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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白事红事

作品名称:心里住着一个人      作者:菜虫      发布时间:2019-09-05 15:24:43      字数:4923

  子娴来娘家,远远地喊着自家阿妈。她们将双杠五羊自行车停在枇杷树下,提着鱼肉放厨房。逵婆说怎么下午才来,而且这么大雨。子娴说下雨干不了农活,闲下来就跑来看看逵婆。
  老大,老二,招弟仍然在水田里插秧。子娴挽起裤管下田帮忙。
  “小姑,这田真是太大了,我们要忙几个星期都做不完。”
  小姑嘿嘿笑,当年,丈量田地的时候是小姑与驼背甲金联一起牵线,小姑家和金联家的田地都会宽一些。当然,只有小姑和金联知道。
  逵婆见有好大一块猪肉,她跑菜园割一把韭菜,要做一顿有肉馅的糯米团子。
  很快整个围龙屋飘出韭菜炒肥肉的香气,引得阿雅婆忍不住直吞口水。她走出房门,远远地看到逵婆家里热热闹闹。
  “子娴妹里,我的半个女儿呀,你来了哈。”阿雅婆扶着墙下来逵婆厨房,看到逵婆一家在做肉馅糯米团子。
  “是哈,阿雅婆,过来坐。”子娴嘴巴甚甜,拿出两个苹果塞到阿雅婆怀里。阿雅婆眉开眼笑,没牙的嘴如樱儿般可爱有加。她笑说:“这个女儿没白疼呵。”
  子娴对着自己老公说:“是的呀,我小时候,我阿妈忙着干活,阿雅婆待我如自己女儿,每天照看。”
  阿雅婆坐在灶边,主动帮忙烧火。大家七手八脚聚在一起搞吃的,其乐融融。阿雅婆嘴巴一抿一抿地用牙银磨着糯米团,直说好香,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的糯米团了。
  招弟和老二放学回来,狼吞虑咽,老二说小姑呀,你要多来阿婆家,你来了就有好吃的。子娴只是笑,摸摸老二的黄头发。不觉间,娘家已是非常遥远的记忆。
  子娴说老大很快初中毕业了,毕业之后去哪里。逵婆说没想过,要问下她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子女怎么安排。
  子娴说或许可以叫特区的堂姐帮忙找个工厂。逵婆说在特区有份工作就跟吃国家粮差不多了,但是不容易找呀,要与子玉商量一下。
  逵婆突然异想天开地说:“子娴,我想去一趟特区怎么样?我一辈子呆在这里,最远的一次你爸走的时候,去乙乙县。”
  子娴说先写封信问问堂姐。逵婆备好纸笔给子娴,说现在写好,等会回家的时候经过镇邮局就可以寄出去。
  堂姐的双亲已经不在,又没有兄弟,自小拿逵婆当娘家看。
  老大周末回到家,逵婆亦与盼弟说看能否叫特区的大姑帮忙找个工厂打工。逵婆说自己辛苦了那么久,总算盼到自己的大孙女走出家门做工去。
  老大也说以后都可以不用窝在这个地方受苦受累。她的眼里心里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很快,特区的堂姐回了信,叫子娴和逵婆去办张特区通行证。
  子娴帮逵婆在村里写了一张证明,又到县里办了张通行证。
  两个乡下人要到特区去了。
  真是不巧,她们去到特区的整个星期都是雨天,整天窝在家里,没有多出去走走。
  回来的时候,逵婆和子娴一人抱了一箱方便面回来。香香的油炸方便面,乡下人第一次吃。煮了一大锅,逵婆叫上阿雅婆一起吃,并且端了一大碗给住在屋尾的麻婆。麻婆说活了近百岁,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面。逵婆说那是当然的,特区带回来的。
  家住特区的大姑真的帮忙出力给盼弟找了一个玩具厂的工作。老大开开心心地去了,她将第一个月的工资寄给逵婆。逵婆,老二和招弟都很开心,想想有姐姐支持,以后慢慢会过上好日子。第二个月开始,老大没有再寄钱给逵婆,逵婆叫招弟写信的时候顺便问问老大为什么不寄钱回家了。
  很久没有收到老大的回信。
  
  阿涛的姑姑来看她母亲阿雅婆的时候找到逵婆,她说有一个男孩子,爸爸死了,妈妈带着一个男娃改嫁,后来精神又出了问题到处跑。他跟着继父,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希望可以给逵婆做孙子。她说那男孩人品很好,很勤快。到时,五个女孩,给一个他做老婆也行,全部嫁人,他另娶老婆也行。
  逵婆听了眉开眼笑,家里有一个男孩子,干活的力气都比较大。
  第二天,那男孩就跟着阿涛姑姑来到逵婆家。十五岁了,比老二大二岁,修长的身材,清秀,也很是勤快,每天抢着挑水,喂猪……
  逵婆很喜欢他,叫招弟写了一封信给子玉,跟他汇报来到家中的男孩。
  男孩看起来喜欢老二,每天都粘着老二去干活。招弟很是好奇,有时候会跟在他们后面,老二就会给招弟投去白眼。之后,招弟不敢跟着老二他们。
  很快,收到子玉的回信,子玉在信中说马上叫他离开自己家,如果逵婆执意喜欢男孩就自己给他盖房子娶老婆。
  逵婆没有办法,将信给男孩看。男孩刚挑水回来,他放下水勾担子,看信,低下头,眼泪悄悄地滴到地板上。
  男孩将水缸挑满,告别了逵婆,老二,招弟。他回到他那个继父的家。
  老大终于回信了,她说她要留着钱给父母。
  
  半年光景,老大工厂搬迁,她辞了工,不想做了,她说她非常想念爸爸妈妈,拿到最后一个月的工资,跑到乙乙县去。
  红美非常生气,好好的工作不做,跑到自己身边要喝奶不成。老大非常玻璃心地说:“自己从来没有在爸爸妈妈身边长大,现在没有读书,正好与爸爸妈妈一起生活。”
  红美没想到已经成年的老大仍然像没断奶的婴儿。想什么事情都非常简单。红美好几天都不理老大,将老大交上去的工资扔回去。老大不知自己有什么错,她只是想呆在父母身边而已,这个愿望从小饥渴到成年。
  红美没办法,将她安排在自己附近的一个玻璃厂上班。玻璃厂非常高温,每个月才一百元。老大不想去做。这个孩子,像得了关爱不良症,什么都不想做,每天睡觉到十点,懒洋洋的没精神。
  不知是谁的错。因为长期缺爱,父母的爱。所以,现在不用读书了,舒舒服服地赖在父母身边是她最幸福的事。他们都拿她没有办法,只好任其自由。
  逵婆,老二,招弟仍然过着非常清贫的生活。一年到头就是快过年的时候有肉吃,逵婆将自己养了一年的老猪精宰了,留点肉腌起来,过年吃。平时吃得最多的是萝卜干咸菜,自己种的。早上卖豆腐的挑着担子经过,逵婆用一杯黄豆换豆腐吃,放几粒蒜头,非常美味。招弟非常怀念在丙丙公社时候,扔在蓖麻树下的肥肉。
  红美终于受不了老大的懒惰,叫她回老家去帮逵婆种田。老大不服,走就走,离开没有感情没有温暖的父母,还是阿婆好!从小,就是阿婆已经代替了母亲的位置。
  
  甲皓海白天辛苦耕田,晚上想起樱子,心里感慨万千,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这个从不怨言的女人说没就没了……
  他想起临死前几天遇到的怪事,人阳和雪白鸟,难道人死之前真有症兆?甲皓海不服,自己堂堂七尺男人,竟然迷信。他想起金婆说过麻婆的人阳锁在柜子里,活到九十多岁了。他脑海中闪过奇怪的想法,甚是好奇地想要试一试。
  深夜,甲皓海爬起床,身穿黑衣裤,黑布包头遮脸,只露出两只扁扁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他来到麻婆门前,利索地打开麻婆的房门,将里面的柜子全部打开,并没有任何发光的人阳球体弹出来。甲皓海有点失望,正要离去,麻婆的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望着甲皓海。四面相对,双方心里直打鼓乱跳,不知是谁吓着谁。麻婆自然没有认出谁,只当是一个鬼魂进了她的房间,要来索她的命。
  第二天一早,麻婆大喊自己很饿,叫照树快点端饭过来。照树正在挑水,听到老太婆喊饿,只好将昨晚的隔夜饭先热了端给她。
  “侄媳妇,明天是我的生日,你帮我叫我的三个女儿来给我过生日,过了生日我要走了。”麻婆一边吃饭一边吩咐照树。
  “我的麻婆呀,你长命百岁,不要说这样的晦气话。”
  “侄媳妇,我昨晚梦见自己九岁的儿子叫我去照顾他,我这么老还不走就是吃子吃孙的命!”麻婆说完竟呜呜地哭起来。麻婆有一个儿子的,只是在九岁的时候就病死了。不久老公也病死了。
  “麻婆,没有的事,你人好命也好……”照树带着哭腔,眼睛泪水汪汪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哀。
  麻婆拿起手边的拄棍敲着自已的脑壳:“这把老骨头了,还不会死,早该死了。”
  照树一把夺过她的拄棍,嘴里念着:“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麻婆看照树紧张,倒不好意思地笑,天真得像个孩子。“侄媳妇,今天的饭特香,是不是猪油炒的?”
  “是的哈,放了一陀猪油,菜还没煮。”
  “猪油好,去到阎王那不会肚子饿。”麻婆将空碗交给照树,又嘱咐不要忘了通知她的女儿来看她。
  照树看麻婆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心里也真打鼓,汗毛直竖,接过碗就飞跑着走了。
  照树让甲金联快点去通知麻婆的三个女儿。
  三个女儿带来猪肉鸡肉鱼豆干等等,三姐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母女四人围在一起吃晚饭,说说笑笑拉家常,像她们小时候一样围着麻婆吃饭要菜,如今转眼都是奶奶级人物。
  四个人睡在麻婆的老古董八脚床上还很宽畅,可以挤下八个成年人。
  半夜麻婆说要起身尿尿,完毕,三姐妹服侍她穿好裤子。麻婆跪在床边,两手扶着床沿就这样去了,姿势像极了在整理襁褓。
  三姐妹鼻子酸酸的,自从她们出嫁后,麻婆就自己过完了漫长的下半辈子。
  她们将麻婆摊上床,摆得正正的放好,麻婆的身体慢慢变硬。天亮了,三姐妹齐声大哭,引来照树一家人慌慌张张地往麻婆屋里跑。
  照树将麻婆要去的预感添油加醋地讲给甲甲屋的人听。大家都说麻婆是得了仙道,竟能自己说走就真的走了,而且是同日生同日死。
  金联请来地主鬼帮忙主持葬礼。地主鬼说甲甲屋第一次出了个九十九岁的老人,是大红好事,要按红事来操办。钱不用担心,她们会出,想想自己母亲这么多年的孤独,现在走了,能够办得风光得也算是对麻婆的补偿。
  一般人走了都是蓝纸墨字挽联,说是屋为人带孝。现在是按红事操办,每个门两边贴上红纸墨字挽联。
  全程由金联负责安排,请了笛鼓手,按好事操办,号子唢呐声悠扬动听,并不觉得悲悲切切,三个女儿都是阿婆级人物,看开了人生,没有伤心伤肺的哭嚎。
  地主婆时不时地跑到停棺厅里,“嗨嗨嗨”个不停,百事通似的,一会儿说要这样,一会儿说要那样,然后又说她的神明听到麻婆的灵魂闹着要做斋和打血碗。
  金联说做斋要闹上几天几夜,只怕已上寿之年的三个女儿吃不消。为了心理安慰,三个女儿一致要为老母亲做斋打血碗,只要是老母亲想要的,都可以满足。这可乐坏了地主婆,她奔到地主鬼的小屋里,说要请他做司仪主持做斋。
  于是请来了更多吹长号手,短号手,鼓手,还请来了各种穿袈裟的大佛,善男信女等等挤满了上厅下厅。为了这堆人吃饭,邻居们忙得焦头烂额,各家地头的青菜是一摞摞地送过来,吃露水长大的菜,农家不稀罕。磨豆腐好几锅,再买几条乳猪,架在院子露天烤得香气四溢,惹得整个拽拽村人口水直流,小孩在周围打闹如过节开心……
  袈裟大佛围着麻婆的身体转圈三天三夜,伴着各种击打声一阵一阵地不绝于耳。女儿们更是每隔半个钟跪一圈,各种哭,各种拜,设宴,请天神,地神,下人间走一遭,再好好地护送麻婆升上天堂……
  地主鬼拿了一个大海碗,倒一点烧酒,每个女儿刺破手指滴点血,几个大佛嘴里念念有词,越念越急促,最后一棍戳穿海碗,血酒撒出,流湿了黝黑的泥地板,醒目诡异地摊在那里。
  大佛问:“看到你母亲升天的身影没有?”
  几个女儿努力睁大眼,摇头。袈裟大佛说麻婆的女儿们不够诚心,需再来一次,要非常诚心才能看到麻婆升天的身影。
  地主婆提醒抓财务的金联要塞红包给袈裟大佛才能请得神仙帮忙超度麻婆的灵魂升天。说女儿们每跪拜一次要塞一个红包才够诚意。金联照做,同时地主鬼和地主婆也有一份红包。地主婆为自己的这个主意直乐到心里去。
  麻婆躺在棺材里面,盖上灰黄草纸,肚子一天比一天鼓凸,最后竟超过棺面。棺木下泌出一滴滴尸体腐烂的黄金汁水。
  大女儿说:“大佛,我家母亲是否安稳上天?我看她的肉体开始腐烂,不如快点给她入土为安。”
  女儿们疲乏累极,打起精神努力地看,迷糊中似乎真的看到白色身影袅袅上升从天井离去。袈裟大佛很高兴,说人已升天,麻婆灵魂安稳,明日便可送棺上山。
  大门贴上日课,年龄不合的人要尽量回避。
  一大早的护送,善男信女排得长长的蛇形,各种挽旗,几架鼓手,几把唢呐,大号小号在前开路。八个精壮男人抬着棺木名为打八仙。
  老大踏出侧门,正碰上漆黑棺木从大门走出,她的心咚地紧缩了一下,从没见过这么黑的棺木,然后她竟不由自主地跟在送行队伍后面。
  地方婆非常生气,叫女儿们快点大声哭,这么多天的疲劳,女儿们已经再也哭不出声来。请来的善男信女非常适时务地大哭,配合着唢呐声,哭得肝肠寸断……
  棺木停在山脚,女儿们跪拜,再随送行的人从另一条分路绕回去。八仙复又抬起棺木静悄悄地往山顶去。
  八仙刚刚抬起棺木,绑在棺木前端的大公鸡竟挣扎着飞下来,双爪绑紧,大公鸡伏在地上,拍动着翅膀,哀叫几声。
  “盼弟,你提公鸡回去!”金联弟弟金昌吩咐老大,刚好老大离公鸡最近的地方。老大走近公鸡,见公鸡圆睁着金色鼓突眼睛,眼睛不大,却是非常的凶悍。老大伸手去捉,大公鸡用力啄她手背。她心脏突突地跳,送行的人已经往回走远,她跑开,撒开腿跟上前面的人群。
  “公鸡捉回去呀,盼弟!”金昌见老大没有捉到公鸡,又命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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