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于是，有几个趴在地上的鬼子都起来，和他俩一起进攻。
　　其中，有两三个鬼子在进攻中，有意识地专门对着正面工事上的、在操作重机枪的中国军人开枪，想把国军战士打死。被打中的国军战士就失去了战斗力，扑倒在重机枪上。
　　看到一个操作重机枪的国军战士被打中，几个鬼子就得意了，就一起攻上去。好像他们搬开了一大障碍，对他们来说：打掉了一个威胁他们生命的敌人，利于鬼子的进攻。
　　此时，被打伤的重机枪手老战士老何（脖子受伤身子扑在重机枪上，从脖子里流出的血到机枪上，又沿着机枪流到下面的有烟渣的麻袋上），在老何身边的一排长王浩忠，在非常倾力地朝只有十多米距离的、在积极猛攻的鬼子射击。忽然，他感到身边的重机枪不响了，自己的身旁极为安静，就好像他听不到这声音还不习惯了。现在，他听不到机枪声了，一下觉得身边过去静得多了。于是，他转过脸看见：29岁、大眼睛、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兵老何，粗壮有力的身子扑在重机枪上，脸上有点血点子，血流到机枪上。看来不行了。
　　王浩忠排长马上把驳壳枪插进他怀里的紧系着宽皮带里的肚皮上，急步过来，伸出手，把扑在重机枪上的老何抱起往旁一放；自己就到重机枪后面，半蹲下，他还习惯性用右手把左手衣袖卷高些，忙往手里吐一口吐沫，双手非常有力地握住重机枪开枪了。
　　顿时，一道道又快又急的子弹猛射向多个力图攻上来的鬼子。
　　一个跑在正前面的矮肥鬼子胸部被打中，他惨叫一声，就扑倒在地；还有一个鬼子脸被打中，一下鲜血从他脸上飞起，就如管子里的水急冲出来，他当即仰面倒下；还有另一个鬼子的脖子和肩被打中，一下血就染红了他浅黄色军衣……
　　还有倒下的鬼子更多。
　　一些力图朝上攻的鬼子被吓坏了，赶紧往后退。
　　马上，一个矮肥、盘子脸的叫根造帮扶的小队长对一个机枪手说：“江口君，用机枪。”
　　“嗨。”
　　然后，还有一个机枪手和江口君忙上前一步，把两挺机枪架在一个土堆上，两鬼子身子一半蹲就向正面工事上的国军急射。
　　顿时，在王排长那边的四五个战士的头、脖子、胸部中弹，当即扑倒在工事上，顿时，失去了还手能力。
　　一个在被打伤战士身边的战士，赶快摸出一枚手榴弹向两个鬼子机枪手投下去。看来，他注意到了这一对我军的危险情势，而做出及时反应。
　　在这边的王排长看到：这一枚手榴弹弹朝两鬼子飞去，两个在向国军开枪的鬼子机枪手看到了，就赶忙后转。王排长即刻用驳壳枪对两个鬼子机枪手射击，把一个刚转身的鬼子的背打中，还有一个没有被打中，极力在回跑，极力躲过中国军人的打击，可惜，这个鬼子机枪手没有被炸死。
　　此时，在工事前飘起了烟子。
　　王排长觉得鬼子的攻击弱了，就说：“老范！”
　　“排长，什么事？”
　　“你操作机枪。”
　　“是，排长。”
　　这时，在工事西面的孙连长也来了，他说：“王排长，你到东侧何班长那里去。”
　　“好。”
　　王排长就过去，因为这里，刚刚被鬼子机枪手打死（伤）了五个战士，何班长的手也被子弹擦伤，浅黄色的军衣的袖口被血染红了……
　　孙济成连长让另一个战士继续操作重机枪，自己在一旁朝不断跑近国军工事的鬼子开枪。
　　“苏多富，好好打！”
　　“连长，我知道。”
　　说完，老兵苏多富把他土红色的团脸侧过来些，孙连长看到：他一双透出寒光的红润眼睛和绝不准许鬼子攻上来的正义气势。然后，国军老兵苏多富把他紧系着宽皮带的粗壮的腰身往机枪一靠近，从孙连长这个角度看，苏多富好像要身手并用打鬼子。
　　顿时，他开枪了：多颗子弹从他的枪口里迸出，还冒出一股蓝烟，仿佛子弹从烟里飞出来直飞向鬼子。
　　孙连长看到鬼子在极力快攻上来。他那只非常有力量的右手握着驳壳枪一出手就连续向鬼子开枪就没有缩回过：他打死一个鬼子，又打到了一个，再后，又打死一个……他以这样的方式继续进行着，仿佛不再考虑，想太多的对自己不利的问题。此时，多个鬼子跑在一起，现在，尤其离他们的工事只有十米不到了。
　　孙连长没有起身，继续在这一情绪里及时打鬼子。这时，他又向一个积极进攻的鬼子开枪了；他一开枪，急飞而出的子弹捕向这鬼子，就看到：这瘦的矮个鬼子被打中胸勒。这鬼子身子马上停住，由于突然的中弹和难忍的疼痛，身子往上耸了一下，如一块石头倒落在地上。
　　可是，令孙连长颇为吃惊地看到：倒在地上的这个鬼子居然爬起来，他的胸勒部分的黄色军衣有些湿红红的。尽管这鬼子受伤了，还能端起步枪向我军工事不知是朝他或是对别的战士开枪。孙连长就听见枪响，这瘦鬼子打出的子弹把他身边的一个战士的脖子打中。
　　孙连长没有看这个受伤的战士，应该是这瘦鬼子打伤的。孙连长立刻又朝这个瘦鬼子开枪，而瘦鬼子在打伤了这个战士后，丢下步枪，好像他打中了一个中国军人而心里好受些了，才用双手捂住他流血的胸勒仰倒在地下上，孙连长没有打到他，此鬼子先倒下了……
　　有四五个鬼子渐渐地跑近中国军队的工事，而且看到国军工事上，人更少了。鬼子也非常狡猾，马上放慢脚步慢慢靠近我中国军人，尽管中国军人人少了，手里还是有武器的，是会打死人的。
　　孙连长继续打鬼子，仿佛把我军人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在他看来，虽然他没有打到瘦鬼子，可是还有别的鬼子供他打。他在向工事前面的鬼子射击。此时，他又看到一个身边的战士闷哼一声，一下仰倒在胀鼓鼓的麻袋工事下面的地上，在旁边，还有多个躺或扑倒在地上牺牲、受伤的鲜血淋漓的战士。
　　意识到自己战士又被鬼子打中了，孙连长刚要想过来看看，他知道：其实这一举止没有意义了，这个战士死了伤了，下一个，该自己了。不，我还是要看看自己的战士。他想道，他已经把左脚往这边动，就看到：这个战士手里的步枪从麻袋工事上滑落下去，
　　这战士用有烟渣的双手马上捂住自己流血的厚实胸部扑倒在麻袋上。孙连长就弯下腰侧身过来，想把这战士抱起来看他伤得怎样？就被在工事近前有八九米距离的稳进的鬼子注意到，朝他射击，正好三、四颗子弹侧打进孙连长紧系着宽皮带的肚皮。他人一下就身子抖了一下，扑倒在麻袋工事的地上。
　　在工事一边的、在向鬼子积极坚定地开枪的战士们中的一个，看打连长中弹受伤。就停止射击，也回身过来，把自己连长扶起，他看到了自己的好汉连长的肚皮里流下的血把其皮带和浅黄色的军衣染红。
　　“连长，你受伤了！”这个叫谢国安的战士看到了自己连长伤成这样，心里非常难过说。
　　倒地的孙连长非常气咻咻的，就说：“谢国安，别管我。快，打鬼子！”
　　然后，孙连长就忍住肚皮里的如刀割般的伤痛，往工事困难起身，他想再打鬼子。刚从工事起身，又有两颗子弹射中了他刚抬起的胸部，孙连长就牺牲了。
　　在一边的胡营长听到那边的二班长喊了一声：“营长，连长牺牲了！”
　　“快打鬼子！”胡营长马上喊道。此时，已经是中国军人最后的时刻，一切都变成了一个最简单的行动——打死一个鬼子就是一个。
　　“是，营长。”
　　二班长就回身，继续战斗。
　　这时，五十多个鬼子快要攻到中国军队的工事下了，被中国军人打死些，同时，又有战士被打死了。现在阵地上只有：一排长和胡营长、邓班长以及几个战士。
　　仅一会，或在几秒钟之间，操作重机枪的老兵被打死（头中弹，一下往后倒，一会就死了），一排长来操作重机枪，把攻到眼前来的鬼子打死了十多个。一个在一排长注意范围外的鬼子向他打来子弹，打中一排长的头牺牲了。
　　鬼子没有再派人来，但是，现在的鬼子都有五十多人。
　　很快，鬼子一下攻上来了，
　　邓班长看到：鬼子近身了，要和鬼子拼刺刀，他已经举起大刀，上到麻袋工事上，但是被两个鬼子打死。胡营长用手枪对眼前上到麻袋来的多个鬼子开枪，打死了两个、三个，马上，也被几个鬼子开枪打中他的头，当场被打死。还有几个战士不畏鬼子的强暴，见鬼子就开枪，被一个鬼子机枪手一扫射，三战士胸腹中弹，被打死。到此时，守卫南京莫愁湖的国军官兵全部战死。
　　
　　南京雨花台。
　　
　　吾妻玉：
　　总算到了与日寇交手的这一天了，此时正是七尺男儿报国之时，余决心以七尺之躯许殉国。
　　惟盼吾妻能顺利分娩，所生无论男女，望善抚养，以继余志。以后报效国家，保卫祖国免遭外敌祸害，成为正直有为的人！
　　
　　夫：赤嵩
　　1937年12月6日雨花台。
　　
　　守卫在南京城外有六七里的雨花台阵地上，在临时指挥所里，是国军旅长的张赤嵩和自己的第21旅在南京保卫战的前三天就驻扎在这里，目的是：阻止从东部来的日本鬼子，好保卫南京城。显然，国民党高层想把与日军的战争限制在城外进行，让中国的首都尽量避开战争。第二天，就在国军旅长张赤嵩把这一跟自己妻子的信发出去的第二天，也就是12月7日，积极从东部涌来的、凶毒的日本侵略者和在斜斜的不太高的山坡上，据守在工事上的国军展开恶攻。
　　尽管中国军队进行了坚韧不拔的抵抗，一千多中国军人被鬼子多次炮击，死伤惨重；又没有援军，到了12月12日，近五天过去了，一千多个国军官兵战死得来只有四五百人。此时，战场情势危急，这极有可能是国军最后一场仗了。
　　没有获得任何增援的张旅长和他的官兵完全绝望，到12日下午，阵地上只剩下400多个国军官兵了。
　　所有战士都意识到：这是他们或仅有的一场仗了，阵地是守不住了，他们已经决定和阵地一起存亡！
　　为了不让进攻的大量日军活着回去而享受胜利，也绝不能便宜了凶恶的鬼子，张旅长决定：我军在战斗的最后时刻和日军同为灰烬。
　　他很快把这个决定让部下传达下去，此时，已经有战士在战壕里里，布置炸药了。
　　战士们都知道了、都清楚：中国军队的实力实在太差，再加军队内部不和，只顾自己；还有些军官见死不救，不像日军增援不断。但是，没有实力只好用人去堵，其结果也是死。想到自己为了保卫南京而死，也是光荣的。
　　老战士熊仁先对身旁的战友说：“老宋，我们的弹药不多了。（胡）连长说，不再有援兵来了。”
　　“哎，我们无望了！”老宋也叹息说
　　“不想那些了。我想就是死了，也不要便宜了鬼子！”熊仁先愤愤地说。
　　“那当然。我们旅长已经决定，安好炸药了。”
　　“是呀。进攻我们的鬼子有千多人，我们才四百人，但是，到末了，让这么多鬼子陪老子死够本了。”
　　两战士在战壕里坐着聊。在阵地里的每一个中国军人已经意识到：我军已经到了全军覆灭的时候，都铁凝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