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淝水风云 第八章 第一滴血

　　前秦攻下襄阳后，毛当率领的东路军东进，试图攻下东晋的扬州。苻坚派遣大将彭超率领七万大军南下，试图攻下东晋的两淮。在北府军出发前，东晋朝廷就命令何谦率领两淮军民抵御秦军。可是秦军来势汹汹，打败了何谦率领的晋军，并包围了淮北重镇彭城。何谦率领残军与谢玄率领的北府军汇合。
　　前线晋军打败仗的消息很快也传到北府兵们的耳朵里，他们私下讨论着这件事。在扎营休息的时候，刘裕们在讨论这个事。
　　“喂，你们听说了吗？何谦大人率领的部队被秦军打败了。”李贵说道。
　　“小声一点。那何谦大人是户长的父亲，让他听见了有你好受的。”张肃说道。
　　“我听着了。”
　　众人一看何无忌就站在他们身后。张肃看到他后紧张起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什么顾及我的面子。”何无忌说道。
　　“我说无忌啊。你说我们这次能打赢吗？”刘毅说道。
　　“在战场叫我户长。我不知道能不能打胜仗，但是我们要为大晋流尽最后一滴血。”何无忌说道。
　　“也就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的任务就是来一个敌人就杀一个，来十个就杀十个。”刘裕说道。
　　“想不到刘裕你这时候还会一些有用的话。”何无忌说道。
　　“我说户长，你这是在贬低我呢？”刘裕抱怨道。
　　“他们来了。”李贵说道。
　　这时候，何谦率领的部队到了。出于好奇，北府军的年轻将士们前去观看，他们要亲眼目睹自己闷们即将要面对的事。不久，溃兵出现在众人视野下，只见一群走路有气无力的人向众人。这些人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丢了魂。那些士兵丢盔卸甲，走起路来垂头丧气，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那些伤兵更惨。轻伤的不过是包扎了一下，那些重伤的就可怕多了，鲜血染红了战甲和包扎带，一些人身上血肉模糊；还有一些人缺胳少腿，躺在担架上哭爹喊娘。一眼看过去，这个场面就像是人间地狱。那些新兵看了后不由得哆嗦。
　　“喂，我们没事吧。”李贵不安地说道。
　　“当然，到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杀红眼谁还管那么多。”刘毅说道。
　　在溃兵中间，有一队人走得整齐，虽然他们中不少人也负伤，但是他们却丝毫没有气馁的样子。他们保护着一名军官行走。这时候，何无忌表情有一些变了。刘裕等人猜出这名将军就是何无忌的父亲何谦。可是当他经过的时候，何无忌则带队向他下行礼。何谦也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如果不是知道内情的人都完全想不出他们两个是父子。何谦走了后，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何无忌。
　　“你们有话就说吧。”何无忌说道。
　　大家怕惹事，所以也保持沉默。唯独刘裕站出来。
　　“我说无忌，你怎么没向你爹要更大的官职啊？”刘裕说道。
　　刘毅等人示意他别多嘴。
　　“军功是自己打出来的，而不是别人给的。”何无忌说道。
　　何无忌有一些不高兴地离开。
　　“我说刘寄奴，你怎么就这么多嘴？！”刘毅说道。
　　“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刘裕说道。
　　何谦来到谢玄的营地，立刻来到谢玄的中军帐。他一见到谢玄就立马下跪请罪。
　　“属下无能，请大帅治罪。”何谦说道。
　　谢玄看了后立刻扶他起来。
　　“秦军来势汹汹，你征发的都是老弱病残。这不能怪你。”谢玄说道。
　　何谦谢了谢玄后站起来。
　　“何将军，你把前线的情况告诉我一下。”谢玄说道。
　　“实不相瞒，前线的情况非常糟糕。这次秦军大举南下，把所有的精锐都压下来了。他们的铁骑驰骋平原，淮北多为平原，没有天险可以阻挡。关键是我们不仅是战力，在兵力上又处于劣势。现在秦将彭超围攻彭城，守将戴逯苦苦支撑着，可是情况不容乐观。”何谦说道。
　　“彭超围攻彭城，这是他要围困自己的老家。这彭超真是个不肖子。”谢玄说道。
　　何谦听了后有一些发愣，没想到谢玄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开玩笑。
　　“情况我明白了。我想眼下是要鼓舞彭城的士气，我们得派一名可靠的人去告诉彭城的守军，援军很快就要到了，让他们再坚持几日。”谢玄说道。
　　“末将明白。这件事情就叫给某将吧。”何谦说道。
　　第二天中午，孙无终带着一名小将来到了刘裕们的帐篷里。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孙无终身边的小将。
　　“我现在有任务要交代你们。田泓。”孙无终说道。
　　这时候，大家都注意到这名叫田泓的小将身上。
　　“我想你们也有耳闻。现在秦军包围了彭城，那彭城危在旦夕，但是现在大军离彭城还有三天的距离。这次你们的任务就是比大军先行一步出发，护送田泓到彭城，告诉彭城援军很快就会到。这次关系到彭城不得有失，你们明白吗？！”孙无终说道。
　　“明白！”
　　“明白！”
　　“明白！”
　　士兵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为了保密，何无忌带领他的手下秘密奔向彭城。孙无终还特地为此给他们借调了战马，保证他们的行军速度。虽然何无忌尽量保密，但是还是被秦军的眼线察觉到动静。没多久，彭超就知道了这件事。
　　“谢玄那个小子到底想干什么？这十几个人能做什么？”彭超说道。他看了一下部将都颜。道，“都颜，你还有没有打探到什么？”
　　“属下无能。我只是打探到这么多。”都颜说道。
　　“没怪你，这些晋人狡猾得恨，尽管是十几个人，我们仍然不可大意。传令下去，加强巡逻，务必要消灭这十几个人。对了，还是要抓几个活的。我要刺探军情。”
　　“诺!”
　　第二天，刘裕等人快马加鞭来到了彭城附近。他们看到彭城已经被秦军围得水泄不通，于是田泓带众人附近的山头，开会讨论他们的行动。
　　“这秦狗把城围得水泄不通，我们该怎么办啊？”张肃说道。
　　这时候，田泓看到刘裕在观察着地形。他感觉这个小兵似乎看出了什么。
　　“刘裕，你有什么看法？”田泓说道。
　　“我想我们可以从那里进入到城里。”刘裕指着一块湿地说道。
　　“喂，那里哪还有路可以进城？你这个刘寄奴又在瞎扯什么？”刘毅说道。
　　田泓观察了一下刘裕指的那块湿地后，脸上露出了喜色。
　　“不错。小兄弟，你很有眼光。”田泓说道。
　　刘毅听了后有一些下不了台。田泓命令刘裕等人制作木筏，等待子时去穿越湿地到彭城城下。刘裕们按他的命令，悄悄地制作木筏。之后，田泓让他们轮流休息以便深夜的行动。
　　时间很快就到了深夜。刘裕站着岗位，担任着警戒。他一直观察着周围，观察着每一个风吹草动。忽然，他听到后方有动静。
　　“谁！”
　　刘裕立刻紧张起来。
　　“别紧张，是我。”
　　只见田泓从黑夜中走出来。
　　“大人！”刘裕敬礼道。
　　“不用这些繁文缛节了。”田泓说道。
　　田泓走过来看了一下刘裕的岗位。然后他又看了一下刘裕。
　　“刘裕，你今年多大呢？”田泓说道。
　　“小的今年十七岁。”刘裕说道。
　　“成家了吗？”
　　“有妻子和一个女儿。”
　　“这样啊。你以前杀过人吗？”
　　面对田泓突如其来的提问，刘裕不知道如何回答。田泓看了刘裕的样子后也自然知道了答案。
　　“一个新兵最难的就是第一次杀人。”田泓说道。
　　“大人，我认为最难的还是怕死。说实在的，我现在想到一会儿要上阵可能会丧命，现在心里就开始紧张起来。至于那些秦狗，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人，理应偿命。我杀他们绝对不会手软的。”刘裕说道。
　　“那是你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当你杀红眼后，你就会忘记人性，自然就不会把生死放在眼里。第一次杀人是要把你从人变成野兽的过程。”
　　“只要能让我家人过好，我即使变成野兽也心甘情愿。”
　　“那如果对方也是跟你一样家里有老小，你也能义无反顾地下得了手吗？”
　　刘裕听了以后，心里有一些害怕起来。
　　“你要知道，你即将要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地杀死敌人，不断剥夺他们幸福，让自己变成一个禽兽。”田泓说道。
　　“大人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刘裕说道。
　　田泓拍了刘裕的肩膀说道：“因为我看你是一个非凡的人，但是你却没有放弃，你该要放弃的东西。”
　　“难道大人想说我们要做的事情是非义的事吗？”刘裕说道。
　　“不，我等所做之事是我等之义，并非是他人之义。”田泓说道。
　　刘裕听了这句后，不知为什么心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甚至是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心想明明想在战场上杀敌立功，但是听了田泓的话后心里隐隐约约地害怕杀人。
　　到了第二天的子时，刘裕他们的小分队行动了。他们悄悄地靠近白天看到的湿地。原本以为秦军会疏于防范，但是他们很快发现彭超似乎也预料到他们会从这沼泽地经过，早早就布置了一些巡逻的兵力。刘裕等人只好利用夜色悄悄地靠近。当他们到达湿地中的小溪时，发现有几个人在把守在溪边。田泓示意要将他们击毙。何无忌拉开弓弩的弓弦，搭上箭支，瞄准手中拥有号角的秦兵。其他人悄悄地靠近，保持着不被卫兵发现的距离。等到各就各位时候，田泓做了个手势。何无忌看了后扣下了弓弩的扳机。瞬间，一支箭支射向秦兵。片刻后，他倒在血泊中。他的同伴们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刘裕等人就冲出来，袭击哨兵们。原本以为这些秦兵会遇到突袭后会乱了阵脚，但是他们却保持着镇静，有条不紊地反击着刘裕等人。一眼看过去，他们就是老兵。
　　“这些家伙不是等闲之辈。”张肃说道。
　　“管他那么多了。不管是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跟我冲啊！”刘毅激动地说道。
　　刘毅冲向了敌方。对方没来得及组织反击，刘裕们就大开杀戒。毕竟他们都是严格训练出来的，秦兵们很快就处于不利的处境。
　　正好刘裕与一名秦兵在战斗。秦兵面对他的攻势节节败退。几回合后，秦兵的右臂被刘裕砍伤，他痛苦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的手臂。当刘裕要下手的时候，他看都秦兵身边掉了一根发钗。那一瞬间，刘裕脑海里闪现出怜悯之心，行动就缓慢起来。秦兵似乎也看到了这点，就开始向刘裕求饶。
　　“好汉饶命啊。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家生计全靠我啊。”秦兵说道。
　　刘裕听了后住手。原本刺向对手的剑停在半空中，直直地逼着对手的剑。瞬间，他脑海里想起了家人，想起如果自己下手的话可能会让人家破人亡。
　　“刘寄奴，你在干什么？！”刘毅大喊道。
　　这时候，刘裕才反应过来。忽然秦兵挥剑将刘裕的剑弹开，然后迅速地刺向刘裕。当剑要刺向刘裕颈部时，刘裕迅速地躲开。片刻后，剑刃划破他的肩膀，鲜血从伤口流出。刘裕迅速地调整姿势，顺势砍了秦兵一剑。
　　“啊！”秦兵痛苦地叫出来。
　　鲜血从伤口喷出，洒到了刘裕的脸上。几滴血还喷到了刘裕的眼睛，粘稠的血液让他一支眼镜很难睁开。他眼前是一片红色，在这红色中看到了对方。当他看到这片红色时，一股杀气从心底涌现出来。
　　“啊！”一声怒吼下，刘裕握紧手中的剑，刺向秦兵。片刻后，长剑刺穿了秦兵的心脏。顿时，鲜血从伤口喷出，将刘裕的长剑和双手染红。那个秦兵脸色难看，但是仍然咬紧牙关，坚持着，似乎不想就这么死去，不想就这么和家人分离。这时候，刘裕似乎清醒过来，然后又产生了丝毫愧疚。这时候，秦兵举起长剑要砍刘裕。就在这个危险时刻，刘毅赶了过来，给这个秦兵补刀。这一刀下去，秦兵睁着双眼，在痛苦中死去。
　　“小子，你得感谢我啊。”刘毅说道。
　　刘裕看了一下同伴们，他们当中大多数人似乎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刘裕也不懂为什么自己们会害怕，明明是训练了成千上万次，经过了炼狱般的训练应该心里会坚定下来。他也知道这些秦兵就是当年谋害他父亲的帮凶，是在华夏大地屠杀同胞们的杂胡或者是他们的走狗。自己理应恨他们恨得巴不得将他们杀光，但是当他看到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想一下自己可能让不认识的孩子背上跟自己一样痛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忘了出征前的所思所想，留下了深渊般的负罪感。
　　“快一点收尸！不要让秦狗看到！”田泓呵斥道。
　　刘裕看到了田泓丝毫没有愧疚的脸后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田泓似乎也看到了刘裕的这一点心思。
　　“战场上没有是非，只有生死。对敌人狠，还有对自己狠才能活下来。”田泓说道。
　　刘裕缓过神来后，给这秦兵收尸，把他的尸体拉到沼泽里。他让秦兵双眼闭上，然后把沾满血的发钗放在秦兵的手中。
　　之后，刘裕到了溪边，用溪水里洗手，把那血迹洗掉。可是在昏暗的水里，他感觉怎么也洗不掉血迹，看着水面似乎印着那个秦兵的脸。洗好之后，刘裕们带着木筏走进湿地里。他们悄悄地靠近彭城，他们要把援军到的消息传给绝望中的彭城守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