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鸣连载】秘密·爱(一)
作品名称:【争鸣连载】秘密·爱 作者:平淡是真 发布时间:2012-07-04 15:07:41 字数:4068
“手术中”的灯一直亮着,瘫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我,徒然地握着自己的手,刚刚签过字的手依然颤抖着。“他的伤很严重,初步诊断,右臂的神经血管,肌腱静脉等都有损伤。”大夫按照规定介绍高进伤情,但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的,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你们送来还算比较及时,还没有失血到昏迷程度。他的伤最好恢复结果就是行动轻微受阻,严重的话,可能会致残。”当“致残”两个字钻进耳朵的时候,我再也没有力气坚持了,顺着一直靠着的桌子慢慢滑下去。大夫感觉到不对劲,一把扶住我。我则扑在他的脚边,拼命拽着他的裤腿,“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他还那么年轻,不能残疾呀!”大夫拉不动我,“可要快点决定,患者的命现在就掌握在你手里,没有签字,我们可什么都做不了!”他非常着急地说:“他的胳膊也不能长期时间用止血带捆绑着,很容易造成坏死的,如果继续大量出血的话,就可能有生命危险。”
听到“血”这个字,我眼前仿佛又出现刚刚的一幕,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连哭都顾不上,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抓住他,“我签,我签!”说完挣扎着爬起来,在手术同意单上签下:“知道详情”“同意手术”“夫妻”“吕然”。大夫拿着匆匆进了手术室,下意识想看,但护士一下子拦住告诉我,必须去手术室外面等,并且要及时把手术费交上。
一扇厚厚的门,无情地阻隔了我们。
母亲急急忙忙赶过来,看到我全身是血,吓得也瘫坐在地上。她一下一下地爬过来,我想去拉她一下,但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那样无望地看着她。母亲终于挪到我的身边,伸出颤抖的手,细细地摸索着:“然儿呀,你没事吧?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呀!”我想说什么,但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那样空空地看着母亲,泪都没有!
母亲细细地检查着,看没有什么大碍,庆幸地深吸一口气,对我说:“东东你放心,我让你爸去看着啦!”说着母亲从带来的小包里面倒出很多钱,一百的,五十的,十块的,一块的,竟然一小堆。母亲说:“家里就这些,大半夜我也不会去柜员机取钱,先用着,明天让你爸爸再去银行取。”母亲一边说,一边帮我把钱理顺,“然儿呀,摊上事情了,我们必须直面它,必须更加坚强才可以。”母亲把钱塞到我手里。
站起来之后,我感觉头昏眼花的,扶着墙闭着眼睛站了一会儿,感觉头像在爆炸一样,四处炸得疼。使劲地拍拍它,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母亲担心地扶住我,看到她消瘦的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站直身体,扶住她,“放心,我可以的。”然后艰难地扶着墙,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终于挨到收费处,把钱都交上,又问收费员,“像血管缝合一类的手术大约需要多少钱呀!现在钱不够,明天一定补齐,你们可不要暂停手术呀!”收费员看了我一眼,非常和气地说:“没事,不要太担心,你是急诊,走的是我们医院的绿色通道,手术一定会及时做的,明天白天把欠费补齐就好。这样的手术也没准,起码需要一万多,你得有思想准备!”
听到收费员的话,我的头又昏了一下,下意识地扶着收费处的台子,等着收费员办手续。收费员看我的样子,把手续递给我,说,“也不要太着急,总会有办法的。你如果有伤的话,可以去急诊处处理一下。”
我没有力气说“谢谢”,只能用感觉最感恩地微笑去面对她。同时,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是午夜两点了。一边往回走,一边不停的翻看电话号码本,这个时候,谁可以帮助我呢?一路上,偶尔会遇到一两个人,他们都吓得躲在一边。我善意地停下来跟人家微微笑笑打招呼,这个时候在这里的,也许应该都是同病相怜吧!但我笑过之后他们的表情却越来越恐惧。哎,不管了,又快步地往回赶!
终于赶回手术室门口,远远看到母亲无助地靠在门框轻轻抽泣,原本想跑过去帮忙,但又很纳闷自己的样子,怎么会让别人看到都感觉恐怖呢!?看到旁边有一个洗手间,想去清洗一下。进去之后下意识地对镜子一照,一张恐怖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满脸的血污,头发披散,有几缕儿头发还粘在脸上,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我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一步,镜中的她也往后退了一步,我紧张地捂住我的嘴,她也紧张地捂住她的嘴。我们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
突然醒悟过来,扑到镜子边上定睛一看。原来,原来是我。赶紧打开水管,不停地用水清洗自己,从我脸上流下来的,都是血水。我更加恐惧,更疯狂地洗,狠命地搓。终于,水慢慢还原成透明的颜色。慢慢地抬起头,这次,终于看到了原来的我,只是曾经红扑扑的脸儿,现在挂满了苍白和恐慌。深呼几口气,告诉自己:你,必须坚强!
走出卫生间,快步走到母亲身边。母亲赶紧拉着我,催我进去,说刚刚大夫说找家属来着。心又揪在一起,哆嗦着按下“呼叫铃”,焦灼地等待着。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呢?我不停地胡思乱想。终于门开了,大夫出来跟我说:“他的情况比最初检查的还要严重,右臂上的动脉也断了。万幸的是虽然流血很多,但因为患者送来比较及时,还年轻,暂时还不用补血。现在跟你商量,缝合的线用什么样的,进口的效果会好一点。”听到大夫这样说,母亲使劲地扶着我,我则抓住大夫的衣角:“大夫,我们用最好的,我们要最好的!”母亲也跟我一起说:“大夫,一定要救救他,他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呀!我们什么都要最好的。大夫,一定要帮我们呀!”母亲弯着腰拉着大夫的袖子,并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大夫。
大夫赶紧扶住我们,“你们再等等,过几个小时就可以出来了。”说着他指着我说:“你跟我来签字!”赶紧跟了进去。这次,没有过多地询问,此时我们好像待宰的羔羊一样,什么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啦!签完字我跟大夫说:“大夫,我想请求你,不管他清醒或者不清醒,一定不要告诉他最坏的结果,都要说可以好起来,一定不要告诉他真相呀!”大夫点点头,又匆匆进去了。
走出手术室,告诉自己不能这样自私,一定不要软弱,即便心里再苦,也不能让母亲担心。强打精神跟母亲说:“妈,你放心吧,他没大事,刚刚偷偷地问了。来,我们不站着了,去那边坐一下吧!”母亲看到我精神好多了,才放心一起去坐在休息椅上。
坐下之后,母亲拉着我的手,看看我,欲言又止。我当然知道母亲想说什么。“妈,别问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谁都不怪,就怪自己命不好,没有做好。我会坚强的地面对,他一定会好起来,你放心!”母亲听我这样说,偷偷地又抹了抹眼角,下意识开始为我打算,问:“你打算告诉你公婆吗?”
“还不想告诉他们,马上就麦收了,一个冬天的忙活,收成不就在这几天吗?如果告诉了,他们肯定地里啥都不管了,这样就得不偿失了。我自己可以扛起来,明天不会比现在更糟!”我跟母亲说:“妈,你和爸爸一定不要担心,东东帮着照顾一下,这几天也顾不上了。钱呢,等高进出院再给你。”
母亲听我这样一说,立马就急了,“现在还说什么钱是谁的呀!能救命就行,再说是谁的,我就不管你了。”
我也不跟她争执了,轻轻地揽着母亲,让她休息一下,折腾了一夜,脸色非常地苍白。但我的眼睛一点也闭不上,脑子不停地想,剩下的钱去哪里找呢?
自己家里没什么钱,刚刚买了房子,我们两个人一半的收入要还贷款,每个月就剩下一千多元,同时还要支付孩子的教育费和生活费,还有人情钱等,基本上所剩无几,到现在也没有一点存款。父母那里也不宽裕,母亲没有工作,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要支撑一个家,也不会有太多存款的,并且他们也老了,花钱的地方会很多。姐姐的日子也不宽裕,孩子要高考了,公婆也需要赡养,她负担够重了,可不能给她添麻烦。公婆在农村,供着小姑子上学,收入全靠地里的那点收成,能有多少钱呀?大伯哥就靠着跑车挣点钱,侄子眼瞅也要结婚了,我帮不上忙尚且不说,哪好意思再让他帮忙呀!并且也不能告诉他呀,耽误一天买卖耽误多少钱呀!
那,还有谁呢?
下意识又翻看着手机电话号码簿,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出现在眼前,又消失在眼前。每一个我都问自己,可以吗?又会出现一个不能要的理由。
他也是刚刚买了房,手头一定不宽裕;她身体不好,一直吃药复查,不能张嘴;他刚刚买了车,还正在算计钱给车里添置东西呢,也不好借吧;她是多嘴舌,跟她借的话,一定会传的满城都知道;她孩子还小,正是用钱的时候,不行;她刚刚离婚,自己还租房呢,不行;他家里虽然富裕,但都是父母的钱,他刚刚创业,还是算了吧;她前段时间刚刚从我这里借走一千块,说好下个月还的,但她一直没说,可能有什么难处吧;他是妻管严,别为了我的事情,让他们夫妻闹矛盾了吧……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实在是想不出可以跟谁张嘴,我的脑袋乱成一锅粥!
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了,这五个小时他是怎么度过的呀?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呀?还流血吗?缝合的时候疼不疼呀?我不停地设想,但思来想去地怎么也想不出答案。母亲坚持不住,沉沉地睡去。望着窗外,正好可以看到城市边缘冉冉升起的太阳,一点点从安静地城市缝隙中,露出红红的脸。
我不由地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没有昨天的意外,那这个时候,应该比闹表早几分钟醒来,正在床上挣扎着犹豫着是否起床,过几分闹表响了,我一定是果断地起床,去蹑手蹑脚地给家人做饭。做得差不多了,就去叫东东起床,然后告诉他,他的任务就是叫爸爸起床。东东总是会慵懒地不睁眼,被我挠脚心逼得没办法,光着身子跑去他爸爸的床上,闭着眼睛推他爸爸,嘴里念叨:“你快起床,你快起床!”说完自己却倒到爸爸身边,继续呼呼地睡。
等饭好了,我会大声地招呼:“五分钟之内哦,晚了我就自己把饭都吃了!”听到这最后的“通牒”,他们爷俩会一起跳起来,东东跑回自己小床上穿衣服。一会儿的功夫,就都坐到餐桌前面了。他们会比赛吃,不管哪天地比赛,高进总有本事把那些最好吃,最有营养的“输给”东东。我则埋头收拾家务,嘴里催促,你们都快点,时间不早了。我当时怎么一点儿时间去感受这幸福呢!
这些过往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曾经都有点厌倦的画面,幻灯片一样在眼前,一幕幕出现,又一幕幕地消失。此刻回想,才感觉那是多么的幸福。仅仅一夜的功夫,我的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像失去了一切。眼睛已经没有任何地神采,空洞地眼神定定地望着手术室,仿佛想看穿它,一直看到最亲的人。
手术依然没有结束,那盏灯还在发出血红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