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依依惜别

　　唯独玄奘坚定地远离狼肉，吃些瓜果，喝点葡萄酒。
　　喝了葡萄酒，玄奘的话就多了，他禁不住好奇，问：“陛下，你们女儿国为什么没有一个男子？”
　　这勾起了她们的伤心事，大家神色悲戚，女王则哭泣起来，说起了女儿国的遭遇。
　　她说：“没有男人，必然没有女儿国的，从来没有光女人可以生孩子，以前自然有男人。本来我们这里生活虽然艰苦，但过得也行。只是有一次，来了不速之客，是楼兰将军和吐谷浑的天柱王三子。”
　　“天柱王三子！”这五个字一出嘴，陶昌差点站了起来，吃惊不小。
　　玄奘示意让女王继续讲下去，不要打断她的话。
　　女王说：“他们要我们所有的男子去修建楼兰新城，包括刚出生的娃娃。我们知道修城要很多年，但不敢违抗命令，毕竟这里是由楼兰国管理的。不听国王的命令，整个部落将会被消灭。”
　　玄奘问：“这样所有的男丁都去楼兰了？”
　　女王说：“没错，都去了，修好就回来，去就去吧。但没想到，去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这真是想不到啊。如果知道，我们偷偷藏几个男丁，他们怎会知道，只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了。”
　　玄奘问：“难道他们害你们男丁？”
　　女王摇摇头说：“这倒不是，他们倒没有害我们，男人们去了，真的是修建新城。”
　　玄奘问：“他们为什么要修建新城呢？”
　　女王说：“你知道么，沙漠里能活下来靠的是什么？水。如果我说喝的是罗布泊的水，你是否觉得奇怪，因为这里没有什么汪洋大海。我肯定地说我们这里的河流就是罗布泊的支流，但你发现了吗？这河流已经中断，也就是说，罗布泊在渐渐干涸。那楼兰老城离水源越来越远，受水源影响，导致老城不能用。只有靠近水源新建城市，罗布泊的人才能继续生活。随着罗布泊紧缩的趋势，楼兰王决定开辟新城，延续楼兰国的存在。这样，他们征召天下男子修城，连我们这么偏僻的部落都不例外，可见应征去建城的人那有多么的多啊。”
　　玄奘问：“必然出了什么大事，男丁一个不剩。”
　　女王说：“没错，建造楼兰新城时，这一带发生了了地震，造了一半的新城全部倒塌，引起火灾，同时卷起沙尘暴，产生了灭绝性的大灾难，导致了楼兰国的彻底消失。楼兰国所有的人，基本上都离开了世界。”
　　女王强忍着悲痛，坚毅地诉说着。
　　陶昌说：“原来如此！我在敦煌时，有钱氏兄弟来楼兰探宝，发了笔财，因为楼兰国已经终结。他们说楼兰有一年上天发生大火，卷起巨大的沙尘暴，很恐怖。后来，他们判断如果那里有西域客商经过，必然遭难，可以去找些无主之物；西突厥摩诃曾来这寻宝藏，也许是天柱王三子告诉他的；李伯玉抓捕我，这里就成为无人区了；在博斯腾湖，一位渔夫在十几年前就预测楼兰方向发生大地震，可没人相信他，靠他一个人无法通知下去。陛下说了这些事，让我将以前的事串联起来，就清清楚楚了。”
　　女王点点头，说：“要是渔夫告诉了我，我怎么也要赶到楼兰去告知国王避难。”
　　陶昌说：“没有假如。陛下，您怎么知道那里的结果？”
　　女王说：“地震那天，天气、动物都很异常，我们到空旷的地方唱歌跳舞，结果是大地震、沙尘暴。我们住的是木结构的房子，即便有人呆在家，也只是一些轻伤。想想地震了，楼兰国肯定很惨。那时候我们还是少女时代，我和八个妹子去找我们的心上人，结果他们都在废墟底下，永远也不可能听我们的歌声。”
　　玄奘说：“难怪这里都是女子，没有男丁。怪不得路上有抢男人的风俗，应是被强征去了。”
　　女王说：“这边极其偏僻，很少有人知晓，想见个男人更不会有。”
　　玄奘说：“我们阴差阳错，走到这里，被你们相救，成了你们之后第一次见到的男人。”
　　女王点点头，说：“算我们幸运，见到你们这些可爱的男人。”
　　陶昌问：“很奇怪，我们这次过来，是因为路标被人搞鬼了。不知道这个人，会是谁？”
　　女王说：“找我们的人有楼兰国将军和天柱王三子，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地震后，估计楼兰国将军已经亡于地震。知道我们的只有那个吐谷浑大人，就是他暗示要参与楼兰国重建。”
　　陶昌说：“必是天柱王三子派人搞的，将路标方向弄反，害得我们差点送命！”
　　玄奘问：“看人种，你们是白种人，同我们黄种人不属于同一种族，不知道你们是世代居住在此，还是从哪里迁徙过来的？”
　　女王说：“据我们部落世代传承的口述历史，祖先是从欧洲过来的，那里的人都是白人。充斥着奴隶制度，奴隶主很残忍的，而我们祖先都是奴隶，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似人非人的生活。祖先想找一块净土，生活得好些，为了得到自由、快乐的生活，远远逃离奴隶主的魔爪，不远千里赶到这里，找到这块低洼地，逐水而居。”
　　玄奘大为感慨，说：“真不易，我去天竺，已觉得路途遥遥，极其艰难。更何况从欧洲赶到亚洲，你们祖先太不简单了。”
　　女王忧心忡忡地说：“我们受地震大难，所有的夫君、男娃没得救，将命抛在楼兰国。没有了男人，我们将没了后代，那是对祖宗最大的不孝，这可如何是好哇！作为女王，决断这里所有一切，可自己真是束手无策。”
　　是啊，她们将何去何从呢？玄奘不知如何安慰，默默面对着她，倾听着。
　　“我们部落就要覆灭了！”女王嘤嘤地哭起来，她说，“这竟然是祖宗奋斗的终结！”
　　在辛苦劳动中，她们不喊一声苦，反而觉得快乐；在群狼围攻中，她们不叫一声怕，反而敢于反击。她们从不怯懦，乐观开朗，唯独想起部落前景的此时此刻，竟然泪流满面，泪如泉涌。她们快乐，也很忧愁，她们的悲情让人同情不已。
　　女王的难处，让玄奘很震撼。没有后代，种族的历史将终结，生命得不到延续，文化将断层。回忆这段时间的风风雨雨，觉得这样的生活在文明方面比不上唐朝，但生活意义却远超唐朝。这里充满着真诚、淳朴，而唐朝则不免带上虚伪、矫情。玄奘带着这个问题，不断地深思熟虑，同大家私底下商量，问问大家愿不愿意留下来，永远和她们生活在一起。
　　玄奘想：“人生总是不断面临抉择，这次又是一个关键的抉择。这里生活确实安逸，如果不是为了宣扬佛法、普度众生，生活在这个团结友爱、齐心协力、平等互助、共同奋斗的社会里是不错的。可自己如果为了安逸，当初根本没必要离开长安去天竺取经。”
　　玄奘说：“从大到小开始安排。我已经娶了，娶的是佛经。一人不能娶二妻，这是我的忠贞观。此生献于佛学事业，终生不渝。你，陶昌能否留下来？”
　　陶昌想：“桃花源长老们安排的命令已接近完成，岂能半途而废？”
　　陶昌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为什么？”
　　“我有心上人了。”
　　“不是理由，尚未婚配，不算。”
　　“我受太宗之命，为经略西域做准备。”
　　“不算理由。”
　　“受孙悟空委托，护送大师回长安。”
　　“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亦如玄奘大师，求取真经，当然不是佛经，是世外技术文化。我们生活的地方就是晋代陶渊明写的桃花源，这个大家帮我保密。桃花源就像女儿国，远离人世，是个理想的社会。那里的人们为了躲避不必要的战乱，不让外界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女儿国的人同我们一样担心，不敢去外面找男人。桃花源什么都好，就是缺乏文化技术的更新。我受命出园，就是为了拜师学艺，锻炼自己，从而建设桃花源。”
　　“这个算。”
　　“蓝玉呢？”
　　蓝玉思绪滚滚，他想：“辛辛苦苦采了这么多玉，本想到长安卖掉，过上富贵荣华的生活。但想想自己的命是陶昌给的，自己已不属于自己。”
　　蓝玉承诺留下来，他说：“我是个孤儿，从小被巴依欺负，过着饥饿的生活。幸好有个采玉人带我去采玉，摆脱了巴依的控制。结果那位恩人在这次采玉中死去，要不是陶昌，我跟他一起死了，我一定会知恩图报的。这次打算将玉石卖掉，看看到底能换多少钱。这笔钱，打算捐给玄奘大师，用于弘扬佛教。自己愿意从长安返回，多找几个心地善良的男子，永远呆在女儿国，这样好吗？”
　　玄奘点头，说：“很好，你去长安之后回来，找几个可靠的采玉人，不再采玉，和她们永远生活在一起。不用去冒没必要的险，也不会被巴依压榨了，这样挺好的。”
　　“大安呢？”
　　大安小安本出自普通百姓家，父母被盗贼所害，从小被盗贼收养成盗贼。在玄奘的感召下，所谓佛法无边，弃恶从善，他们已觉悟。
　　“此命由大师给，一切听从安排。”
　　“不是听从，要自愿。并非别人救你，你就一切听他的。万一是坏人救你呢？因而，人要正直，切莫妖邪。”
　　“是！”
　　“小安呢？”
　　“这里美女如云，愿留此地，一切听从大师和陶昌的安排。”
　　陶昌笑着说：“挡不住18岁妙龄女子的诱惑，你是意志不坚定者。”
　　玄奘说：“自己不留，莫泼凉水！就这么定。”
　　玄奘对结果有些失望，纳闷。
　　陶昌问：“大师，莫非在怪我？”
　　玄奘说：“延续几千年的部落要衰亡，让人惆怅。”
　　陶昌问：“我倒有一计，不知大师有没有兴趣？”
　　玄奘说：“直说无妨，千万别遮遮掩掩的。”
　　陶昌说：“即便我留下，也顶多解决了一个姑娘的终身大事。靠两三个小伙子，其实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部落的根本问题。”
　　玄奘问：“有道理，你可有良策？”
　　陶昌说：“太宗经略西域，将派出军队征服敌对国家。如果将一些队伍拉到这里来，对他谎称被突厥杀害，如此，问题不就解决了。”
　　玄奘说：“此计甚妙，却冒风险，只有你这个行伍人才方便解决。”
　　陶昌说：“让女王统计一下，到底需要多少男子，我们回大唐也好有个准备，多了没用，少了也不行，不多不少最好！”
　　玄奘说：“陶昌考虑周到。”
　　陶昌说：“若太宗要我重返西域，我必求征兵，这征兵的要求是孤儿，理由是打仗不计家人，不怕死。到时，大师帮我说几句，让太宗支持。我就让这些兵丁在西域蒸发掉，让蓝玉带他们去女儿国。如此一来，哈哈，我们就成人之美，你我个个是月下老人也！”
　　他们相视而笑。
　　听说有人愿意留下来，她们高兴极了。听说会带男子过来，她们更是喜出望外。
　　她们和他们彻夜长谈。
　　女王对玄奘好生仰慕，能将盗贼改造好，那是圣人之举，更胜爱慕。
　　女王含蓄地说：“大师，您能不能留下做我的夫君，我情愿将权力交给您。”
　　玄奘满脸绯红，说：“陛下，出家人心里只有一个佛字，没有其他奢想。自己也上年纪了，如果留下，那么多佛经不是白取了？”
　　女王说：“可以让你徒儿代替呀，让陶昌一个人回去好了。”
　　玄奘说：“不行！他不够精深！”
　　女王哀叹，说：“既然如此，就不勉强了！”
　　玄奘说了陶昌的主意，她感激地看看玄奘。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图、一把金钥匙，递给了玄奘，说：“我们部落在缩减，觉得没希望再去欧洲了。这个留给您吧，希望有什么德行高深的弟子去欧洲，帮我们找找祖先。也许我们是没有这么一天了，希望您能帮我完成心愿！”
　　玄奘受此重托，心怀内疚。
　　陶昌觉得好奇，掏出宙斯铜锁，那把金钥匙居然打开了铜锁。
　　女王惊异。
　　陶昌说起楼兰高台遇女尸的事。
　　女王说：“必是我们先人，也许需要金钥匙和铜锁才能找到西方的秘密。”
　　他们同女王聊聊后，回去。
　　玄奘对陶昌说：“我的愿望仅仅是宣扬佛法，女王的愿望，希望你来完成。你已不答应留下，至少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陶昌接过来，说：“大师，一定，我可能这几年回去后，不再出来。但会派遣新的人继续拜师学艺的，我们的人会有那么一天走到遥远的欧洲。”
　　（后来，陶飞娲带上大安小安的后代，带着钥匙和地图，去寻找他们的祖宗，寻找欧洲秘密。但怛罗斯战役失败，怎么运气这么差，被俘虏。）
　　玄奘提出辞别之意。
　　女王黯然神伤，答应帮助他离开这里，赶往高昌。
　　女王又展现风情万种的一面，含情脉脉地对视着他，问：“你走之前，能不能留在我住处一晚？”
　　玄奘毫不犹豫地摇头，说：“贫僧不敢有一丝男女之情，担心误入其里，荒废了心中坚持已久的佛学事业。”
　　女王用哀怨的眼光对视玄奘后，一闭眼，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担心失态，赶紧用手拭去，努力保持着平时姿态，说：“既然如此，你就去吧，相信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女王因心中有玄奘而终生未育，犹如西王母思念着周穆王一般）
　　玄奘说：“莫怪我无情无义，我只是一个出家人，出家人要遵守清规戒律的。”
　　女王说：“我们讲究顺其自然，我能理解大师的想法，但愿你如愿以偿，弘扬好佛法。”
　　玄奘说：“谢谢女施主。”
　　女王说：“客气了！”
　　陶昌说：“女王，放心好了，我一定竭尽全力，带一批可靠的兵弟弟们过来，延续部落的香火！”
　　女王说：“谢谢，这太好了，我们的未来寄托在你和大师身上了。”
　　女王为表示感谢，摘下脖子上的挂件给陶昌。
　　陶昌想：“这应该是阴阳八卦的中间部分，难道冥冥之中有仙人在指引我们？”
　　陶昌偷偷与其他八卦核对，这内圆与外圆正好吻合。
　　陶昌问：“女王，这是谁给您的？”
　　女王忧愁地说：“最后一任楼兰国国王了，我们派完所有的男丁，他为表示感谢，将这挂件给我，听说是中原一个皇帝赠送给他的。”
　　陶昌心想得来全不费功夫，说：“谢谢！这么贵重，我一定帮你完成延续后代的重任！”
　　女王派出体能最好的女人护送玄奘、陶昌赶往高昌，那就是八姐妹。
　　想走，真不容易。
　　他们收拾妥当，女王说：“不用走了。”
　　他们以为要强留，困惑。
　　女王说：“要发沙尘暴了，呆在这避避难。如果现在去，必死无疑。”
　　料事如神，大规模的沙尘暴笼盖整个女儿国，仿佛世界末日到了，一片漆黑。
　　玄奘这才体验到这里生活环境，从人类方面看是美好的，从自然方面看这里是很恶劣的。
　　女王说：“以往我从来不担心我们的部落，自从楼兰国要迁都，又遭受灭顶之灾。我担心这块洼地将不适合人类居住，我们需要迁徙。这就是我忧愁之处，让人感怀的未来。”
　　玄奘说：“没事的，女儿国的女人们个个精明能干。如果真要迁徙，您可以派遣八姐妹去寻找绿洲，昆仑山下的婼羌地势低，地下水丰富，那里就住些游牧人，值得去探探。到时，万一女儿国断水，大家可搬迁到那里。”
　　女王说：“好主意！回想以往，这里人丁兴旺，远离尘世的肮脏虚伪。若面临生死存亡，只有搬到那些是非之地了。不是你们出现，我本有自生自灭的念头。幸好大师的出现，改变了这个消极的想法。”
　　玄奘说：“这就好！蝼蚁尚且苟且偷生，何况是大自然的精灵—人类呢！相信通过女人们的智慧，你们女儿国一定能克服困难，重建辉煌的女儿国，将会繁荣昌盛、热闹非凡，不再是调零两个字。”
　　女王点点头。
　　玄奘说：“或许，陶昌的后代会带着一批人，日后到你们女儿国，联合你们，重返欧洲，去找你们祖先在欧洲的后人！”
　　女王说：“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沙尘暴结束，这里回归正常。
　　玄奘、陶昌、蓝玉与女王、女人们、大安小安辞别。
　　玄奘说：“命大呀，我们闯入贵地，幸好找到了女儿国，不然将死路一条，既躲过了无尽的沙漠，又逼退了恶狼，否则不是饿死、渴死，就是被咬死。如今由八姐妹女骑兵们护送，不然闯这种魔鬼般的地形，必然迷路，最终死路一条。”
　　陶昌说：“大师言之凿凿。”
　　由于狼群汲取了教训，当她们与之遭遇时，狼群乖乖地避开了。它们的报复心理对他们则已不存在，狼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
　　大姐说：“我们已经闯了两关，魔鬼地形、凶恶野狼，最后一关是火焰山。送过了火焰山，我们不再走了，不然很难回去的。”
　　玄奘表示谢意。
　　赶往高昌的路上，横着一座火焰山，真有火山爆发，怎么办？要么绕很多很多的路，要么找到一条捷径，从火山爆发口之间的间隙过去。
　　大姐说：“就从火山爆发口间隙过去！”
　　他们一行人，是勇敢的行者，依靠大家的智慧，顺利地翻过了火焰山，成功属于勇敢的人。而八姐妹则往回走，她们完成了带路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