康茂廷今天的身份是党委副书记，代表所党委。台下坐着二室的勤自励、文珪博士、章小青；五室的马保毅、柳月辉；六室、七室等三个研究室的一百多名员工，此外所里部分机关二线的中层领导也在前排就座，他们都是被邀请来列席旁听的。高远还邀请过黄汉麟，但汉麟事情比较多，没来。
　　所长兼党委书记钟祺主持大会。音乐声止，大会开始。钟祺笑容满面地说：“一个星期前，我们在这里成立了80所有史以来第一个股份制民品公司：瑞龙冷电科技有限公司。今天，我们又趁热打铁，成立两个军品事业部。下面我宣布，撤销第二研究室编制，成立低温工程部，原二室所有员工进入低温工程部，原二室主任勤自励同志任低温工程部主任；撤销第五、六、七研究室编制，三个研究室合并成立电子工程部，原五室、六室所有员工，原七室大部分员工进入电子工程部，原五室主任马保毅同志任电子工程部主任，柳月辉同志任副主任。同时，成立总工程师办公室，特聘原六室主任、原七室主任为副总工程师，两位副总在总师办办公，继续为所里的科研生产出谋划策、献计献力。现在请我们主管低温工程部和电子工程部的高远副所长讲话。”
　　掌声四起，由高而低，渐次消歇。高远精神振奋、语气平稳地说：“同志们，在钟祺所长的关心与支持下，低温工程部和电子工程部今天正式成立了！这两个工程部的成立标志着我所军品的研发和管理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以前，我们的研究室都是各干各的，资源分散，缺少协作，技术规模一直很低，不利于军品事业的发展。现在呢，我们微型斯特林制冷机的整体式生产线和分置式军标线业已建成，我们的研发和生产力量已经壮大了，以前研究室的运行模式已经不能适应这种新的局面了，所以我们把二室变成了低温工程部；同时我们把五、六、七三个专业相近的研究室合并，成立了电子工程部，就是要整合资源，集中力量，统一号令，减少摩擦，以确保我所的电子技术更快更好地向前发展。
　　“当然，成立这两个工程部，也出现了一些困难，最主要的，是七室产生了部分富余的大学生。我们的解决方法是，比照二线的富余大学生，下岗创收，自谋出路。二线的富余大学生下岗创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他们中的少部分人已回所上班了，其他人仍在外面创收。同志们大概以为，是所里不让他们回来，其实刚好相反，是他们自己不愿意回来，因为他们在外面挣的钱比在所里挣得多！所以说。下岗创收并不可怕，所里保留你们的职工身份，给你们发生活费，你们先在外面干着，等电子工程部发展壮大了，课题、任务多了，再欢迎你们回来！”
　　七室共有十六名员工，其中十人进入电子工程部，另外六名年轻的大学生下岗创收。他们也参加了这次大会，对所里让他们下岗创收的决定表示理解和服从；毕竟是为所里的改革作出的牺牲，心里也感到有几分悲壮和自豪。他们不等不靠，大会一结束，就立刻到市里的人才市场找工作去了。
　　80所今年改革力度之大、动作之频、涉及范围之广，可以说是前所未有。高远的低温电子两个工程部刚刚成立，钟祺的机关改革又接踵而来。
　　这次机关改革其实是一场“处改部”的更名运动。一线研究室都改成公司和工程部了，那么为它们服务的机关二线也要作相应地调整，精简机构，优化组合。钟祺是机关改革的主要设计者，当然，他也征求过康茂廷、高远、黄汉麟和程谧等人的意见。把他把方案提交党委会讨论，结果全票通过。文件第二天就下发了，被调整合并的机关二线后勤各单位，全体遵照执行。真可谓争分夺秒，雷厉风行！
　　被完整保留的部门只有两个：所办和后勤处。基建处撤销，其职能并归后勤处。这样一来，后勤处管的部门就多了，基建、门诊、车队、食堂、房管、物业等等；这些部门都称科，设一个科长或副科长，他们都听命于后勤处长和康茂廷。撤销离退休办公室，其职能并归所办。党办和工会合并成为党群工作部；科技处改为科技市场部，情报档案室并入科技市场部；物资处改为物资采购部；结构工艺室改为结构工艺部；质量处改为质量标准部；财务处改为财务部；人教处改为人力资源部；机动处和仪器仪表室合并成为仪器设备保障部。原来二十多个处室被精简到了十来个，被撤并处室的处长和室主任除一人被聘为副总工程师，去总师办报到外，其他的都和一些工龄满三十年的富余人员一道，办了内退手续。
　　遵循钟祺“照顾坐办公室的”原则，这次机关改革，没有人下岗。
　　所里这次大范围的改革并不涉及两个民品厂，所以没主管两厂的所长助理林子健什么事。他对成立瑞龙公司、成立低温工程部电子工程部、机关二线大合并等等毫不关心，一门心思只惦记着他的恒通低温技术公司。公司开业大半年了，低温泵的维修生意一直不错，他已经有了十几万的进帐；照这个势头，除去合伙人和康茂廷的分红，他靠恒通公司一年挣个二、三十万不成问题。林子健心头有股按捺不住的欲望，最多再过一年，他就要买房买车，生生地把黄汉麟比下去，好好羞一羞舒慧。
　　这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林子健在办公室给几个客户打电话，问有没有新的业务；又给门店内的老高工打去电话，询问客户着急的几台低温泵的维修情况。刚关上手机，康茂廷就推门进来说：“子健，你陪我去工地看看。”
　　“低温电子城”开工两个多月了，工地上挖了两个长方形的大坑，建筑工人正在坑内做钢筋混凝土地基。这次集资建房没林子健的份，他对工地上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恩师让他去看看，他只好跟着去了。
　　康茂廷和林子健走进一个大坑，刚好碰见建筑公司汪老板在指导工人浇注水泥。三人握手寒暄；以前汪老板请康茂廷吃饭时，林子健也曾作陪，所以大家认识。康茂廷说：“汪老板，建筑安全可是百年大计啊，质量上千万含糊不得！偷工减料之类的事一定要杜绝！”
　　汪老板呵呵笑道：“康书记，你放心。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威胁到建筑安全，那可是要付法律责任的！你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你看，我们用的钢筋水泥，都是符合国家标准的合格品，建筑成本这一块，那可是雷打不动的。”
　　林子健道：“建筑成本每平米的造价不低啊，这样一来，你们的利润可就有限了。”
　　“林助，康书记，我跟你们说实话吧。建筑成本不能动，但人员工资成本是可以压缩的。”汪老板坦率地说。“我这些建筑老板赚的钱，主要就是从人力成本这一块省下来的。”
　　康茂廷道：“说得不好听一点，这就叫资本家剥削工人！”
　　林子健感叹道：“我们这个社会最大的进步，就是默许了这种‘剥削’。”
　　汪老板另起话题道：“康书记，林助，所里这次盖的房子，有你们俩的吗？”
　　康茂廷道：“没有。我是因为住房已经达标，没有参加集资；子健是所里的房子给了前妻，失去了集资的资格。”
　　汪老板道：“哦，这也没什么。现在房地产业多红火啊，到处都在盖楼，光你们80所周围就有三、四个小区在开发，到时候随便在哪个小区买一套就是了！”
　　汪老板没有说错，80所东面、西面各有一个小区坑已挖好，正在浇筑地基；北面，与80所隔二环路相望，有一个较大的小区地基已经做好，正在盖第一层；东南面，还有一个高层小区，十余幢十八层的高楼已经封顶，屹立在明净的天空中，傲睨着周边所有低矮的建筑。
　　康茂廷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不会再买房了；子健还年轻，肯定是要买的。”
　　林子健说：“康书记住的是一百二十平米的大套，又只有一个女儿，的确不用再买房了。可我住的还是几十平方的小房子，还不是自己的；等我攒够了钱，肯定要买一套像样的房子！”
　　汪老板说：“林助，我是搞建筑的，你买房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我给你把把质量关。”
　　林子健连声说好。康茂廷忽然道：“子健，汪老板，我有个朋友在前面不远开了间酒吧，我们一起去捧捧场吧。”
　　汪老板忙道：“康书记，你咋不早说呢？你朋友开的酒吧，岂能不去？走，都去，我埋单！”
　　三人走出大坑，汪老板拦了一辆的士。康茂廷说了地址，出租车开上二环路，向西驶去。
　　不一会儿到了，汪老板付了车费。三人下车，走了几步，抬头一看，前面果然是一间酒吧。夕阳西下，天色微曛，酒吧的霓虹灯已经开了，明灭闪烁的灯光映出四个醒目的大字：“黛眉酒吧”。
　　三人推门进去。正在吧台招待客人的苏黛眉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她穿着一套橘红色的低胸套裙，苗条的身段前凸后翘，加上雪白的粉颈、半露的酥胸，越发显得端妍妩媚，婀娜多姿；康茂廷不由得看得痴了。
　　黛眉娇笑着说：“哟，康书记，林助理，哪阵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康茂廷回过神来，介绍道：“汪老板，这位就是我朋友苏黛眉，她是这间酒吧的经理。”
　　汪老板早就通过康茂廷与苏黛眉的脸色与眼神猜出了二人的关系，他笑呵呵地说：“苏经理，今天我做东请康书记和林助理喝酒，你帮忙安排一下吧。”
　　“汪老板，感谢光临。请，这边请。”苏黛眉把他们三个带进一间豪华包厢，叫服务员端上一瓶XO，亲自给他们倒酒。
　　康茂廷问：“满小宝呢？”
　　苏黛眉说：“他进酒去了，很快就回来。”
　　“满小宝是谁？”汪老板好奇地问。
　　“是我前夫。”苏黛眉坦然地说。“我们合伙开的这间酒吧。”
　　康茂廷道：“他们俩都是80所的职工，办了停薪留职。”
　　汪老板不禁有些脸红，尴尬地说：“那好啊，大家这么熟，合作起来一定很愉快！”心里却怀疑这前夫前妻天天凑在一起，还能不能保住清白？殊不知满小宝现在这个有钱的老婆把他看得很紧，不许他再染指其他女人！满小宝为了钱也变规矩了，很少再在外面玩了；而黛眉和康茂廷好上后，也洁身自好，和满小宝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所以说他们如今纯粹只是生意上的伙伴，没有不清不白的关系。
　　康茂廷他们开始喝酒，苏黛眉袅袅婷婷地出去了。不一会儿，她又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时髦的漂亮女孩。
　　苏黛眉将时髦少女拉到三人面前说：“她叫雅菲，是我们酒吧最漂亮的姑娘。让她陪你们喝喝酒、唱唱歌。”
　　康茂廷和林子健笑着不作声。汪老板呵呵笑道：“好啊，好啊。雅菲姑娘，你就和林助理坐在一块吧，你们都是年轻人，有共同语言。至于我和康书记，你叫几声大叔就行了。”
　　雅菲果然在林子健身边坐下来，从托盘旦里拿出一个酒杯，开始给自己倒酒。黛眉吩咐道：“雅菲，你好好招呼客人，我走了。”雅菲含笑点头。
　　黛眉走后，雅菲举起酒杯，妖滴滴地说：“康大叔、汪大叔、林大哥，来，我敬你们一杯！”
　　大家一起碰杯、喝酒，说说笑笑，其乐融融。黛眉又叫人送来四份简餐，给他们当晚饭。正吃着饭，满小宝忽然推门闯了进来，抱拳作揖，以老板的身份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敬了大家一杯酒，又一阵风走了。他要在老婆规定的时间内赶回家吃饭呢！
　　雅菲才二十岁，个子高挑，体态丰满，皮肤白润，是个典型的南国美女。年逾五十的康茂廷和汪老板尚且觉得赏心悦目、我见犹怜，正当壮年的林子健又如何把持得住？席上他和雅菲说的话最多，喝的酒也最多，还依偎在一起唱了几支歌。最后两人互留手机号码，约好下次再聚。
　　大家吃饭、聊天、喝酒、唱歌，一直玩到晚上九点多钟。走的时候，汪老板抢着埋单，一共花了一千多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