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是个夏季的中，正是天气炎热，蝉鸣蛙叫之时，学校决定这次毕业游去南方，这些个都是北方长大的孩子虽说家里富有但还是觉得兴奋的，那个时候是坐着飞机去的，试想一下，那个年代，95年，能坐上飞机，物力财力的象征，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样子，回来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安陵在怕什么。
　　那年去的是江南地域，那时地域还是小桥流水，青瓦白墙，布满青苔的石板路的样子，与现在充满商业化的街区不同，对于这些个孩子都是新奇的，毕竟那时也是他们第一次集体出游，那时的我们在一个镇子里，老师带着讲解着所谓古时的中国文化其实也不过是做了个宣传，我们在那里待了近半个月，从开始新奇到后来的无聊，一天一天的过着，小孩子总归是有小孩子的天性，看到不曾见过的东西都归是新奇的，我记得那个镇子里有个湖，也正是因为这个湖有了后来的事端，也让我知道了所有的事实。
　　那日几个孩子在商议的去湖里玩，因为镇子里的孩子都是直接去玩的，所以他们也就决定去了，我不知道那天他们之间究竟商议的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就那样被她们骗去了，艳阳光照的日子里，我差点在那里死掉，那日我最后的记忆就是那几个孩子在边上笑着，最后最后的记忆里我看到了鱼思思那双冷清的眼。我知道我这次很难熬过去了，后来的我觉得可悲的是被困在水里意识模糊的时候我想到的不是爹爹阿母，而是安陵，我想着这年假期一定要回小镇看看，跟安凌一起，剩下的就不存着意识了，一直一直一直，也不知道一直到了什么时候才能听到周围说话的声音，听到了阿母与爹爹吵架的声音，听到了四周安静可是安陵在哭泣的声音，听到了有些许我不知道的是谁的人跟我说着对不起，尤其是爹爹，一直一直不停的说着对不起，那时的我真的好难过，很想跟爹爹说没关系，可是我张不开嘴。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里我都认为自己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到最后却还是醒了过来，我听不得安陵的哭声啊。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后来的事，如果知道了，我更愿意死在那一年，至少那个时候的阿母跟爹爹是爱我的，最起码那个时候的堂哥祖母安妈妈安爸爸都还是活着的，最起码那个时候的安陵还是明媚张扬的，至少那时的我还是开心的，可我还是醒了过来，活了下去。
　　我记得我醒的那日身旁是爹爹跟安陵，那天的爹爹比之前苍老了很多，甚至于安陵都似乎也年长了了很多，那时的我还是动不得的样子，爹爹急急忙忙叫来了医生做了一系列的检查，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懂，只能任由摆布，但是我却不心慌，因为有安陵握着我的手，握的很紧很紧，那时的手心里全是汗，我记得有些项目是不允许陪同的，因为会有辐射什么的，可是安陵去不管，凭着身份硬是陪着进了。细想来那时爹爹看着安凌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同了。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处于被惊吓的状态，或许是因为怕吧，我得了现在的所谓失语症，那段时间不能说话了。明明我都已经这般了，可依旧没有见到阿母，甚至于我都留不下爹爹。出院那天在病房里我一直在等，等爹爹来接我，从早上等到了天黑，安陵安妈妈也就是那样陪着我等，其实他们是知道的吧！爹爹和阿母是不会来的，也就是从那天，心是彻彻底底的凉了，脑子里就只有前几日爹爹说的话，“暮暮乖，再忍忍，顶多再有一年，爹爹就来接你，暮暮乖啊，不哭。”
　　那时的所有人都在让我乖，让我不哭，可有谁还记得哪年的我只有7岁，谁记得那年的我只是个孩子，只是个本该在父母身边，祖父祖母膝下尽情玩闹的孩子。那日的我不复往日乖巧，在走廊里哭的一塌糊涂，出不了声只能啊啊啊的乱叫，多狼狈啊。那时的我满心抱歉，安妈妈，安陵，给你们丢人了吧！真的很抱歉啊，安妈妈。可那时的我就那般被安陵抱着，哭了多久抱了多久，等到哭够了，安陵便又牵着我一步一步迎着医院的门走了出去，再也没有那些个一步一回头。那日在走廊里我哭成泪人的时候我其实是看到了的，看到了转交的鱼思思，看到了楼梯门后的爹爹，看到了那些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那年我没有了一整个的夏天，不再出门，整日便都只是练琴练字，发呆，在谁都不在的房间里练舞，一日又一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难过着，依旧是所幸大部分时间安凌都是在的，陪着的，安凌不在的时候还有安妈妈陪着，后来想想当初的自己是有多恨啊，恨阿爹恨阿母，甚至于恨安家恨安陵。
　　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清楚，直到有天深夜里，安陵还在熟睡中，我听到了安妈妈和安爸爸的吵架声。或许上天就是想让我直到所有的真相吧，我就那般迷了心窍的样子开了房门走了出去，下了楼到了书房，像是现在电视里演的那般，房门微微的打开。
　　“我不是都让你安排好了吗？别让那些人欺负暮暮。为什么还会这样，为什么鱼家的人会到这里来上学，安锐，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
　　“老婆，你听我说，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了，霖隽招惹的鱼家，鱼家大小姐来不是没有道理的，而且我也不能因为暮暮跟鱼家撕翻了脸面。”
　　“暮暮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了她，谁都不能。”
　　“老婆，你清醒点，暮暮不是你的孩子，暮暮是霖隽的孩子。”
　　“不是，暮暮就是我的孩子，是我的。”
　　“老婆，我们的孩子已经死了啊。”
　　那夜的我看到了疯狂的安妈妈，也听到了安爸爸的哭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平静下来的，甚至我都不知道书房的门什么时候打开的，安爸爸在门那里看了我多久，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安爸爸抱进了怀里，那时的安爸爸比往日都要憔悴了。
　　“暮暮你都听到了吧。”
　　“暮暮，对不起你。”
　　“暮暮，别怕，安爸爸会尽量保住你的，不要担心。”
　　“爸，你们在干什么。”楼梯上的安陵穿着睡衣倚在墙上看着我们。
　　“没什么，快去睡吧。”
　　“把暮暮还给我，我就去睡。”安爸爸笑了笑便把我放了下去，由着安陵牵着我回了房间，那时的我回头看了安爸爸一眼，就在那个上楼的在楼梯转交处，微弱的灯光照的安爸爸很是落寞，他悄悄地对我树了口型，“暮暮，晚安。”
　　“暮暮，为什么要出去？”安陵在床上抱着我，轻声问道，见我看着他，随后又笑了笑，
　　“暮暮，晚上不要一个人出去，如果要出去的话一定要叫我。”
　　“暮暮，别问为什么，如果真的要说的话，晚上外面有很恐怖的东西。”安陵一边说着一边把我抱得更紧了些。
　　“暮暮，不准说热。”我记得那日的安陵心跳的格外厉害，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这般快。
　　95年，我没有了一整个夏天，这个假期终是过了，可我依旧说不了话，那时要开学了，我有些心急，安陵却显得格外平静，那时的他甚至还说到，“倘若日后的暮暮都不能说话，那我就养暮暮一辈子，暮暮吃的少，我养的起。”现在细细想来，当初那般神采张扬的少年到底是去了哪里。
　　就这样，开学了，我也升到了私中，每日上学放学的时间终于与安凌一样了，同样的，鱼思思也也在这个学校，也在这个班级，甚至于她也还是我的同桌。我不得不承认，我看到她坐在我身边的那一瞬间是怕的，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笑，她的神情我都是怕的，可我更是无可奈何的。有些东西其实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明白了，有些债是不得不还的。
　　升上私中后，每天放晚学我跟安陵都会被音体老师留下来练琴，那个时候的安陵在五层，我在三层。我记得有日晚学过了平时练完琴的时间也不见安陵下来，我便上去寻他。像是现在看的偶像剧般，只是一晃神在上楼的楼梯上就看到了楼下，而楼下的安陵与鱼思思那时在交谈着什么。那时的距离似乎很远，看不清安凌的神情也听不得安凌的声音，唯独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安陵拉着鱼思思的胳膊拦着她不让她走，那时的鱼思思似乎是甩了安陵一巴掌，现在我都要忘了那个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的神情，什么样的感受，我只记得我那之后就转身回了三层的教室，继续安安静静的练琴。现如今想来那时的自己该是心慌难过的吧！
　　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之后又练了多久，在那几年的时光里，自己的眼里早已没有了所谓的时间，只是一日一日的得过且过罢了。人家都说小孩子的时间过的慢，越长大时间过的越快，会越发的没有时间观念，可那时的我，早已没有了。我记得那日太阳已经落的很下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教室里早已蒙上了一层红色，我回头看门外的时候才发现，安凌就那样坐在教室的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我。那日他的笑依旧明媚温暖，依旧是以前的样子，那年的他初二，那时的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他还能这般的笑着，那时的我们真真都只是少年模样。
　　“暮暮，你弹的真好听，有天赋真是好啊，我小提琴练了那么久才能这般，可你学的多快啊，暮暮，你有没有想过你天生就该属于舞台，天生就该散发光芒。”那时的他笑着，眼里充满光彩，那时的他还是桀骜少年，有着自己的梦想，有着自己的目标，而那时的我也还有资格坐在安陵的车后，被安凌载着过了那条街，那座桥，那棵树，那条河，那时的我们甚至约好来年未来的事情。现在的我甚至还能闻到安陵身上的洗衣皂的那种香香的味道，记得安陵骑车带着我的时候的笑声。那个时候日子，真的很好，哪怕没有爹爹没有阿母，哪怕回不了小镇，我依旧觉得很好，依旧觉得很知足。可那时我还是说不了话。
　　也是从那日开始，鱼思思再未为难过我，以前她周围的孩子还会嘲笑我，说我是个哑巴，说我是安家的狗，说着这世界所有肮脏的话，她也会嘲讽我，如今她们也就只是看着，哪怕眼神不善，但却再也没有欺侮过我。到现在的我还是很奇怪，明明那时的她们都只是个孩子，为什么会说出那些个话，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个事，但若细想一般到也不算惊奇如果都是在那种环境下，那么变成那般样子也不算的过分。
　　时间过的很快，秋天都要过去了，每日跟安陵回家的那条街道上都是落下的梧桐树叶子，虽说不像书中形容的那般金黄，但是却也是属于温暖颜色的。每每下午放学，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暖红色，很温暖的颜色，很温暖的环境。那时候的我们看起来都还不是懂事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安陵已经不再骑车带着我，每日便都是相伴着在路上一起慢悠悠的回家。
　　我记得那个时候离学校两条街的国中周围总会有很多小商贩开了很许多的小店，里面有些稀奇古怪的私中孩子看不上的东西，那个时候安陵每每练完琴便带着我去那条路上。在那些个说开心也不开心，说难过也不难过的平淡时光里时日里，去的最多是就是旧城以西了。用现在的话说那是家饮品店，每日下学时间都会有很多孩子去，但也都是一些国中的或者周围居住的孩子们，对于私中的孩子来说，那些个地方是瞧不起的，但安陵却总是与之相反。他说他喜欢那里，他喜欢那种安静又热闹的感觉，他喜欢那样跟我一起待过时间，而对于我也就是在那时突然间明白了自己那时的心意，很奇怪吧，那个时候我不过只是个孩子，却看清了心，决定了一辈子的事情。
　　那日的天很是湛蓝，像极了曾经记忆里的样子，路上的梧桐那暖黄色的叶子踩起来脆脆的。那是个周五，学校总会在午后的第三节课下学，而那日也归是凑巧，不需要我与安陵留下练琴。在那温暖日子里还没等老师说下课的时候，安凌已经从楼上跑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笑着等我。而那时的我在看到安凌后整个人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而跟着安陵一起笑了。安陵说那日的我笑起来很是灿烂。鱼思思也在后来跟我说，那时的我眼里也只有一个安陵。细想来，那时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安陵，一个安家。老师一说下学，安陵便冲进门拉着我跑了出去，急急忙忙的样子，倒是忘记了收拾东西。那时的我还不明白安凌要做什么，只是被安陵拉着跑，一直跑，一直跑，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哦我们可以冲破时间，像是现在无极里的那样，但是很多东西都是妄想，等到了国中附近安陵才停了下来。
　　“暮暮，你乖乖在这等着我，别乱走哈，我一会就回来。”那时的安陵温柔的笑着，那时的我总是怯生生的样子。“暮暮，放心没事，我一会就回来了。”接着安陵便松开握紧的手冲向了前面的人群。那日是从识得安陵的时光里最像孩童样子的时候。那时的我只能听着周围的叫卖声，看着周围熙攘的人群，那时的我只能等着，只能看着安凌的背影，只能待在安凌的背后，受着他的保护，那时候的我真的很没用，什么都做不不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总觉得太阳已经快落下了，在那孤独无助的时候想必那时的自己是慌神的，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等到回神的时候便就只能看到安陵手里捧着东西衣衫不整的又冲出人群，头发是乱乱的，额头上也都是汗，随着安陵跑了过来落下的汗珠在阳光下很是耀眼，那时安陵笑得真的很是张狂。“暮暮，你看，我抢到了，厉害吧。”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东西给我。那时的我完全不明白安陵这是在干什么，拿来的那是个什么东西。我还在仔细看手里的东西的时候，安凌却一把抱住了我，紧紧地，“暮暮，开心吧，我拿到了你说的那个玩具。”那时的我还不明白安陵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只记得那日的我一抬头便看到了安陵的眼睛，那双眼睛亮亮的水水的，“暮暮，我跟你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拿到了，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着我相信我就好，只要是你想要的。”那时安陵说着年少轻狂的话语，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许下了稚嫩又青涩的承诺，还有那日那般好的天空和暖阳，在周围熙熙攘攘说着可惜说了走运的人群中。我知道了，这个少年是我想要一生跟随的人，无论日后的我们变成了个什么样子，无论最后的我们都会是什么样子的结局，哪怕终其一生都只能以妹妹的名义待在这个人的身边，那我也是极其乐意的。很奇怪的吧！明明那个时候只是个孩子，却做出了一辈子的决定，不悔不弃。
　　那日的我早已不记得那日我们到底做了什么，我只记得在人群间，安陵仅仅拉着我的那只手，只记得安陵那日的白衬衫和满是青筋的手臂，只记得那日拿到玩偶安陵抱着我的时候旧城以西的老板笑着给我们拍了张照留在那年旧城以西的墙面上。我也就只记得安陵带着我走的那一条一条的漫长又简短的回家的路。
　　其实在安凌给我那个玩具的时候我早已不记得，我何时跟安陵说过那是我想要的玩具，只是觉得这个玩具眼熟，只是知道这是安凌给我的。直到回到安家，安妈妈的一句话才让我想起来。
　　”暮暮，安陵你们回来了啊。今天怎么回来这般晚。”
　　“妈，我们出去玩了会。”
　　“是吗？暮暮玩的开心吗？”我冲着安妈妈笑着，点着头。
　　“暮暮开心就好，”安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捏了捏我的脸，看到玩具的时候，安妈妈小小惊讶了一下，“这不是兔子小姐吗？”安妈妈笑着说，“算你小子有记性。”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突然记起，这是兔子小姐啊，实在一个发布会上看到的，那个时候的兔子小姐还没开始发行，只是出了个样模板，那个时候的我不过细看了几眼，安陵便这般记下了，记在心里了。
　　在那些个日子里，在那些安陵安家陪伴的时光里，我倒是明白了许多，懂得了许多，也不再执着与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不再在夜里寻着那些个称谓为爹爹阿母的人。
　　96那年，爹爹还是失言了，他没有来安家接我，那整一年里，我没有见过爹爹和阿母，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见过我，那时的我在路上已经不再寻找那曾经书写背影，哪怕遇到想死的，我也不再难过。那时的我与堂兄还在通信。
　　97年夏是我受到堂兄最后的一封信，信里说，他要去当兵了，以后写信的次数的变少，他跟我说如果日后有时间那便回家回小镇看看吧！祖母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是希望孩子们都在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