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玥红和巧慧虽然追上了晓峰，晓峰不满地说：“再不快点，今天是赶不上车了。”
　　玥红满不在乎地说：“赶不上才好呢，我们走路。”
　　一旁的巧慧说：“才不干呢，我宁愿在新州住一晚上，也不夹在你们中间当电灯泡！”
　　她这一说，逗得三人都笑起来。几个月的农村生活，他们三人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情。玥红和晓峰成了一对这就不说，巧慧却像大姐姐一样总把两人放在心里，她自己都有些奇怪，虽然嫉妒，可又离不开，还是每天第一次睁开眼睛时就都是他们的身影，他们的音容笑貌。如今一句自说自圆的玩笑话，勾起她满腹心事，走在路上她慢慢地沉默下来。
　　找男朋友只是巧慧诸多的心事中的一件，在吕堡站稳、立足、生存下去则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事。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爱的男朋友，是她实现站稳、立足和生存的条件之一。如今这男朋友是谁，自己又该选择谁，她心中却没有任何的目标，这让她感到很茫然，很无助，也很烦恼。
　　看着巧慧满腹心事，玥红靠近她低声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巧慧不想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别人。
　　“别哄我了，你有没有心事，全都写在脸上，我能看不出来？”玥红关心地说道。
　　巧慧长长地叹口气仍然坚持说：“真没什么事。”
　　玥红不好追问下去，换了话题问道：“我给你介绍的那位，怎样啊？你们有没有进展呢？”
　　巧慧又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没有。”
　　“怎么会这样呢？是你看不上，还是他的问题？”
　　“都不是，就是没那种感觉。”
　　玥红不松口地追问道：“是你没感觉。还是他没感觉呢？”
　　“我没感觉，他应该也没有，约过两次，见了面找不到话说，也就算了。”
　　“这样？”玥红有些失望，本以为这段时间下来，巧慧的恋情应该有些进展了，可完全没想到是这个样子，她有些不甘心，说，“我哪天找他问问。”
　　巧慧说：“算了，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我也灰心了。”
　　看着巧慧那样的表情，玥红有些心痛起来，她挽着巧慧的手臂说：“别灰心，机会是会有的，慢慢来。”
　　巧慧苦笑着说：“随缘吧。”
　　她们就这样聊着，把晓峰丢在了一边。可他也没闲着，心中想着怎样把玥红介绍给母亲，又想着怎样去见玥红的父母。他一时自言自语，一时又喜笑颜开。看得一旁的玥红莫名其妙，不禁问道：“傻木头，你笑什么？”
　　晓峰听了乐呵着说：“我在想怎么去见你父母呢？”
　　玥红也乐了说：“还在路上呢，你就想得这样远。早着呢，赶路吧。”
　　对于这两个人，巧慧一旁看着，心中五味陈杂，一方面她拿他们看作兄妹，他们的幸福，好像就是自己的幸福。她替他们甜甜的，好像自己也在其中。另一方面，他们卿卿我我的表现，又时时地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苦闷、让她心烦。
　　听了晓峰的话，巧慧又把自己的烦恼丢在一边，摆出一副大姐姐的姿态说道：“对于你们来说，这一次回家过年是一回事，最重要的就是要让你们双方的老人认可你们的关系，晓峰早早地想这些事，没什么错。”
　　的确，两个人的恋爱、结婚，不单单是两个年轻男女的事，关乎到两个家庭的联姻，关乎到两个家庭所有人以后的生活。晓峰早早地想这件事，就是为了得到两家老人的认可，更希望得到他们的祝福，让自己和玥红的关系稳定下来，以便以后在农村的生活更加充满希望，更加幸福满满。这虽然为时尚早，可晓峰心中却已经跃跃一试，更有些急不可待。
　　玥红心中何尝不这样想。看着晓峰开心的样子，她心中甜甜的如蜜一般。看着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小男孩，她内心的母爱情结日日剧增。她要关爱他，要体贴他，就像一个母亲把心永远地拴在孩子心上一样。她可以原谅他的错误，可以孜孜不倦的去教诲去诱导，去发掘他的长处，可她更希望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负责任的好男人。
　　她快步赶上晓峰，搂着他的手臂，看着他的脸说：“你是怎样想的？”
　　晓峰说：“回去后，我先带你去见我母亲，上次你去给我拿衣服，我估计我妈已经有思想准备了，我猜我妈会同意的。”
　　玥红说：“然后呢？”
　　“然后就去你家呗，只是我不知道该带些什么礼物才好呢？”
　　玥红想想说：“其实也不需要带什么，过年，家里什么都有。”
　　晓峰说：“那可不行！第一次去见你父母，空着手，这算怎么回事？”
　　玥红说：“我父母又不是贪财的那种。”
　　“那也不行啊，礼节是一定要做到的！”晓峰说
　　一旁的巧慧出主意道：“玥红爸喜欢喝酒，你就带两瓶酒，玥红妈你就给买条头巾，至于玥红的弟弟妹妹嘛——你就发压岁钱！”
　　巧慧的主意一下解决了晓峰心中的难题，他听了高兴地说：“对！就这样！”
　　一旁的玥红笑着说：“不得了，看你高兴得。”过了一会玥红又说，“巧慧，你回家后做什么呢？”
　　巧慧答到：“看呗，家里需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就是多陪陪爸妈，帮他们做点家务。”
　　玥红说：“到时我来约你去我家玩，我家人多，热闹。”
　　巧慧淡淡地一笑说：“看吧，有时间就去。”
　　晓峰不理解地问道：“大过年的，怎么会没时间。你是不愿和我们一起玩吧？”
　　巧慧为难地说：“我哪会不愿意，只是我们家的情况你不了解。”
　　晓峰听了本想追问下去，玥红赶紧拉了拉晓峰的衣服，制止了晓峰的追问后说：“到时候说吧，反正你有空就来我家玩，我妈做的菜好吃呢。”
　　晓峰也说：“还有我家，我们还可以约起去许林家，海琼家。”
　　巧慧笑了说：“你有多少时间啊，两个星期你能走几家呢？”
　　晓峰也笑着说：“管它呢，走得一家是一家，反正这个春节一定要好好玩玩。”
　　他们就这样说着闹着，赶到新州镇时已经是下午三点过钟。还好，最后一班回县城的车还没发车，这倒让他们赶上了。
　　看着还未发班的客车，晓峰逗笑地对玥红说：“你不是要走路吗？怎么不走呢？”
　　玥红知道晓峰是故意气她，也假装真生气的样子追着晓峰就打，一边打还一边嚷嚷道：“我傻啊，有车我为什么不坐呢？”
　　一旁的巧慧看着她俩打闹也懒得去制止，自己去售票厅买了三张车票后喊道：“快发车了！你们俩是坐不坐啊？！”
　　玥红和晓峰听了才赶快拿好行李上车，找到座位后坐了下来。才坐下来他就忙不迭地把玥红的双手握在手里轻轻地揉搓起来。
　　玥红的脸一下就红了，她抬头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才低声说：“死样啊，就不怕别人看见。”
　　晓峰耍赖地也小声说到：“才不管呢，机会难得。”说着还干脆把玥红的双手拉到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焐热玥红的手。玥红也不挣扎了，她歪头靠在晓峰的肩上，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响起来。
　　天下起了小雨，寒风也越刮越强。车厢内原有的一点点温度，在汽车的急速行驶中，很快就消失殆尽。人们少语了，原本热闹的车厢变得冷清，大家开始用沉默抵御着寒冷。玥红也好像觉得冷了，她坐正身子，把大衣紧了紧后又重新依偎到晓峰的怀里，甜甜的睡去。看着怀里的玥红，晓峰感到无限幸福。他张开大衣把玥红的上半身紧紧地裹起来，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是男子汉了，担起了保护女人的责任。
　　从下乡插队到吕堡，至今已经四个多月。四个多月中，晓峰不时无刻不在思念自己的母亲。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他终究没有能踏上回家的路。如今终于坐上了回家的班车，他的心情却变得犹豫起来。很久没有母亲的音信，母亲怎么样了？瘦了？更老了？病了？还是一切安好。他胡思乱想着，猜测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心情也随着班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的变化而变化着，一会担心这，一会又担心那。看看靠着自己沉睡的玥红，他没有一点携女友回家的喜庆，反而是越离县城越近，他的心情就越复杂。忽然，他想起了宋之问的《渡汉江》，“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不由自嘲地一笑，觉得诗中写的就是现在的自己，左顾右盼，患得患失。看看曾经来时的路，山野退去绿色，满眼全是败叶枯枝的褐黄。冬天到底是什么样的季节？
　　晓峰这样想着，忽然又记起雪莱说过的话“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想到这些，晓峰又兴奋起来，虽然绵绵的细雨让道路变得泥泞，虽然班车的颠簸也越来越大，可他感觉希望就在前面，幸福不会离自己很远。
　　发动机沉重地哼着，艰难地爬上山顶后就一路向下。晓峰知道下完这段坡，班车就会驶入国道，那时离家就真的不远了。傍晚时分，班车终于进入县城的郊区，零星地鞭炮声也重新在晓峰耳边炸响。这里一朵闪亮刚熄灭，那边又升起一朵闪亮，周而复始，起起落落，小城浓郁的春节氛围，已经在鞭炮地炸响中逼近。
　　晓峰精神一振，“到家了！”他在心中喊道，顺手推推还在熟睡中的玥红说，“快起来活动活动，到家了！”
　　晓峰的喊声惊动了车厢中的所有人，人们揉揉眼睛，左右张望，当发现班车就要驶入车站时，人们开始骚动起来，伸的伸懒腰，找行旅的找行旅，人们开始做着下车的准备。
　　玥红也醒了，揉揉眼睛问道：“到家了啊？”
　　旁边座位上的巧慧说道：“你倒睡得安逸，我在这儿冷死。”
　　玥红抬头看看晓峰，幸福地笑着说：“晓峰怕我冷着嘛。”
　　巧慧听了没有做声，她憋憋嘴就再不理玥红，忙着整理自己的行旅去了。
　　下得车来，凌冽的寒风带着冻雨扑面而来，让晓峰三人都冷得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他们裹了裹衣服，驼着笨重的行旅，才踏着泥水走出车站。一路走来，满街卖灯笼卖鞭炮的、卖年货小吃的、写对联的，一棚棚的摊位连绵不断。虽然寒风凌冽，虽然华灯初上，可人们的购物热情仍然不减。大街小巷中仍旧人头攒动，你涌我挤，好不热闹。你推得我站不稳了，我踩在泥坑里溅了你一裤脚的泥，遇到这样的事，大家都不在意，相视一笑又埋头去摊子上挑选自己急需的年货。
　　今天很巧，算算日子，巧慧和晓峰他们才知道今天赶年场，难怪这样多的人，这样多的摊位。按风俗，赶完年场就进入了过年的日子，这一天过后，所有的商家们，所有卖菜卖农货的人们都要歇业了，所以还没备好年货的人们，都要在这天抓紧备办，否者，直到正月十五的这段时间，你想上街买个小菜都是不得的。
　　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晓峰和玥红、还有巧慧都很兴奋。久违的日子一下又回到面前，儿时的记忆，放鞭炮地快乐，一幕一幕又出现在他们面前。挤进人群，晓峰在摊位上选了一副自己喜欢的对联，玥红和巧慧则各人选了一副喜鹊闹春的剪纸，还为弟妹们买了一些鞭炮糖果，才从人堆里挤出来。
　　来到十字路口，巧慧要分手走了，玥红拉着巧慧的手说：“新年快乐！”
　　巧慧也笑了，回着说：“新年快乐！”
　　一旁的晓峰却对着昏暗的天空喊道：“新年快乐！”
　　不知道他是因为兴奋，还是想要向天下人祝福，他的快乐感染了玥红和巧慧，也一起喊道：“新年快乐！”
　　做完这些，他们才依依分手，虽然舍不得，可聚散有时。看着慢慢远去的巧慧，玥红在后面对着巧慧的背影喊道：“我会来找你玩的！”
　　巧慧也没回头，她只抬起手臂摇了摇，表示听到了后就加快了脚步。时间已是傍晚时分，深冬的黑夜就来得更快，坐落在十字路口的邮电局、新华书店和百货大楼的门檐上，已经亮起红艳艳的灯笼，“欢度春节”的字样在灯笼红色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是那样的欢快喜庆；即便是在寒风中摇摆着，也让晓峰觉得这是在向他招手，向人们招手。“二踢脚”“钻天响”等“嗖嗖”地响着冲上黑暗的天空，在半空炸响后就迅速消去，余下来地却是节日浓厚得氛围。
　　走到晓峰的家门口，晓峰不舍地说道：“进去坐坐喝杯热茶吧。”
　　玥红看看黒尽的天空说：“不了，我也快到家了，搞不好一家人正在吃饭呢，我得赶上，免得到时候有麻烦家人。”
　　晓峰说：“在我家吃不也一样？”
　　“才不一样呢？都到家了不在家吃，爸妈要骂的！”她挥挥手接着说，“过两天没事我就过来。”
　　晓峰说：“还过两天！明天我就去找你。”
　　玥红笑了说：“随你，不过你得和伯母说一声。”
　　晓峰高兴地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