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司马浩云哭着醒了过来，他的泪水已湿透了枕席，他心痛欲裂，久久不能平静。肃儿，肃儿竟然接受了上官天宇的同心结！肃儿，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上官天宇究竟有什么好？司马浩云有什么不好？你说呀！你说呀！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说呀！我都依你！我都依你！
　　不知过了多久，小陆子在帐外轻声道：“殿下，醒来了么？”
　　司马浩云挣扎着慢慢坐了起来，伸手用力擦了几下脸，沉声道：“本君要沐浴，水要热一些。”
　　“是，殿下。”
　　狠狠地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司马浩云心情平复了一些。
　　“殿下，请问您想在哪里用早膳呢？”小陆子记得昨日殿下是到凤藻宫用早膳的。
　　“不用了，本君要出宫，马上准备一下。”
　　“出宫？这么早？”小陆子看了看天边的彩霞，下意识地说。
　　“怎么啦？不可以吗？”太子冷冷地问。
　　“不，殿下，小的不敢。”小陆子慌忙躬身道，“只是，昨夜王后娘娘宫里的彭公公来传话说，今日娘娘准备早膳后到御花园走走，冷香园里的腊梅开得甚好，如果殿下有空，也请殿下一起到御花园赏花呢。”
　　“赏花？等本君回来再说吧。”
　　“是，殿下。”小陆子偷偷看了看太子的脸色，又轻轻说道，“奴才以为，还是先请用过早膳再出宫吧？”
　　“小陆子，你今天怎么这么啰嗦？居然胆敢管起本君来了？”司马浩云喝道。
　　“殿下，奴才不敢！”小陆子一下跪在地上，伏在地上说道。
　　“哼！到殿外跪一个时辰。”
　　“是，殿下，奴才谢殿下恩典！”小陆子马上退出去“领跪”了。
　　“来人。”
　　“是，殿下。”两名侍从马上进来了。
　　“本君要出宫一趟，马上去准备。”
　　“是，殿下。”
　　司马浩云把昨日那件锦袍拿在手上，他要亲手给肃儿披上。
　　忽然，一名侍从匆匆进来：“禀殿下，凤翎凤大人在宫外求见。”
　　“什么？凤翎？”他愕然了，凤翎一大早跑来干什么？难道是调查有什么眉目了？
　　凤翎大步走进书房。
　　看到穿着整齐、一身便装的司马浩云，凤翎先是呆了一呆：“浩云，你可是要出去么？”
　　“对，如果不是你来了，如今本君应该回到王府了。”他有点不满地白了凤翎一眼。
　　“回王府？为何一大早回王府？”
　　“正是一大早，本君才能抽空回王府一趟。好了，有什么事么？快说吧，可是调查有什么进展了？”他有点不耐烦地说。
　　凤翎想了想，便不慌不忙地说道：“正是如此，昨夜得报，已查出大年初一那天究竟是哪位贵夫人要到栖霞山上香了。”他当然一下子明白了司马浩云为何那么急着出宫去，显然是想去看小阎的。但是，他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火上烧油”。
　　“哦？”
　　“凤翎昨夜想了一个晚上，一大早就进宫来，就是想跟你好好说一说呢。”
　　“说吧。”
　　“是。昨日，我们曾商量着也要从那些所谓的神秘贵夫人身上着手调查的。”凤翎仍是不紧不慢地说着，“小阎遇袭那天，小元子是借了一员京官家的轿子才把小阎送下山的。那员京官是国子监祭酒文正峰，那天是他的一位侧夫人到栖霞寺上香……”
　　司马浩云忍不住打断他：“好了好了，这些细节你无需跟本君说，直接说你们的发现吧。”他实在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跟凤翎闲聊，他恨不得马上见到肃儿，他本来是希望能在肃儿醒来后睁开眼的那一刻看到他出现的。他本来已经想好了当肃儿看到他的时候他要对肃儿说的话了。
　　“浩云，你别急呀，你听我说，这些细节有助于我们进一步分析那幕后之人呀。只有弄清楚那幕后之人，我们才能分析出那人的动机，还有他们的下一步行动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呀。”凤翎却丝毫不受他的影响，仍是慢条思理地说道。
　　司马浩云无可奈何，他又不能直接地说：“你别烦我，我要去见肃儿！”他努力耐着性子，瞪着凤翎，“好吧，继续说吧。”
　　凤翎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是，主君。我们正是通过调查那文正峰的侧夫人来顺藤摸瓜，文正峰的正夫人那天是到大相国寺上的香，那位侧夫人居然胆敢不跟随正夫人，另外跑到城外的栖霞寺上香，实在让人不解。经过我们打听，原来，那侧夫人是听说，栖霞寺的送子观音特别灵验，而且在大年初一那天参拜会更好，当年必得子嗣……”
　　司马浩云真想喝住他：那些侧夫人求子的事不要跟本君啰嗦，本君没兴趣。但是，他却是很清楚凤翎的性子的，如果此时打断他，他会用更啰嗦的方式来折磨你。司马浩云努力控制着想暴打他一顿的冲动。
　　“于是，那侧夫人急于生一个儿子，以确保在文府中的地位，便无论如何要到栖霞寺上香。但是，那个关于栖霞寺送子观音特别灵验的传说又是怎么来的呢？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呀……”
　　司马浩云心想：凤三公子还“待字闺中”，怎么会关心别人那送子观音的事了？
　　“于是，我们又细细地调查，原来，那个传说是通过一个如夫人的小茶会传出来的。那些如夫人们在年前的某一天一起相约喝茶，在喝茶之中，自然是要谈论一些体己话儿的。求子，必然是如夫人们很关切的话题了。于是，就有某位如夫人说，她曾听说栖霞寺的送子观音特别的灵验，在大年初一那天参拜最为灵验。于是，那些如夫人都不禁心动。听说，大年初一那天，朝中的几位重臣的爱妾都到栖霞寺上香了……”
　　司马浩云冷冷地瞪着凤翎：好啊，你这是故意的吧？你什么时候才进入正题呢？
　　凤翎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司马浩云那冰冷的“眼锋”，仍是慢条思理地说着：“而其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如夫人，你猜猜是谁家的？”
　　司马浩云只是冷冷地瞪着他：本君管她是谁呢！
　　凤翎微微一笑，慢慢地说道：“太子殿下自然是猜不着的，这朝中大臣们家里大大小小的夫人如此之多，哈哈，除了阅风楼，只怕还真没有谁更清楚了。经过我们的仔细调查，那天，汉阳王的心爱小妾十四娘也去栖霞寺上香了。而且，到栖霞寺传话，要寺僧注意保证夫人安全的也是汉阳王府的人。”此时，凤翎停了下来，看着司马浩云。
　　司马浩云淡淡地看着他：“九王叔的爱妾想生个儿子，也去上香了，那又怎样？”
　　凤翎不慌不忙地说：“那天，其他府里的如夫人都是午时前后在栖霞寺上完香的，而汉阳王的爱妾却是太阳下山前才到的栖霞寺，而且，也只是待了一刻钟便匆匆离去了。我们还查到，大年初一那天，汉阳王府的所有夫人小姐都在大相国寺上香祈福，包括那位爱妾。显然，那名爱妾是在大相国寺上完香之后，又跑到栖霞寺去的，就好象是去应一下卯一般。”
　　司马浩云双目冷光如电：“就算如此，又怎么能说明汉阳王跟此事有关呢？而且，那些如夫人相约到栖霞寺上香是在年前就决定了的事，肃儿那天去栖霞寺却是出门前才临时决定的，这两件事怎么能扯上关系呢？”
　　凤翎深深地看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是，主君说的极是。凤翎也觉得这也太牵强了。但是，仔细思量之下，这件事却也不是那么牵强。凤翎曾仔细问过小元子，他那天为什么会建议小阎去栖霞山赏花的？小元子说，他年前一直在考虑大年初一应该陪公子去哪里逛才合适。他曾问过几名小厮，如今京城中哪里赏花比较好？当时有小厮就极力推荐栖霞山上的腊梅开得极好，而且，过年时节，估计各大寺庙里的人会特别多，栖霞寺在城外，寺庙相对较小，可能人会少一些，相对清静一些，可以好好赏花。”
　　司马浩云冷笑一声：“你是说，因此对方就锁定了栖霞寺了？”
　　凤翎轻轻摇头：“当然不是，毕竟是否去赏花本就是一件临时起意的事，只有在他们出门的时候才能确定下来。但，至少，对方可以基本锁定几个目标地点了。而栖霞寺应该会是比较有把握的地方。凤翎相信对方不仅是在栖霞寺里布置了，应该也为其他几个地点做了计划。但那几个地点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们也无法查证。”
　　“就凭这样的调查，你就认为汉阳王跟此事有关？汉阳王为何要对付本君？”
　　“是，现在的调查还不能确定此事是汉阳王所主使的，但至少，汉阳王还是最有嫌疑的。浩云，汉阳王表面上是一位闲适的富贵王爷，平时的生活里只是赏花饮酒、吟诗作对，不问朝政；但是这十几二十年来的韬光养晦可并不简单哦……”
　　“怎么说？”
　　“浩云，你可知道，当年王上在争取太子之位时，当时的九王子司马明哲可是其中一位极有竞争力的人选。只是，不知为何，到最后，他却忽然声援当时的六王子，力挺如今的王上为太子，而且，在王上登基之后，他还主动放下了兵权，甘愿做一个闲散王爷。但是，他这些年来，你真的认为他是乖乖地呆着吗？你可知道，汉阳王的五个宝贝女儿的夫婿都是朝中重臣或其子，他的四个宝贝儿子娶的都是朝中重臣的千金；而且，那几个可都在朝中任职呢，你的那几位庶出的王兄和这位九王叔也是过往甚密。这些，阅风楼可都记着呢。”凤翎冷笑一声，慢慢说道。
　　司马浩云深深地看着他。
　　凤翎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地慢慢地说：“如果，当今王上唯一的嫡子出了问题，你猜，朝中上下会怎么想？如果，当今王上被迫要改立新太子，哪位王子能足以担当此任？王上如今春秋已过五十五，而汉阳王才不过四十八，如果，当今王上因为太子行为不端而气病了，甚至……朝中接位呼声最高的会是谁？而王子们又会如何？到那时，楚国又会如何？”
　　司马浩云神色凝重。
　　“浩云，你还要不要急着跑去见小阎了？”凤翎终于说出了这句一直压在他的舌尖的话。
　　“难道，本君只是去看望一下肃儿，这大厦就倾覆了不成？”
　　“当然不会，但是，如今最重要的并不是小阎今日过得高兴不高兴有没有喝汤，太子安好，小阎才能安好呀！”
　　“如果，那刺客其实是父王派来的呢？”
　　“那个，凤翎也曾想过，但是，如果王上不喜欢小阎，大可找个理由直接把他调开永州或者把他降级扔到其他偏远的州去，根本不需要用那么迂回的法子。而且，”他停了一下，“我刚才还没说的另一个对汉阳王的怀疑的理由，叶思涵说那名刺客的样貌很象胡人，我想起来曾在汉阳王的一次宴席上见过一个红发碧眼的胡人。”
　　“凤翎，九王叔居然会请你去赴宴？”
　　“呵，浩云，本公子在京城可是很有民望很受欢迎的，那汉阳王还差点想招本公子为婿呢，只不过本公子不乐意罢了。而且，汉阳王府上的大大小小的宴席向来都是宴请各方的，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民间异人，都无任欢迎。”
　　“哼，看来，真正很有民望的是九王叔啊。”
　　“那天，凤翎之所以也去赴宴，是因为听说那次的宴席会请到一些民间异人，凤翎好奇，就去看个究竟。果然，在那次宴席上看到了五湖八方的异人，其中就有好几个胡人。其中有一个红发碧眼的胡人甚为汉阳王看重，他的席位就设在汉阳王的次席。”
　　“如果真的是九王叔要对付本君，他为何要找一个目标那么明显的胡人来引起注意呢？”
　　“这就是汉阳王高明之处，他故意给我们一个很明显的目标，让我们苦苦找寻那个人，然而，那个刺客应该早就被他藏起来了，甚至早就离开了燕州，根本不可能再在我们眼前出现了。那么此案就会走入死胡同之中。”
　　“找不到真正的刺客，就无从指证幕后之人了。”
　　“但是，凤翎却觉得汉阳王应该要有下一步动静了。浩云，你这几天的处理很是高明，不但把此案报了大理寺，由大理寺出面审理此事，大理寺正在京城四处搜索那名刺客，而且，你这几天留在宫里，日日与王上及众位重臣一起商议朝政，丝毫与小阎无关。如今，汉阳王应该也很迷惑，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他的下一步也迟迟无法进行。但是，他既已经走了第一步，他必然不可能就此收手，所以，他应该很快就要进行第二步了。”
　　“那么，你认为，他的第二步是什么？”
　　“这可无法猜，但凤翎已派人密切监视汉阳王府以及汉阳王的那几个女婿的动静，而且，越王府里的那几个小厮，凤翎也是密切注意着。如果这两日还没有动静，凤翎倒想要找个法子引蛇出洞了。”
　　“引蛇出洞？”
　　“对，到时候，也许还要小阎帮忙。”
　　“你想干什么？想要把肃儿当诱饵？不行，那太危险了。”
　　“浩云，我不仅要小阎当饵，也要太子的配合。”
　　“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嘿嘿，凤翎还没有完全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所以，这些天，还请太子莫要心焦，安心在宫里过太子的日子，如果有新的发现，或者有了办法，凤翎肯定首先过来请示主君的允许才行动的。你放心好了。”
　　“其实，你是不想本君去见肃儿吧？”司马浩云冷冷地瞪着他。
　　“浩云，小元子在外面侍候着呢，小阎一定会好好养身子的，你不用担心。”
　　“你怎么可能知道本君在担心什么呢！”司马浩云叹了一口气。
　　凤翎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很认真地说道：“浩云，凤翎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司马浩云冷笑道：“有什么是你凤三公子不敢讲的么？”
　　“浩云，问心一句，你心里真正喜欢的是女人还是男人？”
　　“什么意思？”司马浩云有点愕然。
　　“除了小阎，你可曾对其他男人有过那种思念么？”
　　“……”
　　“这几日，侍候你的那些美人可还能让你觉得欢喜么？你想想其他男人，可还有同样的兴趣么？”
　　“……”
　　“如果有可能的话，你希望小阎是男人还是女人？”
　　司马浩云苦笑：“我最近经常梦到她……”肃儿在他的梦里……总是穿着女装……
　　凤翎叹了一口气：“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在你心里，你希望小阎是女人，对吗？”
　　司马浩云黯然不语。
　　“浩云，小阎是楚军之中的一员将官，他是男人啊！”
　　司马浩云默默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那慢慢飘远的白云：“凤翎，这些我都明白的。只是，我没有办法不去想他。”
　　“浩云，这只是你一时的……”
　　“凤翎，你知道么？只有和肃儿在一起，我才是司马浩云，我才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在遇到他之前，所谓的司马浩云，只是太子的另一个名讳而已。”
　　“浩云……”
　　“遇到肃儿之后，我才知道悲伤和欢喜是可以在一瞬间改变的，我才知道心里想着一个人的时候是那么难受而又那么的美好，我才知道只有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我才是活着的司马浩云……”
　　“浩云……”凤翎呆住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情深入骨？浩云竟是爱他到如此地步了？可是……
　　“凤翎，”他转过身来，很热切地看着凤翎，“你知道么？肃儿穿上女装有多么美！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他更美的人了！”
　　“浩云，那只是你的梦里……”凤翎干巴巴地说，糟了，浩云已经把梦境当成了现实了，怎么办？
　　“不，凤翎，不是梦里，是真的，肃儿真的穿着女装出现在我面前，那天，我便已决定了，不，是遇见肃儿的第一天开始，我已经决定了，这一生，都要好好地保护他爱惜他，决不会让他受到半点的伤害！”
　　“可是，浩云，小阎怎么可能会穿上女装呢？”凤翎真是大吃一惊，难道小阎居然有这种奇怪的癖好？如果让一个正常的男人穿上女装去取悦别人，一定会视为奇耻大辱的。
　　“其实，肃儿是不情愿的，那天只是为了把青峰寨收伏才勉强答应的。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起的在青峰寨把梁国的阴谋破了的事么？那天，是青峰寨上的一个传统节日，长老们恳请本君和肃儿一起为老百姓祈福。所以，肃儿才不得不穿上那女仙人的衣裙。”司马浩云两眼闪闪发光，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娇美无比的肃儿站在他的面前，“真的好美！那一定是青峰寨里曾见过的最美的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