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碰到一个好老师啊

　　骑着自行车快到学校大门的时候，突然由远及近地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刘钰洁透过窗户冲门卫室里面的大爷喊了声：“大爷，帮忙开一下大门吧。”
　　大爷慢悠悠地把自动门的开关打开，大概有了一米宽的时候，摩托车的轰鸣声在自己耳后停了下来。
　　刘钰洁本来想不耽误后边的人，赶紧推着自行车出校门的，结果后面的人冷冷地来了一句：“不走就让开。”
　　语气很不客气的样子，而且……这人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刘钰洁直接转过头看，果不其然，是“赛车服”。
　　他都不屑于看她的样子，只是歪了45度的头，一脸轻蔑地看着斜处，浓黑的眉头拧着，两手也紧紧地握着摩托车把，好像下一秒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似的。
　　气场太强了。令人生畏也让人无比讨厌。
　　就在刘钰洁愣怔的瞬间，“赛车服”不耐烦地发动摩托，“嗡嗡嗡”的声音给人以无形的压迫，震耳欲聋到让人误以为自己进了赛场。
　　结果就是，刘钰洁反应不及，幸亏自动门已经开了两米的距离，“赛车服”直接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了。
　　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这种神经病一般见识。
　　不过她还是赌气似的，冲着那个人离开后荡起的扬尘，鄙夷地“切”了一声。
　　跟曹老板约定好了，一星期结一次工资，虽然并不多，但刘钰洁在心里盘算着，她要用一星期的工资给妈妈买个按摩器，再给弟弟买一些小零食。
　　她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让这个家多一些滋润，也是好的。
　　晚上回家，和妈妈简单地交流了下在学校里的一天，刘钰洁还小心翼翼地，像是不经意提起了顾老师。
　　“我们班主任是来实习的，他很年轻，教英语。”
　　“哦对了，你不说的话我就忘了。”妈妈一拍脑门，像是一下子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
　　刘钰洁静静地看着妈妈，预感到妈妈接下来说的内容是和顾老师有关的。
　　“今天一个男生突然给我打电话，声音很年轻，说你是他的学生，我一开始还不相信，以为他是骗子来着……”
　　“然后呢？”刘钰洁想听重点，顾老师怎么会跟妈妈打电话？于是又加了个问题：“什么时候？”
　　“中午。”
　　刘钰洁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如果是傍晚放学后才打过来的话，明显有不相信她的意思。刘钰洁不想成为顾老师心目中的坏学生。
　　“他问了一下咱们家的家庭情况。”
　　刘钰洁突然就想到，早上集体在班上的时候，每个人都填了一张家庭成员的表格，那上面需要写上父母的名字和联系电话。
　　满满的一张表格上，只有刘钰洁的名字那里出现了一个空格，显得突兀又刺眼。
　　她从小就是在嘲讽的眼光中长大的。
　　上小学的时候，她的成绩并不好，脑子笨，家里穷，经常被一些男生起外号，还无缘无故地被欺负。
　　就连老师也嫌她脑子笨，有恃无恐地责骂她，呵斥她，可恶的是，妈妈还不一定站在她这一边，只是一味地崇拜老师，还哀求老师对刘钰洁在学习上严厉一点。
　　小时候的刘钰洁张扬肆意，把伤疤就埋在心里。哪想到现在的她，畏缩又怯懦。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刘钰洁跟班上的男生打架，起因就是他的一句“你这死了爹的妞”，刺激到刘钰洁直接搬起凳子朝他脑袋上砸。
　　后来的结果是，母亲赔了人家几百元的医药费，还好吃好喝地买了一大堆去男生家里登门谢罪。
　　这一桩事件换来的结果是，妈妈的一顿毒打，和近乎半年的全班人的冷落。
　　老师也不似那么张牙舞爪地对待她，刘钰洁第一次知道，原来让自己变强大的第一个武器，就是示威。
　　自此以后她变得越来越冷漠，走在街道上，也会自动无视掉那些人不怀好意亦或是同情的注视，任何人都休想进入她的内心。
　　所以，每学期开始需要填家庭情况表的时候，有些不知道的人会问刘钰洁：“咦？你怎么不填爸爸那栏啊？”
　　刘钰洁会淡定地冲着那个人笑：“我爸爸在天上。”
　　对于这些，她已经能够不露出一丝痕迹地表达，尽管提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心脏仍会骤地揪一下。
　　妈妈看了看陷入了沉默的刘钰洁，接着说：“你们老师就是问了一下，说顾及到你的感受，还是打电话问我比较好。”
　　刘钰洁第一次碰到没有当面揭开她那层伤疤的人。
　　尽管妈妈也是受害者。
　　她还是在心里由衷地感谢顾老师。
　　“你碰到一个好老师啊。”妈妈感慨道。
　　刘钰洁突然鼻子一酸，她一边起身一边掩面笑着回应：“是啊。”
　　
　　军训第二天，最高温度到达了三十八度。
　　所有人都像是进了蒸炉里头一样，被太阳炽烈地烤着。刘钰洁自小就有贫血，不过她深知多吃点饭就能加强体力的道理，每次休息也一直喝水，所以一上午下来她其实还好，但白小艺明显就不好了。
　　那么开朗的白小艺，因为中暑突然瘫倒在了刘钰洁的身上。
　　顾老师一直是在操场上陪着九班的，也没怎么见其他班的班主任来。
　　他第一时间背着白小艺去了医务室，刘钰洁也跟着扶着去了。
　　她发誓自己并没有想到要偷懒这一层，她只是有点担心白小艺，也怕昏迷的她突然从顾老师背上摔下来。
　　医生喂了白小艺一点藿香正气水，并提议让她躺下来休息会儿。医务室的空调开着，很凉爽。
　　安置好白小艺后，顾老师在咨询白小艺的意见，刘钰洁突然觉得尴尬了起来，顾老师好像无视掉了她的存在一样。
　　正当她纠结着要不要跟顾老师说一声再走时，顾老师突然看了过来。
　　刘钰洁赶忙说：“老师，我回操场了。”
　　“一起走吧。”
　　刘钰洁刚一听到这四个字时，冷汗瞬间就要冒出来了。
　　这一路……要多漫长就有多漫长。她最不擅长对付的，就是跟一个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说话，尤其是……年长的异性。
　　她自然是跟在顾老师后边，不过顾老师领的方向不太像是去操场的那条路。
　　刘钰洁自然也是不敢多问的。
　　最终顾老师在学校的一个饮品店停了下来，他扭过头看向一脸呆呆的刘钰洁：“要喝什么？”
　　刘钰洁连忙摆摆手：“不用了。”
　　顾老师像是没听到似的，径直走了进去。
　　突然刘钰洁的眼神随着视线里出现的红裙亮了一下，饮品店里出现的那位……不就是坐在顾老师副驾驶的美女老师吗？
　　一阵风吹来，柳树上的叶子顺势飘落，那像剪刀似的叶子，偏偏就刮到了刘钰洁的眼睛上。
　　她吃痛地捂着眼睛，眼球又涩又酸，一睁开就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流下来。
　　她又是为什么呢？直接回操场就好了。
　　正转身决绝地走的时候，身后顾老师叫了她的名字：“钰洁，刘钰洁！”
　　她没有办法回过头，眼睛还是没有办法睁开，她只得用手捂着，慢慢停下来。说实话，她真的很不想让顾老师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那些嘲笑过她的人，她都不在乎。偏偏在顾老师面前，她不想向他展示出自己懦弱又讨厌的样子，她想保持一份自己的骄傲。
　　她能听到顾老师的脚步声，当他的手按到她的肩膀上的时候，刘钰洁不痛的眼睛也跟着一起流泪了。
　　“对不起，我眼睛……”刘钰洁尝试着睁开自己的眼睛，可眼泪涌得越来越凶猛。
　　“别动啊。”顾老师用一只手按着她的头，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
　　刘钰洁朦胧中看到了顾老师的脸越靠越近。
　　他轻轻地冲着她的眼睛吹着气，弄得刘钰洁心里痒痒的。
　　顾老师身上一直有一种薄荷般清凉的味道，再加上他大概喝了柠檬水的缘故，刘钰洁只觉得眼睛周围酸甜又清凉。
　　不知过了多久，眼中不舒适的感觉完全消失，两个人的眼睛对视了一瞬，刘钰洁立马低下了头去。
　　“谢谢老师。”刘钰洁低声说了句，接过顾老师手中的饮料，然后开始往操场的方向走，她不能跟顾老师同行，否则让他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就完了。
　　顾老师就那样在刘钰洁身后跟着。
　　可刘钰洁心里有个强大的疑惑，她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于是眼看着快到操场了，刘钰洁突然回过头，冲顾老师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怎么呢？”顾老师看出来了些许异样，笑容里有丝无奈。
　　“刚才在饮品店里面的那位……老师，是您的女朋友吗？”
　　人在急于寻求答案的时候，就会变得勇敢。哪怕这问题在众人看来微不足道，对这个人来说却至关重要。
　　刘钰洁紧紧地盯着顾老师，想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顾老师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指戳她的头：“你们这小脑袋瓜，成天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