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民品群英会

　　一个多月后，所门口的宣传栏里又出现了这么几条公示：经所党政联席会讨论决定，聘任林子健同志为所长助理，享受正处级待遇，分管特种制冷设备厂和汽车空调器厂；八室民品组并入一室，聘任池恒同志为一室主任（正处级）；聘任曹彬同志为八室主任。
　　这几项人事变动显然是黄、高互换的余震。黄汉麟接手民品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八室的民品业务并入一室，使“低温测试装置”成为一室除制冷机低温泵以外的又一个低温产品；整合后的一室不能再让林子健当家。黄汉麟一直不大喜欢林子健，倒也不是因为他对舒慧不好，主要是这家伙做产品不踏实，毛毛躁躁地把低温泵的产值越做越低；遇事又不和人商量，喜欢独断专行，室里的人对他又恨又怕，多不肯尽心尽力。让他继续领导一室，一室想翻身怕是痴人说梦。这就有违钟所长让自己来管民品的初衷了！既然八室民品组并过来了，就让池恒取代林子健吧。
　　黄汉麟把自己的想法和所长一谈，钟祺立刻表示同意，并称赞这是一个绝佳方案。但如何安置林子健，钟祺却费了一番脑筋；林子健又没犯什么错误，免职是不可能的；继续当室主任吧，一线室没有位置，二线室又委屈了他。思来想去，脑袋里火花一闪，不如聘他当所长助理，把自己代管的两个民品厂交给他去管。和林子健一谈，子健对所长助理这个头衔还比较满意，钟祺早年不也当过所长助理吗？他接受这个安排。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池恒接替林子健当一室主任，八室主任的位置又空出来了；钟祺让高远找人，高远想也没想，就推荐了刚从欧洲培训回来的特冷厂副厂长曹彬。
　　人教处下文后，曹彬带着四个军品工艺人员搬到了九楼，组成了新的八室，即结构工艺室，归高远副所长管辖。原八室民品组留在原地不动，一室则从市中心80所的物业楼上搬了回来，仍归原位，与池恒、韩东他们组成了新一室。这样，六楼整个一层楼都是一室的了；室主任池恒也借这次整合的东风，由副处转为正处，官升一级。时年他才三十二岁，成了80所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
　　林子健原本就是正处室主任，这次当所长助理属于平级调动，工资待遇不变，奖金肯定比以前要少，所以他并不怎么高兴。离开一室后，钟祺把康茂廷隔壁的一间房子给他做了办公室，让他们师徒俩为邻。林子健烦闷的时候，就过来找恩师聊天，倒也乐得其所。
　　这日下午，林子健跑到恩师这边来发牢骚，抱怨钟祺给他弄了个闲职，把他不痛不痒地挂在这里，不知是何用心？康茂廷冷静地说：“老钟这样安排，也是为了你好。你和黄汉麟一直合不来，现在他管民品，一室又是所里最重要的民品室，你在他手下当这个主任，能当得安心吗？也许这根本就是黄汉麟的意思，他知道你不会听他的话，所以就把你挪开，换成他一手提拔的池恒。”
　　林子健感觉恩师说得有理，心里豁然开朗：“一定是这样，我和黄汉麟冰炭不投、水火难容，他成了我的顶头上司，我自然没好日子过，他也觉得闹心；所以钟所长把我调开了，省得我们两个内讧，影响工作。”
　　康茂廷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其实现在搞市场经济，低温泵的市场又这么小，这个一室主任是越来越来不好当了，你调离一室可以说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不如趁着工作轻闲，自己做点事情。”
　　林子健大概猜到了恩师会讲什么，他自己也已动了这个念头。但又不能确定，就试探着问：“我能做什么事情呢？”
　　果然，康茂廷说：“你不是对维修低温泵很熟悉吗？手上客户又多。你何不撇开一室，自己注册一个公司，专接这项业务呢？搞好了，绝对发财；搞不好，也亏不到哪里去！”
　　林子健起身到门口张望了一下，见左右无人，便掩上门，回到椅子上，压低声音道：“不瞒康书记说，我正有此意。只是和一室抢生意，等于侵害了所里的利益，若是让所里知道了，钟祺会饶了我吗？”
　　康茂廷沉吟着说：“只要你自己秘而不宣，所里知道的可能性就不大。退一步讲，就算所里知道了，以你林子健在所里的资历和人缘，我再给你说说情，也能保住现在这个位子，顶多背个处分罢了。”
　　“那我好好考虑一下。”林子健大动其心地说。
　　晚上回到家里，林子健仍沉浸在筹谋创业的激动中，见到妻子舒慧，忍不住就想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但一转念，这个女人心里仍然装着黄汉麟，保不住她什么时候就会向心上人透露消息，或者使他的计划流产，或者使他的公司夭折。既然开这个公司要瞒人，那么第一个要瞒的，就是舒慧。
　　这样一想，林子健就冷下脸来，不理舒慧。两口子不声不响地吃完晚饭，子健嘴巴一抹，就要出门；舒慧从后面喊住他：“你去哪儿？”
　　一室有一个已经退休的老高工，搞了一辈子低温泵，尤其在维修方面是个行家。林子健准备去拜访他，请他和自己合伙开这个公司。康茂廷是不会投钱的，到时候只要算他一份干股，年底给他分点红就行了。
　　子健收住脚步，奇怪地问：“我去哪儿你从来都不问的，今天是怎么了？”
　　“我想和你谈谈。”舒慧说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子健坐到她身边，眼睛相着鼻子说：“谈什么？”
　　“黄汉麟把你调出了一室，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吧？”尽管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舒慧的本意还是想安慰安慰丈夫。
　　林子健正色说道：“我调离一室是钟所长的意思，和黄汉麟有什么关系？”
　　舒慧淡淡一笑，说：“你别骗自己了！这一定是汉麟的意思，我了解他，只要他管民品，你这个一室主任就保不住了！”
　　林子健克制住心头的不快，冷冷地说：“为什么？”
　　“很简单。你这个人私心太重，又没什么特殊才干，汉麟是不会用你的。”舒慧如实说道。
　　“所以你高兴了，满意了！”林子健“霍”地站起身来，怒视着舒慧道。“你的梦中情人击败了你的丈夫，证明了你的感情是正确的、伟大的！你嫁的虽然是个弱者，可你爱的却是一个强者，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舒慧惶恐地说。“子健，我只是想劝劝你，别生汉麟的气，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工作，为了想把80所搞好！”
　　“够了！”林子健瞪大眼睛吼道。“别再往黄汉麟脸上贴金了！我告诉你，舒慧，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林子健绝对不比黄汉麟差！我官也许当得没他这个副所长大，可是我会比他有钱！有很多钱，你懂吗？”说完这话，林子健摔门而去。
　　次日上班，舒慧忍不住走进了黄汉麟的办公室。汉麟成了她的顶头上司后，他们这还是第一次单独见面。
　　汉麟见到舒慧，也挺高兴。笑了一脸，说：“又在一起共事了。舒慧，以后你可要多帮帮我。”
　　舒慧脸微微一红，笑道：“那还用说，我们经营处自然是全力配合黄副所长的工作啦！”
　　不知道为什么，和黄汉麟在一起，舒慧总是有种温暖踏实的感觉，同时也有几分羞涩和些许甜蜜。
　　“我准备把联系客户、开拓市场的大部分工作都交给经营处来做。”黄汉麟又道。“舒慧，你肩上的担子要比以前重了。”
　　“再重也没有你重啊。”舒慧叹息道。“谁都知道所里的民品是最难管的一摊，钟所长偏心，把这块难啃的骨头扔给你，你可有的累了！”
　　黄汉麟豁达地说：“钟所长这不是偏心，而是知人善用。他很了解我，我这个人比较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民品产值上不去，是钟所长的一块心病，我一定要帮他解决这块心病。”
　　“汉麟，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背包袱想不开。”舒慧真诚地说。
　　黄汉麟心头掠过一阵暖流。钟祺把他和高远对调后，他的确郁闷过一阵子，可是妻子柳月辉忙于搞“飞豹战机雷达接收前端”那个课题，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倒是舒慧暗暗地关心他，说出这样体贴的话，他心里焉得不感动？
　　“谢谢你，舒慧。我没有背包袱。”黄汉麟说。“倒是你们家子健，我让他离开了一室，他肯定有些想不通。”
　　舒慧撇撇嘴道：“他有啥想不通的！在一室干了这几年，一点成绩也没有。你要是不把他调开，我才觉得奇怪呢。”
　　“可别这么说，子健在一室呆了这么长时间，他对室里还是有感情的。”
　　舒慧不以为然地说：“这点你大可放心，林子健这个人，除了他自己，他对谁都不会有感情！”
　　黄汉麟知道，舒慧因为婚姻不如意，对林子健尤为不满，她是不会在他面前说林子健的好的。就岔开话道：“回头我召集几个民品室的主任开会，舒慧，你也参加一下。”
　　对面的第一会议室被高远的军品会占了，黄汉麟便把他的民品会场转到了三楼的第二会议室。参加会议的有一室主任池恒、三室主任师谨，副主任况健伟、四室主任和经营处副处长舒慧；另外，一室的生产调度孙志强和技术骨干韩东也应邀列席了会议。
　　黄汉麟说：“钟所长派我来管民品，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我的考验；那么我要信任和考验的对象，就是你们在座的各位。民品现在很困难，产值上不去，就像钟所长说的，是一筐小土豆，变不成大西瓜。我们目前要做的，就是找出困难的原因，然后对症下药，解决问题，做大产值。现在你们就把各自的困难都摆一摆，我们一起分析分析。”
　　池恒最先发言。他说：“我到一室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摸底，我感觉一室的困难是多方面的。首先是我们的低温泵产品不成熟，质量不过关，可靠性差；其次是低温泵的市场正在不断萎缩。现在已经加入WTO了，由于第一个原因，我们的低温泵和进口泵没法比，国内的大部分市场已经被进口泵占了；再就是人才匮乏，没有过硬的技术人员，产品的研发和创新都很困难。最后是管理松懈，员工干活的积极性不高，导致我们的生产能力满足不了市场要求。”
　　池恒发言的时候，黄汉麟在认真地做着记录。池恒说完了，他把目光投向三室主任师谨：“师主任，你们三室呢？”
　　师谨谦和地笑了笑，朝他的副手道：“小况，还是你说吧。”
　　师谨喜欢搞技术，生产上的事况建伟管得较多，一般向领导汇报工作什么的，都是由况建伟代他发言。
　　况建伟说：“三室的技术是成熟的，因为我们有师主任这个专家；产品的质量也很好，可就是市场太小，液氮杜瓦和输液管每年的销售额只有二、三十万，氦液化器干脆就无人问津。这都是由于我们的专业偏冷造成的，冷门专业导致市场面偏窄，也就是说，技术上的优势反倒成了我们市场上的弱势！这真是一个很无奈的现实。”
　　四室是三个民品室中产值最高、效益最好的一个。四室主任道：“坦白地说，我们四室目前不是很困难，因为我们的石油测井保温瓶正处在鼎盛期，每年的销量都稳定在一千根左右，养活我们这三十几个人不成问题。我唯一感到不满的，是我们高低温箱销量太少了，每年不足十台。要说有困难的话，困难就在于怎样把高低温箱做好，把销量卖上去。”
　　几个室主任都说完了，黄汉麟合上笔记本，脸色凝重地说：“民品的困难，是我和在座的各位要一起面对的。我综合了一下三位室主任的发言，民品面临的困难主要有这么三点，市场、人才和管理。针对这三个问题，我感觉应该这样：市场，我们一起开拓；人才，能引进就引进，引进不了我们就自己培养、锻炼，就是努力使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成为人才；管理务必从严，采取一定的奖惩措施激发员工的工作热情，从而提高我们的生产能力。四室的保温瓶销量稳定、势头强劲，这是件好事。但我们也不能盲目乐观，保温瓶目前处于鼎盛期是不错，但鼎盛期一过就该走下坡路了。所以四室宜未雨绸缪，一方面研发新型保温瓶，一方面把高低温箱的销量做上去。高低温箱是一个很有潜力的产品，我们要有信心。
　　“我们的低温技术是冷门专业，市场面的确很窄。但是许多高科技领域都会用到低温，随着国家经济的高速发展，我们的科技也会越来越发达，对低温的需求也将越来越大；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刻苦钻研，努力经营，就一定能克服眼前的困难，并在未来的市场经济中立于不败之地。
　　“总之，我们要对市场、对我们自己有信心。我们的低温技术、我们的低温产品都是国家经济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我们的民品一定能做大做强，支撑起80所产值的半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