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她是个野蛮生长的人

　　在原地调整了一分钟，刘钰洁才恢复了平静。迈开了步子，朝着楼梯口走去。
　　刚下了几个台阶，透过过道里的玻璃窗，图书馆门口停着几辆车，顾一扬领着一位女性正往车的方向走着。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刘钰洁慌忙跳到玻璃窗口那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图书馆门口的身影。
　　顾老师绅士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那位身穿红裙，烫着波浪卷的美女老师坐了进去，他还细致入微地在车沿上伸了右手，以防她撞到头。
　　真的是，才子配佳人。
　　刘钰洁就那样目送着顾老师的车离开视线，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她是个野蛮生长的人，攀不起琼浆玉露，只接受得起大自然以雨的馈赠。
　　或许吧，若干年后，等她摆脱了贫穷、自卑和不合群，才会遇到一个像顾老师一样清风明月般的人。
　　刘钰洁本来想等食堂的高峰期过了，她再去的。现在食堂的人口密度绝对的大，她不想去挤，也没有人可以一起用餐，一个人坐一张桌子的话，感觉既尴尬又浪费。
　　她先去图书馆坐了会儿，到十二点四十才慢悠悠地去了食堂。
　　早上没吃多少东西，但刘钰洁给自己留存了一丝理智，不至于选太贵的菜。
　　一楼基本上都是套餐，一顿下来得一二十，她吃不起，只得到了二楼，在那些人少的窗口徘徊着。第一天大概人多，基本上没剩多少菜了。
　　一个阿姨冲刘钰洁指了指不锈钢器皿里仅剩的一点菜：“姑娘，来点儿糖醋里脊和青菜吧。”
　　“嗯……”刘钰洁想退出去看牌子上标注的价格，而阿姨呢，已经不由分说地开始往餐盘里打起菜来了。
　　糖醋里脊，六元，青菜，两元。一顿中饭下来，她得花九块钱。
　　九块钱都够刘钰洁全家吃个中饭的了。
　　她本来想拒绝的，但一想拒绝阿姨不太好，只能明天中午省一点了……
　　接着耳朵后面响起一个有点冷酷的男声：“阿姨，一份糖醋里脊。”
　　她扭过头，和说话的人正好对视上。
　　一个男生，很瘦很高，穿着一身赛车服，单手还抱着摩托车头盔。
　　看起来像学生的样子，但脸上却没有一点学生该有的稚气，一脸的冷酷和难以靠近。
　　阿姨发话了：“那个帅哥，最后一份被这个小姑娘买了，你看看你俩是商量一下还是？”
　　刘钰洁心想这是个好机会，连连冲着阿姨摆手，话还没讲出来，就被旁边人的一句“我要”给惊到了，刘钰洁心里顿时出现了一张黑人问号脸，what？
　　这人是听不懂话还是怎么？
　　她再扭过头去的时候，那男生还轻蔑地斜了她一眼。
　　刘钰洁最大的一个毛病，就是反应慢。接着对方甩来一句“她还没付钱吧”之后，潇洒地掏出饭卡结了账，接着端着餐盒扬长而去后，刘钰洁才又气又恼地环视四周，想要找那个傲慢无礼的家伙理论一番。
　　算了，把他当成个神经病就行。
　　凡事都有两面，当刘钰洁陷入两难的时候，突然出现个抢饭的这也不算坏事。
　　她最终找了个卖砂锅面的窗口，还注意到了这个窗口贴的招聘学生工的告示。
　　很简单，就是下早自习和中午放学后来帮忙刷卡，报酬就是一顿饭。一中的学生学习紧张，所以休息时间也就四十分钟。
　　一天两次的话，刘钰洁几乎就不用花额外的钱了，辅导的工资可以存起来，这样以后买资料的话，就不用跟妈妈要钱了。
　　和砂锅窗口的老板说好后，刘钰洁把面三五下呲溜完，好像心情也变得好了那么一点。
　　不要心焦，一切才刚刚开始。
　　下午全部的高一新生在操场集合。
　　九班的教官是个有点微胖的男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能从他的话当中分析出他是个很逗的人。
　　但是再逗的人，一旦当了教官，就像是被厉鬼附了身似的。
　　幸好有白小艺在身边，刘钰洁才稍微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安心。
　　一下午就是没完没了地站军姿，偶尔教官会突击一下稍息立正，刘钰洁就算再反应慢，她也不想被教官盯上，那种被全班凝视的感觉，想想都觉得恐怖。
　　离放学还有三十分钟的时候，三楼班级的几个教官商量着组织一场简短的篮球赛。
　　女生们则坐在边儿上呐喊围观。刘钰洁倒不在乎篮球赛九班的成绩，她一路小跑去台阶上找到自己的水杯，然后开始猛灌水，太热了，太阳还在半空中悬着。
　　白小艺突然一脸兴奋，晃着刘钰洁的胳膊，手往篮球框附近指：“哎哎，钰洁，看到那个人没？穿着赛车服的那个？”
　　刘钰洁擦擦嘴巴边上的水，随口答了句：“哪儿啊。”
　　“就那个就那个，长得很高的那个，跟七班教官站一起。”
　　刘钰洁这才看清了，这不是那个在食堂抢她饭的神经病？
　　她没有顾及白小艺的神采奕奕，只得无精打采地说：“看到了。”
　　“他就是沈睿轩啊啊啊！”白小艺开始激动地捶打刘钰洁的胳膊，以至于引来了旁边几个女生的注意：“哪儿哪儿哪儿，是哪个？”
　　看刘钰洁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白小艺只好和旁边几个同样激动万分的女生谈论起那个抢她饭吃的男生来。
　　刘钰洁即使不想听，也听到了什么他叔叔就是校长之类的话。
　　哼，怪不得那么嚣张傲慢，他叔叔是校长就可以在学校横着走吗？她真的是越来越讨厌这类人了。
　　篮球赛开始，旁边女生都在惊呼，刘钰洁嗓子有点疼，不想喊，也不想看。正当她百无聊赖之际，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站着的一个身影。
　　该不会是……她的脸蓦地开始发起烫来。
　　她偷偷地歪了歪头，看到那件熟悉的短袖，没错，是顾老师。
　　本来还烦躁闷热得要死，但是一被转移注意力的话，旁边的梧桐叶都开始动了。有风了，刘钰洁能感受到，一阵凉风透过短袖拍打在了她的皮肤上，也拍打到了她的心里。
　　她没敢多盯，稍微看了顾老师几秒，就装模作样地看起了底下的篮球赛。
　　“哐！”一个男生一个飞跃，把篮球又快又稳地单手把篮球扣进了篮球筐里，动作一气呵成，引得全操场的女生们一阵尖叫。
　　刘钰洁看出来了，赛车服。
　　只见那“赛车服”在扣完蓝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缓缓踱到了自己的位置，全程冷着脸，连个谢谢都不说，一个躬都不鞠。
　　装。刘钰洁只想出来这一个字，然后无语地看着两眼放光急切地拉扯着她的白小艺。
　　青春期里的女生大概会迷恋两种人。一种是长相和做事方式同样炫酷的类型，就比如“赛车服”这种，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可女生偏偏吃他这一套，还美名其曰“高冷”；另外一种，是骨子里自带的温柔体贴，长相也温和，让人一看就觉得温暖，就像顾老师这种。
　　显然第一种更受欢迎，刘钰洁反而觉得很好，所有的关注点都聚集在了一个她讨厌的人身上，那么，她是不是可以，空出一点点的私心，来体会一下顾老师骨子里自带的温柔呢？
　　篮球赛在距离放学还有五分钟的时候赢了，比赛结果毫无疑问，“赛车服”所在的七班赢了。
　　等到人聚得差不多的时候，顾老师叫了下李顺，让他统计一下班级喝冰和喝常温柠檬水的人数，大部队都移动到班里，然后再开个小班会。
　　刘钰洁不停地瞅着右手腕上的手表，还有三分钟。
　　开学第一天，班会是必不可少的。
　　她当然不想第一天就旷了班会，给顾老师留下一个不太好的印象。但是……正式补习第一天就迟到的话，老板又是那么逮住就计较的人，总归也不太好。
　　那怎么办呢？
　　秒针滴滴答答走得很快，还有一分钟。
　　刘钰洁看了眼和别人聊得正欢的白小艺，算了，不能优柔寡断了，别人也帮不了自己什么。
　　刘钰洁鼓起勇气对白小艺交代了一下：“小艺，我跟顾老师说一下，得先走了。”
　　白小艺惊讶地“啊”了声：“他现在会让你走吗？”
　　“不管了。”刘钰洁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尽管站起来时，腿有些微微的发抖。硬要跟顾老师唱反调的话，他会不会，从此而讨厌她呢？
　　刘钰洁慢慢踱到了顾老师旁边，才刚微微抬起头，就对上他那双深棕色的眸子，他笑着问：“什么事？”
　　“老师，我……我有点事，可能得先走。”
　　空气一瞬间凝滞了。刘钰洁瞬间打死自己的心都有，这是不是一种叫板呢？
　　“对不起。”她准备再回自己座位上去，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要紧吗？用不用我送你？”
　　刘钰洁在脑海里想了几十种顾老师的反应，可却没有预料到这种回答。
　　“不，不用。”
　　“好，路上慢点。”顾老师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站起身，领着刘钰洁走出了教室门口。
　　刘钰洁赶忙向顾老师鞠了个躬：“老师再见。”然后头也没回地快步疾走到楼梯口。她没时间逗留，也没时间分析刚才顾老师言语里温柔的成分，马上要去面对曹老板那个肥里流油的家伙了，她需要冷静。
　　但等刘钰洁下完楼梯后，她的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