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离乡背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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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真行啊，偷情还搞出一个第三者来！妈妈什么反应??哥嫂知道了吗?他们一定会被你气死的！你们和哥嫂一起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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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四面环山之地，平日村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全村共有七个生产组，我们组共有九户人家。复杂的地形地貌决定了这一带民居的建筑形态，依山傍水、依势而建。建筑通常背倚山坡，面临溪流或坪坝以形成群落，往后层层高起，现出纵深。屋前屋后竹树参差，掩映建筑轮廓，显得十分优美。我们的住房是一套单体连六间房子，后面是山坡，前面是一条崎岖小路和一条小溪，没有墙院。平时我和爸妈住东头三间，哥嫂和一个侄子住西头三间。
　　当我们回来的时候，哥嫂没在，肯定是在地里干活。以我的了解，妈妈还算比较冷静的人，遇事不惊，是典型的勇敢、善良、贤惠、勤劳、机智的土家族妇女。地里的活儿她样样都干，而且擅长刺绣。脚上的绣花鞋，鞋垫，身上穿的花边衣，腰系花围裙，还包括枕头、门帘、床巾上面花纹图案都是经过心灵手巧的妈妈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同时妈妈还继承和保留了土家族宗教信仰，她多神崇拜，其中包括图腾崇拜、祖先崇拜、自然崇拜。妈妈常和一些道士、仙娘、算命先生、阴阳先生、巫医来往。所以，在我们家禁忌繁多，包括忌言、忌行、忌事，涉及生产活动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不管妈妈是从宗教信仰出发还是从迷信思想角度，她肯定要花费时间缕出一个思路来拯救我。然而，爸爸拥有土家族男人的天性，刚劲淳朴，勇于拼搏，守其信义，敢于追求正义，不惜自我牺牲，易激愤，不善言巧。这就是土家族山水造就的男人“辛辣精神”。
　　对妈妈来说，我不仅违忌家庭祖律，还破坏了土家族女性嫁娶之传统。于是，她对爸爸说。
　　“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儿子儿媳。”
　　“难道我们就吃这个哑巴屈?我合计好了，叫儿子跟着我，去镇上揍他一顿，活活把他勒死。他不仅骗取了我们的钱财，还糟践了我们的女儿，这笔账一定要算！”
　　“她爸，你可别糊涂阿，这可是女儿一辈子的名声阿！她的脸型人不人，鬼不鬼，你再叫她的名声一臭千里，你还叫她活不活?”
　　“那我这老脸还要不要，还叫我出门不?”
　　“想想办法吧，不行我去找个偏方先把孩子做下来，别的事以后再说。”
　　“窝囊，丢人呢，我真没法活了！”
　　听到这里我也无法控制自己情绪了，从我房间跑过来说：“爸爸，妈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管。我不在家待了，出去打工，挣了钱好还债。孩子我一定要，我将来要把他生下来，养大成人。”
　　“孽障，你这个孽障！十几岁的大姑娘，你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我非打死你不可！”
　　爸爸刚要从床上起身奔我而来，突然晕倒在炕沿下面的地板上。我一边急忙扑过去跪着抱起爸爸，一边大声喊叫：“爸爸，爸爸，你怎么了?来人啊，救命呀！”
　　“她爸，你怎么了，别吓唬我们呀！”妈妈也跑过来大喊。
　　这时，哥嫂从地里收工回来了，放下农具急忙冲了进来。
　　“爸爸，你这是怎么了?”哥嫂异口同声地喊道。
　　爸爸用眼示意，叫妈妈，嫂子和我出去，只留下哥哥。瞬间，不，只有短短五分钟，哥哥大声哭嚎着：“爸爸，爸爸，你不能走啊，别留下妈妈和我们……”
　　我们三人迅速冲进屋子，搂着爸爸的尸体痛哭起来。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是我害死了爸爸，妈妈和哥嫂都不会宽容我的。这一天，1993年11月23日，是我终身刻骨铭心的日子，是我“杀死”爸爸的日子——爸爸的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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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逆不道啊，你不仅气死了爸爸，还害了妈妈，哥嫂，给家里又增添了沉重的经济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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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哥哥痛苦中抓住我的胸襟，咬着牙说道：“妖怪，你这妖怪，害人精。你给我滚，滚，现在就滚！”
　　我此时晕了过去，不知哥哥还说了什么。醒来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沉寂在吐司和妈妈指挥下的爸爸的葬礼之中。
　　爸爸的丧葬由土老司主持操办，土老司祭祀爸爸时，将天窗口的纺车倒纺三下，口里念着经送爸爸过天桥上天庭。然后假扮亡人，围绕“哈哈台”转圈出门，我们子女跟随土老司哭丧，土老司唱丧歌，吹牛角，顿时火炮连天，哭唱哀鸣，极为悲痛，历时五天五夜。停尸五日后，将装好遗体的棺木抬上山埋葬。由道士根据妈妈和哥哥的建议安排好了道场，道场履行了下柳床、开路、荐亡、交牲、上熟、散花辞解、解灯、打烧棺、辞灵、扫堂等具体操作程序。我们家人和亲属披麻戴孝，跟随道士行丧礼，还请人唱孝歌，以哀悼爸爸，请爸爸入土为安。
　　
　　无为：15：50：12
　　
　　看来爸爸的葬礼还挺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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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要是妈妈和哥哥的主张，因为爸爸猝然长逝，年仅半百，令人痛惜。葬礼前后妈妈哥嫂都与我没有过多的语音，我也不想和他们做解释。自己酿成的苦果，自己吃吧。爸爸葬礼过了一期，我给家人说我要出去转一转。妈妈也没阻拦，只是含着泪水说：“行，出去转转吧，注意身体，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然而，哥哥毫不留情地说：“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嫂子在一旁插嘴说了我哥一顿：“小娟还是个孩子，而且有病在身，她也是无辜的。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我们不能放任她不管呀。小娟，别走了，留在家里，嫂子陪着你！”
　　“谢谢，嫂子！没事，我已经大了，放心吧，家里多劳驾你照顾妈妈和哥哥了。我做错的事争取弥补回来，把家里的债还上。”
　　
　　1993年12月5号，眼里含着沉痛的泪水，心里带着锥心刺骨的滋味，脸上挂着面瘫遗留下的后遗症，头不敢回，迈着难舍难分的沉重脚步，我离开了故土——我爸妈、哥嫂、父老乡亲一生所在的地方。
　　五天后，我来到了渔峡口镇。这次来并不是以患者的身份求医问药、借房求宿。第一站先去房东家，不，也是曾经属于我的三四个月的家。问一问他是不是欺骗了我的爸爸妈妈，戏弄了我的情感。心想他看到会疯狂地亲吻我，然后，问我回家后父母的状况如何；我姐也一定会体贴入微地问寒问暖。结果，出人意料，大门紧闭。我在门口等了几乎两个小时，过路人都蹊跷地看着我。最后，我问了附近几户人家，才得知他们已经搬迁到城里去了。
　　我怀着半信半疑心情拎着行李去咨询老中医。从房东家出发沿着它前面的小溪弯弯曲曲走上一刻钟就到中医诊所。它是土家吊脚楼的最早形式和主要建造方式的一座三层挑廊式吊脚楼建筑，因在二层向外挑出一廊而得名，分别在一、二、三面设廊出挑；廊步宽在2.8尺左右，挑廊吊柱由挑枋承托，它显得空透轻灵、文静雅致。高高的翘角、精细的装饰、轻巧的造型别具风格。它建在这条溪沟之上，通透的支柱、轻灵的翘角成为了视觉的焦点。高悬地面既通风干燥，又能防毒蛇、野兽，楼板下还可放杂物。诊所的顶层通风、干燥、防潮，是病房和疗房；二层既通风干燥，又宽敞便利，用做诊室药房；底楼是用来堆放、熬制、储存药材的库房。一楼挑廊下方挂着一块醒目古老的牌匾“祖传土家中医诊所”。
　　自我第一次来到这家诊所，接受老中医治疗始，就毫无怀疑过它。在我心里它是那么古老、神奇。然而，这次来作为在这里曾经治疗过长达四个多月还未康复的患者，不是来再次检查接受治疗，而是咨询和拜访一下老中医。老中医姓瞫，名巴覃，63岁；瘦高个儿，方形脸，长胡须，皮肤白嫩而有轻微的纹皱。性格温和，平易近人，文质彬彬。人人看到他都会奉若神明，肃然起敬。
　　我与一楼服务人员打了下招呼，直接上了二楼。瞫大夫见了我惊讶地问道：“丫头，怎么你自己来的?爸爸没跟你一起来吗?”
　　“爸爸他走了。”我低声回答道。
　　“什么?”他很惊诧。
　　“爸爸永远离开了我们。”我又悲伤地解释说。
　　我看到老中医脸部表情有些懊悔，他自言自语地说：“真不该，真不该告诉他……”
　　“瞫大夫，是不是爸爸因为你没看好我的病，和你争吵了?”
　　“的确开始我和他吵了几句，但后来我把治疗理念、方案以及你没有康复之根源讲述给他之后，他彻底明白了。”
　　“当时你是怎么向他解释的?现在我也想了解一下，我的病没有康复究竟问题出自哪里?”
　　“我首先向你父亲介绍了我们土家族的先民们注重天、地、人的关系，即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土家医用古朴的自然哲学理论从宏观上和整体上认识了人体的构造和疾病，在实践中对诊疗技术、天然药物、预防措施加以理解和总结。我们土家族聚居的武陵山区一带，位于我国南北、东西交汇地，是我国第二台阶到第三台阶的过渡地带，这种地域的多元性，造就了我们这里的土家族文化的多元性。土家族药匠们认为自然界中上为天，中为地，下为水，人体与自然界的事物一样，也是由三个方面组成的，在此基础上创立了土家医学独特的理论——‘三元学说’。土家医学认为人体分为上、中、下三元，人体内在物质包括气、血、精三种。人体的生命活动依赖三元脏器的正常功能发挥及气、血、精的环流、代谢。人体的各种生命现象均受三元脏器支配，气、血、精由三元脏器所产生，人体的气、血、精，经天、过地、至水循环往复，并灌注全身，维持人体的正常生命活动。我们家是祖传中医诊所，经过代代相传，实践总结，对各种病状进行病理分析，处方，治疗。按照我的治疗方案，你的病应该最长一个月就该恢复，可是到了一个月的时候我发现你的气、血、精的循环异常，失调。后来我就尝试改变药物药剂，却一直没有反应。直到上个月，你还记得吗，我给你号脉说什么了?”
　　“你说我气虚，缺乏正气，需要多休息，脾肾不好影响血液正常循环。”
　　“对，面瘫是一种临床常见症状，是各种病理因素，导致面神经功能障碍，引起一侧面部表情肌瘫痪而引发的一系列临床症状。中医理论认为，面瘫的出现多由于正气虚弱，风寒外邪入侵经络，导致经气不通，筋肉失养所导致。所以建议面瘫初期，性生活不宜过于频繁，以免损伤正气，影响面瘫的恢复。”
　　“对了，这就是我要问你的第二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有性生活，而且怀了孕?”
　　“作为中医，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即使不号脉，观其面色也就清楚了。中医认为怀孕的脉象常为滑脉，即一种脉象非常流利的感觉。我在给你把脉的时候不只是把脉，还会看你的气色，问了一下你的身体相关的表现，的确你当时出现了‘滑脉’；并且已经停经四五十天，而且身体上出现了慵懒乏力的情况，乳房胀痛、恶心呕吐等，都说明你已经怀孕了。”
　　“你不应该把我怀孕的事情告诉我父亲呀！”我有些谴责地问他。
　　“你年龄太小，不方便直接与你谈此事，可你爸爸又很长时间没有来过，最后来了，又质疑我的医术，甚至提出了非议，我必须向他讲明原因。”
　　“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的房东，以前都是他来给你们结算我的治疗费的。”我追问道。
　　“孩子呀，你的病情我给他讲过多次，他没告诉你吗?当我问他你是否在搞对象谈恋爱的时候，他说也许，回去调查一下。看看你是不是与外面某个男孩有来往，尽量杜绝此类事情发生。”医生回答我说。
　　“究竟房东为我给你付了多少费用?”我又提出第三个题。
　　“天哪，这事直到你爸爸上次来了，我才恍然大悟，水落石出。”
　　“究竟怎么回事?”我迫不及待地追问大夫。
　　“你爸爸只在第一次带你来这里的时候交了500元，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替你交过费用。”
　　“房东没给你交过?”
　　“孩子，你有所不知，他的钱我们可不敢要，何况他根本就没与我提过交费的事情阿。”
　　“为什么他的钱你不敢要?”
　　“不但不敢要，而且还得热情招待他，否则我们就会关张！”
　　“那我爸爸为我治病到底给他钱了吗?”
　　“上次你爸爸告诉我他第二次来的时候给房东留下了5000块，叫他分期转交给我们治疗费。”
　　“你知道我的房东去哪里了吗?”
　　“据说他德才兼备，业绩突出，破格晋升了。有的说他去了长阳区里，有的说他去了市里。”
　　“谢谢你，大夫。我走了。”
　　“你去哪里?”
　　“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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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阻拦你了吗?
　　
　　鬼人：16：42：29
　　
　　他说：“孩子，他能欺骗你的爸爸，欺诈我这个老中医，你想想，你是个孩子，一个有疾病的孩子，他会接受你，呵护你?”
　　“他说会爱我一辈子，我姐——他老婆也说了我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永远不分离。”
　　“难道他老婆助夫偷情，引狼入室?”
　　“我姐说了她有哮喘病，他们夫妻根本不能同床。所以，她喜欢叫他和我在一起。”
　　“傻孩子，俗话说‘劝赌不劝嫖，劝嫖两不交；什么都不劝，一生无伙伴’。我要是不劝你对不起我的良心何况你是无辜的，你是我的病人，你是受害者。”
　　“此话怎讲?”
　　“你呀，一直蒙在鼓里。你怎么知道他老婆是哮喘病?”
　　“是我姐亲口说的。他说医生说了终身不叫她通婚的。”
　　“妙哉，妙哉！你傻，你姐更傻，傻女一对儿。你姐常来我这里看病拿药，她就是一般的咽炎，哪里是哮喘呀！真是弥天大谎阿！”
　　“你的意思我姐也是受害者！”
　　“对呀，你爸，我，你，你姐，你妈，你哥嫂……我们都是受害者！他是经济上的一个盗窃癖，政治上的一个投机者，感情上的一个戏弄者。”
　　“那我一定去找到他，叫他当面对我解释清楚！”
　　“孩子，你的年龄，你的病，你的身孕以及你的经济状况都不允许你这样折腾下去。你已经耽误了面瘫最佳恢复期；你已经气得父亲离开人间，死不瞑目；你已经害得妈妈、哥嫂骨肉相离；你已经毁掉了少女容颜，鲜花芬芳，陷入了逼淫堕落。你还年轻，将来的路还很长，当务之急是洗刷罪孽，整治心灵，重新生活。”
　　
　　无为：17：00：00
　　
　　我看只有这位大夫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鬼人：17：01：30
　　
　　的确，他的所见所闻，他的亲身感受，他的道德修养，他的学问阅历……折服了我的无知，我的稚嫩，我的莽撞和我的幻觉。
　　“大夫，我明白了，听您的。”
　　“这就好。作为医生，我无能治愈你的疾病了，但我可尽力帮你拿下这个你不该有的孩子，遵守秘密。孩子，你的人生之路还很长，要学会自重，鼓起勇气，从头开始。”
　　“谢谢您，瞫大夫！我父亲不在了，以后我就叫你爸爸吧。”
　　
　　无为：17：05：11
　　
　　一日为师，终日为父；一日位君，终日为主。瞫大夫就是你的大恩人阿。
　　
　　鬼人：15：06：19
　　
　　吃了大夫开的药，又在渔峡口镇养了几天。最后这一天，我偶然遇到了我的一位初中同学，她说她表哥在珠海打工，而且工资还挺高的，她也要去珠海打工。我要求跟她一起去，她说正想找个伴呢。然后，我给大夫说明我的去向。大夫很高兴，还硬塞给我五百块钱，并嘱咐我很多很多的话。
　　就这样我不清不白，人不人鬼不鬼地离开了渔峡口镇，来到了珠海。
　　对了，大哥，你来过珠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