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品名称:鬼地 作者:蔡凡 发布时间:2019-09-14 17:00:45 字数:4310
厂区。主干道。清扫。
全体培训人员都得参加这次劳动。哪怕是授课的老师。
刘源珍和汪亭梅被分配在一起。她俩的包干区就在厂大门附近。
二人拖着大竹扫帚,边走边聊。在她们的身后腾起一蓬蓬灰雾,此起彼伏。
她们的行为,巳经引人倒目。
无视。这就是汪亭梅的态度。她笑着对刘源珍说:"放下。拖着。一会儿,等我们开动起来,他们就眼晴看你啦!"
见刘源珍分神,汪亭梅挨上去用肩膀拱了她一下。笑道:"嗳,跟你说话呢。"
"呵,你刚才说啥?"刘源珍茫然道。
"大姐,弄了半天,你没听我说?"汪亭梅故作惊讶状。
"没有,哦,在听。在听。"刘源珍言不由衷。
汪亭梅伸手欲探她的前额,刘源珍忙将颈脖往后一缩。
汪亭梅放下手臂,说道:"莫不是生病啦!"
刘源珍浅笑道:"没有。没有。"她说着话,眼晴不自觉地往某个地方一瞟。
汪亭梅也注意到某个地方。她拿眼盯着刘源珍冷笑道:"哦,原来如此。你这花痴!"
刘源珍潮红了脸说道:"别胡说。"
某个地方。梁其远正站在高高的脚手架的搭板上。他正在给一幅巨大的宣传画补色。这是他的作品。整幅画表现的是工人阶级战天斗地的工作场面。这跟现在工厂大干快上的形势很契合。
汪亭梅拉着刘源珍的手就想往那跑。
刘源珍站着不动。
汪亭梅便敞开嗓子朝那边喊:"梁老师!梁老师!"
刘源珍心里一慌。身体就被她扯走。
梁其远正专心作画。听见有人喊,便扭身朝着下面看。只见两个美女一远一近站在这边的空地上。俱仰面啾着自己。近的这个热情似火,眼光喷射着大胆。远的那位则冷静羞涩,心胸镇压着奔放。
"你们是......"梁其远疑问道。
汪亭梅走过去把住刘源珍的手。小声对她说道:"大姐,暗恋呀!人家都不知你是谁。"
刘源珍着急道:"小奶奶,谁说喜欢来者?"
汪亭梅大声说:"不承认?"
刘源珍忙说:"小声些。别让人听见!"
汪亭梅不听,反而加大声音说:"听见就听见!"
那边。梁其远突然笑道:"呵,我想起来了。你叫汪......对,汪亭梅。她是刘源珍。"
汪亭梅撅起嘴说道:"错。我是刘源珍。她是汪亭梅。″
梁其远笑着肯定道:"不对。她就是刘源珍。"
刘源珍一听,更加手足无措。
梁其远亦注意到这些。心中不免起伏。于是,再说起话来,竟然有些慌乱。
汪亭梅见二人如此,心中暗喜。便有心撩他俩一下。她指着刘源珍对梁其远笑道:"梁老师,她......"声音故意拉得老长。
刘源珍急晠道:"亭梅!你要死哟!"
汪亭梅结束大喘气。续说道:"她想跟你学绘画。"
梁其远不看汪亭梅,眼晴却瞄着刘源珍说道:"欢迎。欢迎。你,你们随时可以来找我。"
汪亭梅忙笑道:"不是我们。是她。"
梁其远慌乱道:"对。对。都一样。都一样。"
汪亭梅坏笑道:"不一样。梁老师。记住,可别忘啰!"
说完,拉着刘源珍便走。
刘源珍小声道:"我们地还没扫呢?"
汪亭梅笑道:"这种时候?还扫什么地哟!"说完,抢过刘源珍手里的扫帚扔在路边。
刘源珍欲回身去捡。
汪亭梅忙道:"别!他正看着呢。"
二人走出很远。刘源珍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厂大门那。尘土飞扬。
汪亭梅得意的笑道:"大姐,那个傻瓜是你的啦!"
由于一场事故,刘源珍她们的培训又往后推延了三个月。
几天前。深的夜。工厂临时的后门。
在这里,红砖砌起的院墙,把厂区与外面的野田隔开。从前,江边搭窝棚看沙场的人曾在这种点小菜。后来,沙场移去了月亮湾,这些地就荒野了。紧挨着野田的是一条火车道。铁轨往东伸向月亮湾,往西就不知往哪而去了。
这天后门值班的是魏师傅。
由于这里是个偏门,白天都少人过。夜里就更不须说了。魏师傅将小铁门关好闩死,就猫在门岗内听收音机。
睡。肯定是不能睡的。外面铁道上每隔三十分钟会过一趟火车,客货掺杂。每当这个时候,魏师傅都要拎着木棍晃着手电去这排墙根去转转。
午夜时分。一列客车刚过,魏师傅照例准备出去巡逻。突然,他听见墙外有人凄惨的喊叫:"杀人啦!杀人啦!"
魏师傅闻声赶紧跑过去扯了门闩。
门外。除了风中摇曳的门灯的影子在晃,四下里除了黑还是黑。魏师傅举起手电朝着四遭扫了一遍又一遍。
没人。连个鬼影都没一个。他失神地摆一摆脑袋。扭身进去闩上了门。
难道是自己听觉错误?魏师傅边往回走边想。还没等他走到门岗,突然,墙外又有人叫了起来。一时间,魏师傅怔在当地。末了,他大着胆子吼了一嗓子:谁!"
墙外又没了声响。
第二天,在此小门的外面,一名氧焊工在焊接岗栏的时候,气瓶突然爆炸。那名工人当场死亡。
下了夜班在家休息的魏师傅听说了此事,于是就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说给了他老伴。他老伴嘴不好,就把这次事故传成了灵异事件。
那时的人们都知道,这个厂址的前生是什么,于是就有人把这联系在一快。鬼魂报复?一时间,人心惶惶。
正在培训的青工,当然也有人听到传闻,有个别胆小的,干脆就?辞而别了。
为了稳定这支队伍,厂长钟美清临时决定延长培训时间,并着重加强对他们的安全教育。同时,责令安检部门迅速查清事故原因,以平伏职工和家属思想上的混乱和不安。
那时,周方玉也听到这一消息。本就为着那晚所谓"离魂"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她,更是确信有鬼魂报复的说法。于是,几乎天天捧一叠纸钱在院子外的空地上去烧。边烧边嘴里不停的叼咕,大约是莫怪,保佑之类的话。末了,她又找小儿立快谈心。她说:"我儿,你不想娘去死吧!"
立快说:"不想。"
周方玉说:那你就去站在房顶上去喊。"
立快说:"喊什么呢?"
周方玉说:"你就喊,娘呀!快点回来吧!"
立快闻言,死死的盯着她。一脸懵懂。
那天,马道林下班回家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月淡。星疏。蝉鸣蛙呱。
七八月的天气,正是热得跳水的时候。马道林不管不顾,离了厂区就把工作服和里面的汗衫都脱了。
打着赤膊,再把单车蹬快些,风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才过了半年多,从工厂到柳村的道路就变了个样。从前的黄泥巴路全铺上了水泥,道的两边还架设了路灯。
常言道:癞痢跟着月亮走一一沾光。那么,至从赵家墩上有了车辆厂,附近的村落全都拉了电线通了电,家家户户用上了电灯泡。
马道林一路顺溜,十来分钟就滑到自家院门口。
院里,灯火通亮。一只足有百瓦的电灯泡,高高的悬吊在院子当中。
周方玉正坐在小竹靠椅上摇着扇,赶着蚊。马德兴和马立勤围在饭桌边说着闲话。桌子下时不时飘出"斑马"蚊香的草药味。
马道林支好自行车。时才捎干的汗水又垮了下来。
马立快最先噍见他爹,扯开嗓子就喊:"娘!咱爹回来啦!"
周方玉闻声笑着起身去厨房把饭菜端出来。
他们巳经等他许久了。
今天,马道林心情愉快,陪着马德兴多喝了一杯。
吃完饭,马立快便去水池那拉放胶皮水管。他知道,每天最欢畅的时刻就要到来。
果然,他的爹穿着裤衩履着拖鞋就从里屋走了出来。
马立快不用爹说,自已把自己撸个精光。
马道林让儿子拧开水龙头。瞅着有水涌出,便死死捏紧胶皮水管的这一头,管里流出的水便像打了鸡血似地硬了起来,随着马道林的手式撒出一道道水幕。
马立快赤身跳了进来,抓耳挠腮的惊叫着。
周方玉在一旁瞅着笑。
马德兴和马立勤两人各自往肩头搭条毛巾,他们准备出门,照例要去长江夜游。这段时日,马德兴已经把马立勒从"沉到底"训练成了"浪里白条"。
周方玉舍了那边又来叮嘱这头。
马立勤笑应道:"娘,没事的。有大伯哩。"
马德兴忙笑:"没事。没事。"
周方玉放他们过去,自己也拎只大木盆躲进屋里去了。
夜里,马道林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将双臂垫在后脑勺下想着心思。
周方玉收拾完家务,爬上床挨着他躺下。她问马道林道:"平日里沾上床就睡死。今个这是咋地啦?"
马道林侧转身子瞄着她笑道:"今天,我收徒弟啦!"
周方玉不以为然地说:"收徒弟就收徒弟呗!噍把你乐的?"
马道林笑道:"不能不乐。一下子就收了四个。"
周方玉惊道:"四个!那不要把你累死?"
马道林笑道:"不累。不累。几个都听话着哩。"
周方玉忙问:"是男的还是女的?"
马道林故作神密的说道:"女的。清一水的小姑娘。"
"难怪!刚才我还在想呢?有什么能让你嘚瑟成这样。"周方玉调侃道。
马道林笑道:"却还别说,谁收了那样的人物,都得嘚瑟。为着这四位,整个车间一天都没好生做事。"
周方玉闻言,好奇心更是加重。笑道:"说得跟天仙似的。赶明儿请来家里瞧瞧?"
马道林本来情绪高涨,听她一说,便茫然道:"八字还没一撇,谁知这事长不长久?这四个瞧着都不是该干粗活的人儿。说不定在我这㳆个水就让人给拎走啦!"
周方玉疑问道:"有背景?"
马道林笑道:"这倒不知。不过我有个苕想法,女人长得漂亮就是背景。她不想要背景,背景也会找上她的。"
周方玉肯定道:"有这么一说。"
一夜无话。
未过三日,徒弟中果然有人提出要上门拜见师母。
马道林不同意。他说:"她一乡野粗人,有什么好见的。"
其他仨就帮腔道:"那是一定要去的。师傅不允,就是瞧不起我们。没把我们当徒弟。"
马道林拗不过她们,只得同意。
厂休。柳村。
周方玉已然得到消息。头天晚上就忙火开来。她把剁好的猪排洗净,然后将油锅烧热,放入几片生姜,待香味绽开,立刻将排骨倒入油锅内,不停的炒,不停的炒,直至肉骨金黄。排骨炒好,添起搁在一边。赶紧把泡在盐水里的莲藕块捞起,一捧一捧的投入大瓦罐。撒上一把盐,再把排骨倒进去,注满水就把瓦罐跺在小煤炉上,小火慢熬。这样,等到明晨,绝对熬成一吊子又白又香又鲜的排骨汤。
汤不用管它。又开始准备卤菜。周方玉将牛肉、猪蹄和香干在大炉上卤好,起锅分盘盛着,待到用时开刀。
干完这些,正好马道林将宰杀收拾干净的老母鸡拎进来。便就着卤汤卤水把它给煮了,只等明天弄一盘烧全鸡。
准备好这些,周方玉坐在那便掰着指头数。数明天可以拿出多少菜来。数着数着,就把数过的又数进来。
马道林在一旁听着就呷呷的笑。
周方玉本就想得头痛。见笑,免不得对着他一通骂。
马道林立刻老实。找来纸笔,说一个菜名就记一个数儿。
翌日清晨,周方玉趁着雾露未消,立刻去自家田里拔了半篮子小白菜。用她的话说,浸过霜露的白莱吃起来香甜。
回来的路上,周方玉正遇着出去晨练的马德兴。她对着他笑道:"大伯早呀!今天别走远了。中午家里要来客人,我准备了好菜,等会儿让你兄弟陪你喝几杯。"
"知道。知道。不过弟妹,我今儿要去镇上办点事。吃饭时就不必等我啦。"马德兴笑道。
周方玉发急道:"有什么事非得今天去办?改日不成么?"
"弟妹,一时也讲不清楚。反正这事儿不能耽搁。"马德兴语气坚决肯定,不容置疑。
周方玉不再坚持,便笑着让他尽量早些回来。
马德兴答应着就去了。
周方玉进了家门,就把刚才的事儿说给马道林听。
马道林知道马德兴是故意的。他想他大约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于是便说:"由他去吧!"
待眼前事办妥,夫妻二人这才对两个孩子宣布注意事项。
周方玉说:"客人来了要有礼貌,要叫人。嗳,对啦,该称呼什么呢?"
马道林说:"我的同事,应该叫阿姨吧?"
周方玉嗔怪道:”胡说。那是你徒弟,该叫师姐。师姐不好听。就叫她们姐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