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除夕终于到了。才下午四点过钟，鞭炮声就震天地响起来，“二踢脚”“钻天响”“嗖嗖”地冲向阴霾的天空；“地老鼠”“扒地花”则在这欢乐人群的脚边钻来钻去，逗得人们一阵阵惊叫，一声声欢笑。一时间小城的大街小巷烟雾尘尘，就连那原本鲜红亮眼的灯笼也暗淡失色，小城的人们在这喜悦的日子里，迎接1966年的到来。
　　听着这欢乐的鞭炮声，母亲却不断地擦着眼泪。
　　大哥不安地说道：“妈，你又想爸了？”
　　母亲哽咽着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日子，我怎么能不想你爸啊，也不知道他在监狱里这春节是怎么过的？”
　　二哥一旁安慰道：“妈，你就不用担心了，政府会有安排的。”
　　晓峰一旁不知轻重地说道：“妈，你看看我们哥仨，一个个大小伙的站在你面前，难道还抵不得一个爸啊。”
　　晓峰的不懂事，让大哥气得脸都青了。他一耳巴搧在晓峰脸上说：“不会说话，你就给我闭着嘴！”
　　晓峰被这突然的一下打懵了，好半天才大声地说道：“咋了，我这话说错了吗？”
　　二哥说：“你这话本来就是错的，我们三兄弟怎么能和爸比。”
　　晓峰不服气地说道：“怎么不能比？”
　　二哥见晓峰死不认错，气也不打一边来，恨恨地说道：“我们三兄弟是儿子，爸和妈是夫妻，懂吗？！”
　　二哥这样一解释，晓峰知道没理了，就坐在一边默默地揉着脸颊
　　大哥见了说：“什么都不懂，你就谈恋爱，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什么是责任吗？”
　　母亲听了哥仨的话，一旁说道：“好了，都不准说了，算我错了，行吧。”
　　母亲这样一说，哥仨都闭了嘴，一时间家里的气氛沉闷起来。本来准备高高兴兴过除夕的一家人，这时心情都不好起来。
　　好半天，大哥才对母亲说道：“妈，我和老二准备出去会会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晚了，你们就不用等门了。”
　　母亲听了好半天没说话，可看着大家心情都不好，她知道留也留不住，只好说：“去吧，出去散散心也好。”
　　二哥说：“妈，那我们就走了。”临出门他对晓峰说道，“今晚你就乖乖在家陪着母亲，哪都不准去。”
　　晓峰急了，站起来说“那、那……”
　　二哥说：“那什么那，不就是红红吗？你不去她家，她不会来吗？”
　　晓峰听了更急了，说：“她要不来呢？”
　　“不来你也不准出去，就在家陪着老妈！”
　　二哥的话不容辩驳，晓峰只好赌气地坐到一边，默默地淌着眼泪。
　　大哥二哥走后，家里气氛仍旧沉闷，看着小儿子不高兴的样子，母亲心软了，说道：“你想去就去呗，知道你急着想见红儿。”
　　晓峰一听破涕为笑地站起来说：“真的，妈？”
　　母亲叹口气说：“儿大不由娘，我留得住你吗？”
　　听了母亲的话晓峰又犹豫了，说道：“那你一个人怎么办呢？”
　　母亲说：“怎么办，你们三个没回来的时候，我不也是一晚上一晚上熬过来的吗？”
　　晓峰听了母亲的话，心中再也不忍，他坚定地说道：“妈，我哪也不去了，今晚就陪着你！”
　　母亲听了，眼睛一红说：“何苦呢，明明心中想着红儿，又何必为难自己。”
　　晓峰这时也想开了，说：“玥红家姊妹多，她不会寂寞的。妈，走！我和你出去看看过年的场景。也热闹热闹。”
　　母亲说：“我就不去了，你想去你就去吧。”
　　晓峰说：“你不去，我也不去，我们就在家过年。”
　　他说着就把桌子摆开，抬上早就准备好的葵花花生、糖果，然后又把黄果、苹果切开后摊在盘子里。
　　他正忙着，门敲响了，母亲笑着说：“开门去，红儿来了。”
　　晓峰也好高兴，打开门却看到许林一个人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水果糕点什么的。
　　晓峰惊奇的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许林说：“我不一个人，应该几个人呢？”他说着就踏进家门对着晓峰的母亲一拜说，“伯母，侄儿给你拜年来了。”
　　晓峰的母亲一听高兴地说道：“谢谢，谢谢啊。”
　　一旁的晓峰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不在家和家人过年呢？”
　　许林笑着说：“也不知怎么的，才下乡插队几个月，和他们就对不上话题了；我说东，他们说西，老说不到一块，我实在无聊，就跑出来了。”
　　晓峰问道：“那海琼呢？你没约她？”
　　许林说：“约了的，她说今晚在家和家人过，不出来。”
　　晓峰听了哦了一声，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许林这时候才腾出时间，他看看家里说：“怎么就你和伯母呢？玥红没过来？”
　　晓峰说：“我们没约，不知道她来不来。”
　　“那，大哥二哥呢？”
　　“都出去玩了。”
　　母亲坐在一边一直插不上口，这时有间歇了才插口说道：“峰儿，你也是，只顾说话，怎么不给林儿泡茶呢？林儿，来，快坐，吃葵花花生。”
　　许林听了晓峰的母亲这样说，才在桌子旁坐下，一边剥着花生一边说：“伯母，外边好热闹，你该出去看看啊，沾点春节的喜庆啊。”
　　晓峰的母亲笑着说：“我老都老了，还沾什么喜庆哦，倒是你们，玩得高兴才好。”
　　他们正说着，门又敲响了。晓峰猜道这回真的是玥红了，不等母亲叫他，就赶快站起来去开门。门一开，玥红就风噗噗地冲进来，她一边脱着围巾抖着一边说：“伯母，外边下大雪了。”
　　许林惊讶地说道：“真的？”
　　玥红说：“自己看去，谁哄你了。”
　　许林走到窗子边，看着院子里昏暗的灯光下漫天飘洒的雪花说：“还真的呢，我刚进屋都还没下雪，怎么一下就这样大的雪啊！瑞雪兆丰年，明年好收成。”
　　晓峰的母亲笑着对许林说：“才下去没几个月，就学得一口的农家人的话了，难怪你说和家里人对不上话题。”
　　晓峰母亲这样一说，逗得晓峰三个都笑起来。
　　许林说：“入乡随俗嘛。”
　　晓峰的母亲说道：“那是，想和社员们打成一片，就得入乡随俗，就得很快学会和社员们相处。”
　　听了母亲的话，晓峰和玥红都悄悄地看了许林一眼。许林也不傻，知道晓峰他们的意思，他怕玥红说漏嘴，岔开话题对玥红说道：“你怎么才来呢？”
　　玥红也明白许林的用意，本想逗逗许林，可又不想让晓峰母亲知道得太多他们在农村的事，于是也跟了许林的话头说：“还不是玥玉那丫头，吵着闹着非要和我一起来，我没同意。”
　　晓峰母亲听了说：“红儿，这就你不对了，玉儿想来你就让她来啊，怎么还不许呢？”
　　玥红赶忙说：“伯母，不是的，留青弟一人在家陪父母，我不放心，玉妹在家人多点热闹。”
　　晓峰的母亲听玥红这样解释，才说：“是这样啊，那哪天白天没事，你就带她过来玩。”
　　玥红说：“好，伯母。”
　　大家就这样说说笑笑，磕着花生，吃着水果，听着外边的爆竹声，看着夜色中白雪反射的亮光中翩翩起舞的雪片，家里也有了过年的气氛。就着这空隙，晓峰才泡了一杯茶递到玥红手里说：“暖暖手吧。”
　　玥红笑着说：“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啊。”
　　许林一旁听了，觉得“报复”玥红的机会到了，说：“你又不是外人，还要人家服侍你啊。”
　　玥红知道许林是在“报复”自己，脸一红，就不吭声了。过了一会许林说道：“我们哪天去巧慧家呢？”
　　晓峰想想说：“看时间吧。初一初二我是没时间的。”
　　许林奇怪的问道：“初一初二你要做什么呢？”
　　晓峰说：“初一我和玥红要去你家拜年，初二呢我要去玥红家拜年。”
　　许林说：“那好，初二我和你一起去玥红家给玥红父母拜年。”
　　玥红听了回敬说：“不敢不敢，哪能劳您大驾。”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自顾自地笑起来。
　　许林也笑了：“你现在也厉害了啊，谁调教的你这样出息了。”
　　晓峰一旁赶忙说：“你们可别拉上我，不关我的事。”
　　他这一说，逗得玥红、许林一起笑起来。
　　好一会玥红才对晓峰说：“你怕他做啥，他一个人，我们是两个呢。”
　　玥红说着不经意间却看到晓峰的母亲在一旁打瞌睡了。赶忙嘘声说：“小声点，伯母累了。”
　　她说着蹲下身子把晓峰母亲的鞋脱掉，又轻轻地把伯母扶上床后，拉过被子给晓峰的母亲盖上。她做着这一切，轻松自然，完全没一点的拘谨，看得一旁的许林也悄悄地伸出大拇指，还向晓峰投去羡慕的目光。晓峰自然是十分满意的，他等玥红做完这些，才把玥红拉到身边坐下，爱怜地说道：“你也歇歇吧。”
　　玥红报与一个甜蜜的微笑后低声说道：“哪天去巧慧家，你们定了没有？”
　　许林小声说道：“初一初二都有事，那就初三吧，初三中午吃了饭再去。”
　　晓峰说：“我们去了，不要坐得太久，太久了巧慧会尴尬。”
　　玥红点点头说：“就这样定。”她想想又说，“叫不叫上海琼呢？”
　　许林说：“叫啊，怎么不叫。”
　　晓峰说：“还是不叫的好。一来海琼原本就和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二来她那德行，一句话不投机就发脾气，从不看时间，不看场合。如果在巧慧家她也这样，那我们去巧慧家的初心就全完了。”
　　玥红不无担心地说道：“她要知道了怎么办？”
　　晓峰说：“大家嘴紧一点不就行了。”
　　许林想想说：“好吧，就这样，她那暴脾气，现在我都有点怕呢。”
　　他们正说着，晓峰的大哥二哥回来了。看到家里这样多的人，他们也才舒了口气，自感先前的担心多余了。
　　看到晓峰的大哥二哥回来，许林站起身打招说：“大哥二哥回来了啊，玩得开心吗？”
　　二哥一边抖着身上的雪水一边说：“还行，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许林说：“九点过钟吧。”
　　二哥又问道说：“你呢？红红。”
　　玥红一边倒茶一边说：“差不多十点吧。”
　　二哥说：“外边下着雪呢，好冷，你们在家不冷吗？”
　　许林说：“不冷。”
　　大哥一旁问道：“老三，妈什么时候睡的？”
　　晓峰还没来得及回答，玥红就抢着说：“刚睡一会，我们也准备走了。”
　　大哥说：“不再坐一会？”
　　许林说：“不了，时间不早了。”
　　二哥说：“那你们拿把伞吧，外边雪大得很。”
　　许林说：“不用了。”
　　玥红也说：“我有头巾，我不怕。”
　　他们俩说着就站起身来，晓峰一旁听了赶忙说：“等等，我和你们一起走。”他说完有对大哥二哥说，“哥，家里没地方，我送玥红回去，就不回来了，我在玥红家住。”
　　说完，三人就一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