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银河中学

　　彭越那时还是银河中学的教导主任，兼任高三理科尖子班的数学教学，德高望重，名声在外，是银河中学最厉害的数学老师。
　　我的文科基础好，高二时报读文科。彭越老师并没有担任我的数学课，因为偏科太早，我的数学成绩总是拖后腿。哥哥心急如焚，生怕我考大学因此而受影响。暑假期间，哥哥得知彭越回乡，他匆忙赶到彭越家，恳请他多多指导我学习数学。彭越是位古道心肠的老师，他见哥哥态度诚恳，又是乡里乡亲的，便爽快地应承下来。
　　哥哥探得彭越老师要在暑假期间折除老屋，改建新式小洋楼。哥哥嘱咐我立即赶到彭越家，助他一臂之力。
　　那时，我已长大成人，浑身有的是力气。我亲自爬上楼顶，帮彭老师揭瓦拆梁，十分卖力地忙活，弄得浑身大汗，灰头土脸。
　　彭老师夫妇见我手脚勤快，为人诚实，打心眼里喜欢我。他们留下我吃饭，不停地给我夹菜，弄得我好不自在。
　　开学后，我回到银河中学上课，在数学上遇到疑难问题，便往彭老师家跑，虚心地向他请教。彭老师果然是位名师，他循序善诱，数学解题方法简便灵活，经过他的点拨和调教，我的数学成绩有了明显进步。最后，我能顺利考上大学，全赖数学成绩的提高。我从心底里感激彭老师。
　　我出来教书后，哥哥捎给我一个消息。他说，彭越老师有两位女儿，他有心将大女儿许配给我，问我意下如何。
　　提起彭老师家的女儿，我的印象尤其深刻。他的大女儿叫彭灵，小女儿叫彭敏。那次，我帮她家拆除旧屋时，我坐在屋顶上冒着烈日忙活，累得汗透衣衫，精疲力尽，口渴难忍。
　　彭灵头戴白色太阳帽，身穿一件又低又宽的白色连衣裙，站在楼下，垫起脚跟，把茶筒递给我。
　　我在楼顶上垂下一只铁钩，钩住茶筒，用力往上提。我居高临下，猛然间，我窥见彭灵半露的酥胸，不禁眼前一亮，登时惊呆了，忘记拉动手中的铁钩。
　　彭灵发现我举止有异，当她明白过来，含羞一笑，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我这才发觉自己严重失态，赶紧继续忙活。
　　那时，我是一位高中生，正值青春年少，情窦已开，对爱情充满幻想，充满渴望，只因高中学习都紧张，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业上，把非份之想压抑起来。
　　尽管如此，我无意瞧见彭灵酥胸的那一幕，心里却一直挥之不去。
　　当哥哥提起彭灵的事儿时，我彻夜难眠，思前想后。若论身材和容貌，彭灵都是无可挑剔的，她身上凹凸有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青春气息。只是，她的职业令我止步。她只是银河中学食堂的卖票员，而且还是一位临时工。如果我选择了她，我担心日后的生活必定会受苦受累。我很清楚，我只是一名普通教师，教师收入有限，难于撑起一个像样的家庭。当然，如果我是百万富翁，则另当别论。
　　难得彭老师瞧得起我，可我却拂逆他的一片好心。我心中怀有一种歉疚之情，深感对不起彭老师。
　　人们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
　　有时候，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现在，我正式调入银河中学教书，并在彭越副校长手下当差。他是怎样想的呢？他会不会记恨着那段旧事吗？
　　银河中学是县级重点中学，学校具有悠久的办学历史。
　　从明朝万历年间，这里便兴建了一座仿皇城建筑的小学宫，四周厢房拱卫，中心为大成殿。到了清代康熙年间，大成殿被一场大火焚毁。在名流乡坤的大力呼吁下，大成殿在咸丰帝时得以重建，规模更胜从前。大成殿成为银河县的文化象征。
　　一百多年过去了，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大成殿依旧挺立着。民国时期，政府在这里正式兴办新式学堂，起名为银河学堂，此为银河中学的前身。大成殿的殿前殿后，古树参天，群鸟争鸣，格外幽静。
　　银河中学领导办公室设在大成殿左右两边的厢房。开学在即，各处室的领导开始忙碌起来。
　　我在大成殿的一间厢房找到彭越副校长，他正在埋头办公。我主动热情上前跟他打招呼。
　　彭越副校长见是我，立即笑脸相迎。我说明来意后，他从我手中接过调令，笑眯眯地说：“昨天，我们在教育局领到一份老师调动名单，我已经得知你要回来母校任教的消息。恭喜你！我们昨晚开过行政例会，经过讨论，已经作好教师分工安排，你担任高一（1）班和高一（2）班的语文教学，并担任高一（2）班的班主任工作。希望你尽职尽责，全力以赴做好本职工作，迅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高中语文教师！”
　　彭越副校长给我倒了一杯茶。我接过茶杯，连声道谢。
　　被银河中学任命为班主任的事，早在我的意料之中。银河中学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新进教师，没有十分特殊的情况，一律要求担任班主任工作！
　　“彭校长，关于工作上的事情，我听从学校领导的安排。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要求呢？”我低声地说。
　　“你说来看看。”彭越副校长见我提要求，觉得很是意外。
　　“彭校长，你知道，我家远在农村，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的要求不高，学校能不能考虑我的实际困难，分配一间小房给我，哪怕只能摆下一张木床也好！”我恳求道。
　　“你提的这个条件，合情合理，并不过分，我们学校也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我们无力解决呀。你或许听到了，今年我们在外省招聘了二十多名新教师。他们离开家乡，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面临的困难非常大。为了让他们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让他们安居乐教，学校首先要解决他们的住房条件。至于本地教师的住房难题，我们也想解决，可爱莫能助呀，还得你自己想办法呀。”彭副校长双手一摊，无奈地诉苦。
　　“彭校长，我们总要有个安身立足之地呀！”
　　“这样吧，我们学校临近城西开发区，附近有许多农民自建新房，提供出租，你租一间房子，可以解决住房难题。”彭副校长向我提出建议。
　　在彭越副校长那儿闲聊几句，我便告辞出来。
　　临走时，彭副校长拉着我的手，再三邀请我到他家吃午饭，我借口说时间尚早，我还要去收拾席子床单，下次再登门拜访。
　　从彭副校长办公室出来，我没有离开校园，而是信步在校园闲逛。
　　对于这座古老的大成殿，我最熟悉不过。当年，我在这儿读高中，经常出入大成殿，坐在树荫下的石桌上，大声朗读语文课本和英语课本。
　　在古老的大成殿，我留下一串美好的记忆。
　　1995年4月，那正是江南草长莺飞的季节，我们班统一分配在银河中学实习。学校没有多余的住房，我们男生被统一安排在大成殿居住。我们吃住都在大成殿，与这座古老的建筑物结下了不解之缘。
　　银河中学是一座花园式的校园。十数年前，校园内种植了上千株荆紫花。每年三四月间，正值荆紫花的花期。一株株紫荆花迎风怒放，花儿似雪，晶莹剔透，交辉相映，美不胜收。一只只蝴蝶和蜜蜂闻香而动，争先恐后飞入花树中，转眼便不见踪影，只听得一阵阵嗡嗡之声回响在耳畔。
　　我和岳云萍、武元芳分在高一（6）班实习，共同担任班主任工作。晚自修前，我们仨第一次相约走进课室。学生们见了我们，喜出望外，“呼”的一声鸟儿一样走下座位，转眼间把我们团团围住。课堂一下子沸腾起来。岳云萍和武元芳是女孩子，胆子小，她们没有见过这种阵状，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溜出课室，逃之夭夭。
　　我被一群女学生围住，脱身不得，只好无奈地留下来，独挡一面。在进课室之前，我们相互约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仨都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共同进退”。想不到，危急关头，这两个家伙竟见死不救，不顾我的死活，独自逃走，真是不够仗义，不够哥们！
　　某天夜晚，有的实习生集中在教师办公室值班，有的则到课室巡视学生晚修情况。我在办公室批改学生作文，忽然，“啪”的一声响，一只金龟子跌落在我的办公桌上。
　　哈哈，好家伙！自投罗网，休要怪我无情！我用手把金龟子捉住，正要把它丢出窗外，恰好抬头瞧见武元芳正在专心致志地写教案。我眉头一展，计上心来。我抽出一张草稿纸，迅速包住金龟子，走下座位，笑嘻嘻地走到武元芳跟前，坏笑着说：“芳芳，我送一件礼物给你！”
　　武元芳不知有诈，抬头笑问道：“什么礼物？”
　　武元芳做梦也没有料到，我竟会出主意捉弄她。我把纸团递给她，她不假思索，笑着打开纸团。猛然间，她瞥见纸里包着的金龟子，发出一声颤栗的尖叫声。
　　“你……你……”武元芳脸色大变，吓得离开了办公桌，竟嘤嘤地哭泣起来。
　　我没有料到武元芳如此胆小，被一只金龟子吓破了胆。要知道，我们小时候经常在屋檐下捉金龟子，然后用线绑住它们的腿脚，任其在空中乱窜乱飞。我忘记了，武元芳在城里长大，也许她没有像农村孩子那样玩过虫子，心里畏虫如虎！
　　我见武元芳神情大变，唬得惊慌失措，乱了方寸。在场女生见状，纷纷过来哄武元芳。有的女生指责我的玩笑开过了头，不该如此对待武元芳。
　　可以想象，我那时肯定像一位犯了事的小学生，惶恐不已，只有低头认罪的份儿。
　　岳云萍见我手足无措样子，假张生气状，大声呵斥我说：“你把人家弄哭了，你得要补偿人家。芳芳喜欢吃老婆饼，你还不快去小卖部买一包老婆饼回来安慰她！”
　　女生们鼓噪附言，我这才顺便下了台阶，犹如获得一道特赦的圣旨。我飞一般冲出教师办公室，掏钱在学校小卖部买了一包老婆饼，然后像箭一般跑回办公室。
　　武元芳这时已经缓过神来，她见我那副紧张兮兮、局促不安的样子，不由得破涕为笑。
　　见武元芳露出笑脸，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中悬着的一颗石块才总算落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