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古斯文向尤智能汇报说：“最近两个星期，金沙河在同老婆协商离婚的事儿，主要是夫妻双方怎样分割五个商业铺面的问题，扯来扯去都达不成共识。”
　　“五个铺面？”尤智能听得不无惊讶，“价值多少？”
　　古斯文说：“按米西的房价，至少在一百万元以上吧。”
　　尤智能说：“金沙河的老婆也是一个普通职员，两口子的工龄都不足十年，每月工资加起来就两千来块，即使每月攒一千，一年一万二，十年才十二万，哪来那么多的资产呢？”
　　古斯文说：“是呀，所以对金沙河前些年购买劳保用品涉嫌吃回扣的问题，企业内外反映都比较大。”
　　“你也听到了？”
　　“还比较多。”
　　“老古，金沙河是你人力资源部的员工，你是个什么意见？”
　　“尤总，金沙河的父亲退休前是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同方总比较熟，我建议这事儿最好先听听方总的意见。”
　　“行。”尤智能从座椅上起身说，“老古，走，我们一起去向方总请示。”
　　方奇石听了尤智能和古斯文的汇报，既怨恨又失望，说：“真是‘少年老成’。我原想他父亲对我比较敬重，加之金沙河是个大专生，这在前几年的荣光集团还是比较稀缺的，所以，我不但让他当上了集团公司的劳资处长，还把全集团劳保用品的采购都集中起来交给他办理，他却把我对他的器重和信任，当成了他找钱的机会。”
　　尤智能说：“不仅如此，根据员工的反映查实，金沙河在办理人事调动等业务时，都要收人家的钱，哪怕是办理一宗员工档案转移，都要收取三五百元的手续费。更为可恶的是，他开口要钱时总会说‘这钱不是我要而是给领导’，把对方的注意力引到您方总的身上。”
　　“这个，不说了。”方奇石扶了一下眼镜，“尤智能、古斯文，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叫他走人了事。”
　　回到办公室，尤智能对古斯文说：“金沙河的问题如果调查到底，轻则受到纪律处分，重则涉嫌犯罪，但根据方总刚才的意见，只是叫他走人，并没有提出给不给处分。有鉴于此，这事就不惊动督察部了，由你人力资源部叫他离开荣光。”
　　“由企业方提出解除劳动关系吗？”古斯文问。
　　“引导他提出辞职。”
　　“估计他不会提出，一是他并不想离开荣光，二是他很清楚劳动法规，如果由他提出，不但得不到企业的经济补偿，也拿不到政府的失业金。”
　　尤智能说：“他可能不会提出。将劳资处改为人力资源部时，把他降为一般职员，担心他会提出辞职，我找他谈话，告诉他不再负责部门工作，他却毫不迟疑地表示坚决服从领导安排。现在，问题既然已经暴露出来，方总也下了决心，你下午就找他谈话，引导他提出辞职或者劝其辞职。”
　　第一次，古斯文同金沙河是在办公室谈的，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
　　第二天上午，尤智能再次安排古斯文同金沙河谈。
　　尤智能说：“为严肃气氛，把谈话地点由办公室改为会议室，谈话时一字不落地给金沙河说上一句：‘你的问题领导上已经掌握了’。”
　　古斯文按尤智能的提示一点，金沙河几乎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啊！我……我有啥问题我……我没……没啥问题。”
　　“别激动，慢慢说。”古斯文示意他坐下。
　　整整静坐了一分多钟后，金沙河耷拉着头说：“那我辞职。”
　　“可以。你下午把辞职书交给我。”
　　下午三点过，古斯文、尤智能先后在金沙河的辞职书上签明意见后，尤智能亲手把它送到了方奇石的手上，方奇石当即签上了“执行”二字。
　　“方总，那就叫他办手续走吗？”尤智能请示说。
　　方奇石回答：“打电话通知他到我办公室来，我还要同他谈次话。”
　　尤智能打完电话，心想：方总还会同他谈什么呢？
　　“方总，尤总，二位老总好！”金沙河跨进方奇石的办公室，一面打招呼，一面习惯性地来了个点头哈腰。
　　方奇石铁青着脸，迟迟不吱声，好一会后，开口说道：“金沙河，这个……你知我知……”
　　说罢，方奇石手一挥，“你走吧。”
　　星期六下午，方奇石从他在机焦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打电话给尤智能：“你立即到机焦公司召开中层以上管理人员紧急会议，代表我宣布一项决定，坚决撤销魏治中职务，解除劳动关系。我马上找陆大春谈话，我们分头同时进行。”
　　分头同时进行？尤智能感到了问题的重要和迫切。
　　尤智能对魏治中有些了解。魏治中，三十出头的小伙子，个子不高，五官精致，皮肤白得像个女人，炯炯有神的双眼中透着一种精明。魏治中年龄不大，过去深得刘崇顺的信任，现在也很受陆大春的赏识，任机焦公司采购一部经理已经好几年了。在企业内外，说他利用职权吃回扣的反映越来越多，集团公司企管中心成立以来的几个月里，尤智能连续收到了七封举报魏治中的信件，同举报陆大春、宋淑琴的次数一致。每次收到举报信，尤智能按照荣光集团《举报制度》和《督察工作管理制度》的规定，都要向方奇石提出立项调查的书面请示，但每次方奇石都没有批复，今天怎么会突然下令撤职并解除劳动关系呢？
　　由不得多想，尤智能当即拨通了诸维利的电话，要他立即通知全公司各部门经理和各车间主任，到机焦公司三楼会议室开会。
　　诸维利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会议内容，问道：“尤总，能透露一下会议内容吗？”
　　尤智能想，过几分钟就宣布了，诸维利是机焦公司常务副总，就不用保密了，尤智能告诉他：“宣布对魏治中的处理。”
　　“怎么处理嘛？”
　　“撤职并走人。”
　　“就是嘛。”
　　诸维利高兴极了，叫总经办立即通知到各部门、各车间。
　　十分钟内，机焦公司在家的中层管理人员一个不缺地赶到了会议室。
　　尤智能带着古斯文刚走进会场，方奇石电话通知尤智能：“对魏治中的处理暂缓执行。”当着大伙儿的面，尤智能既不便问点什么也不便说点什么，只回答了一个“好”字。
　　诸维利和全体与会人员静静地望着尤智能接完电话，等待他开口讲话。
　　尤智能没有落座，站了几秒钟后说：“各位，这个会暂不开了，大家忙工作去吧。”
　　到底什么情况？不知情的到会人员感到莫名其妙，知情的诸维利感到无比失望。诸维利同刘崇顺共事时，彼此争权夺利，刘崇顺辞职后，诸维利恨不得将刘崇顺的老部下，特别是深得刘崇顺器重的陆大春、宋淑琴、魏治中一锅端掉。
　　与会人员散去后，诸维利望着尤智能说：“就是嘛，又变了。”诸维利心想：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只要我老诸不松懈，继续加温，一定能借方奇石和尤智能的手，把你几个全部除掉。
　　晚上，方奇石告诉尤智能：“诸维利向我汇报的情况有些出入，我找陆大春谈话时，他除了说明情况外，一个劲地向我认错，也一再替魏治中求情。我看陆大春态度诚恳，主要是对我方奇石懂得感恩，我的心也就软了，要不然，两个一起拿掉。”
　　“原来是这样。”尤智能嘴上只说了这么一句，心里却在继续说：“如果情况有出入，那得实事求是；如果凭感情和义气管人，怎么行啊？”　　
　　
　　尤智慧的二儿子张建成，十六岁初中毕业后，在荣光集团焊管厂当电工，焊管厂注销后，调到机焦公司当电工，荣光集团改制时买断工龄，离开了荣光。
　　眼下荣化公司要招十名员工，张建成报名应聘，笔试得了六十三分，然而，张建成的学历，达不到本次招聘学历必须在高中以上的要求。尤智能在审查员工招聘报批表时，意外地看见了张建成的名字，他叫来古斯文，警觉地问：“这个张建成是我外甥吧？”
　　“程红介绍了一下，是你的外甥。”古斯文回答说。
　　“程红怎么会专门介绍张建成呢？”
　　“程红送招聘表来报批的时候，对初选的十个应聘者逐一作了个简单的口头介绍。”古斯文说，“对张建成，程红作了两点说明，第一，他是改制时买断工龄走了的；第二，没有见到他的高中毕业证原件，说是掉了，所见到的复印件，有涂改的痕迹。”
　　“这说明人力资源部对情况是了解的嘛，既然学历都达不到要求，那怎么同意他报名呢？再说了，方总曾经口头规定过，凡买断工龄离开荣光的不能再回荣光，这程红怎么还要把张建成报上来呢？”
　　“尤总，集团公司劳动用工制度规定，招聘普通职员和工人的批准权在你这里，程红同我商议过，这事儿我们两级人力资源部门办了就是，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古斯文说。
　　“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老古，作为战友，你的心情我理解也很感谢，但我认为这事不能办。”尤智能问，“张建成的文化考试成绩怎么样？”
　　“考了六十三分，不算高，但及了格。”
　　“老古，考试的情况你掌握没有？”
　　“这次考试，基础知识部分是由荣化公司企管部出的题并提供标准答案，专业知识部分是由荣化公司生产部出的题并提供标准答案，由荣化公司人力资源部负责阅卷。考卷我没看过。人选是由荣化公司人力资源部会同生产部拟定后，报赵斯亮和诸维利两位公司老总签了字的。”
　　说到这里，尤智能的座机电话响了。“你同古斯文上来一下。”话筒里传来方奇石的声音。
　　尤智能和古斯文走进方奇石办公室，方奇石开口便说：“我刚才接到员工打来的电话，说是荣化公司这次招工有问题，你们察觉没有？”
　　尤智能汇报说：“方总，我正在看刚报上来的招聘表，发现拟聘的十个人选里面，我姐的儿子张建成的学历是不符合本次招聘条件的。”
　　古斯文说：“方总，张建成的学历复印件上是高中。”
　　“古斯文，我们家的侄儿侄女是什么毕业，我们能不知道吗?张建成不仅学历不够，而且还是买断工龄离开荣光的。”方奇石说，“尤智能，你带着古斯文和郑朝阳下去把情况调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