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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三封电报

作品名称:人生无悔      作者:情满珠江      发布时间:2019-09-22 11:05:31      字数:13171

  就这样,妈妈咬着牙带着姐姐,在赵光农场坚持着。将近一年了,妈妈依然没能适应北方生活。
  可是就在一年后,1959年初,妈妈有了身孕。
  一天,妈妈在家里突然腹痛难忍,父亲没在家,还是邻居阿姨听到了,她赶紧来到妈、
  妈家里照应,又让别人去农场喊父亲回来。
  阿姨给妈妈倒了一杯水,让妈妈喝了,又扶妈妈上炕躺下给妈妈盖好被子。妈妈腹部还是一阵阵剧痛,额头不时渗出汗水。阿姨正轻轻帮妈妈擦拭头上的汗水,父亲急急赶了回来,进屋就问:“怎么样了?”
  阿姨说:“还好,你快去喊接生婆过来吧,晚了怕来不及。”
  妈妈气喘地说:“我想去医院,接生婆怕不行啊。”
  阿姨说:“嫂子,你不知道,这附近哪有医院啊,最近去佳木斯要一天时间,你马上就要生了,来不及家里。嫂子,没事,我们这里女人都是接生婆接生的。不要担心啊。”
  爸爸听了,问清接生婆住处,急忙出去找。
  半个小时以后,父亲和接生婆匆匆赶到。这时妈妈已经早产生下一个男胎,接生婆赶紧过来处理,因为接生技术和家里条件有限,那个男婴还是因为缺氧夭折了。
  怀胎七个月,到底没能保住这个小生命,妈妈伤心欲绝。
  看着妈妈的眼泪,父亲何尝不痛苦万分?一个男孩子,就这样失去了。
  父亲请了一周假在家照顾妈妈。
  粗手粗脚的父亲,也不知怎么照顾月子中的妈妈,基本还是邻居阿姨过来,帮着熬一些小米粥给妈妈。那时候,能吃到小米粥,已经是最好的伙食了,一碗金灿灿的小米粥经过阿姨耐心的小伙熬煮,香喷喷的地递给父亲,父亲再一勺一勺喂给妈妈,顿时令妈妈心里多了些许温暖,减轻了失去爱子之痛。
  1959年深秋,妈妈又有了身孕。
  1960年初,妈妈怀孕三个多月了,孕情趋于稳定。这时父亲的工作又有了变动,他即将被安排到黑龙江省佳木斯地区刚刚建起的民办铁路七台河火车站去工作。
  父亲拿着工作调动手续,告诉妈妈,他要去七台河火车站工作了。家也要搬到七台河去。妈妈看看自己微微有点凸起的腹部,想到去年失去的男婴之心,看着父亲的眼睛,毅然地说:
  “你去七台河吧,我回广东待产。”
  看到妈妈坚毅的神色,父亲沉默了半晌,也许父亲想到即将变动的工作会给家庭带来的不稳定,想到刚刚失去的儿子,想到当地医疗条件欠缺,也许是妈妈的泪眼……总之,父亲终于同意妈妈的要求,带着姐姐,回老家广东待产。可是却再也不能答应护送妈妈回去。因为,父亲调动工作涵上面清楚写道:三天后到新单位报到。
  第二天,父亲向农场场部说明情况,特别申请一辆大卡车,爸爸只能将妈妈和姐姐送到密山火车站了。又带着妈妈和姐姐转车来到牡丹江。妈妈再不能有更多要求,此行,妈妈只好自己拖着沉重的身体,带着三岁的姐姐回广东老家。
  一行到了牡丹江火车站,父亲安排妈妈和姐姐在候车室等候,自己去售票处买了一张到广州的车票,看看时间还宽裕,就带妈妈和姐姐到站台广场一家小吃部,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一顿晚餐。
  饭后,父亲把妈妈和姐姐送上开往北京的火车,告诉妈妈:“这列火车直达北京。大概三天后就到了。车上有餐车,你可以去买吃的。记住,到了北京下车后,直接去售票大厅排队签字,直签广州,因为我们买的是通票,不用再买票,记着,是签字。然后,你看清时间,带着丫头乘坐北京直达广州的火车,再坐三天就到了。到广州后,你还要去买广州到佛山的火车票,那段路你以前常走,不用我细说了吧。不过,你在广州上车前,要先去电话亭给你佛山的妹妹打电话,告诉她你大概几点到佛山,让她去接站。这一路,你有身孕,又带着孩子,还有随身行李,一定要小心,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和好丫头。”父亲帮妈妈和姐姐安排好座位,又去找到列车员,请求列车员照应,得到列车员应允后,父亲回来又嘱咐了几句,抱了抱姐姐,看看时间,车即将开了,父亲才下车一个人回去了。
  每每想到这些,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幅难以想象的场景:一个三个月身孕的娇小女人,一个三岁的孩子,一堆行李,上车、下车、北京中转签字,然后再上车、下车,到广州再转车佛山,那时候铁路还没有特快列车,就这样在旅途整整颠簸六天五夜,我怎么也想象不到,妈妈是怎么度过的?
  尽管妈妈说:那时候社会风气好,一路上遇到很多和热心的旅客帮忙,尤其是解放军,他们有的帮着妈妈拿行李,有的帮着抱姐姐。在车上也有很多人给妈妈让座。可是,这一路从北到南妈妈又怎么能不辛苦万分。
  就这样,在路上颠簸了六天,妈妈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广州。
  妈妈在广州火车站用公用电话打给小姨:“霞,我到广州了。今天下午2点火车,到佛山车站大约2点40。你在佛山检票口等我。”
  小姨听了欣喜地说:“好啊,好啊,你放心,我早早就过去等你。姐姐一路辛苦了。妈妈知道你回来,高兴得几夜没睡好了。先这样,挂了啊,下午见!”妈妈默默放下电话,高兴地抱起姐姐,说:“就要见到外婆了!宝贝,高兴吧?”
  姐姐什么都不知道,连外婆长什么样都没留下什么印象,就离开了广州。看着妈妈高兴,姐姐也跟着高兴。
  当妈妈乘坐由广州到佛山的火车到达佛山火车站的时候,妈妈抱着姐姐,又有同行旅客帮着妈妈提着行李,刚刚走到检票口,就看到小姨了。
  小姨接过姐姐,亲着姐姐的小脸,转身伸出一只手,抱着妈妈的肩膀,姐妹两个终于又见面了。
  小姨叫了一辆车,将妈妈的行李放车上,让妈妈和姐姐坐到车里,小姨坐到副驾驶座位,让司机开车,一会儿就到了小姨家。
  小姨在建国前,刚刚十四岁的时候加入了广东游击队五桂山珠江纵队第一支队,欧初任第一支队长。那时候小姨还没有战马高,是五桂山游击队“天文台”的一员。“天文台”相当于现机要秘书处,掌管着很多重要情报和文件。小姨因此经常要化妆穿梭在中山城区(石歧)和五桂山之间,传送情报或者文件,为中山市的解放做出了重要贡献。
  后来,小姨对我们讲过她亲历的一件事: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小姨悄悄化妆前往石岐送情报,之后连夜返回五桂山。夜色越来愈浓,她不敢再一个人在山里走,就躲进山边一个土坑里睡了一夜。天亮以后小姨爬出土坑,转身一看,才知道她躲进的一个坟茔,棺木已经腐朽,甚至可见一块块腐烂棺木缝隙的尸骨。小姨吓得魂飞魄散,一路狂奔离开那里,跑回到五桂山珠江纵队司令部。
  小姨的这段经历,令我们听得毛骨悚然。
  解放后,参加历次土改工作组,直到五十年代后期,小姨分到佛山城市建设局,姨丈解放前一直做地下工作,解放后,姨丈一直在佛山地委党校做教员。这也是一个革命家庭。
  妈妈随着小姨回到他们在地委党校家属大院的家里,推开阿姨家的房门,妈妈一下就扑到外婆的怀里,泪如雨下:“妈妈……妈妈……”妈妈泣不成声。
  两年了,妈妈心中有多少委屈,有多少无奈、多少辛酸、多少磨难,多少未曾经历过的酸甜苦辣,再加上半年前刚刚失去的儿子,这些痛苦,坎坷、挫折,似山洪爆发,一泻而出。
  外婆抱着妈妈,一只手轻轻拍着妈妈的后背,泪流满面。说:“孩子啊,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们再也不去!”
  小姨抱着三岁的姐姐,看到妈妈哭了,姐姐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姨赶紧抱着姐姐出去,哄着姐姐说:“宝贝不哭,不哭,妈妈没事,是看到外婆高兴的。”
  哭够了,妈妈从外婆怀里起来,将在东北的生活细细的说给阿姨和外婆听,外婆心疼得又是泪眼婆娑,小姨则很生气,说:“姐夫怎么这样啊?当初他怎么答应的?说好了要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他明明知道老婆是广东人,还这样的不知体恤。姐姐,你这次就不要回去了。”
  妈妈说:“唉!真可以的话,该多好啊!”
  “姐姐,只要你同意就好,以后我们慢慢说。看看你们,这一路颠簸六天啊,你还怀着孕,又带着一个三岁孩子,真是累坏了。姐夫怎么也不送你们来?”小姨埋怨道。
  “唉,你姐夫指不上啊。他被调到一个新单位,是一个很小的民办铁路,马上去报到,哪有时候送我们来啊,他能同意我们回来,就不错了。”妈妈说。
  妈妈把姐姐带到外婆身边,对姐姐说:“女儿,这就是外婆,路上告诉你的,来,叫外婆好。”
  姐姐睁着大眼睛,看着外婆,说了声:“外婆好!”外婆高兴地抱起姐姐,给姐姐拿了一块蛋糕,姐姐高兴得吃了起来。
  这时小姨说:“姐姐,你带着女儿先去冲个凉,我们一起吃晚饭。饭后你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小姨在外婆床边,加了一张双人床,安顿妈妈和姐姐睡在那里。
  
  妈妈在小姨家里住下了。带着姐姐,每天和外婆小姨一家在一起,谈笑风生,温暖而惬意。
  可是高兴之余,妈妈心底隐隐地开始担心父亲了。
  他一个人生活得如何?新单位安排好了吗?妈妈曾给父亲写信报了平安,但是将近一个月还没收到父亲回信。
  那时通讯很不方便,南北相隔近万里,书信一来一往,差不多要一个月。
  就在妈妈还在担心父亲的时候,小姨开始安排妈妈和姐姐的将来了。
  小姨先找到到一名在公安局工作的老战友,把妈妈的情况做了详细的介绍,那名老战友很同情妈妈,对父亲也充满了敬佩,觉得对这样的军人家属应该照顾。
  所以即刻答应阿姨:等你姐姐生产后,就办落户手续吧,带的女儿连同新生儿一起落户。
  当晚,小姨下班回来,妈妈正在厨房帮外婆做晚饭,母女两人谈笑风生,三岁的姐姐正和小姨的女儿玩耍着。
  小姨叫妈妈过来,说:“姐姐,你先别忙,快过来,有好消息告诉你。”
  妈妈擦擦手,从厨房出来到了厅里,小姨放下挎包,挂在衣架上,回身笑着对妈妈说:“姐姐,我咨询了公安系统的战友,他们说你的情况可以照顾,已经答应等你生了宝宝以后,给你和女儿还有你的新生儿一起落户。”
  “啊!这是真的?真的可以给我们落户?还是三人的?连没出生的,都答应了!”妈妈是多么高兴啊。
  外婆也从厨房赶过来,听到这个消息,也跟着欣喜万分。
  这时,妈妈有了更长久的打算:“我们户口落下了,如果我的工作……”
  阿姨提醒妈妈:“姐,你工厂里一个和你最要好的姐妹,姓冼吧?你好像说过她老公在你们厂里做劳资科长,你何不去找找他?看看能不能考虑给重新安排?”
  “是啊。”妈妈恍然大悟。
  小姨说的这个姐妹就是冼阿姨。九十年代,我去广东疗养,陪妈妈一起去过冼阿姨家里。这是后话。
  当时已经1960年3月,妈妈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
  其实,妈妈这时怀的就是我。
  还有几个月我就要出生了。
  几天后,外婆在家照看姐姐,妈妈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身体,乘车来到广州,到了她当年工作过的广州纺织厂。
  走进工厂大门,看着里面熟悉的一切,离开这里两年多了,物是人非,妈妈百感交集。顾不得多想,就径直带来到劳资科,看到肖科长正好在办公室。他见到妈妈开始一愣,后来认出是妈妈,肖科长很热情,给妈妈倒了杯水,请妈妈坐下,说:“你不是在北大荒,什么时候回来的?”
  妈妈便把自己情况做了介绍,然后提出恢复工作的要求。
  没想到,肖科长说:“这不行,怎么能拖开发北大荒的后腿呢?你还是先回去吧。”
  妈妈没想到肖科长一口回绝了自己的要求,又不甘心这样回佛山。
  妈妈想了一下,决定先找个地方吃午饭,然后,傍晚到冼阿姨家,见一下冼阿姨,说不定冼阿姨会帮自己劝说肖科长。
  于是,午饭后,妈妈就在冼阿姨家附近一个街心公园逛一逛,累了就在公园椅子上休息。
  看看,将近下班时间,妈妈来到工厂宿舍区,找到冼阿姨家,敲了敲门,冼阿姨开门,看到是分别两年的妈妈,冼阿姨大吃一惊,赶紧让到家里,冼阿姨看着妈妈疲惫的面容和已经很显怀身体,非常同情,加上听了妈妈的叙述,她也流泪了,答应一定替妈妈劝劝老公。
  刚好这时候肖科长回家了,看到妈妈在,一点没感到意外,他对妈妈说:“想你会到家里来的,你想白天办公室里那么多事,我哪有时间听你细说啊?现在你再详细说说你的情况,我也好向厂领导反映。”
  妈妈把北大荒的情况都详细说了,最后说:“如果那边有工厂我可以调过去,可是那里荒凉得很,周围几十里都没有一家工厂,快两年了,我和女儿都难以适应,现在这个孩子又要出生了,如果我能够重新回到厂里来,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肖科长听到这里说:“这么说你还想回到咱们厂里工作?不过,因为你是随军离职,你的档案还在我们厂里,明天我向厂领导汇报,为你争取一下,看能不能破例让你复职,毕竟,你不是无故离职的。等明天,看看厂领导的意见再说,好吧?”
  妈妈听了高兴极了,不住地感谢肖科长:“啊,那可太好了!肖科长,谢谢!谢谢!”
  冼阿姨说:“你别急啊。在这吃晚饭,很晚了,今天住这里,明天再回去吧。”
  妈妈答应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
  第二天,妈妈高高兴兴的回到小姨家里,把好消息告诉了外婆和小姨。说工厂让我等通知。估计,恢复工作没问题。外婆和小姨都替妈妈高兴,这下,外婆终于放下心来。
  大概过了半个多月,妈妈接到厂里通知,说妈妈可以复工了,叫妈妈到厂里报到。
  啊!妈妈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这边小姨说户有了着落,等妈妈生产后,连新生儿和姐姐一起,给妈妈落三个人的户口。工厂那边也通知可以复工,妈妈高兴得做梦都笑出声来。
  这时,离预产期不到三个月。小姨不放心妈妈一个人出行,亲自陪着妈妈去厂里报到。妈妈被安排到了原来的车间,车间主任热情招呼妈妈,告诉她生产以后,有三个月的产假,让妈妈过了国庆节就正式回厂上班。
  妈妈到了原来车间,昔日的众多姐妹围着妈妈问东问西。妈妈开心的笑着,不知先回答谁的问题了,心里荡漾着一种甜蜜。
  那一刻,妈妈被幸福重重包围着……
  七月下旬,在佛山市妇幼保健院,一个不足六斤重的女婴降生了,那就是我。
  三年自然灾害的危机,妈妈对北大荒艰苦生活的不适,造就了我先天营养的不足。看着瘦弱的小生命,妈妈、小姨还有外婆是多么无奈。
  这时候,妈妈、姐姐和我的户口小姨已经帮忙落好了。
  妈妈的工作也恢复了。
  有外婆的照顾,妈妈一心哺育着我,过着一段幸福而又无忧无虑的日子。心里想着:经过这两年的磨难,我的父亲应该回心转意了吧?
  先这样分居吧。缓一步之后,让父亲以夫妻两地生活为由调回南方。这是小姨帮妈妈出的主意。
  妈妈和外婆都非常赞同。
  当晚,妈妈将这些情况详细写信告诉了父亲。妈妈说自己顺利生下一个女儿,母女平安。现住在小姨家里,有外婆照顾,一切都好!妈妈还告诉父亲,孩子满三个月自己便可回厂里上班了。妈妈说,这事多亏小姨帮忙。而且,现在母女三人户口已经落下了。妈妈嘱咐父亲在新单位好好工作,不会做饭,就在单位食堂吃,如果食堂伙食不好,就出去吃,不要舍不得花钱。等过个一两年,父亲就可以因为夫妻两地生活,而调回广东,一家人就团聚了。多好!
  妈妈信中字里行间透着幸福和快乐。
  之后,妈妈在小姨家开始漫长的等待。
  这样平静祥和的日子过了一个月。妈妈满月了,一直没收到父亲的回信。妈妈有些担心,但是一想到这南方两地,相隔距离近万里,一封信怎么也要一个月才能收到。也许父亲收到信,回信已经在路上了吧。妈妈这样想着,也就释然了。
  当我满两个月的时候,小姨下班回家,突然将父亲一封电报交给妈妈,妈妈急忙打开,一看,傻了,电报上面仅仅两个字:“速回。”
  冷冰冰的两个字,刺着妈妈的眼睛,也刺了妈妈的心,妈妈忐忑不安,心里七上八下,不知父亲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多一个字都不写呢?”
  还是小姨理智一些,说:“姐姐,不要担心,一定是姐夫想你们了。等他想极了自然会回来看你们的。”
  妈妈听了阿姨的话,暂时放下心来,没理会父亲的电报。
  隔了十几天,父亲的电报又来了,那一天,阿姨还没下班,是党校门卫给送过来的。妈妈看了电报,还是那两个字,不过在“速回!”的后面加了一个感叹号。
  妈妈看完电报,心里一沉,无声的将电报递到外婆手上,外婆看完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后来外婆说:“还是等你妹妹回来再定夺吧。”
  可是,外婆和妈妈一样,心都悬了起来,再也不能平静。
  当年,外婆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喜欢父亲,也最疼父亲,外婆实在担心了,会不会女婿一个人在北方出了什么事?真出了事身边没人照顾可就惨了,便也动了恻隐之心。可是,想到女儿千辛万苦安排好的这一切,外婆又动摇了。可怜的外婆,心里矛盾重重,我的妈妈何尝不是一样的矛盾!那边毕竟是自己献出了一片爱心的丈夫。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两封电报都只是短短的两个字呢?出了什么事?病了?受伤了?
  妈妈猜度着,心里焦急万分,只等阿姨回家商量办法。
  暮色中,小姨终于回来了,妈妈急忙把第二封电报递给了小姨。
  小姨也吃了一惊,她拿着那封电报,在厅里走来走去,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有心想阻止吧,有怕父亲真的出了事,让妈妈回去?可是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一个通宵,外婆和小姨陪着妈妈,三个人都没有合眼。
  凌晨,随着太阳的升起,她们终于达成一致:由小姨代妈妈去邮局给父亲回一封电报,询问情况,说明这边的一切,然后等待父亲答复。就这样解决了一个难题。
  然后,父亲那边石城大海一般,没了消息,电报和信都没有。
  妈妈就这样忐忑中过了将近一个月。
  
  在东北的最北部,隶属于合江地区管辖的一座小小煤城七台河特区,直接的行政管理是勃利县。当时的通讯地址是黑龙江合江地区勃利县七台河特区。
  父亲的新单位七台河火车站就在这里。
  几个月前,父亲在赵光农场送走了妈妈和姐姐,便一个人整理好没有多少的家中物件,随着一辆大卡车,来到七台河火车站。
  父亲从一名军人,转型到农场,现在又转型到了铁路,更加生疏的部门,而且铁路不像农场,技术性要求比较强,很多关键岗位和部门都是铁路专业毕业生担任。
  所以,父亲到了这里,只能从事非专业性、简单易操作、劳动强度相对大一些的工作。父亲在慢慢适应中。
  这时,先收到妈妈的报平安的来信,父亲终于放下心来,更专心忙于工作,就没顾得回信。几个月之后,父亲刚刚下班,收到妈妈再一次来信,急忙回到简陋的单位宿舍,展开信件一看,不禁又惊又喜。
  “又生了一个丫头,呵呵,母女平安!好!好啊!”父亲自言自语。
  “什么?母女三人已经落户?恢复工作?这……简直是乱弹琴!”父亲一手丢下妈妈的
  信,坐在凳子上,心里乱成一团。
  父亲想到自己再三申请,就是为了相应党的号召,现在,来到这里才刚刚两年,就要打道回去?这……这和战场上的逃兵有什么两样?
  逃兵……对,这样就是逃兵。
  父亲经历过无数次大小战役,对于一名历经战场洗礼,经受过生死考验的军人来说,逃兵意味着什么,父亲心里很清楚。
  当逃兵就是耻辱,这深为父亲所不屑。
  “不行,绝对不能当逃兵!一定要让妻子和女儿回到自己身边。可是,现在,她们母女三人都不在身边,遥遥南国,她们身边又有岳母和小姨妹,怎样才能让妻子和女儿乖乖回来呢?现在这个当口强行要求,一定不行。”
  父亲点燃一支烟,陷入苦思冥想之中。
  一夜未眠。
  当太阳刚刚升起,父亲从微酣中睁开疲惫的双眼,他终于有了主意。
  于是,就有了妈妈在佛山收到的第一封和第二封电报,简单到了极致的两个字:“速回”。父亲想得很清楚,不要做任何说明,两个字,足够份量了。
  没想到,收到妈妈回复的电报,依然坚持留在南方。
  父亲这次没有多想,直接去邮局,在电报上面多加两个字:“火速回家!”
  这第三封电报,带着父亲的坚决和果断,带着不容置疑,横穿了万水千山,飞向南国的妈妈。
  
  一天中午,党校门卫又来到小姨家,将父亲的第三封电报递到妈妈的面前。妈妈急忙打开,就见电报上面四个字:“火速回家!”最后依然是一个冷冰冰的感叹号。
  读着这四个掷地有声的打字,妈妈非常慌张,额头浸满汗水。
  而那天小姨偏偏不在家,她出差了。
  外婆见到妈妈的表情,赶紧过来接过电报,匆匆看完四个字,更是心急如焚,毫无办法。
  于是,妈妈第一时间做出了令她终生遗憾的决定:回家!
  外婆既心疼女儿,也惦记父亲,又是矛盾又是忧心,就同意了妈妈的决定。
  那时,我已经将近三个月了,很快就到妈妈上班的时间了。
  妈妈心里很痛,让外婆照顾我,她再次迈着沉重的步子,乘车来到广州。到了广州纺织厂,敲响了劳资科的门,肖科长在里面说:“进来。”
  见进来的人是妈妈,肖科长很奇怪,问:“哎,是你啊,你好像没休完产假吧?怎么闲不住,要提前上班了?”
  妈妈苦笑着:“哪里呀,唉……”
  接着,妈妈告诉肖科长,父亲在东北连发了三封电报,没有详情,令妈妈很是担心。妈妈决定请假回去看看父亲。妈妈也向肖科长诉说了万般的无奈,好在肖科长很理解,说:“好吧,那么远的路程,给你一个月的事假,快去快回。毕竟你丈夫是为了国家,去了那么艰苦的地方,我们还是应该支持。”
  妈妈谢过肖科长,回到外婆处。
  之后,妈妈很快去佛山火车站订好了车票,然后,收拾东西,就要和外婆依依惜别。
  外婆见状,对妈妈说:“你都不等你妹妹回来再走?”
  妈妈说:“不等了,工厂只给我一个月假,我快去快回。”
  外婆听妈妈这样说,便过来拉着姐姐的手,说:“孩子,和妈妈一起回去,路上不要淘气,别离开妈妈,帮着妈妈看好妹妹。听到吗?”
  三岁的姐姐很懂事地点点头,说:“外婆,我记住了。我会乖乖的听话。”
  外婆亲了亲姐姐小脸,又走到床边,抱起了我,忍着泪说:“这才三个月,就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路上可怎么受得了哟,可怜的孩子!”
  外婆擦了擦眼泪,对妈妈说:“唉!大的三岁,小的三个月,再加上这些行李,你可怎么办啊!我又不能帮到你!”
  “阿妈,你不用担心,你看,我几个月前,我怀着孕带着荣儿不是也回来了?没事的,现在社会风气好,路上有很多好心人帮忙的,您放心吧。我走后,妹妹还没回来,您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晚上等妹夫回来做饭,妹妹这两天也就回来了。她回来您告诉她我等不及她回来了,请她理解。”
  外婆还是不放心,再三嘱咐妈妈:“回去看看情况,如果真是你丈夫生病了,好好照顾,一旦好了,带着孩子马上回来,别误了一个月假期啊。”妈妈含着泪使劲点头答应外婆。
  外婆拿出家里仅的几十斤全国粮票,递给妈妈:“这些全国粮票你带着路上用,一定注意安全啊。两个孩子都要照看好。到家就发一封电报回来。免得我们挂念。”
  然后,妈妈背起我,带着姐姐,拿了一个行李包,装满我们穿的用的,还有婴儿的尿布,应急奶粉,还有一些吃的,登上了北去的列车……
  阿姨出差回来,知道了一切,又是生气,又是无奈,也怪外婆放走了妈妈。她对外婆说:姐夫什么病了?什么急事?都是拿来骗姐姐的,也就你和姐姐好骗。如果我在家,一定不让姐姐回去。”
  但是事已至此,有什么办法呢。
  阿姨问清楚妈妈的车次和时间,赶紧去邮局父亲发了一封电报,把妈妈的行程告诉父亲,让他算好时间接站。
  
  后来,妈妈给我们讲过带我和姐姐返回东北路上的艰难。
  妈妈背着我,提着一个行李保,领着姐姐,在佛山火车站,遇到一位好心的阿姨,看妈妈挺艰难的样子说:“大姐,两个孩子,还带着行李,怎么不让家人送送啊?”
  妈妈说:“家人在东北呢。我回来探亲,妹妹出差了,老妈年纪大了,哪有人送啊。没办法,有困难也得自己克服啊。”
  听了妈妈的话,阿姨说:“我也去广州,来,我帮你拿起行李。”
  妈妈非常感谢这位阿姨。阿姨说:“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不用谢!”
  这样,在阿姨帮助下,妈妈安全抵达广州火车站。
  看看时间,广州开往北京的列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发出,妈妈便带着我和姐姐在候车室,找到一个座位坐下来。给姐姐拿出吃的,自己也吃了些。又解开衣服给我喂奶,然后闭目休息一下,这时候姐姐要上厕所,妈妈便让邻座的旅客帮忙看一下行李,抱着我,带着姐姐去候车室洗手间。
  等妈妈带着我们回来,基本到上车时间了。
  于是,妈妈用背带背起我,一只手领着姐姐,一只手提着行李包,拖拖拉拉,艰难地通过检票口。检票的是一个漂亮的女检票员,她看了一眼负重的妈妈,对妈妈后面的旅客说:“同志,你们都是去北京的吧,能不能帮这位大嫂提一下行李,看她带着两个孩子,多不容易啊。”
  后面的旅客满口答应,一个帮妈妈提着行李,一个过来抱着姐姐,妈妈连忙感谢检票员,然后回头谢过后面的旅客。
  他们笑着说:“大嫂,别客气,我们都是去北京的,这也是缘分。走吧,你是几号车,我们先送你到你们车厢。”
  妈妈接过检票员递回来的车票,再仔细看一眼说:“我在7号车厢。”
  那两位旅客中的一位说:“好巧,我也在7号车厢。我们走吧,到7号车的时候,你把行李给我,由我来照顾她们。”另一位旅客说:“好!就这样。”
  妈妈和这两位旅客同检票员道别,就朝着七号车厢走去。到了车门口,与妈妈同一节车厢的叔叔从另一位手中接过行李,妈妈背着我,领着姐姐,与那位叔叔一起上了七号车厢。
  叔叔看看妈妈的座位,直接帮妈妈把行李放到妈妈座位上面的行李架上。然后安排好妈妈坐下,他才回到自己座位。
  三天时间,妈妈一个座位号,领着姐姐抱着三个月大的我,拥挤程度可想而知。
  妈妈的座位是一排三个座号,妈妈抱着我,可是姐姐要挤一个座,虽然她很小,但是也要占一些地方,这样,那排三人座位,就变成四人坐了。
  好在挨着妈妈坐的,是两个解放军叔叔,他们两个不禁不嫌弃,反而一路主动帮着妈妈打水,照顾姐姐,餐车过来卖饭的时候,也是两位解放军叔叔帮妈妈买饭,之后妈妈才把钱和粮票给了他们。两位解放军叔叔看姐姐挤着睡不着,还把姐姐放到他们身上躺着,让姐姐睡觉。一路上,有他们照顾,妈妈觉得真是幸运,一直说着感谢的话。
  解放军叔叔笑了说:“大嫂,不用谢,我们军民是一家人啊。”
  三天时间过去了,列车徐徐驶进北京站。
  两位解放军叔叔已经和妈妈熟络了,连姐姐和很喜欢这两位解放军叔叔,主动要一位叔叔抱着,另一位叔叔帮妈妈提行李,一同下车经过检票口,叔叔把妈妈送到候车室,知道妈妈还要去办理签字手续,就找一个座位帮妈妈看着行李带着姐姐,让妈妈抱着我去办理签字。
  当时,我们听到这里,惊得一身冷汗,我们问妈妈:“您就真的将姐姐和行李留下让解放军看着,去办理签字?”
  “是啊。”妈妈说。
  “您就不怕他们抱走姐姐?或者拿走您的行李?”
  “怎么会?一路上都是他们照顾着,人家是解放军,别说解放军,就是其他旅客也不会啊,如果不是他们照顾,我们怎么回得到家呢。”
  “那时候社会风气真好!”我们由衷赞叹。
  
  后来,妈妈办理完签字手续,回来和两位解放军叔叔告别,感谢他们一路的照应。叔叔说不用,又过来拉着姐姐说:小朋友,再见啦。他们笑着离开。
  妈妈又辗转上了北京直达牡丹江的列车,又三天的颠簸辛苦,昼夜难眠。
  就这样,妈妈照顾着三岁的姐姐,呵护着怀里三个月大的我,经过几天几夜的颠簸、转车,签字,大包小裹。一路上遇到很多好心人帮忙照顾,沿途还遇到解放军战士都抢着帮妈妈我提行李,或者抱着姐姐,总算总算到了牡丹江车站。
  列车驶进牡丹江车站,妈妈在旅客帮助下,刚刚下了火车,就听到车站广播响起:
  从广州过来的欧同志,您的家人“徐同志”在检票口等您,请您在检票口和您的家人汇合。
  “广州”“欧”“徐”这几个字在妈妈耳边响起,这是说我吗?对,一定是。
  妈妈高兴起来了,和送她的旅客带着姐姐快步走向检票口。
  果然,刚刚出了检票口,就看到父亲了。他正在那里等着接我们母女三人。
  看到父亲好好的跑过来,妈妈一路的担心化为乌有,马上问父亲:
  ”你没病啊?你没出事?”
  “嗨!好好的,出什么事?”
  父亲喜滋滋地抱过我来说道:“让我看看,还没见过爸爸吧?来,爸爸抱抱。”
  整个什么事没有!
  “啊!!”妈妈这一惊,非同小可:“那你?连续三封电报,是………?”
  “嘿嘿~~~我是想你们了呗”父亲狡黠地笑着。
  妈妈生气了,转身就想上车,父亲一把把妈妈拉过来:“嗨!你开什么玩笑?走,回家跟你细说。”
  妈妈就是不走,一个人在站台上哭了起来:”你不说明原因我决不跟你回去。为什么?你说啊,为什么骗我们?我千辛万苦找回了工作,落上了我们三人的户口,如果不是担心你突然生病,我怎么会回来!你竟然如此欺骗!呜呜呜~~~~”妈妈伤心极了。
  父亲只好拉过妈妈,小声解释说:“你别哭,这站台这么多人,听我说,我刚刚已经调到的这个民办铁路,现在单位正在盖职工宿舍,我已经递交了申请,领导批了,有我们一间。因为职工多,宿舍少,我们这间,你再不回来,就要分给别人了。走吧,跟我回去看看?再不是以前那种木板透风的房子了。”
  听到此,妈妈擦了擦眼泪,万般无奈跟着父亲,又转了一辆小火车,颠簸了五、六个小时,来到了一个小小的火车站----七台河火车站。
  父亲带着妈妈姐姐,抱着我,走到一排茅草房停下脚步指着那里说:“喏,这是我们的新家。”
  原来是小站用土坯垒起的一排小屋,上面覆盖这还泛着淡青的茅草.就是这茅草房,和原来住的茅草棚相比,的确是好了许多。
  妈妈暂时没说什么。
  住了两天,妈妈把南方办好的户口及自己恢复了工作的艰难,小姨倾力相助、工厂好姐妹的老公肖科长也鼎力帮忙的事,都对父亲说了。
  父亲默默的听了,就说一句:“那你最后的打算就是我们离婚吗?”
  妈妈极力否认,对父亲说:”我们这是分步行动,我和两个女儿在那边已经安置好了,单位不会总看着我们两地分居吧?隔个一年半载,顶多两年,你一定可以调动回到南方,我们不就团圆了吗?”
  “不行!我绝对不会当逃兵!来北大荒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后悔,你既然已经来了,也不要回去,除非我们离婚,没别的选择!”父亲决然的说着。
  妈妈愣住了。看着怀里熟睡的我,泪如泉涌。对自己贸然回来,肠子都悔青了!
  怎么办?看着刚刚团聚的一个家,看着大女儿偎在父亲的怀里甜甜的笑脸.看看消瘦了的丈夫,看看幼小的我,妈妈矛盾极了.
  一段女人情节,一个万般无奈,妈妈就在北大荒扎下了根。
  这一住就是一生!
  这正是父亲的计策,一切如愿!
  我的父亲由衷的笑了……
  
  可是接下来,妈妈带着我和姐姐的生活更加困难。
  一家四口,只有爸爸有户口,有粮食关系,妈妈带着我们两姐妹,户口刚刚落在了南方。1960年,那是国家三年困难时期的第二年,全国的粮食紧缺,别说没户口没粮食关系的人,就是有户口有粮食关系的人口粮也不够吃啊。
  没办法,妈妈赶紧写信向广东小姨求救,告诉小姨,请小姨再想办法帮忙把母女三人户口转出来。同时请小姨到广州纺织厂谢谢厂领导,再次辞了那份工作吧。另外,目前家里粮食严重紧缺,基本处于挨饿状态了。麻烦小姨在户口没转过来之前,再寄一些全国粮票来应急。爸爸铁了心不回南方了,自己带着孩子只能再次选择留在北方。
  小姨气得要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还要找战友帮忙粮食局给妈妈换了三个月的全国粮票。
  恨姐夫太执着,恨姐姐没主意。外婆的心也再次悬了起来。听说女儿带着两个外孙女回到北方处于挨饿状态,外婆心痛万分,嘱咐小姨赶紧想办法,给女儿寄去全国粮票,解我们一家燃眉之急。
  后来,得到了小姨的全国粮票,我们一家算是暂时度过难关。
  再后来,小姨辗转又把千辛万苦帮妈妈、姐姐和我三人户口转了出来,寄给妈妈,一家人在北方才再次有了户口和粮食关系。
  1960年,国内三年自然灾害,大面积饥荒,能换到全国粮票,那要多大的人情啊。小姨心里怪着父亲,也怨着妈妈,行动上却处处为妈妈着想。她知道,妈妈、姐姐和我,户口都已经落在了佛山,回家北大荒都成了没户口的人,别说细粮了,就是粗粮也一粒都没有了。如果再没有粮票,我们娘三个还不饿死啊。
  后来,听妈妈说,小姨寄来的三个月全国粮票,真的成了救命稻草!成了刚刚回到北方的老老小小一家人的口粮。
  接下来的三年自然灾害,妈妈带着我们一家艰难度日。
  曾经有一次因为粮食不够,妈妈看地窖里的土豆生出的芽又白又肥,实在不舍得丢掉,就和土豆一起煮了吃,结果除了在单位没下班的爸爸之外,我们一家人中毒了,上吐下泻,腹痛难忍。
  有人飞快去车站告诉爸爸,多亏车站有一个从浙江来北方参加北大荒建设的同事——陈叔叔,他是一名医生,听说此事,他随着爸爸一起来到我们家。
  经他初步查问之后,告诉爸爸:是吃土豆芽中毒。这东西是不能吃的。
  现在怎么办?爸爸问。
  没关系,我给你开一个药方,你赶紧想办法去买一些中药,回来熬了给她们喝。这里我再给她们扎几针,先止吐止泻。陈叔叔从随身包里拿出银针,马上给我们几人针灸。
  那一次好险啊!
  如果不是车站有陈叔叔及时处理,妈妈、姐姐和我会怎样?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才知道,1959年至1961年期间由于大跃进运以及重点发展工业导致的全国性的粮食短缺和饥荒。曾经把这三年称为“三年自然灾害”,后改称为“三年困难时期”。
  三年自然灾害到底死亡了多少人?没有确切报道,但是至少上千万。
  在网上搜到一份国家官方生死统计数据(单位:万)表:
  时期出生人数死亡人数
  1956-1958年60482124
  1959-1961年42253602
  1962-1964年81432152
  
  看了这一组数据,我心里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我是那三年出生的六分之一幸存者。
  当我写完这一章的时候,心情依然很沉重。
  家庭的变故,爸爸的计策,妈妈的妥协,三年灾荒,自己有幸存活……我陷在这些情节里难以自拔。当我把这一段文字发给一个朋友看之后,却得到朋友的赞叹不已,他说:
  “你有一位好伟大的父亲!在战场上他是英雄,无所畏惧,以血与钢铁般的意志,塑造了自己的铮铮铁骨与阳刚伟岸。然而,走出硝烟,他毫不缺少爱的炽热与执着,甚至是武断自私与“狡黠”!你用其丽旎简洁饱含真挚的文笔风格,塑造了一位有血有肉的父亲的真实;你娓娓道来一家人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展示了那个时代的生活画面和那个时代人们的喜怒哀乐与胸襟魂魄,是寻寻觅觅,是求求索索,是悲悲戚戚------一切都是那么栩栩如生又淋漓尽致!非常喜欢读你的文字,文字里不仅有一种刚柔之美,更显一种内涵、厚度与矜持、深邃与智慧,所以,陶冶了我,但不仅仅是我自己!欣赏学习了!”
  他竟是这样的评价!而我……
  这无疑给了我一定的启示和鼓舞,让我从个人幽怨中解脱出来,从中获得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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