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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海琳娜·伯克利希篇(3)

作品名称:献给二十岁的礼物      作者:凯勒      发布时间:2019-09-12 21:32:43      字数:8440

  “怎么了?瑞秋?”海琳娜望着瑞秋的双眼,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没事,海琳娜。”瑞秋缓缓露出笑意,“这枚项链很适合你。”
  “真的吗!很高兴听到瑞秋这么说。但瑞秋你现在必须睡一会儿了,我可不想下楼见到查理斯太太,她还会因此训斥我一顿。”听了海琳娜的话,瑞秋点点头,轻合上双眼。
  “海琳娜,你不也休息一会儿吗?”海琳娜准备走向窗前,瑞秋又拉住了她的手腕。
  “瑞秋,我再想些事情,”她笑着摇摇头,用手指刮了下瑞秋的鼻子,“等下就来陪你。”
  “如果海琳娜因我没休息好,我可会很内疚。”瑞秋太了解海琳娜的执拗了。
  “我永远不会让瑞秋感到内疚,”她的莞尔一笑让瑞秋安心许多,“晚安……应该是早安,瑞秋。”
  现在是十一月九日清晨六刻,她坐回椅子上。窗外雨停了,但阴云仍在。阳光快出来了!她感觉到它在奋力挣脱阴云的束缚,阴郁的天空现已透亮。
  再次望向瑞秋,她已睡熟了,被子夹在双腿间。瑞秋侧着身,一只手放在嘴边,一只手横在床头,她似乎想抓住什么,又像在挽留什么。
  海琳娜打算带上门不辞而别,窗外云层间骤响的炸雷吓坏了她,紧接她又听见一片砖瓦被积雨冲到街上,“砰”的落地声,像极了海琳娜前几晚听到的枪响。她转头望向瑞秋,心在“怦怦”直跳。
  瑞秋翻个身,她以为瑞秋醒了,搭在门把上的手没敢挪动。她害怕咯吱声会吵醒瑞秋,好在瑞秋没被惊醒。她一定累坏了,毕竟她昨晚也一夜未眠。海琳娜松口气,轻抬起把手,直到敞开一道能容她钻出去的缝隙。关门前,她不放心,又看了眼瑞秋。
  走在回去的街上,她又想起查理斯太太刚刚拦住她,说了一堆想让她离开柏林的话,她原以为查理斯太太是想邀她共进早餐。她摇摇头,飘忽不定的目光游离在每处角落。
  雨停了,枯萎的落叶在水中随风飘摇;那群士兵今早又聚在街头说些什么;贴在挨家挨户门窗前的反犹传单如今四处飘散,街上的行人又少了,人们都去哪儿了?
  她看到拜尔上校孤零零站在一旁,像极了过去不合群的自己。拜尔也看到了她,他似乎有话想说,可几次欲言又止后,他拉下了帽檐。
  现在是七点半,海琳娜路过面包店时,突然发现面包店的挂牌被人取下了。克鲁索先生回来了吗?海琳娜的心跳个不停,她赶紧跑到门前。
  门窗紧锁,但橱窗碎了。她望向窗内,昏黄的灯光填满室内,货架翻倒一地,地上拖着条红线……海琳娜的心悬了起来,但克鲁索先生不在这里,她快急哭了!
  或许一切没那么糟,海琳娜安慰自己。她想从窗户翻进去,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可她手忙脚乱中被碎玻璃扎破了手腕。她顾不上这些,用手擦下额头的汗,她已分不清疼痛。
  “海琳娜?”克莱尔小姐发现了满脸血迹的海琳娜,她朝海琳娜跑去,“谢天谢地,亲爱的,太好了!你平安无事。”她将海琳娜深拥入怀,“等等!你的脸怎么了!”
  “克莱尔小姐……”海琳娜还没见过短发乱蓬蓬的克莱尔小姐呢,她一定急坏了。
  “是手腕。”克莱尔小姐将她脸蛋捧在手中来回转动,海琳娜解释说,“被玻璃割伤的。”
  “海琳娜,你没事就好。”克莱尔小姐将大衣披在海琳娜身上,她自己只剩件薄衬衫,“我先给你包扎一下,”她从口袋里翻出一块手帕,“这可以先止血。”她抬头安抚海琳娜,嘴唇在发抖。
  “克莱尔小姐,你的脚踝……”海琳娜隐约看到克莱尔小姐的脚踝擦伤了。
  “我没事。”克莱尔小姐刚包扎完,就握住她另只手腕,她没想过克莱尔小姐力气会这么大,“我们先回公寓再说。”
  “可我还没见到克鲁索先生……”海琳娜拗在门前不挪步,“克莱尔小姐,你说克鲁索先生会不会出事了?他杳无音信好几天了。”
  “克鲁索不会有事。”克莱尔小姐细声安慰她,“我们回公寓说好吗?海琳娜。”
  “但有人今早把店门打开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克鲁索先生回来了,可是店里的东西都乱了……”海琳娜挣出手腕,她不理解克莱尔小姐为什么对克鲁索先生漠不关心,他们明明是朋友啊!
  “海琳娜!我知道你担心克鲁索先生,但你也要相信我,他不会出事儿!我认识他可比你认识他久多了,我们先回去再说好吗?”
  克莱尔小姐突然的怒吼吓坏了她,海琳娜还没见过克莱尔小姐对她发脾气呢,她木讷地点着头。
  牵海琳娜走在回去的路上,克莱尔一直在想,幸亏她把海琳娜拉回来了。如果把海琳娜留在外面,她说不定还会受什么伤。
  海琳娜一路没说话,但克莱尔能感受到细微的抗拒,她能理解。其实她比谁都担心克鲁索,但她在海琳娜面前不能露出马脚。如果连她都不镇定了,她不敢想象海琳娜会做什么更出格的事。
  直到推开公寓大门,暖风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寒颤,看哈德莫坐在桌前,她的心舒缓了一半。
  “还是屋子里更暖和。”她故作轻松说,海琳娜这次没附和她,“哈德莫,你回来了?”她转头对海琳娜说,“海琳娜,你一定不知道哈德莫早上去哪儿了……”
  海琳娜身上的大衣不见了,她才发现,可能被拉扯掉了。海琳娜还在啜泣,她不希望海琳娜更自责。她从没告诉别人,这件大衣多重要。
  但没人回应她,清晨八时,空旷的餐厅与窗外街道一样静谧。
  以往热闹的日子永远过去了,十月二十九号后餐厅只剩下了她,海琳娜和哈德莫,其他人仿佛在二十八号晚人间蒸发般不知去向。她时常撞见海琳娜问哈德莫,他们去哪儿了,但哈德莫每次都在敷衍,她明白哈德莫的煞费苦心。克鲁索不见后,公寓的三餐连面包也没有了。
  收音机没了声响,哈德莫先生没在擦杯子,他坐在餐桌前低头在看什么。
  她今早下楼时没见到哈德莫,这不是他的作风。要是寻常,她一定会和哈德莫吵起来,但她现在需要哈德莫照顾海琳娜,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擅长安慰人。
  走到哈德莫身边,他正在看相片——与克鲁索的合影,两人今非昔比的神采奕奕,哈德莫没什么变化,他板着脸站在左侧。她差点笑出声,另一位是克鲁索,她还没见过如此青涩的克鲁索。
  “你们今天为什么都在缅怀克鲁索?”她拉出一把椅子坐到哈德莫身旁,“今天是他生日吗?”哈德莫狠狠瞪了她一眼。
  “对不起,我可能说错了什么。”她嘀咕着,“不过哈德莫……”她望了眼还在啜泣的海琳娜,“好吧,克莱尔,你只会对哈德莫卑躬屈膝这一次。”她调整呼吸,仿佛在下定某种决心,“哈德莫,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别以为我在向你低头。”她语无伦次起来,“你知道我脾气很差,更别说去安慰别人了,但那孩子现在心情很差。你最了解她了,这次算帮帮我。”
  “海琳娜知道那件事了?”哈德莫头也不抬。
  “哪件事?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孩子知道了什么。”克莱尔一头雾水,但她现在顾不上这些了,“哈德莫,反正让她开心点,算我欠你的人情。”
  “好了,我知道了。”哈德莫放下相片。
  “那我先出去了,免得我又说错话,惹你们不开心。”她走到海琳娜身后,将手搭在海琳娜肩上,哈德莫心照不宣地点着头。克莱尔说,“海琳娜,你先暖暖身子,我现在要出去找找大衣了。”
  “对不起,克莱尔小姐,都怪我……”海琳娜哽咽着。
  “这些都是小事。”她抚摸着海琳娜的蓬松金发。
  她其实没换洗大衣了,她当初就不该听哈德莫,把大衣交给孤儿院的孩子洗。孤儿院最近门窗紧闭,没人出入。但天气会持续冷下去,那件大衣成了她过冬最后的希望。那是克鲁索某年冬天送她的礼物,可她在找到啤酒窖工作后再没穿过,因为它看起来有点过时。
  或许等今年冬天过去,她又会换几件新大衣,那它更没出现在衣柜的机会了。但出于某种情绪,她还是很想拿回它。有些东西虽然派不上用场了,但失去后总让人感觉心里缺了一块儿。
  克莱尔以为拿回大衣很容易,但它不翼而飞了!她将双臂环在胸前,哆哆嗦嗦快走到尽头,才见到它影子。它披在一名士兵身上,他正与另外两名士兵谈笑风生,她看到他们袖上那抹艳红,好在他们是国社党。
  “班吉,笛卡尔,你们看我像不像拜尔·桑治。”披大衣的士兵在两人前踱步,“我现在或许比拜尔·桑治更有气势。”
  “完全不像,拜尔上校可没这么张狂,奥诺。”年龄尚小的笛卡尔十分诚恳,“还有这明明是件女性大衣。”
  “我知道,”奥诺摇摇头,“我想把它送给我的妻子,她好久没新衣服穿了……”
  “我觉得女人都比拜尔·桑治强,比如费舍·海伯纶小姐,明明比那个懦夫更适合上校。”大鼻子班吉抢过话。
  “我也很欣赏费舍·海伯纶小姐。”奥诺露出难攀的敬意,“她干净利落的处事手法使我着迷。”
  “如你所愿,或许克罗南中将都不忍直视拜尔·桑治的不作为了,听说费舍·海伯纶小姐今晚就能抵达柏林。我记得自从冯·特拉秘书出事后,海伯纶小姐一直在照顾他,但我想不明白她今晚为什么要来柏林。”班吉将信将疑地说,“不过能借此机会一睹费舍小姐的芳容也不错。”
  “我也听说了,好像与孤儿院有关,我早觉得那地方不对劲了……”
  “不用担心,我听说党卫军已经派青年团驻守那里了,他们下午就能到。”班吉笑着说,“好事还不止一件,安娜·莱耶斯下午不出意外也会被捕,今天将是被载入国社党史册的一天。”
  “海伯纶小姐好像是从上一批驱逐到波兰境内的犹太人中找到了线索……”奥诺说。
  “那个犹太女孩居然会蠢到将头发染成红色的方法躲过抓捕,听说她被抓时还拼命往头上泼红油漆呢!”奥诺忍不住笑了。
  “我们都以为她疯了,”他接着说,“那个坏女孩差点骗过我们。笛卡尔,你还记得她门前与她年纪相仿因拒捕死掉的黑发女孩吗?”
  笛卡尔缩在一旁点点头,他似乎不想提起此事。
  “我们起初以为她们毫无联系,”班吉扭头对奥诺说,“我们后来才知道黑发女孩是为坏女孩染红头发拖延时间才死的……”
  “安娜·莱耶斯是谁?”克莱尔其实并不在乎安娜·莱耶斯是谁,她只是想和奥诺说上话。
  “一个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事的犹太人……”他们愣了一会儿,才回头看到克莱尔。
  “等等!我过去巡逻那条街时,经常撞见她与早上那个犹太人……”班吉小声对奥诺说,“交谈甚密或争执不休?她的心情就像伦敦扑朔迷离的雨季,”他试图得到笛卡尔的理解,但笛卡尔摇摇头,“她喜怒无常,我也说不好她到底亲近犹太人还是厌恶犹太人。”
  笛卡尔上下打量着她:“但她不是犹太人。”
  “她的确不是犹太人。阿瑟夫和我说,他们负责巡逻的街十分热闹,他总能撞见一个在啤酒窖工作的女侍生和她的老板吵个不休。”班吉眉头紧皱,“就是月初被我们抓住还拼命反抗的犹太人,我想阿瑟夫说的女侍生是她。”
  “犹太人?我讨厌犹太人!”克莱尔小姐叫道。
  “看来她是我们这边的人。”班吉笑着说,“女士,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我丢了件衣服,好像碰巧被你们捡到了。”克莱尔望着奥诺身上的大衣说。
  “原来这件大衣是你的。”奥诺脱下大衣,他清了清嗓,“我会还给你,但我得先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你认识一个叫克鲁索·贝克尔的人吗?”
  “是面包店的克鲁索吗?”克莱尔的耐心快被消磨光了,她不明白这和克鲁索有什么关系。
  奥诺点了点头:“女士,你的姓名是……”
  “克莱尔·温斯特,”她以为他们在例行公事,“在奥古斯汀·凯勒的啤酒窖工作。”
  他们是士兵,如果不服从他们,他们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温斯特小姐,冲锋队好像说过市民这两天最好不要出门,街上不太平。但我想说件皆大欢喜的事缓和下气氛,”奥诺拖着长音,克莱尔仿佛又见到了圆滑的瑞博恩,“它一定值得你付出点什么。”
  “什么事?”奥诺贪婪的眼神与瑞博恩一样,克莱尔恨不得把大衣从他身上扯下来。
  “温斯特小姐早上听到枪声了吧?”奥诺说,“准确说是两次枪声,不过雷声盖掉了第一声……”
  她早上起床开窗的确被雷声吓了一跳,就连窗边的花盆也被她失手打翻到楼下。她小心翼翼探出头,好在楼下没人经过。这时隔壁海琳娜的房间又传来阵玻璃碎声,她更心惊胆颤了。
  海琳娜出事了吗?她冲出门,站在海琳娜门前敲了好一阵儿,但门迟迟没开,海琳娜这个时间一定起床了,这让她更着急了。
  海琳娜或许不在屋里,她取下衣柜里的棕格子大衣,如果不是担心海琳娜,她可不会穿这件衣服出门。她在一楼转角踩空擦伤了脚踝。这不重要,如果她知道海琳娜早上出去了,这一切都值得。但她没能如愿以偿,哈德莫不在餐厅,但早餐做好了,全麦面包和烟熏肉卷堆在一个盘子中,罐子里的黄油盖了层湿布,杯中的咖啡还冒着热气,哈德莫应该没离开多久。
  没人能摸清哈德莫的行踪,有时他说要为准备次日早餐,去湖边钓上半天鱼,其实他中午就能提半桶鱼回来;有时他中午说出门散散步,但傍晚都不一定能回来。
  海琳娜是出去了,她匆匆出门没走几步,就在面包店门前看到了满脸血迹的海琳娜。
  “温斯特小姐,你在听我说话吗?”奥诺叫了她好几次,班吉和笛卡尔在一旁笑着窃窃私语。
  “我在听。”
  “这事要从拜尔·桑治说起。”奥诺知道她没听,但没关系,他只想把大衣搞到手,“温斯特小姐该听过这位上校的大名,就是那个整日跟在我们后面的跟屁虫,”她顺奥诺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位格格不入,跟在队伍最后面的军官,“真想不明白克罗南中将为什么总把重要任务交给他,他甚至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所以枪声是怎么回事?”克莱尔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只想拿回大衣。她擦着双臂取暖,那支全副武装的冲锋队那时刚路过公寓。
  “我们今早枪决了个犹太人,他是叛逃者。”奥诺神色肃穆起来,“他是自找麻烦,我们两周前就在全城通告过,犹太人不能住在柏林了,显然这里还有很多漏网之鱼。”
  “为什么枪决他们?”她的镇定自若让奥诺一时语塞。他以为克莱尔会与其她女孩儿一样,当谈及死亡之类的话题,就会吓得钻进男人怀里,“驱逐他们不行吗?”她讨厌犹太人,但她不认为他们罪深至死。
  “我们起初的确是驱逐他们,”笛卡尔补充说,“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好言相劝,总有人想钻空子,逃过一劫……”
  “事实是这样,”班吉将笛卡尔拉到身后,“我们足足用了一周时间才清掉他们,那只是绝大部分。还有一部分像老鼠逃窜的犹太人,我们必须想法设法清掉他们,这是元首。”他瞪了眼奥诺,“也是我们的意思,冲锋队可是保卫德意志的主力军。”
  “但蛮力没法驯服他们,于是奥诺想了个杀一儆百的好办法。”班吉接着说,“我们从逃窜被捕的犹太人中,选了批不幸者,还有过去入狱的德共党人,谁让他们喜欢和我们作对呢?我们每早会在人最多的地方,枪决一两个,以此威胁还在逃窜的犹太人……”
  “议会那群人还天真以为我们在处理下水问题。”奥诺刺耳的笑声让克莱尔很反感,“他们永远想不到除了天气,我们也是导致下水堵塞的因素之一。”
  “犹太人的尸体只配丢进下水道,他们不是喜欢像老鼠一样逃窜吗?”班吉继而转过头,对克莱尔说,“当然他们愿意自首,我们随时会将他们安全驱逐到波兰。”克莱尔厌恶地看着他,班吉继续道,“我们不是魔鬼!而是在拯救他们!你要知道我们每天接到忍不住压力的犹太人,远比我们早上枪决的那批人要多得多!”
  “但我们今早遇到了特例,这是我们的失误……”笛卡尔唯唯诺诺地说。
  “是拜尔·桑治的失误!”奥诺吼道,“我们去过那家面包店,我那时就感觉那个大胡子有问题了,因为他不敢正眼看我。但拜尔却说他是意大利人,我们当时信了他的鬼话,他是个骗子。”
  “你们是说面包店主,克鲁索·贝克尔吗?”她有点理不清头绪。
  “我们早上巡逻撞见了那个犹太人,他那时刚翻进被砸碎的玻璃窗,我们当机立断进去抓住了他。”奥诺说,“其实我们追查他好多天了,但他每次都能在我们实施抓捕前逃脱,这和我们当时抓安娜·莱耶斯时一样,我总感觉有人在给他们通风报信。”
  “一定是拜尔·桑治搞的鬼,我们不能相信党卫军派来的人,可别忘了他们曾干过什么好事!而且我们后来押克鲁索·贝克尔实行处决的路上,他还在和拜尔·桑治交头接耳些什么,我看见他塞给了拜尔一个木盒子,天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其实他不用死,但他的拒捕行为害了自己……”笛卡尔唉声叹气。
  “按照勒令拒捕是死刑,我们没做错什么。”奥诺瞅了眼班吉和笛卡尔,他想证明自己说得没错,“我们本打算让拜尔·桑治行刑枪决……”
  “但谁都没想到!”班吉忍不住大笑起来,奥诺也跟着捧腹大笑,只有笛卡尔皱着脸,“拜尔居然会被雷声吓到!你敢信一个要持枪指挥士兵冲锋陷阵的上校,居然被一阵雷声吓一跳?”
  “说实话,我们当时都被吓了一跳……”笛卡尔对克莱尔小姐小声说。
  “他走火朝居民楼射了一枪。”奥诺憋笑说,“希望那层楼里住的是犹太人,这样我们的工作又能轻松些了。”
  “枪决犹太人的人是我。”班吉自豪地说,“这是我第一次用枪杀人……”
  “原来他是犹太人啊。”班吉以为克莱尔会满怀慕意,夸赞他几句,但她只是冷冷地说,“他怎么会是犹太人呢?”她转过身,用手捂住嘴,“犹太人不都是群自以为是的自私家伙吗?”她感觉眼下的街道在天旋地转。
  “温斯特小姐,你不要大衣了吗?”奥诺和班吉不解地望着克莱尔远去的背影,“她怎么了?”他们不明白这位日耳曼女孩,刚刚一瞬间遭受了什么。听到犹太人被枪决的事,她不该很开心吗?
  “她可能需要点时间接受这件事吧?我还没告诉她,这还只是开始呢。”班吉笑着拍拍奥诺的背,“不过大衣到手了,你一会儿该请我喝一杯。”
  “当然没问题。”奥诺摸着身上的大衣,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笛卡尔也来吗?”
  “还是算了吧。”笛卡尔仍望着克莱尔远去的背影,他一开始就感觉这个女孩儿藏着很多心事,虽然他还未成年,但这方面他的感觉一向很准。
  清晨九时,街头大部分店铺顶着强风开门了。刚刚的巡逻队不见了踪影,她路过报刊亭,店主恼火地用石头压住被风刮起的旧报,今早没新报送来,亭里倒有很多传单等他清理;不受欢迎的面包店前仍排着长队,她看到丽蓓塔愁眉苦脸挤在人群中,虽然这家店的面包又硬又难吃,但生活总得过下去;今早又有几家店没再开门,克莱尔走得很慢,她感觉天气没来时那么冷了。
  记得上一次这么仔细观察这条街,还是五年前。她一个人提行李箱,从火车站门口的人群中挤出来时,还在感叹柏林不愧是座大城市,即使在傍晚都如此繁华。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色匆匆的路人提着手提箱从一家货铺,走进另一家货铺。或许再过几天是圣诞节的缘故,他们虽然忙个不停,却一点不显得急躁。
  雪花飘在每家店铺门楣上,施耐德的衣帽店那时还是间小针织铺,但巨人般的孤儿院和公寓从没变过,它们矗立在街道两旁,守护整条街的静谧祥和,挨家挨户窗后亮着灯光,克莱尔有点想家了。
  她提着箱子,踩在厚实的积雪上。面包店门前的两棵枞树吸引住了她,她想起家中后院,父亲每年圣诞节为她栽种的枞树……十五六岁的孩子们在树下围成一圈,他们脸上洋溢纯真灿烂的笑容。她羡慕他们正处在无忧无虑的年龄。
  他们是想摘枞树上的薄饼干吗?克莱尔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身无分文,就连这趟前往柏林的车票钱,都是女仆瑟琳偷偷塞给她的。她走近后才看清,他们没在摘饼干,而是围在络腮胡男人身边,男人在发糖果和姜糖饼。这和她连一杯酒、一块面包都吝啬分享的商人父亲截然不同。
  “姐姐……”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儿走到她面前,他身后跟着个盖着毯子的小女孩儿。克莱尔起初以为他们是路过的乞讨者,她下意识连连后退。但女孩儿和男孩儿不同,她精致可爱得像洋娃娃,“你也要去克鲁索先生那里领圣诞礼物吗?”他笑着说,女孩儿缩在他身后,怕生地看着克莱尔,“我们今年很走运,妹妹得到了一张厚毛毯。这个冬天,我们终于能过得舒服点了。”女孩儿的毯子裹得很紧,但她只围着肚子,那儿鼓鼓的,克莱尔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我得了一包糖果,但我过了吃糖的年纪,”他回头笑视着女孩,“所以我都给妹妹了。”
  “我觉得姐姐也可以去找克鲁索先生碰碰运气,大家今年的礼物都比去年丰盛。”男孩儿转过身,他扫了扫女孩儿头顶的雪花,他把毛毯往女孩儿头上拉了拉,直到盖住她的头发,“克鲁索先生说今年是幸运年,所以我们才能得这么多礼物,如果姐姐去得不晚,克鲁索先生那儿应该还有没送完的礼物。”
  “谢谢。”克莱尔从没说过谢谢,她在家是母亲眼中的珍宝,是女仆眼中的公主,是宅邸未来的主人。可现在不同,女仆瑟琳告诉她:如果只身在外,凡事都要记得说谢谢。
  这不是好办法,她没忍心拒绝他们。她想等男孩儿牵女孩儿走远后,再绕路走开。虽然她身无分文,还饥肠辘辘,但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做这种事。她想过一走了之,等今晚过后再想办法。
  “你也是来领礼物的吗?”她不知不觉走到枞树下,她不打算见的男人正站在门前笑着问她,橱窗货架上的姜糖饼和糖果都空了。他的笑仿佛能传染,孩子们带着心满意足的笑走远了,“没想到今年比去年多了一个。”他看到了行李箱,“你是外乡人吗?”
  “我今晚才到柏林。”克莱尔有点不知所措,她低头说。她不该出现在这里,“我对这里不是很熟。”出于礼貌,她挤着牵强的笑。
  “今晚才到柏林?”男人上下打量她,“你下车后还没来及吃晚饭吧?如果刚来柏林,我会推荐你试试白啤和烤猪肘,很多人以为白啤是酒,但那只是乳酸菌和低浓度酒精发酵的饮品。不过圣诞节前夕,很多店都提前关门了。如果不介意……爱达!”他转身朝店里喊。
  “怎么了?克鲁索先生?”穿着白围裙、红色工装的女人急忙从货架间跑了出来,“我们还要再做些姜糖饼吗?我以为这些够对街孩子吃两三天了。”
  “我想知道烤箱里的果酱包和火鸡好了吗?”克鲁索对爱达说完,又转身看着她,“今晚的雪应该不会停了,柏林的街道一到这时候,即使有车接送也不适合赶路。”他侧过身,为克莱尔让出一条道,“你先进来尝尝爱达的手艺吧,她可是地道的法国人。所有人都清楚法国人在美食这方面,天生就有很高的造诣。”
  克鲁索盛情难却,但她伫在门口一动不动。她不敢轻易相信异地他乡的人,即使克鲁索刚送一群孩子一堆各色各样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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