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劝君问路莫问心，问心能有几人闻？

　　钱珍妮对小颖悄悄地说:“你迟早一定会遇见一个人，陪着你在人生路上歇歇脚。找一个港湾，安放这疲惫的身躯以及孤独的灵魂。”借着灯光，她仿佛能看到她的内心。两个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望着窗外楼下马路上的车水马龙，那形形色色的路人倒像一只只蚂蚁在这座用钢筋、水泥和混泥土构造的城市艰难又无畏的前行。
　　小颖说:“珍妮姐，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明晚上就不陪人了。”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四次说出同样的话了，她有点厌倦了。说不完的谎话，喝不完的酒，演不完的戏。这好像就是公主本来应该的生活，但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慢慢地有点抗拒。
　　钱珍妮说:“这世界远没有某些人想象的那么坏了，自然了也没有某些人想象的那么好，一切为了生存。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要么适应这里。要么离开。我唯一可以替你做的就是通知别人，让你自在的离开。”
　　她有点犹豫了，虽然陪喝酒陪笑是个不太体面的工作。但做其他事情每天也挣不来四百多块钱，而且她的经济状况不允许她做其它的选择。钱珍妮知道小颖不会离开，就像她自己也不会离开，虽然很讨厌但真的没得选。
　　李琪刚出电梯就看到了大厅里这两个人，无意间加快了脚步。他对钱珍妮说:“怎么今天有什么喜事，请我来唱歌喝酒。”
　　钱珍妮说:“没什么大事，今天李宏志过生日。我叫你过来陪他喝几杯。”
　　李琪说:“有你们二位美女作陪，还需要我吗？这年代还有不吃荤的人。”
　　钱珍妮说:“你知道吗？你为什么没女朋友原因就是毁在这张嘴上。”
　　李琪说:“我怎么看见了我老家隔壁的大婶，不过大婶今天怎么变得漂亮了。”
　　小颖看着这两个人打嘴仗，脸上很自然的笑了。她很喜欢这种在一起完全放松没有戒备的感觉，脱下了那僵硬的面具露出了完全真实的自我。
　　三个人唱了很长一会歌李宏志才风尘仆仆的赶来了，钱珍妮甚至都已经将蜡烛全部插到了蛋糕上。每一根蜡烛都是她自己放的，她没有让小颖和李琪帮忙。这本该就是自己一个人做的事情，来到滨海后每一年都是这样。钱珍妮说:“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李宏志说:“老家伙住院了。”钱珍妮说:“怎么样，没事吧！”李宏志说:“没事，还死不了。”钱珍妮说:“哦，那还行吧。”她其实想说，死了最好。李宏志说:“这件事情很蹊跷，我们最近还是少私下见面。”钱珍妮便没在应声了，她相信李宏志的直觉，甚至远远的超过了相信自己。他们两个说话声音本来就很小，而李琪和小颖在专心致志的摇着骰子自然什么也没听到。
　　等两个人商量完事情，钱珍妮才发现李琪和小颖两个人在旁边没心没肺地玩着。钱珍妮对他们两个说:“让你们两个过来是帮人过生日的，怎么主人公来了都不理了。要打情骂俏找个没人的角落玩去。”李琪说:“拉倒吧，想在我们两个面前秀下恩爱就直说，真搞不懂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怕黑，非得找我们两个来给你当个电灯泡。”钱珍妮说:“你少贫嘴了，赶紧过来唱生日歌，然后让宏志吹蜡烛，已经快到十二点了。”李琪没有好意思张口，只是听着两个女人唱着祝你生日快乐，这样的画面好久都没有看过了。
　　韩俊陪着吴秋在一楼大门口静静地等着，看了看时间。他对吴秋说:“你至于不，要不上楼去找李琪，要么我们走。”吴秋说:“他只告诉他今天来这里，又没告诉我在楼上哪个房间。”韩俊说:“那你直接问不就好了。”吴秋说:“那如果他只是不想见我，随便找了个借口不在这里呢！”韩俊觉得吴秋有点患得患失了，这好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吴秋。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可爱，不再像一个每天只知道重复的机器。爱情最美的本该就是从互生爱慕到走到一起的这段时间，因为有无限的可能与遐想。
　　吹完蜡烛，几个安安静静地吃了蛋糕。然后李宏志和李琪便开始喝酒。这好像是两个在一块最重要的活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琪的酒量越来越好了，不过今天喝的又过了。白酒和啤酒混着喝最是醉人了。他有点讨厌现在的自己，但又为一时的放纵开心。小颖一个人在唱歌，钱珍妮在看着两个人喝酒。她忽然觉得李琪也是一个很叛逆的人，只是平常把自己掩藏的太深了。
　　四个人下楼的时候，刚巧被吴秋看到了。小颖扶着摇摇欲坠的李琪，看着慢慢走向自己的吴秋，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吴秋说:“李琪你在做甚呢？”李琪很想推开小颖但实在没点力气了。他对吴秋说:“没什么啊！就是喝了点酒。”吴秋说:“你就是个混蛋。”小颖说:“你凭什么骂人？你是她女朋友？”李琪说:“她不是我女朋友，走你扶我回家。”吴秋走到李琪面前甩了李琪一巴掌，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眼光匆匆地离开了。
　　李琪觉得脸上很火辣，他没有叫住吴秋也没有解释什么。因为他和小颖本来就已经发生了事情，没必要解释。很多人喝完酒会越来越清醒，越来越理智。
　　钱珍妮说:“我们去海边看看。”李宏志说:“喝酒吹海风，你是想让我和李琪晕倒啊。”李琪说:“没事，我还没那么脆弱。”
　　海边的火堆旁，四个人依次坐着。李琪说:“我过两天要去西安出差，你们谁有要给家里带的东西，我可以顺道带上。”钱珍妮说:“还是快递算了，而且貌似我们几个都没东西让你带。”李宏志说:“你回去多久。”李琪说:“这次时间可能会有点长，估计得在家呆几天。”李宏志说:“那你就多呆几天，也算是替我们这几个人都在家呆几天。”李琪有些无语的看着他，这个居然也可以代替。有人说子女是上帝赐给父母最好的礼物，但对于他们几个好像都不是父母的礼物，倒像是讨债的。而父母估计是上帝赐给孩子最好的礼物还差不多。
　　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分不清星光和海水。
　　开完会李琪便沿着土门前的路慢慢地向西走着，这座城市很多地方都是日新月异的变化着。而这里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忽然想起第一次陪林小夕来西安时的样子，那时候没一滴泪水都是开心的。林小夕工作的医院就在这附近，他以前从这条路走了很多遍。总是想来一个偶遇，但始终没有遇见。错过的人，终究不会再见。
　　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子慢慢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李琪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才发现是林小夕，他的视力退步了许多，但还是认出了她。他也看到了李琪，然后转身迅速地离开了。李琪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便跑了。他没有追，只是看着她离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真正爱过的人，是不可能再做朋友的，除非还想重新开始。卖衣服的市场里那狭窄的通道，已经不像当初那样拥挤。才晚上，过道里几乎看不到了顾客。隔一段路就有一个要转让的店铺。一切和当初一样，又和当初不一样了。
　　下了公交车，沿着路边慢慢地走着。现在只要回一次家，就会觉得周围变了样。村子里好多房子都已经拆迁掉了。剩下的就是像李琪这样的，家里人太少。拆了实在不划算的家庭，才在坚持。母亲总是劝他赶紧找一个对象，好多分一点钱。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找一个共度余生的人。所以现在很少回家了，即使回来也宁愿匆匆的离去。
　　刚下过一场大雨，站在跨机场高速的大桥上。向北可以望见那起伏的山，像一个巨人的怀抱，拥抱着这片大地。
　　“妈，我回来了。”李琪的声音有点低沉。
　　“赶紧去洗洗然后吃饭。”母亲说。
　　“我爸呢？”李琪说。
　　“你爸今天帮你文叔搬家了，现在应该在一块吃饭。”
　　李琪说:“哦，周围就剩咱们一家了，要不把字一签也搬走吧！”
　　母亲说:“现在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只是你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媳妇。怎么办？”
　　李琪说:“妈，总会有的。”
　　母亲说:“我就怕你以后太孤单，要不领养个孩子陪你也行”。
　　李琪说:“妈，我才二十八。”
　　今年的秋天好像来得格外的早，夜晚也已经听不到蝉鸣。只剩下周围工地上那轰鸣的施工声。李琪久久的不能入睡，他很想看着母亲开心的笑，可是因为自己没结婚母亲很少开心了。爱过一次的人，再找一个合适的人真的就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