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七、旧情难忘

　　楚护士长也微微颌首，刚要发表意见，却看到焦大夫对她使个眼色，意思很明显：咱们别打扰他们三个人了吧？楚护士长忙站起身来说道：“小谷，我们外边还有点事情，西班牙国王的手术方案要再排演一下程序，你们先随便聊聊吧。”说完起身离开了。
　　连如江当然明白他们是想给自己和楚谷创造一个说话的机会，但是却有点紧张，他送焦大夫到门口的时候问道：“焦大哥，你们手术方案定的是哪一天呀？讨论不需要我参加吗？”
　　焦大夫回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具体时间还没最后敲定，不过费利佩王储想在三天内动手术。胡安卡洛斯国王也希望越快越好，他的心脏衰竭已经很危险，我担心夜长梦多。如江，一会儿你找我一趟吧。你现在在欧洲的影响力比我大多了。你是中国的医神，而我只能算作凡间中人。”连如江还要客气，焦大夫已经从外边带上了门。
　　重新面对楚谷和连云，连如江有点尴尬，楚谷也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反倒是连云应该是饿了，他嘶哑着喊叫几声，楚谷急忙给他喂奶，嘴里轻轻哼着小曲儿，拍着孩子的后背，连如江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
　　楚谷哼唱的曲子是很有名的古琴曲《阳关三叠》：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他俩在学校谈恋爱的时候，就经常在一起吉他配合演奏，唯一区别的是楚谷喜欢一些激昂的曲子，连如江则相反，他比较迷恋一些有名的古曲，譬如《春江花月夜》、《十面埋伏》、《阳关三叠》等等，但连如江的演奏技巧远远不如楚谷，一些古曲的领悟更是达不到楚谷那种境界，因此没少挨楚谷嘲讽。毕业后连如江把他曾用过的吉他琴弦绞断，声言再也不弹吉他了，没想到多年以后居然听到楚谷哼唱这首曲子，忽然想起学校的时光，忍不住两眼潮湿。
　　楚谷背过身去，她也流下了眼泪。很早之前的楚谷很有几分霸气，在学校更是特别骄傲的一个人，后来遭遇连如江之后才算由一个仙女下凡到人间。她曾经以为那段略带苦涩的爱情会是她人生中的全部，但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人生中一座驿站而已，她爱连如江，曾经以为爱的很洒脱，但分手之后才知道，那是一生最刻骨铭心的感情。去年回国之后无意发现有了小生命，她几乎没犹豫就决定生下这个孩子，而且不想让连如江知道，她甚至构思等她年老之后带着这个孩子去看看同样老迈的连如江，那个时候会不会把他吓坏呢。
　　只是没想到无意之间这件事情被姑姑知道了，这才掀起惊涛骇浪，现在面对连如江，她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内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俩在房间里足足静了五分钟，只听见连云吃奶的动静，这个小家伙虽然只有几个月大小，但是动作格外孔武有力，“吧嗒吧嗒”的声音充斥整个房间。后来他可能吃饱喝足了，很得意地打了一个饱嗝，又咿呀叫了几声，好像在表达自己的快意。
　　“楚谷，你在国外这些年习惯了吗？”连如江终于想到一个话题。
　　“嗯。”楚谷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习惯了。不习惯有什么办法呢。刚出国那一年，天天晚上哭半夜，但咬咬牙也就过来了。幸亏我姑姑常给我打电话。如江，当初是我不好，我们俩也算是有缘无份吧。我太不温柔，其实好好说说可能你会听我的一些话，但我就是想和你较劲，想让我自己知道，没有你我会更好。我，我曾经给你写过一封信，我不知道你的工作单位，给你家里寄的，你没收到是吧？”
　　连如江摇摇头，他自从和楚谷分手后，一直到那年南京偶遇，中间再没收到过楚谷任何消息，他说道：“楚谷，有些事情过去就永远过去了吧，那个时候我们太年轻。你将来打算怎么办？”也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男人着眼于未来，而女人更多的是后悔过去的一些事情。
　　楚谷一脸苦笑：“我将来能怎么办呢？好好过呗。如江，你放心我不会回国打扰你的。连云也不会回国，其实在澳大利亚我们都挺好的。国外对我们单亲母亲很照顾，我的生存环境比国内要好很多。我的爸爸妈妈也到了澳大利亚，他们有点不太习惯那里的生活，不过我想慢慢就好了。”
　　连如江有点懊恼自己的问题，他又劝道：“如果遇到合适的男人，你就嫁了吧。再大一点恐怕就不一定有合适的了。楚谷，你如果觉得连云是个累赘，要不我想办法。”
　　“不！”显然这句话惹恼了楚谷，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手上也加了几分力气，连云感受到了妈妈的不快，嘴一咧哭了。楚谷慌忙拍着儿子，嘴里声音马上就温柔起来：“宝贝儿别哭，没事的。妈妈在呢！”说也奇怪，连云听到妈妈的声音马上就平静了下来，他扭头看看妈妈，又看看连如江，居然用手指了指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似乎在给妈妈助威。几个人又陷入了沉静。
　　又过了一会儿，楚谷才说道：“如江，其实我一点也不怪你，还要感激你。你不知道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他带给我多少快乐？当时他在我身体里的时候，我们母子俩就常常谈心，我给他说他的父亲，说那个看上去胆大包天，但又体贴入微的男孩。如江，其实你给我的所有回忆都在我们的大学时代，后来，虽然我俩有了这个孩子，但是后来的你对我是不真实的。我不爱现在的连如江，我爱的是那个半夜陪我在山顶看月亮的男孩。”两行清泪扑簌簌又落了下来，连云又有点害怕，但这次他没有哭，而是伸出小手对着妈妈咿咿呀呀，好像要帮妈妈擦擦眼泪。
　　连如江眼睛也湿润了，楚谷和他在大学里的确是很纯洁的感情，他是一个北方农村的男孩，而楚谷的家庭、才艺和相貌都是上上之选，理科院校女生本来就少，这么出色的楚谷就像一道闪电一般亮瞎了很多人的眼睛，别说别人，就是他的好朋友凌红岩都给楚谷写过求爱信，只是楚谷一眼就看中了他这个貌不惊人的家伙，最难消受美人恩，很久很久连如江都很感激楚谷的青眼有加，他在大学里的许多奋斗都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出色一点，不让人背后议论他和楚谷的关系，但是所有的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他从茶几上抽出几张餐巾纸递给楚谷，顺便拍了拍连云的小手，很显然他的这个举动吓着了孩子，连云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这个男人。
　　楚谷接过餐巾纸擦擦眼泪，才说道：“如江，过去的事情就让它永远过去吧。听说你现在很幸福是吧，那我真的为你高兴。你妻子是不是行政干部呀？听我姑姑说你这两年风生水起，已经是很有名的医生了，我就这点不理解，你怎么会医术呢？”
　　听她的话题转到了这儿，连如江露出了害羞的神情，终于不再纠缠那些往事了，他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成为一个医生的，我如果告诉你都是假象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的姑姑我是最了解的，她从来不信没有根据的东西，据她说她的乐乐就是你给治好的，乐乐有自闭症，那从科学上来说是不治之症，在此之前姑姑几乎寻遍了世界上所有的名医为我弟弟看病，最后都没能成功，而且我姑父号称中国第一刀，但就是医者不自医，你怎么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治好乐乐呢？”
　　连如江挠挠头，这是他几十年的一个习惯，楚谷很熟悉这个动作，一般连如江遇到不好回答的事情总有这个动作，大学里一次考试他差点把头发都“耗”光，看来连如江也有难言之隐呀。
　　连如江果然不好回答楚谷的问题，因为乐乐根本就不是他治好的，但却和他有莫大的关系，他和凌红岩夜闯高年的素菜馆，无意中发现了一尊佛像，从中得到了佛教至宝，那粒珠子如果和徐子婵佩戴的赤丹珠组合，简直可以有通神之妙，但它戴在乐乐身上却能让这个白痴天才回复清明，这也就是楚护士长欠连如江天大人情的原因。不过这个原因是不能告诉别人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万一有人对乐乐身上的异宝动了脑筋，那可是很危险的事情。因此这件事情仅限于当时几个人知道，为此楚护士长都躲着小武，怕万一和小武遇见穿了帮。
　　“你记得那天你去上海虹桥机场我没给你送行吗？就在那时我遇到了一个世外高人叫做医僧荆暗夜，他传给我了一本医书，里边全是一些中药药方，我也就是凭借这本药方闯荡天下，他们说我是中国的神医也好，巫医也好，但是中国的中药这次在法国算是扬名立万了。楚谷，你可能不知道，刚才楼下那场枪战就是有人想绑架我去给他们治病。你姑父，也就是焦大哥请我做助手也是看我有这个医术。”
　　连如江的话半真半假，其实他的所谓医术主要就是依靠他怀中的宝镜，但这种天大的秘密他觉得还是不告诉楚谷的好。
　　楚谷撇撇嘴，这也是她原来的标志性动作：“如江，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在法国开个诊所，弘扬咱们国家传统中医文化，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比你在你老家做机关要好得多，收入也很高！”
　　听她说到收入，连如江忽然觉得有几分难堪，他不知道楚谷在澳大利亚做什么职业，但是觉得可以带着儿子到欧洲肯定是已经没有了职业，于是问道：“楚谷，你经济上有没有困难？这个孩子花销很大吧？”
　　楚谷摇摇头，说道：“没有困难，如江，澳大利亚对待孩子的生育福利补贴是全球最高的，在孩子满十三岁之前我根本不用工作也能得到生活基本保障，再说我本来就是会计精算师，收入很可观。每年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可以有三十万人民币，宝宝的生育补贴还能领到每年一万多澳元。你不必担心。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就想每年能抽出时间和他见个面。在澳大利亚单亲母亲很多，但我总不希望他缺乏父爱。”说这话的时候殷切的看着连如江，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连如江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又挠了挠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楚谷，我尽力吧。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出国并不是很方便，但我答应你只要有可能我会去看连云的，毕竟他是我的亲骨肉。”
　　门口传来很轻微的敲门声，连如江走过去打开一条缝，却看到焦大夫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如江，打扰你们一下。刚才贝特朗先生过来找费利佩王储，他好像说法国政府派人过来想和你交流一点事情，很着急的样子，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连如江回头看了楚谷一眼，说道：“没事，这几天我又走不了，有时间我们再交流吧。”楚谷则微微有点失望，但她抱着孩子并没说什么。
　　“那你跟我来吧。”焦大夫带着连如江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对正在房间整理孩子衣服的楚谷说道：“小谷，我让你姑姑过来陪你。晚上要没事咱们五个人一起吃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