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殿中真假

　　“眼熟吗？奥尔丁顿。”国王向奈登提出疑问，但这几乎是个无需回答的问题。
　　南希的心脏猛烈跳着，奈登说过的话在她的脑中响起：“如果这次国王着急传唤我，是因为地下室那人被找到，或许我们此趟将有去无回。”而此时他们所面对的，正是最糟糕的情况。
　　还未及奈登开口，“红衣主教”就不解地发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个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就是奥尔丁顿公爵城堡地下的那个秘密？”
　　国王听了他的话怒极反笑，森森说道：“同你一模一样？真是巧得很，巧得很啊，偏偏你的脸又毁容了，你们要不然说说看，究竟谁是真？谁是假？”
　　四下一片哗然。
　　“陛下，这绝不可能，普莱斯主教只是在火灾中遭了难，这么多年行事为人从未变过，他一直就是普莱斯主教啊，我们都可以证明！”“红衣主教”身旁的人急忙喊道。
　　“是啊，陛下，我们都可以证明！”教会的神职人员均站了出来。
　　奈登也不着急为自己开脱，先默默看着他们的所行。“红衣主教”不慌不忙道：“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我就是修·哲罗姆·普莱斯，我只听命于上帝的指示和您的谕令，矢忠不二。如果您因为这不知道奥尔丁顿公爵从何处寻来的人，连我的本身都产生了怀疑，这就是掉进了他人设计的陷阱，您如果还不能够看清，会多么让大家寒心啊！”
　　南希佩服面前这人的镇定，因为她已从奈登那得知了一切的真相。六年前，奈登的手下在山间村落中找到了这个人，他的身形、声音同修·哲罗姆·普莱斯相似极了，几乎可称毫无二致，经过一年半的培养和谋划，奈登他们制造了一起火灾，烧损了替身的面容，在燃燃大火和混乱中将二人抽梁换柱。
　　奈登同时还说，这人从两年前起，就不再听他的任何命令，他在红衣主教的位置上坐久了，面具摘不下来，他便完完全全把自己当作修·哲罗姆·普莱斯，甚至忘记了，被奈登当作把柄的，他原本的妻子和父亲。
　　“陛下！”
　　从肯拉城领主身边传来了一道声音，那人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了国王更清晰瞧见的地方。南希的记忆不太深刻，但她通过各方面也能猜出来，这人定是格林顿亲王了。他是肯拉城领主如今所投靠的人，也是现下最想要扳倒奈登的人。
　　“普莱斯主教的话不能信！他虽以上帝起誓，可他若是虚假的，就不是忠实的信徒，他所澄清的一切皆不作数！陛下一定要明察！”
　　“你们都空口无凭，怎么证明？”国王将手边的银杯砸倒在地。
　　伴随着“哐哐”的闷响，他对格林顿亲王发了火：“你说你有确切的证据，我才同意你去搜纳顿城堡，结果惹了这么多事，你什么都没搜到！过了十几天，突然又告诉我你们找到了从纳顿城堡逃出来的人，我没那个能耐判别！今天把大家都叫过来，你这次好好说，你的证据必须要把每个人都说通！否则教会和奈登两边，你自己想办法交代！”
　　“陛下息怒，当事人我们带来了，他就在这里，只要问问他，一切不就都清楚了吗？”格林顿亲王平摊开手掌，示意疯子的方向。
　　国王顺着他的话望过去。
　　一个隶属于教会的人突然插话道：“这怎么可以？人是格林顿亲王带来的，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串通一气？这真假谁能说得清？”
　　“是啊！”许多人接连应和。
　　“那......”格林顿亲王咬咬牙，“不如请普莱斯主教的家人站出来，他们和主教日夜相处，身为最亲密的人，她们一定知道主教身上的变化！”
　　人们纷纷回头，把目光聚焦在红衣主教的妻子和女儿身上。她二人一直站在最后方，大家都眼巴巴亟待着真相，还没有人顾得上她们，此刻格林顿亲王点到了名字，人们才想起她们的存在，自觉地让开了位置，将她们送为焦点。
　　格林顿亲王所说不是没有道理，如果外人难以看出区别，至少他的家人，一定能够分辨真假。
　　“普莱斯夫人，请走到前面来。”国王沉声道。
　　主教夫人拉过女儿的手，带着她向前走去，另一只手下意识放在肚子前，紧捏着帕子。
　　他们的女儿约莫十二、十三岁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文静乖巧，事出时，她该是八岁左右。八岁......她一定有记忆，关于她父亲从前的样子。
　　她不安地看着大殿中央的疯子，脚步停下时，她仰起头，望向了自己的母亲。
　　主教夫人和疯子目光相对。疯子什么也没说，只不出声地同她对视。南希且一瞬，在主教夫人的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短暂得像是她出现的错觉。
　　这就是疯子的妻子吗？五年后，他们夫妻二人终于重逢，此时的南希已经预感到全部的结果。
　　“普莱斯夫人，告诉我们，谁是你真正的丈夫？”国王追问道。
　　主教夫人收回目光，握着帕子的手颤巍巍抬起，在南希不敢置信的神情中，她指向了白苍的面具。“自然是他，我的丈夫，他从未离开过我们。”
　　她的做法给了很多人以意外。“不！你在说谎！”格林顿亲王身边的人瞋目大喊。
　　格林顿亲王径直走向疯子，他此刻被惹恼了，“普莱斯主教，你倒是说话啊！”他本是想要在疯子肩上拍一下，提醒他出声，毕竟事已至此，只有疯子能证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因为太过气愤，力气重了些。
　　疯子长久困于地下，如豺消瘦，被他一推没能站稳，向右边一晃，险些栽倒。
　　格林顿亲王也是一愣，方才的忿懑全部消了殆尽，“......抱歉，我只是着急了，手没了轻重。”
　　疯子还是不说话，脸上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格林顿亲王瞧他这般，心上又有了气，眉头皱得紧，“你也是时候说话了！快告诉陛下，你是谁！告诉大家你这些年在纳顿城堡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告诉大家普莱斯夫人和那替身是怎样一对勾结起来的奸夫淫......”
　　“够了！”国王重重一拍王座的扶手，打断了自己亲弟弟的话。
　　大殿陷入极度的安静。国王把手指向疯子，“你来说，告诉我，你是修·哲罗姆·普莱斯吗？”
　　南希没能想到，疯子会在此刻看她一眼。
　　然后他把目光移到了地面，这一切快得除她以外没人能注意。在稠人广众，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的手开始发抖。这张脸上出现了懦弱，怎会有人意料得到？
　　“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养马的人。是他们逼我承认，逼我作伪证，非要说我...说我是红衣主教。”疯子恇怯地缩起脖子，一副被吓懵了再承受不住的神情。他哆哆嗦嗦，在一个颤抖中跪倒在地，“请陛下饶命！”
　　“这......”格林顿亲王失色，结舌地左顾右盼，最后回头，不解地瞪着肯拉城领主。
　　国王也有些意外，他没能料到，这场争斗会在格林顿亲王带来的人手里结束。“你要怎么说？”国王质问格林顿亲王，“这个人的声音沙哑粗糙，和普莱斯主教的嗓音霄壤之别，难怪到了王城后一直没有开口，你还说是他受了折磨，精神出现了问题，不愿说话。可现在看起来，分明是他不敢张口！”
　　“不，陛下，他的嗓子是被烟熏哑的......”
　　国王摆摆手，不愿意再听他解释，转而看向奈登，俯视中满是威严，他问道：“奈登，你是当事人，难道连你也不准备说话吗？”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此前从未见过这个人，更没有将任何人囚禁在城堡地下。”奈登终于开口，事情的发展自然也出乎他的意料，但没有人会放过这种有利机会。
　　“胡说！那你城堡地下那个满是血迹的房间是什么？！”格林顿亲王尚有不甘心。
　　“手下总有不乖的人，教训他们的法子是残忍了些，但如果不这么做，总是有人不长记性。”奈登说这句话时看向了肯拉城领主，肯拉城领主慌张地低下头，不敢对上奈登的目光。
　　紧接着奈登又补充道：“格林顿亲王肯定是被肯拉城领主欺骗了，先前他联系到我，希望我能向肯拉城提供矿产资源，我拒绝了，他便私自扣留亚托国使臣，并以此要挟我，现在他又这么做，只是恼羞成怒肆意报复罢了。”
　　奈登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格林顿亲王知道局势已定，再说什么也都是无用功，只能失望地指着肯拉城领主，随后一甩手：“你真是！”
　　肯拉城领主恐惧极了，他向着王座跪倒在地，“不，我可以用所有一切发誓！亚托国使臣是打算向奥尔丁顿提亲的，是他让我想办法拖延使臣们面见国王，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放肆，在陛下面前你竟然还敢谎话不断！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让你拖延亚托国使臣，这于我有任何好处吗？”奈登紧盯着他。
　　“你......”肯拉城领主接不上话。
　　这次国王也坐不住了，他气得几乎要站起来，握住王座两边的扶手，怒骂道：“荒谬！如此荒谬！”
　　“陛下不要生气，误会罢了，解开了就好，奥尔丁顿公爵肯定也不会放到心里去的。”没人知晓“红衣主教”此刻面具下的表情，他适时出来斡旋，安抚完国王，又紧接着问道：“我说得对吗？奥尔丁顿公爵。”
　　奈登看了他一眼，那眼中没有明亮，深不见底。他笑了笑，回答道：“是啊，不过是误会。”
　　“必须严惩！否则岂不是乱了规矩，任何人都可以肆意妄为了？”国王指着肯拉城领主，对卫兵们命令道：“把他给我带下去，押入大牢！”
　　“还有他！”国王又指了指疯子。
　　“陛下......可否听我一言？”南希突然出声，“这人只是被要挟和指使，并没有什么大错，请网开一面，宽恕他的罪责吧。”
　　她一向不善言辞，但她知道必须要为疯子求这个情。有教会的人想要说话，被一旁的主教拉了住。
　　奈登低头看了看她，沉默不语。
　　国王又有些意外，面上出现疑惑，“公爵夫人不爱说话，却在此刻为这个贱民求情？”
　　他盯着南希看，渐渐怒火消了，拢着胡子一笑，望向了奈登，“奈登，你的夫人倒是个有善心的人。”他轻轻摇头，“也罢，看在公爵夫人前不久所做贡献的份上，这个人情肯定是要给的。”
　　国王挥了挥手，卫兵们便将疯子带了出去。
　　“至于你，我的亲弟弟......”国王审视着格林顿亲王，“你的子孙后代将不得世袭爵位！明天，你就回到封地去，以后没有我的召唤，你不得再踏入王城！”
　　格林顿亲王眼中拥有懊悔，但这个结果他可以接受，只要他的爵位还在，他仍活着，想要的一切就都还有机会，所以他没再继续为自己争辩，行了礼坦然接受，“是！”
　　国王起身，“行了，都回去吧，荒诞一场。奈登，你随我来。”他说完这句话，随后离开了大殿。
　　“你在这里等我。”奈登看了看南希，然后阔步跟上国王，从他所行的出口离开。
　　大殿中尽是一片混乱，各种声音纷纷扰扰。其中还包含着肯拉城领主跪在地上的哀求声，“殿下，格林顿亲王殿下，救我！救我！”
　　格林顿亲王忿恨地向前走了两步，狠狠踹了他一脚，随后带着手下走正门从这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