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项目资本对接会

　　初秋的晴空，仿佛处女的眼睛，越看越觉得高远澄澈、明净可爱。明亮的阳光，温暖而柔和，无私地亲吻着这座美丽的城市；城市中树木的颜色以深绿为主，其间点缀着些微的黄色。空气中飘溢着馥郁的桂花香，香气扑鼻，闻者心醉。
　　市里一年一度的“高新技术项目—资本对接会”在市国际会展中心如期举行。省里主管工业的邝副省长和市里分管科技的麦副市长出席了这次对接会。在会上，邝副省长和麦副市长先后讲话。
　　邝副省长说：“我们国家正处在大规模工业化革命的转型期，国企、私企、外企等各类企业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秩序下，公平竞争，共同发展。这种气势有如万马奔腾，摧山撼岳！这是我们国家强盛的基础，是我们民族复兴的希望。我们要抓住这一历史机遇，贯彻省委省政府关于‘优先发展工业，实行工业强省’的战略决策，努力实现我省的奋力崛起！”
　　麦副市长说：“企业的发展有两个关键的因素，一是资本，一是项目；资本和项目的珠联璧合，就能使一个企业茁壮成长！我市高校与科研院所云集，有着雄厚的科教资源，各种高新技术项目层出不穷，很多项目都有着广阔的市场前景。欢迎大家投资！在国家经济高速发展，城市面貌日新月异的背景下，我们市委市政府审时度势，提出了‘科技创新、工业立市’的战略方针，不遗余力地推动高新技术项目与各类资本联姻。今天，我们市委市政府又出面当红娘了，希望各位项目代表与资本代表相亲成功！”
　　麦副市长的讲话赢得了一阵掌声和一片笑声。
　　领导讲完话，又有一些重点项目的代表上台发言，向台下的投资商介绍自己的项目。80所副所长黄汉麟是其中之一。他激动地说：“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我们80所是一家从事低温电子技术研究与开发的高科技研究所，我们在低温制冷应用领域的研究居国内领先地位。在这里，我向大家推介80所的一项科研成果：低温真空泵，简称低温泵。低温泵于上个世纪末通过国家相关部委的鉴定和检验，被确定为国家级新产品。它广泛应用于真空镀膜等工业领域，是微电子半导体制造业不可或缺的真空设备。近年来，随着我国对微电子投资力度的加大，我国微电子产品的自主研制及生产能力也得到了相应的提高，以北京、上海为主要基地的集成电路产业群已基本形成。这些大量的终端客户为低温泵提供了广阔的市场空间。欢迎各位有志之士投资我们的低温泵，支持80所，支持国家的科技事业！”
　　汉麟的发言激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巴掌拍得最响的当然是80所展台上的舒慧和池恒，他俩是随黄汉麟来参加对接会的。
　　汉麟回到展台，舒慧迎上来说：“汉麟，你讲得太好了！我要是有钱，我肯定投资低温泵！”
　　汉麟笑道：“好不好要看能不能引来资金。引不来资金讲得再好也没用。”
　　池恒道：“引不来资金也没关系，就算给咱们的低温泵打广告做宣传了！”
　　展台上陈列着三台不同口径的筒状低温泵，圆墩墩、亮铮铮的，格外引人注目。不断地有客商经过展台，驻足观看，抚摸，乃至询问它们的工作原理。汉麟、池恒和舒慧面带微笑，耐心地给客人讲解着。
　　忽然，麦副市长领着两位客人来到展台，对汉麟说：“黄副所长，我这里有两个老板对你的低温泵很感兴趣。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汉麟连忙答应，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心想，麦副市长介绍的人，肯定有戏！
　　两个客人都是四十来岁，西装笔挺，气宇轩昂。一位个子较高，身材匀称，白白净净的，戴着眼镜，模样斯文。另一位稍矮一点，身体健壮，皮肤较黑。麦副市长指着斯文白净，戴眼睛的那位说：“这位是韦总，做物流生意的，拥有两家物流公司，几十台车。”又指着较矮较黑的那位道。“这位是郭总，做印务及餐饮生意的，开着一家印刷厂和一座酒楼。他俩都是我市最优秀的民营企业家。”再转过身去介绍汉麟。“韦总，郭总，他就是80所的副所长黄汉麟，国内有名低温制冷专家，科技界的精英。”
　　“不敢当，不敢当。”汉麟谦虚地说。“欢迎韦总、郭总光顾我们的展台，欢迎欢迎。”
　　“你们慢慢谈吧，我失陪了。”麦副市长冲大家点点头，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双方互赠名片后，韦总道：“黄副所长，你刚才的报告我们听了，讲得真好！低温泵是个好产品，我们相信它的市场潜力。”
　　“是啊，黄副所长，我们看好低温泵，准备投资这个项目！”郭总也开门见山地说。
　　“那好啊，好啊！”黄汉麟喜得合不拢嘴。“感谢二位老总对80所、对低温泵的厚爱；二位老总投资低温泵，我保证稳赚不赔！”
　　“这也是我们的企盼。”韦总道。“不知贵所需要我们提供多少资金？”
　　黄汉麟说：“那得看二位老总能够用于这个项目的资金有多少？”
　　韦总道：“我大概能拿个三百万左右。”
　　郭总道：“我可以出两百万。”
　　汉麟喜出望外：“好！那我们就先按五百万说定吧。实际投资不超过这个数目就行了。”
　　韦总道：“当然，你们如果肯让我们控股的话，我们还可以多出几百万！”
　　汉麟不假思索地说：“这个恐怕不行。我们成立民品公司的前提，是要保证国有资本控股，也就是说80所控股。”
　　韦总笑道：“我也知道不行，我就是说说而已。”
　　汉麟问：“二位老总和麦副市长熟吗？怎么是他带你们来的？”
　　韦总道：“你上台做报告之前，麦副市长就在向我们介绍这个项目了。麦副市长是学理工的，在市里分管的又是科技，所以对你们的低温泵情有独钟；我呢，刚巧又是麦副市长的大学同学。”
　　郭总道：“我是麦副市长的高中同学！”
　　汉麟恍然道：“原来如此。看来我们这次联姻成功，还真多亏了麦副市长这个红娘啊！”
　　对接会结束后，黄汉麟回到所里，把韦总和郭总答应投资低温泵的好消息向钟祺作了汇报。钟祺马上召开党政联席会议，商讨成立民品公司事宜。黄汉麟最先发言，他说：“自从我接手民品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整合三个研究室，成立一个民品公司的想法。一晃半年过去了，在这次市里的项目—资本对接会上，我们在麦副市长的引荐下，成功地吸引了五百万民营资本，基本上解决了困扰我们的资金问题。我感觉成立民品公司的时机成熟了！我们有低温泵、深井保温瓶、液氮杜瓦、高低温环境实验箱等多种产品，还有‘超导电缆制冷系统’、‘制冷机冷却型超导磁体系统’和‘透波真空系统’等定制项目，再以韦总、郭总的民营资本为流动资金，完全可以进行公司化运作，以获取更大的利润，实现民品从土豆到西瓜的飞跃！”
　　高远道：“汉麟的这个提议太好了，我完全赞成！民品发展到今天，的确到了联合起来成立公司的时候了。现在国家搞市场经济，而且加入了WTO，以前那种小而散、各自为战的做法已经不再适合这种环境了！民品必须成立公司，走市场化的路子，才有可能生存，并在此基础上争取更大的发展。”
　　康茂廷道：“成立民品公司我不反对，毕竟把民品做大做强也只有这一条路。我只是有点担心，这次吸收民营资本，与韦总、郭总合作，会不会又重蹈与金仕达联合的覆辙？”
　　黄汉麟道：“康副书记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但我们这次是搞股份制，韦总和郭总只出钱不出人，公司由80所控股，经营权和决策权都在我们手里，韦总和郭总虽然将以董事的身份参与公司的决策，但决定权在我们手里，大主意由我们拿！最主要的，韦总和郭总不会在资金上欺骗我们，资金是他们的投名状，只有资金到位后，公司才会成立，他们才会成为董事。因此，与金仕达合作的那段历史应该不会重演。”
　　钟祺会心地笑了笑，说：“成立民品公司的事，汉麟早就和我商量过。我的态度是明确的、一贯的，那就是坚决支持！说到这个支持，我也很惭愧，因为我不能提供资金上的支持，只能在政策上予以倾斜。所以说，成立民品公司，万事俱备，只欠资金！现在资金有了，我们再也没有理由拖延了，因此我决定，马上成立民品公司！”
　　康茂廷问：“那这个公司的架构是怎样的？所里占多少股份？”
　　钟祺道：“我只提了一个硬杠杠，那就是80所必须控股。至于股本如何分配，那是汉麟考虑的问题。”
　　汉麟打开面前的记事本，看了看说：“我是这样想的，公司注册资金1000万元，80所以一、三、四，三个研究室的技术和资产，折合人民币550万元入股，占总股本的百分之五十五，确保控股。剩下的450万，留给韦总和郭总的民营资本以及让所领导、中层干部、公司技术骨干和自然人参股，实现资本的多元化。”
　　钟祺颔首道：“这个方案很好，我同意。”
　　康茂廷笑着说：“你们都同意，我也不能拖后腿，我赞成这个方案！只是我没多少钱入股，一万块钱行不行？”
　　“行啊，所领导、中层干部、技术骨干和自然人入股纯属自愿，你想出多少就出多少。”钟祺道。他只以为康茂廷胆小，怕投的钱打水漂，哪知康茂廷的钱都拿给苏黛眉开酒吧去了，他手头上确实没钱了！
　　黄汉麟说：“所长，你的文学修养深厚，你给咱们的民品公司起个名吧？”
　　钟祺开心地笑了，当仁不让地说：“好吧，我想给咱们这个公司起个既大气又能体现其专业特色的名字，它应该含有‘中国80所’的意思，中国号称巨龙，吉祥中国就是瑞龙；80所是研究低温电子的，低温电子简言之就是冷电。公司名称就叫‘瑞龙冷电科技有限公司’吧！”
　　“‘瑞龙冷电’，好名字！”高远叹赏道。“既响亮又顺口，又暗含‘中国80所’的意思，所长，您真是文采斐然啊！”
　　黄汉麟道：“这个名字的确很贴切、很形象，不但体现了80所的专业特点，而且也突出了公司本身的专业特点，虽然公司做的是低温真空产品，但也包括电控部分，是名副其实的‘冷电’！”
　　钟祺又道：“‘冷电’在古汉语里的意思，是指凄冷眩目的闪电。我期待咱们‘瑞龙冷电’就像一道照亮国内外低温真空市场的冷电，给广大的产品用户留下极其震撼的印象！”
　　高远连连点头：“‘瑞龙冷电’横空出世，一定会在国内低温界引起轰动，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黄汉麟谨慎地笑了笑，说：“所长的希望就是公司的目标，我们会朝这方面努力的！”
　　开完党政联席会，高远顾不上休息，又在三楼会议室召开了军品口的中干会议。二室主任勤自励、攻关组组长文珪博士、五室主任马保毅、副主任柳月辉、工艺室主任曹彬、科技处处长程谧、六室主任、七室主任、情报室主任、仪器仪表室主任、物资处大眼副处长等人全部到会。
　　会议一开始，高远即沉着脸，严肃地说：“我先宣布一项决定。免去物资处现任副处长的职务，让金属材料库和五金电料库的两名采购员停职检查！他俩的采购业务安排给物资处其他同志。”
　　大眼副处长结结巴巴地说：“高副所长，我犯了什么错误吗？”
　　高远冷冷地说：“你本人是没犯错误，但物资处采购的不锈钢材料出现裂纹、压力表漏气，给所里的产品造成了严重的质量问题，你得负全部责任！”
　　大眼副处长眼睛扑登了几下，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就管住嘴巴，不作声了。
　　高远接着说：“物资处的工作暂时由我亲自负责，我会制定一套严格的采购监管制度，从源头上制止采购员虚开发票、暗吃回扣的行为，从而确保采购的物资质优价廉，检验合格，让我们一线研究室放心使用，彻底消除因采购件不合格而导致的质量问题。”
　　解决了物资处的问题，高远言归正传，向部属通报了他组建“低温工程部”和“电子工程部”的设想。
　　“我先给大家通个气，所里民品那块，准备联合起来，成立一个股份制公司；我们军品口也不能落后，也要联合，联合起来才能干大事！具体思路是这样的：二室的两线建设业已完成，室里的人员增加了一倍多，它可以单独成立一个‘低温工程部’；五室、六室和七室可以合并，成立一个‘电子工程部’。这次整合，对某些室主任影响较大，他们的官位可能会失去。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们的归宿我已经想好了。另外，七室的富余人员有可能比照二线富余大学生下岗创收的办法，自谋出路。我希望在座的各位以大局为重，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积极配合这次调整，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好心理准备。
　　“最后我还要向大家透个底，这次不光是我们一线大动，机关二线和后勤也将精简机构、优化组合，进行大撤并、大调整。用钟所长的话来说，就是借一线整合的东风，把80所的改革更深入地进行下去！
　　“今天军品口的这个中干会，可以说是所里这次深化改革的吹风会、动员会。任何改革都会有阻力，阻力可以来自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我还是那句话，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局部利益服从整体利益，大家不要患得患失、斤斤计较，要以平常心配合这次改革。有问题可以提出来，大家讨论；实在想不通的，可以保留意见。但一定要服从安排，执行所里的决定！如果拒不配合，甚至无端阻挠，那么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悲惨，轻则丢官，重则下岗！”
　　高远这几句重话是说给即将被调整的六室、七室、情报室及仪器仪表室的几个主任听的，他们果然受到了震动，面部表情显得有些惶恐不安，有的还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见自己的恐吓策略奏效，高远不禁会心地笑了。
　　相对来说，黄汉麟成立民品公司，来自室主任的压力要小一些。三个研究室，师谨和况建伟的三室是巴不得要进公司；一室池恒虽然担心进公司后室里的奖金会减少，但为了支持黄副所长的工作，还是表示无条件同意；只有四室主任，一开始就明确表示反对。他说：“三个研究室，就数我们四室效益最好、奖金最高，一室和三室都不行，进入公司一平均，他们上去了，我们下来了。这连傻瓜都看得出来，我不当这个冤大头！”
　　黄汉麟道：“你说的那都是老黄历，如今一室有‘两纵两横’，三室有云电的‘超导电缆制冷系统’，估算下来，他们的效益并不比四室差！”
　　四室主任道：“他们这是瞎猫撞到死耗子！你能保证他们年年都有项目？只有我们保温瓶和高低温箱的市场才是最稳定的。”
　　黄汉麟说：“国家的经济形势这么好，低温真空系统类的项目当然年年都会有！再说，只要一室的低温泵上了批量，就算没有项目，我们照样活得挺滋润。石油测井保温瓶火了二十年了，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其技术又过于简单，国内还有几家在做，我们的市场份额正在萎缩。高低温箱是个好产品，但你们四室人少资源少，装配厂地又跟手工作坊似的，实在难以发展，所以每年的销量只有几台！只有进入公司，它才能如鱼得水，健健壮壮地成长起来。”
　　四室主任仍不为所动：“只怕将来低温泵形成不了批量，低温项目又没了，整个公司就靠我们的保温瓶和高低温箱吃饭！那时候，四室的人就会骂我，‘当初你为什么要同意加入公司？！’所以我不能答应！”
　　黄汉麟见做不通他的工作，只得向钟祺求援。钟祺把四室主任叫去，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说他目光短浅、观念陈旧，抱残守缺、固执己见；只知道维护小集体的利益而不知顾全大局。最后祭出撒手锏：“不换观念就换人，抵制改革就下岗！”以撤职下岗相威胁，四室主任这才害怕了，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表示愿意无条件加入公司。
　　真正令黄汉麟头疼的，是处理三个研究室及经营处的十名富余人员。十人中有不能胜任本岗位工作的技术人员，也有长期泡病假、不能按时上班的工人，以及挂在四室的停薪留职人员。这里面最著名的两个人就是原四室铣工、如今在街道当联防队员的满小宝和一室焊工、既酗酒又吸毒的何培。
　　黄汉麟确定了一个原则，那就是公司不养闲人，这十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公司。但如何安置这十名富余人员，他又没个主意。最后，就像孙悟空碰到对付不了的妖怪就找观音菩萨一样，黄汉麟找到钟祺，要他帮忙解决这一难题。
　　钟祺略一沉吟，当即做出了这么几项决定。原停薪留职人员挂归两厂，继续停薪留职；不能胜任本岗位工作的技术人员送到所人教处中转，由人教处出面另找单位，实在找不到单位的，劝其下岗创收；长期泡病假的工人按病退处理。至于满小宝和何培，他也不便独断，就叫来高远和康茂廷，开党政联席会讨论。
　　在会上，钟祺提了一个方案，把满小宝的关系转到特冷厂，把借调改为停薪留职，所里停发他的第一项基本工资。何培成了瘾君子，实在是没救了，他不适合再在所里上班了，建议以买断工龄的方式予以辞退。
　　黄汉麟和高远相继发言表示同意。康茂廷提出质疑说：“两个当事人及其家属恐怕不会同意。”
　　钟祺正色道：“当事人及其家属的态度不能左右我们的决定，这个时候我们还在畏首畏尾、怕这怕那，我们就将一事无成！再说，80所对他们两个也仁至义尽了。满小宝在所里就没上过几天班；何培上班就打瞌睡，反正是不干活。可满小宝在四室领了这么多年的基本工资，这次集资建房，他的资格很勉强，在你的坚持下，也让他参加了；他的工龄长，还集到了一套挺不错的房子。何培在所里也有一套小房子，这次买断工龄，又能补偿他几万块钱。你说，是80所对不起他们两个，还是他们两个对不起80所？”
　　康茂廷尴尬地笑了笑，无言以对。
　　最后表决，钟祺、黄汉麟和高远三票赞成，康茂廷一票弃权，方通过案。
　　春秋的凉晨，黄汉麟和柳月辉两口子有走路上班的习惯。从家里到所区，也就四十分钟的样子，一路走去，既呼吸了新鲜空气，又锻炼了身体。
　　这天早晨，两口子又步行上班。边走边谈论民品成立公司和军品组成工程部的事。月辉说：“你和高远就像商量好的，说动一下子都动起来了！搞得我们下面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汉麟道：“不动不行了！以前的那种体制已经适应不了市场经济的大环境了。分散的五指必须收拢来，形成拳头，方有可能适应市场经济越来越严重的挑战。不过，这次改制对科研生产不会有多大影响，你‘飞豹战机’的那个课题怎么样了？初样调试结果还理想吧？”
　　月辉点头道：“没什么大问题。有几个地方再稍作改动，就可以加工正样了！”
　　汉麟又感概地说：“高远的低温、电子工程部好就好在只有富余的室主任，没有富余的工人。室主任富余了不要紧，他们都是这一行的专家，不当官了还可以当技术顾问，指导年轻人搞课题；七室富余的大学生也可以下岗创收。唯独工人富余了不好处理，留着吧是负担，不留吧，他们到社会上又不好找工作。”
　　月辉问：“民品口那些富余的工人，你是怎么处理的？”
　　汉麟道：“大部分停薪留职，少部分办了病退。满小宝解除了‘借调’，转为停薪留职；何培买断工龄，补偿了三万多块钱，予以辞退。”
　　月辉担心地说：“别人倒也罢了，满小宝跟何培两个人恐怕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们肯定会来找！”
　　黄汉麟叹了口气说：“他们要来找也没办法，只有慢慢做工作了。”
　　说着说着，两口子走进了所大门。家在所区附近的职工也正在三三两两地进大门，住在单身楼的韩东也在里面；他看见黄汉麟，隔老远打了声招呼。
　　蓦地，从门卫室窜出一条人影，挡在黄汉麟面前，厉声喝道：“姓黄的，我等你半天了！”
　　黄汉麟定睛一看，正是80所建所以来的第一条好汉，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警察和他妈的满小宝！
　　对方的粗鲁无礼令汉麟感到一阵厌恶，但他克制住自己，和颜悦色地说：“小满，有什么话咱们办公室去说。”
　　“不行！”满小宝暴雷似的叫道。“老子今天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你的丑，让你难看！我问你，是不是你把我从四室剔出来，停发我的工资的？！”
　　汉麟镇定地说：“没错，是我把你从四室请出来，停发你的工资的！你人不在四室上班，四室为什么要给你发工资？”
　　“放你妈的屁！”满小宝破口大骂。“老子当联防队员，在四室领工资是老书记和钟所长定的，你黄汉麟算什么东西？敢给老子停了，今天你若不答应恢复，老子请你躺着出所大门！”
　　黄汉麟压制住满腔的怒火，一字一板地说：“以前四室不归我管，你领你的工资我没意见；现在四室归我管了，而且马上要成立公司，在公司里绝对不允许出现挂名吃空饷的现象！所以我告诉你，今天我就是躺着出所大门，也不会答应继续给你发工资！”
　　“哎哟喝！”满小宝一声怪叫。“你他妈还臭硬！今天我倒要试试，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拳头硬？”说着一把抓住黄汉麟胸前的衣服，抡起拳头就往下砸。可任凭他怎么使劲，那只拳头就是砸不下来！
　　原来柳月辉见丈夫要吃亏，急忙冲上去，双手扳住满小宝抡起的右臂，高声嚷道：“满小宝，你想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不许打人！”
　　“你给我滚开！”满小宝用力一甩，将柳月辉推倒在地，转身再打汉麟，可他那只手还是打不下来！原来是韩东冲上去扳住了那只手；他顺势将满小宝死死抱住，嘴里大声喊着：“黄副所长，你快走！”
　　汉麟心里很感动，但他把妻子拉起来，仍站在原地不动。他早已想好了，拚着让满小宝打一顿，也绝不让步。
　　满小宝气急败坏，连声恶骂：“臭麻杆，你找死呀！”挥起着拳头正待暴打韩东，忽听一声大喝：“住手！”钟祺带着两名身材高大的经警及时赶来，将满小宝围了起来。是门卫室的值班员打的电话。
　　钟祺一脸怒容，厉声斥责道：“满小宝，把你转为停薪留职，停发你的工资，是党政联席会讨论决定的，我也有份；你是不是连我也要一块打呀？！”
　　满小宝对钟祺一向都很忌惮，毕竟他是所里的一把手，对他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更何况他身后还站着两个穿制服的彪形大汉！他的硬气跟戾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作一副满腹委屈的样子说：“钟所长，我当联防队员，在所里领第一项基本工资，是当年你和老书记定的，还发过文件！现在说停就停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你叫我这心里怎么想得通？”
　　钟祺说：“现在情况不同了，民品马上要成立公司，公司是不养闲人的！你不能回所上班，就只能办停薪留职，像以前那样不在所里上班，又在所里拿钱是不可能的了！”
　　满小宝犹不服气地嚷道：“警民联防，单位也要做点贡献的嘛！联防队员的工资历来都是街道一半，单位一半，怎么80所把这个惯例改了？连这几个小钱也不肯出了？”
　　钟祺正色道：“这不是出不出几个小钱的问题，而是公平不公平的问题！你不在所里上班却在所里拿钱，这对在所里上班的职工和那些停薪留职人员来说，都是不公平的！话又说回来，80所对你当联防队员做的贡献也不小，第一、保留了你80所职工的身份，你退休后可以回所养老；第二，还让你以成本价集了一套90平米的房子。满小宝，你该知足了！”
　　满小宝没话说了，呆了半晌，叹息道：“反正是你们当官的嘴巴大，怎么说都是理！算了，这点工资，停就停了吧，我满小宝现在是开酒吧的生意人，根本不缺这几个钱！就冲你钟所长的面子，饶了这个姓黄的！告辞。”说着冲钟祺抱拳一揖，大摇大摆地走出所大门，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钟祺这才转过身来：“汉麟，你没事吧？”
　　黄汉麟苦笑着说：“我没事。所长，谢谢你帮我解了围。”
　　钟祺道：“嗐，这家伙纯粹是瞎胡闹，虚张声势；他今天真要动手打了你，我非把他开除不可！走吧，楼上还有人等着咱们呢。”
　　钟祺领着汉麟来到二楼的所长办公室，高远正在里面招待何培的父母；两位老人是一大早赶来为被辞退的儿子求情的。
　　钟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沙发上的何父何母说：“以买断工龄的形式辞退何培就是我、黄副所长和高副所长讨论决定的，你们二老有什么心里话，就跟我们三个说吧。”
　　何父面色惨戚地说：“钟所长、黄副所长、高副所长，你们不能就这样把我儿子辞退了呀！他好歹也是和所里签过合同的，现在也没犯什么大错！何培失去了这份工作，没了约束，他这辈子就完了！”
　　钟祺看看黄汉麟，汉麟会意，委婉地说：“何师傅，不是我们无情，而是何培已经无法胜任所里的这份工作了！他经常旷工，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上班也不干活，而是躲在角落里打瞌睡。更为严重的是，我们经了解得知，他吸毒，经常向室里的同事借钱买毒品！根据所内职工奖惩条例，我们完全可以将他除名。正是考虑到他是所子弟，你们二老是建所就来了的老职工，为80所的发展做过贡献，我们才把除名改为辞退，并以买断工龄的方式予以补偿。我们理解二老的舐犊之情，但也请二老体谅我们的一番苦心。”
　　何父苦着脸，哀恳地说：“我也知道我这个儿子不争气，无可救药！请你们念在我们老两口在80所工作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钟祺正色说道：“上次何培打了特冷厂厂长俞峻，我们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了。可是他不但没有改过自新，反而变本加厉，上班吊儿郎当不说，还吸毒上瘾，到处借钱，干扰他人工作！这样的害群之马，我们只是辞退，又给了几万块钱的补偿，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要我们把他留在所里，留在即将成立的民品公司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高远也好言相劝：“何师傅，以何培目前这种情况，的确不适合在所里上班了！你们二老还是把他送到戒毒所，先把毒瘾戒了再说吧。”
　　何父见三个所领导不肯松口，不觉颤巍巍地站起来，把心一横，牙一咬，悲声哭道：“钟所长、黄副所长、高副所长，求求你们留下我儿子吧！我给你们跪下了！”双膝一弯，就欲下跪。
　　“哎呀何师傅，您这是干什么？”黄汉麟和高远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拽住何父的胳膊，将他架住，使他的膝盖离地尚有一段距离。钟祺也急忙起身离座，怔怔地看着何父，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何父老泪纵横道：“我这个儿子，你们所领导不管他，他这辈子就彻底完了！求你们做做好事，给他留下这份工作吧！”
　　钟祺沉吟半晌，苦笑着说：“何师傅，不是我们不管你儿子，是我们管不了他啊！他上班不能创造任何价值，我们总不能白养着他吧？这对所里其他勤勤恳恳上班的同志是不公平的！所以说你要我们不辞退他，我们的确做不到。这样吧，我们再给何培补偿两万块钱，就当是对你们二老舐犊之爱的一点安慰。这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不可能再做让步了！”
　　高远道：“何师傅，何培有所里卖的一套福利房，再加上这五万多块钱的补偿，生活应该没有问题！只要他以后走正道，完全可以自食其力，不用你们二老操心！”
　　“是啊，浪子回头金不换。”黄汉麟说。“你们二老好好劝劝何培，我们所领导也和你们一样，希望他改过自新，过正常人的生活。”
　　何父见钟祺把话说得如此决绝，知道让所里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刚才他要下跪的举动又争取到了两万钱的补偿，这张老脸也算没有白丢。唉，适可而止吧，谁让他们生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何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不说了，和老伴一块站起来，默默地走了出去。钟祺他们望着二老花白的头发和蹒跚的背影，也忍不住同情地叹息了几声。
　　“瑞龙冷电科技有限公司”的派股募资工作顺利展开，公司发行内部股票1000万股，每股面值一元。80所以550万元控股；韦总250万，郭总100万，剩下的100万由所领导、中层干部、公司技术骨干和自然人持股。具体出资情况是这样的：钟祺5万、黄汉麟5万、高远5万、康茂廷1万；林子健2万、池恒2万、师谨2万、况健伟2万、马保毅2万、程谧2万、勤自励1万、柳月辉1万、俞峻1万、房镇1万、曹彬1万、韩东1万、舒慧1万。四、六室主任等其他中层干部和自然人也都出资1到2万不等，累计资金刚好一百万。
　　公司选出了钟祺、黄汉麟、韦总、郭总和康茂廷五位董事，其中钟祺和黄汉麟代表最大的股东80所，康茂廷代表80所那些出资100万的小股东。他们五人组成董事会，推举钟祺为董事长，任命黄汉麟为公司总经理。
　　十月八日上午九时，“瑞龙冷电科技有限公司”成立大会在所二楼多功能厅隆重召开。会场高悬“瑞龙冷电科技有限公司成立大会”的横幅，并放着欢快悦耳的音乐。公司董事长钟祺、总经理黄汉麟、董事会董事韦总、郭总和康茂廷在主席台就座。台下坐着池恒、师谨、况健伟、四室主任、韩东、孙志强、舒慧等原80所一室、三室、四室以及经营处，现瑞龙公司的近百名员工。
　　董事长钟祺主持大会。他朗声宣布：“80所历史上的第一个股份制民品公司：瑞龙冷电科技有限公司就此成立了！”接着向大家介绍了公司的两位民营董事：韦总和郭总，盛赞他们独具只眼，青睐80所的低温真空技术，并慷慨入股，出资350万元，为成立瑞龙公司，发展国家的科技事业做出了积极贡献！韦总、郭总起身向大家鞠躬，台下报以一片热烈的掌声。
　　钟祺又简单说了一下公司的筹备情况，指出黄汉麟副所长东奔西忙，在这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付出了辛勤的劳动，是成立瑞龙公司的第一大功臣！他最后说：“现在请80所副所长、瑞龙公司总经理黄汉麟同志讲话，大家欢迎！”说罢带头鼓掌，台下顿时掌声如潮。
　　黄汉麟精神饱满、情绪激昂地说：“各位董事、各位员工，上午好！
　　“酝酿、筹备已久的‘瑞龙冷电科技有限公司’今天终于成立了！瑞龙公司的成立，我要说三声感谢。第一要感谢80所所长兼党委书记，也是咱们瑞龙公司的董事长钟祺，没有他的关怀与支持，就没有瑞龙公司的诞生！第二要感谢我们的两位民营董事，韦总和郭总，正是他们投资科技项目的热情，才解决了成立公司所急需的资金问题；最后，我要感谢在座的全体公司员工，你们以大局为重，抛开所有的顾虑与担忧，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公司，这对我们公司管理层是莫大的鼓舞和支持！在这里，我代表公司董事会向你们郑重承诺：大家的工资、奖金和福利，较之公司成立前，只会提高，绝不会降低！
　　“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为了更好的生存和发展，我们因时而动，成立了瑞龙冷电科技有限公司，把原来的研究室体制改为企业化运作。同时，我也承认，我们也在担一定的风险。最大的风险，就是来自我们国外同行的竞争！大家知道,加入WTO后，国内的企业和国外的企业都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在争夺同一个市场。打个不好听的比方，对外企开放，是引狼入室；和外企竞争，是与狼共舞；最后的结局无非是两个，被狼吃掉或者把狼杀死。我们瑞龙公司绝不能被狼吃掉！尽管我们的产品，低温泵、高低温箱和国外同类产品相比，外观粗糙、性能差、寿命短，但我们也有价格和售后服务的优势，我们要毫不畏惧地与狼共舞；我们要耐得住寂寞，沉下心来把产品做好！低温泵我们不做，国内就没人做了！我们是在扛着民族工业的大旗，尽管道路崎岖，步履艰难，但也绝不能让它倒下！”
　　黄汉麟的报告激起了大家的共鸣，台上的董事和台下的员工都用响亮的掌声表达了自己感奋的心情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