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集团公司审计部对机焦公司的财务审计，审出了一个重大的问题，机焦公司出纳郑学芬，将所收的销售款五百六十万元不入公司账户，存到自己的储蓄卡上长达两年多。依照法律，郑学芬的行为已涉嫌犯罪。
　　方奇石看到审计部的报告时，几乎不敢相信。郑学芬是他喜欢和信得过的漂亮员工，怎么会干这种事呢？但铁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方奇石不信也得信。
　　方奇石召开高中层管理人员会议，不点名地把这件事作了个通报。方奇石掷地有声地说：“这件事，数额特别巨大，如果报案，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呀！”
　　方奇石说得声音有些变调，没再往下说。
　　机焦公司财务部只有一个现金出纳，方奇石不点名，与会人员也能想到是郑学芬干的。不少人暗想，仅凭好恶用人，你越喜欢的，往往把你整得越惨。有的人在心里嘀咕，郑学芬同老板关系那么好，老板能把事情拿出来说一说就算不错了，怎么着也不会严肃处理。
　　方奇石话锋一转，宣布：“审计部对此做出了贡献，每个人月薪上涨八百元，由企管中心及其人力资源部负责落实。”
　　尤智能当即觉得奖惩应当并举，如果只奖不惩，说得到位一点，不是在惩恶扬善，而是在纵容犯罪！对审计部的奖励，方法上也有点不妥。
　　当天下午，尤智能把古斯文叫到办公室，就如何奖赏审计部，谈了他的意见。
　　尤智能说：“我认为，查问题堵漏洞是审计部的职责，这次查出五百六十万，的确是个大漏洞，也是设立审计部一年多来所查出的最大的问题，方老板要奖赏审计部不是不可以，问题在于怎么奖。审计部全体人员每个人的月薪上调八百元，恐怕不是最佳奖励办法。我觉得，审计部本次做出了突出成绩，可给予一次性奖励，比如奖励几万元甚至更多，然后由审计部根据部门员工在本次审计中贡献的大小，拟出奖金分发方案，报方老板同意后发给个人。”
　　“对，这种奖励办法比较好。”古斯文说。
　　尤智能说：“我认为，每个人的月薪涨八百元，会有这么几个问题，第一，不管这四名员工将来的绩效如何，也不管将来岗位是否转换，月薪始终要比同职级员工高八百元，八百元说起来不多，但本集团普通职员目前的月薪标准还不到一千元，上涨了百分之八十几，不利于调动广大员工的积极性；第二，从审计部内部看，每人每月八百元，年长的沈晓琳只拿几年就退休，年轻的要拿二三十年，显失公平；第三，在本次审计中贡献大的同贡献小的一个样，部门经理同一般职员一个样，属于平均主义、大锅饭式的奖励。”
　　古斯文说：“尤总，我觉得是方总在会上边讲边想，没想成熟，一下子就说出来了。”
　　“可能是这样的。”尤智能喝了口水，继续说，“奖励是可以的，但怎么奖的确有讲究。这样的事，在国有企业，需要集体研究。如果我们荣光建立健全了法人治理结构，也不会是一人说了算，群策群力，失误要少得多。”
　　古斯文说：“尤总，我认为，就是应该不应该奖都值得探讨。审计部查出了一个漏洞就要奖，那集团公司督察部和各公司的企管部，查出并处理了那么多的问题，又该咋奖呢？要说是份内事都是份内事，要说是履行职责都是履行职责。”
　　“老古你说得对。”尤智能说，“既然老板要奖审计部，我们就不再讨论该奖不该奖的问题，但怎么奖效果更好，是值得讨论的。如果老板是没有想好而说出来的，我们有责任帮助他采用更好的奖励办法。”
　　尤智能说话间，手机响了。
　　“哦，你好诸总……你的意见呢？……凑什么热闹……行，我给他解释解释。”
　　尤智能放下电话，对着古斯文说：“诸总在电话中说，上午散会后，机焦公司陈明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请求诸总奖励企管部。”
　　古斯文说：“的确是搁不平。”
　　尤智能沉思了片刻，然后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古，这个事既然方总已经在会上宣布了，要他收回恐怕很难。如果对老板一般性的负责，企管中心及其人力资源部照此执行就是了，非常简单，也不会产生什么误会，我们要追求的是怎样奖励效果更佳，这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对老板负责，而是一种高度负责。”
　　“尤总啊，只有你对方总才如此高度负责，可以说是一丝不苟。”
　　“老古，我们是老战友，今后，夸我的话就不要说了。”尤智能说，“这样，我们一起同唐雪华摆谈一下，把我们的意见提出来，如果她能认同，就请她去主动向方总提出，如果她不能认同就算了。你说呢？”
　　“嗯，我觉得这个做法好。”古斯文说。
　　尤智能想，这种做法，方奇石不一定认可，也许他会觉得应该有话直说，怎么叫唐雪华来说呢？方奇石怎能想到，尤智能之所以有话不直说而寄望于唐雪华，是因为推广《3D管理模式》时，他有话直说，教训太深刻了。
　　古斯文说：“尤总，上午的大会以后，我同法律顾问室的同事一起讨论了一个问题，把企业的巨额资金长时间地存在私人卡上，已经涉嫌犯罪，方总怎么只字不提如何处理呢？”
　　尤智能说：“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没找到答案。”
　　古斯文说：“恐怕与会的好多人都在寻找其中的答案。”
　　尤智能喝了口水，打电话把唐雪华请到了办公室。
　　尤智能说：“唐经理，审计部这次审出五百多万的漏洞，成绩突出，老板奖励审计部是应该的，我和古经理把你请来，是想讨论一下奖励方法，看怎样奖励效果更好。”
　　唐雪华说：“方总不是说了吗，每人月薪涨八百元。”
　　古斯文说：“方总说的这个办法也可以，但不是最佳。”
　　唐雪华说：“那你们打算咋办？”
　　尤智能把每人月薪涨八百元的不妥之处说了出来，唐雪华听后，以为尤智能和古斯文不愿意执行方老板的决定，不想落实对审计部的奖励，出于利益考虑，板起面孔，一句话也不说了。
　　有见于此，尤智能和古斯文没再往下说，预定的做法没有提出。
　　摆谈结束后，唐雪华想，老板要奖励我们，你们倒好，借口于奖励的办法不妥，想不落实，我如果让煮熟的鸭子飞走，将愧对审计部的全体同事。
　　唐雪华坐不住了，找到方奇石，说：“方总，审计部全体员工十分感谢老板对我们工作的认可和褒扬，但每人月薪涨八百元的事，就算了吧？”
　　方奇石说：“嫌少了？”
　　唐雪华连忙摆着手说：“不不不，方总千万不要误会。如果我们要了，也许尤总他们会有意见。”
　　“他有什么意见？”
　　“他说……尤总说……”
　　“但说无妨。”
　　“尤总把我叫去，他和古经理说，奖励是可以的，但每人薪酬涨八百元，方法不妥。”
　　“听你说来，尤智能的话，是指责我方奇石的，是说我奖励你们的方法不妥，这个……不影响我给你们涨工资。”
　　唐雪华离开后，方奇石气得咬牙切齿，自言自语地说：“总爱发表个人意见……”
　　说完这话，方奇石闭上双眼，陷入了沉思：好你个尤智能，我要求学习应用《3D管理模式》，你说不能邯郸学步；我奖励审计部员工，给他们涨工资，你说我方法不妥，无非是说我领导水平低嘛。你倒好，你上车，有人为你开门关门，玩够了派头；你在云天公司在房地产公司和建筑公司讲话，搞得掌声阵阵；你所讲的做企管工作要“为人正，不信邪，敢逗硬”，居然作为警句名言，上了机焦公司企管部办公室的墙；甚至还有人赞颂你是企业管理的专家，我是荣光的老板，你算“家”我算什么……这样下去……唉，当初不该叫你回米西，治理完云天和诺贝后，不该把你留下来……如果现在叫你回省城去……唉，肯定会有人说我方奇石不讲亲情，连自己的舅子都容不下……人言可畏，杀人不见血呀！
　　方奇石点燃一支烟，猛然吸了几口，转而想：不过，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企业高层管理人员确实难找，在根本利益的问题上，你与我的确没有丝毫之争……但是……尤智能啊尤智能，你不是不知道我方奇石听不得不同意见，你不是不懂得我是个唯我独尊的人……我多次说你爱争论，就是想让你不发表个人意见，我咋说你就咋做，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无条件地顺从我，无条件地维护我的独尊和权威。这些，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事到如今，我不能直接叫你回省城，但我可以……就算成不了，可以让你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