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更半夜回池苑 不为其他为报恩

　　月莹莹，星灿灿，何故心儿烦乱？光影匆匆将要散，何日重相见？
　　独抹泪痕三两遍，抹了又来充满。只恐茫茫天地远，从此音尘断。
　　（——调寄《相思引》）
　　一旁的僰嗤雪外霏娓默不作语，她暗中看着兰心鱼，发现兰心鱼时不时地看向李青衣，心里有些酸酸的，眼中也是汪汪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太好了！既然是锦鲤族的，也就是友人，不过更是恩人，在下定当全力报答！”兰心鱼说道。
　　“我们才不稀罕你的报答呢，青姐姐，我们走！”李蓝衣还没从悲伤与怨恨中走出来，不满地说道。
　　李青衣听李蓝衣这么说，有些无语，但也没有斥责，反而跟着李蓝衣转身走了一两步。
　　但刚走了两步，李青衣的右腿明显又痛了起来，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怎么了，青姐姐？”李蓝衣问道。
　　“怎么了，仙子？”兰心鱼发现了什么，走过来也问道。
　　“都是你，打碎了青姐姐的花瓶，快走远一些！”还没等李青衣开口，李蓝衣就抢先吼道。
　　“蓝妹妹，注意下语气！我没事。谢谢公子关心！公子也不必一口一个仙子，直接叫我青儿就可以了。”李青衣说道。
　　“既然仙子这样说，在下也不客气了。青儿姑娘，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可否让在下看一下？”兰心鱼说道。
　　“这不方便吧？”李青衣说道。
　　“青姐姐，别理他！”李蓝衣说道。
　　“在下并无轻薄之意，还请两位姑娘明鉴！”兰心鱼怕对方误会了，急忙解释道。
　　“青儿并未怪罪公子，只是这样确实不方便。既然公子一片好心，索性就告诉公子，青儿的右腿膝盖脱臼了。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李青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没有把话说完。
　　“这位仙子，不，这位青儿姐姐，可否让小女子看下？”僰嗤雪外霏娓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半人半鱼的女怪，走了过来，一旁说道。她刚刚听了三人的对话，知道对方叫“青儿”，所以这样称呼李青衣。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变成女怪，她只觉得她很在意兰心鱼，她只想帮他，就是这么一种想法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你是？”李青衣见突然多出一个女怪，忍不住问道。
　　“这位姑娘是？”兰心鱼也问道。他也没注意到僰嗤雪外霏娓何时变成了女怪。
　　“小女子就是刚刚的蝾螈，全名叫僰嗤雪外霏娓，大家可以叫我雪外，也可以叫我霏娓。”僰嗤雪外霏娓说道。
　　“那我该叫你雪外妹妹，还是霏娓妹妹呢？”李青衣人见人熟地说道。
　　“那要看青儿姐姐认不认我这个妹妹了，若青儿姐姐认我这个妹妹，不妨叫我霏娓。”僰嗤雪外霏娓说道。
　　“怎么这么怪的名字？”李蓝衣一旁说道。
　　“在下倒不觉得奇怪。不过，在下又该如何称呼姑娘呢？”兰心鱼接过李蓝衣的话，突然对着僰嗤雪外霏娓说道。
　　“公子，随便……”僰嗤雪外霏娓有些害羞地说道。
　　“那我也叫你霏娓姑娘吧！”兰心鱼说道。
　　按理来说，叫雪外要稍显尊重些，但兰心鱼并不知道，不过僰嗤雪外霏娓觉得这样叫反而更亲切些。
　　“霏娓妹妹，那麻烦你了。”李青衣一边对着僰嗤雪外霏娓说道，一边又对着兰心鱼说道：“公子是否请回避一下？”
　　“是！是！是！”兰心鱼自觉地回避了。
　　其他人或转过身或走远了些，也回避了。
　　“青儿姐姐，你的腿虽然得到了一定的治疗，但却没有上外用药物，这样很难康复。小妹的家乡倒是有很多草药可以治疗青儿姐姐的腿伤，可是路途相当遥远，且小妹一时也不能回去。不过小妹听说玉垒山附近也有很多草药可以治疗，诸如川穹、川赤芍等。”僰嗤雪外霏娓看了李青衣的腿伤后说道。
　　“谢谢霏娓妹妹告知！”李青衣满是感激地谢道。原来自己的腿还可以用草药治疗，李青衣心里很是高兴，因为她原本就没打算要去害兰心鱼他们，而是要放了他们，只是受了李小鳗、李蓝衣的诱导而已。
　　“青儿姐姐，不用谢！我……”
　　僰嗤雪外霏娓的话还没说完，就在这时，阿碧终于返了回来，见眼前多出了这么多人，她有些蹑手蹑脚地走向了李青衣、李蓝衣这边，同时对着僰嗤雪外霏娓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碧儿，你回来了？”李蓝衣、李青衣先后说道。
　　“嗯。青姐姐、蓝姐姐，这是怎么回事？”阿碧问道。
　　“等会儿再说！”李青衣说道。
　　阿碧嗯了一声后就不再言语。
　　“青姐姐，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李蓝衣忽然问道。
　　“蓝妹妹，姐姐我……”李青衣也很想回去，可是她现在走不了了，而且也不能变成鱼身，因为没有容器与水。
　　“霏娓姑娘，青儿姑娘的腿伤怎么样了，严不严重？”不远处兰心鱼听到李蓝衣说要回去，急忙过来，站在几人对面关心地问道。
　　“公子不必担心，青儿姐姐的腿伤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只是需要一些草药，公子若想回报她们的恩情，不妨去玉垒山附近采来。但小女子听说那边山精水怪特别多，公子敢否一去？”僰嗤雪外霏娓说道。其实她也想借这个机会和兰心鱼一起出去“闯荡”一番，顺便看能不能将自身被下的诅咒给破除。
　　“只要能救治好青儿姑娘，在下愿意前往玉垒山附近采得草药……”
　　“什么？你们要去玉垒山？可不可以带上愚人？”不远处胡氐跳过来激动地说道。他只听得兰心鱼要去玉垒山采药，便以为他们马上要走。他和其他低阶妖修一样本来想离开，但见大家都没走，也只好再等一等。不过，看来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坏处。
　　“你去作甚？”兰心鱼不解地问道。
　　“不瞒仁兄，愚人族地就在玉垒山湔堋藻泽地，只要带愚人回到族地，愚人保证发动族人帮仁兄找到所需药物。”胡氐说道。
　　“太好了，愚兄正愁没人同路！”兰心鱼说道。
　　“道友，不，恩公，去玉垒山路途遥远，小的建议恩公先去峨眉山附近收服一只坐骑，正好小的准备回峨眉山，小的愿意为恩公带路！”说话的是一只壁虎。他叫唐墙虎，虽然名中带一个“虎”字，却一点都不威风。他是一名低阶散修，没有自己的族群，目前依附于筰都白狼族。当时他正在捕食一只昆虫，结果被一条长蛇发现了，他只得舍了猎物，夺路而逃，慌乱中爬上了一头野旄牛的身上，藏进了野旄牛厚厚的毛发里，然后被野旄牛给带到了这附近，结果不久后便被包藏风的人给抓了。
　　“谢谢这位道友！敢问道友如何称呼？”兰心鱼说道。
　　“小的本无名无姓，自从加入白狼族，便被赐姓唐，名墙虎。恩公可直呼小的名字，或者叫小的虎子亦可。”唐墙虎答道。
　　“好的，虎子兄弟。谢谢虎子兄弟告知！不过今日已晚，明日我等再行商量！”兰心鱼说道。
　　“对，时间也不早了，我们都散了吧！”人群中不知是谁附和着说了一句。
　　“嗯。嗯。嗯。大家都散了吧！”一下子更多的人都附和着。
　　“那好。我们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再见。诸位，请！”兰心鱼说道。
　　“恩公，请！”大家说道。
　　“我还要和青儿姑娘等人商量点事，大家就不用客气了。”兰心鱼说道。
　　“那好，我等先告辞了！”其他疣螈、棘螈、雨蛙、林蛙、齿蟾、蜥蜴等和兰心鱼、李蓝衣、李青衣等人一一告辞道，同时再次表达了谢意。
　　“公子刚刚说有事商量，请问是什么事呢？”李青衣见人走得也差不多了，索性对着兰心鱼直接问道。
　　“青儿姑娘，你看时间也不早了，可否给在下等人安排下住宿，在下感激不尽。在下保证明日天一亮，我等立刻就走，决不多留一刻。”兰心鱼说道。
　　“这？”李青衣有些犹豫道。
　　“罢了，就当在下没有说过。我们另行想法。”兰心鱼见李青衣有些犹豫，以为对方不愿意。
　　“公子切莫误会，不是小女子不愿意，只是小女子今夜怕是回去不得了，公子也知道小女子的伤……”李青衣解释道。
　　“这个简单，青儿姑娘不介意的话，在下背着姑娘即可。”兰心鱼直接说道。
　　“这样不妥吧？”李青衣小声地说道。
　　“你不会有什么企图吧？”李蓝衣突然开口说道。
　　“姑娘，在下一片好心。在下感谢姑娘，想为你们做些事，以示感激，如此而已。请姑娘对在下不要再心存偏见了！”兰心鱼对着李蓝衣说道。
　　“是啊，蓝妹妹，或许你真的误会公子了。”李青衣说道。
　　“是啊，蓝姐姐，我看这位公子也不像坏人呢！”阿碧也说道。
　　“我……”李蓝衣被说得接不下话了。
　　“青儿姐姐，你若介意公子，霏娓愿意代替公子。”僰嗤雪外霏娓忽然说道。
　　“霏娓妹妹，你不走吗？”李青衣问道。
　　“青儿姐姐，我还要和公子去帮你采药，等你的伤好了，我自会离开。”僰嗤雪外霏娓说道。
　　“那好吧，霏娓妹妹。”李青衣说道。
　　兰心鱼听得僰嗤雪外霏娓说要和自己同去，不免多看了对方几眼。
　　“仙子，可否让愚人也借宿一晚？”胡氐说道。
　　“仙子，还有我。”唐墙虎也说道。
　　他们之所以称李青衣为仙子，是因为他们见兰心鱼之前那样称呼过。
　　“你们为何也不走？”李青衣再次问道。
　　“不瞒仙子，愚人族地正好在玉垒山，与仁兄的目的地一致，正好可以同路。”胡氐说道。
　　“我也差不多，只想顺个路。还望仙子行个方便！”唐墙虎说道。
　　“好吧！”李青衣没有犹豫，直接爽快地应允了。
　　“青姐姐，这样不好吧？”李蓝衣小声地说道。
　　“是啊，青姐姐。”阿碧也小声地说道，她也觉得有些不妥。
　　“仙子，两位姑娘，请你们放心，愚人不需房间，只需到时随便安排一小块空地就行。”虽然李蓝衣和阿碧的话很小，但是胡氐还是听到了，然后说道。
　　“我也是！”唐墙虎也说道。
　　“两位不必担心，到时自有安排。”李青衣说道。
　　然后，僰嗤雪外霏娓背着李青衣，与李蓝衣、兰心鱼、兰心龙等朝着回池苑的山路走（爬/跳）去了。
　　一路上，僰嗤雪外霏娓虽然很累，但心里还算满足，因为没有和她最开始想象的那样，大家立即散去，从此天各一方。正所谓：
　　争取，争取，缘分从来不予。方方面面随心，细细微微酌斟。斟酌，斟酌，免得将来怨着。
　　（——调寄《古调笑》）
　　而兰心鱼却一直看着李青衣和僰嗤雪外霏娓，他一方面怜惜李青衣，另一方面又欣赏僰嗤雪外霏娓，他很想替下僰嗤雪外霏娓，可眼下的确不方便，一时也没有办法。
　　阿碧和李蓝衣则在前面引路，她们偶尔回头确认大家是否跟上，偶尔也偷偷看下兰心鱼。
　　胡氐、唐墙虎、兰心龙则在后面跟着。最无语的便是兰心龙，因为他听不懂大家的话语，而兰心鱼又不翻译，甚至很少回头，他只能被动地跟着大家。
　　说来也怪，回去的路上相当顺利，既没有大蛇阻路，也没有再碰到其他什么夜行动物，只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子躲在草丛中或乱石堆里或树木密叶之间断断续续地鸣叫着。
　　同样的路，阿碧和李蓝衣总感觉回去的短很多，可对于僰嗤雪外霏娓来说却显得很长很长，而对于兰心鱼等人来说却没什么概念。
　　大约两小时后，八人终于到达了池苑。
　　在池苑门口，李青衣让僰嗤雪外霏娓放下了自己，然后敲响了大门。
　　三分钟后，两个侍女在确认了是李青衣后开了苑门，但却迷迷糊糊地行礼道：“恭迎……”
　　“好了，你们回房继续睡吧！辛苦了！”李青衣“咳咳”两声打断了两人的话语。
　　两个侍女很是干脆地就回房休息去了，因为半夜被叫醒本来就犯困。
　　“霏娓妹妹，公子，诸位请进！”李青衣礼仪性地欢迎道。
　　“请！”李蓝衣、阿碧也礼仪性地欢迎道。
　　“青儿姐姐，两位姑娘，请！”僰嗤雪外霏娓还礼道。
　　“青儿姑娘，两位姑娘，请！”兰心鱼还礼道。
　　“仙子，诸位，请！愚人在外面小池中露宿一宿就可以了，就不进去了！”胡氐说道。借着星月之光，胡氐发现了池苑外不远处有一处小的荷花池。
　　“仙子，诸位，请！小的也不进去了，小的直接在池苑外石土墙上过一宿就行了。”唐墙虎说道。
　　兰心龙则“哇哇哇哇哇”地叫了一通，其实在说“兄长，到哪了”，兰心鱼则帮翻译成了“谢谢！诸位，请！”
　　李青衣也没有再说什么了，直接领着僰嗤雪外霏娓、兰心鱼、兰心龙进了池苑。
　　李蓝衣先是走在了僰嗤雪外霏娓、兰心鱼、兰心龙的后面，接着又走在了三人前面，然后扶着李青衣向青云台走去了。
　　胡氐、唐墙虎则留在了外面。
　　阿碧最后关了苑门。
　　“我们到了。”李青衣说道。
　　“哇，好漂亮的楼台！”到了青云台，僰嗤雪外霏娓忍不住叫了出来。
　　“好美啊！这是什么？”兰心鱼则很好奇，因为他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建筑物，虽说头脑中保留了一些龙珠与李小鳗的记忆，但还是没忍住，也叫唤了出来。
　　“这是我们住的地方。霏娓妹妹，公子，你们先等一下，我让人先收拾一下。”李青衣说道。
　　“青儿姐姐，不用这么麻烦了！”僰嗤雪外霏娓说道。
　　“对。青儿姑娘，不用这么麻烦的！”兰心鱼也说道。
　　然而，首先，李青衣还是让李蓝衣和阿碧先去将木春雨以及李小鳗原来住的房间收拾了一番。
　　其次，李青衣拖着右腿，引导并安排着僰嗤雪外霏娓住进了木春雨住过的房间，同样的让兰心鱼、兰心龙住进了李小鳗住过的房间。
　　再次，李青衣、李蓝衣、阿碧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最后，大家都就寝去了。
　　下半夜，兰心鱼连续做了好几个怪异的梦。梦里，李小鳗变成了一只野鬼，游荡在府尉禁庭的后山密林之中，一直哭喊着让人将她带离。梦里，僰嗤雪外霏娓变成了一位可爱迷人的少女，并跟他有了肌肤之亲。梦里，一只杜鹃鸟在一棵大树的枝头上不停地泣血悲鸣。梦里，他自己正在与一条巨蟒搏斗着，最后侥幸地杀掉了对方。梦里，他似乎成了神，受到了人们的顶礼膜拜，最后又似乎失去了神位……
　　“包谷”“你龟儿洋”“豌豆包谷”随着一阵阵鸟叫声，兰心鱼猛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他走到窗边，一见窗外，星月西沉，山色朦胧，江水静悄悄，东方亮麻麻。
　　“原来还早呀！”兰心鱼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打了一个呵欠，然后自言自语道，最后又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