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看外婆拜山中庙，遇陈涛言尽往来。

　　和李宏志咸阳一别后，李琪便在家里呆了段时间。不过和以前每次呆家里不同的是，租到小区的房子，对他来说更像一个牢笼。除了相亲，便是吃睡。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从开始的尴尬，到后来的麻木，渐渐的相亲对他就像吃饭喝水一般。李凤偶尔也会来找下他，不过也是匆匆地见一面就离开了。她还是回到了当初做翻译的酒庄，好像在滨海的事情都成了过去，而过去的事情真的不值一提。
　　呆了一段时间后他决定去山阳看一下外婆，然后再在附近逛逛找一份工作，他实在不愿意重新回到滨海，更不愿一直呆在家里。山阳的冬天，比外面的似乎漫长了许多。那背阳的山角，雪融化的时间就更加漫长。
　　狭窄的街道，时不时地有一辆拉人的三轮从旁边路过。从车站出来后李琪便慢慢地在路上走着。他来山阳的次数少得可怜，每一次来好像都是进去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小县城外小时候的某段时间，是他最向往的地方，遥远而充满神秘。
　　外婆已经从屋子里出来走到门口，在门口静静地等他。每一个回来看望的人都会获得这样的待遇，李琪有点不好意思。外婆说:“可把你等到了。赶紧进屋，饭都做好了。”李琪说:“我不饿。”外婆说:“坐了那么长时间，能不饿。”外婆从锅里拿出正在热的馒头，小心翼翼递到了李琪手上。然后说:“小心烫着，赶紧吃。”这句话好像有点矛盾，不过李琪也没有听出来。他本来不饿，但看着桌子上的土豆丝，和木耳炒肉，嘴便馋了起来。山里的东西和外面的东西差别还是比较大，比如说猪肉山里的一年出栏，外面的三个月，缺少了那份岁月的沉淀，一切显得粗制滥造。
　　吃完饭，李琪有点不好意思地打了个饱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一顿宁静的饱饭了。看着外婆忙碌地洗着碗筷，李琪赶紧上去帮忙。外婆说:“你赶紧坐着歇会，坐车坐的那么累。”李琪说:“没事，我不累的。”
　　两个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拉起了家常。外婆说:“就剩你没媳妇了，等你和鑫鑫都结婚了，我就没什么好挂念的了。”李琪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用为我们担心。”外婆说:“你都要三十了，还不担心。”李琪说:“我还是比较习惯一个人生活。”外婆说:“一直一个人怎么行。”李琪说:“一个人都养活不起自己，更别说养家糊口了。”外婆说:“人活着都不容易，都不容易。”这句话好像李琪好像听了很多遍，又好像第一次听。总之每一次听这句话总是心里一酸。他总是觉得这句话，外婆在说的是她自己，而这句不容易，却真的是万般不容易。
　　李琪早晨醒来的时候，外婆已经从外面买了些香回来了，还有蜡烛。今天是个好日子，她要去半山的庙里转转。李琪向来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还是决定跟外婆一块去转转。他本以为去庙里的路很近，但事实并没有想象的那般。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山角，然后看着那陡峭且有狭窄山路，李琪心里不由得一惊。这条去庙里的路，别说是外婆走，就是自己上去也觉得很危险。犹豫了会李琪说:“外婆，这条路不好走。你以后一个人尽量别来了。”外婆笑了笑说:“没事，我经常来的。这条路都走习惯了。”李琪说:“这条路真的太危险了，陡峭不说。还这么窄，一排只能站一个人。”外婆说:“没事的。”李琪小心翼翼地跟在外婆后面，看着她艰难地蹬着石梯，心里真不是滋味。他真的希望有神明和上帝，那么这虔诚的攀登才会有意义。
　　外婆把黄纸拆开，和李琪一页页地放进炉鼎里，然后插上香便进大厅里许愿了。李琪站在门口，掏出手机。他想照张相，走来一个似道姑的女子对他说:“小伙子，庙里是不能照相的。”他赶紧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转身在院子里转了转。等了好一会发现外婆还没出来，
　　他便又走进了大殿。看着那些活灵活现的雕像和壁画，在心里忽然升起了异样的感觉，感觉那些雕像和壁画都很诡异，好像就是活的一样。大殿里除了外婆，还有两个老奶奶，她们正忙着把自己带来的果品摆在雕像前的桌子上。李琪忽然想起来小的时候，村里老人去世，摆在灵堂的果品。总会被和自己一样的孩子偷吃掉。这里的东西最后谁吃了，好奇地问了问自己。
　　从大殿外的石阶上，望着不远处的大山，心里忽然开阔起来，也许就是很多人爱登山的原因。外婆从大殿内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看了会风景。李琪问外婆:“为什么不把庙建在山角下，这样你们就不用那么辛苦地登山，也不会有危险。”外婆说:“放在山上，只有心诚的人才能上来。”李琪说:“我还以为山下的地贵，盖不起庙。”
　　两个道路相交的十字路口，四周摆满了卖早餐的摊位。外婆拉着李琪找了一个比较干净的座位坐了下来。外婆说:“你吃点什么？”李琪说:“菜夹馍和稀饭吧。”外婆对小摊老板说:“两碗包谷榛子，一个菜夹馍。”李琪说:“外婆你早上只喝稀饭，能行？”外婆说:“嗯，行的。你赶紧吃你的。”
　　吃完饭两个人沿着菜市场慢慢地走着，看着外婆在卖木耳和臭豆的摊位前面，认真地转来转去。然后一家店一家店地转着。李琪说:“外婆，我看你屋子里不是还有那么多木耳吗？”外婆说:“你难得回来一趟，我买点。你给你妈和你三姨带回去。”李琪说:“不用了这么麻烦。”外婆说:“我买点你捎回去，只给你家和你三姨家不是很重的。你大姨和小姨的她们自己会来拿的。”李琪说:“真不用麻烦。”外婆说:“不麻烦，每个人都分点。这样就不偏心了。”李琪说:“外婆你那有什么偏心，向来都是最公平的。”外婆说:“每次都想端平，许愿的时候得每家都许下。可还都说我偏心。”李琪说:“那有什么偏心。”婆说:“一个老子养十个儿子，十个儿子养不活一个老子。”李琪赶紧差开了话题说:“山阳的早饭真好吃，还便宜。”
　　人有了儿女，孙子，孙女，自然会怠慢自己的亲娘和老子。虽然不愿承认，但周围大多数不都是这样吗。买完东西已经是十点多了，太阳已经从被窝里出来，高高地挂在天上。回到屋子的时候，外婆显然是有点累了，坐在桌子前歇了起来。李琪觉得外婆的眼镜总是望着窗外，好像在等着别人的到来，或者是在守候着什么。
　　山阳的太阳落得比较早，因为藏在山的后面也算落下。吃完晚饭，李琪在玩手机，外婆在收拾屋子。李琪忽然闻道一点煤气味道，赶紧走到做饭的煤气罐前，关了阀门。李琪说:“外婆，刚才没关煤气。”外婆说:“关了呀。”李琪说:“下面的阀门没关。”外婆说:“我记得关得好好的，咋回事？”李琪说:“没事，已经关好了。”外婆说:“上次房东收水费，收了两百多。还说是我每次都没等马桶上的按钮弹起来，就离开了。才浪费了那么多水。”李琪说:“水费没事，记着一定要把煤气关好。”外婆说:“怎么没事，浪费那么多钱。”李琪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攒钱做什么？”外婆说:“等我老了，要花一大笔钱。若是都让你舅舅掏，你妗子又不高兴了。我能攒点是一点”。李琪说:“我舅舅一年挣那么多钱，没事的。你别攒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外婆说:“唉，挣钱哪有那么容易。”
　　纯净的月色，像山里的清泉，撒在了愿院子里，李琪却久久难以入梦。外婆好像也没睡着，虽然隔了里面，但在月光下，他好像还能看到翻来覆去的身影。
　　李琪走的那天，天还没亮，外婆已经起来了。忙忙碌碌地做了早饭，然后看着李琪吃完饭，便赶紧送他。李琪说:“外婆，没事。你回去，我认识路。”外婆说:“没事，我走走。反正每天早上都要走走。”
　　每一次从山阳回家里，李琪都觉得车开得很快。好像一眨眼就离开了那个陌生却有点熟悉的地方。那远去的崇山峻岭，印在了灵魂深处，却那样模糊。
　　手机传来微信提示消息的声音，李琪看了看，是陈涛发来的消息。陈涛问他在哪里，李琪:“快到家了。”李宏志消失了，除了陈涛，他和任何曾经遇见的人，好像都断了联系。
　　陈涛说:“这才多久没见，你又胖了。”李琪说:“你还不是一样。”
　　陈涛说:“最近怎么样？”李琪说:“还行，你呢？”
　　陈涛说:“老样子。”李琪说:“把自己收拾下，赶紧找个媳妇。以前高中同学，好像就只剩下我们两个没结婚了。”陈涛说:“你就别给我说了，你不还光着。”李琪说:“我可能还得等段时间，总是遇不到合适的人。”
　　春天来了有段时间，五陵塬上到处都是葱绿的树木。两个人站在安陵上面，李琪对陈涛说:“你看这周围的小坟，真有福气陪着皇帝葬着。”陈涛说:“这是什么福气，给别人当陪衬。”李琪说:“你想给别人当陪衬，都没那个资格。”陈涛说:“等你死了也埋在这里吧，这样你也就有福气了。”李琪说:“这个倒真没必要，我只希望我老的时候，有人能把我烧了，然后骨灰撒到这块地方就行了。”陈涛说:“挺好的，赶紧找个对象，我们都是平凡的人。有点血脉的延续，那肯定是最好的，至少会有人撒骨灰。”
　　一阵风吹了过来，带着尘土与草木的味道。两个人就这般静静坐着，望着远处向东流去的渭水，这从有记载以来就不停灌溉关中土地的母亲河，有着岁月的沉淀和今日的新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