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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集(上)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9-08-19 10:50:08      字数:5781

  1
  傍晚。
  龙泉岭。
  厚善老爹对割猪草的王安惠说:在这儿碰上你我就不到屋里去了。你跟贵儿说一声,让他明儿给我把瓜果盘到岩室里去。
  王安惠:您今儿就是不来,贵儿明儿也会去的!
  厚善老爹:真的?
  王安惠:我还哄您不成?
  厚善老爹: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儿在岩屋等着他。
  这老头,那回不声不响地负气而去,害得王安惠伤心了好一阵子。他倒好,早忘得一干二净。王安惠望着那可怜人的背影,幽幽地叹息声声。
  她回到屋里,来到女儿的房间,见女儿正专心地看着一封信。她不识字,那信是谁写来的?信上写了些什么?女儿不会告诉她,她也不知道。
  她叹息着对女儿说:你明儿跟你哥一起,去把老爹的被子洗洗。
  吴启兰烦躁地说:我不去,他那被子脏死了!
  
  2
  去年的烟叶辅助款虽然发下来了,仅仅只是转了一次账而已,落到烟农手中的只是一张跟白条强不了多少的存折。名为存折,却还是取不到钱。要买东西,还是得买到百分之五十以上,存折才可以流通。
  为此,周卫民气得直骂娘。
  烟农们也明白上了当,立即缩手中止了烟叶交售。烟农们的这一招弄得李昌龙像逼疯了的疯狗,疯疯癫癫地向烟草局王局长打电话,反映了这糟糕透顶的情况;愁苦兮兮地恳请王局长,实实在在地将烟叶辅助款拨下来。
  王明空却说:烟农拿着存折取不到钱,那是烟农与信用社的问题,跟烟草局无关。烟农应该找信用社理论,而不应该跟烟草局麻缠。
  这话怎么听,都有道理。可是烟农领不到钱,就没有道理。他们照样卡住烟叶,拒不交售。周卫民和陈贤忠也都醒着瞌睡尿床,对烟农拒交烟叶装迷糊。
  于是,县委、县政府主要负责人纷纷出面——以县委和县政府的名义,要求周卫民督促烟农将已经烘烤成熟的烟叶迅速地交售给烟草局。
  周卫民回答得嘣脆:有钱能买鬼推磨。你愿意给钱,自然就有人愿意卖烟。不给钱别说是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就是以省委、省政府的名义也不行!烟农等钱买米下锅……
  
  3
  吴启兰的房间。
  母亲来气了:再脏也是被子呀!不脏要你去洗?亏了老爹对你们那么好,连这点小事也不愿意为他做?要是日后老了动不得了,真指靠向你讨吃,你还不一脚将他踹得远远的?
  女儿一句话,将母亲呛得说不出话来:我凭什么要侍候他?他又不是我爹!
  母亲叹息声声地回到自己的房里。是呀,他又不是她爹!他为什么不是她爹呢?他能不能成为他们的爹呢?
  这些问题,困扰了王安惠好多年了,至今仍然常常令她寑食难安。女儿心里烦,她清楚。可是,她这个母亲的心里就不犯愁、不痛苦吗?她的这些愁苦,又当谁讲呢?女儿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够嫁进李家。只有嫁到李家,才能保住她一家的声誉和颜面。
  
  4
  马廷琴见丈夫为难,主动提出回龙泉乡,打开周卫民那把将军锁。
  马廷琴回到龙泉乡,和周卫民作了一次热情洋溢的长谈。其实,就是马廷琴谈得热情、侃得洋溢;而周卫民只是听,却极少开言。
  马廷琴用最动听的语言,将周卫民夸了个够,只差夸得周卫民飘飘然。马廷琴尤为着重地提到,余耀华当初由秘书到副乡长、到乡长、以至于到党委书记,全都仰仗周卫民搀扶。否则,哪有余耀华今天的这县委书记?
  马廷琴真诚地说:我和耀华,都感激你当初的扶持!
  周卫民平静地说:没什么,应该的。
  然后,马廷琴又夸“老周”,如何认真负责、工作如何过硬。
  马廷琴说:耀华老在嘴上念叨,说老周真可谓是咱康西县乡镇党委书记的典范。
  周卫民微微地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有说。
  
  5
  第二天上午,王安惠随儿子一起,来到了厚善老爹的岩屋前。老头一见,乐不可支。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变了味道:我让贵儿来替我背点瓜果,你又跟了来,怕我把你的儿子留住不让回呀!
  王安惠回答得轻巧:只要贵儿愿意,就让他留下跟你过呗!他现在又不吃奶了,有妈没妈饿不着。
  老头:这可是你说的啊。(老头乐呵呵地对年轻人说)贵儿,听见了吗?今日就不回去了。
  吴启贵憨厚地笑着说:老爹住我那儿吧!咱爷儿俩共铺,这崖下离我们那么远,要是哪天您有个三病两痛,我们也无法照顾您老人家呀!
  老头愁苦兮兮地说:我是想上去呀,人家不让能成吗?
  小伙子问:谁不让您去呢?
  老头脸一沉:你妈呀!
  年轻人看看母亲,又望望老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母亲脸红红地说:谁不让你去呀?你去了,贵儿还有个伴!
  老头呵呵直乐:好,就这么定了。等秋下庄稼收罢,我就摆蹬上去。可不许反悔!
  王安惠:谁反悔呀?
  王安惠将被子抱出来,拆了,将棉被晾在岩屋上。随后,又清理出一堆脏衣服准备去洗。
  老头却说:你在家里做饭,这脏东西我去洗。
  王安惠笑着说:能洗为什么不早洗呢?
  老头说:不是没工夫吗?
  王安惠说:今日就有工夫了?
  老头说:那脏东西太脏了呀!
  女人说:不脏就不洗了。
  老头举起双手,酷似投降的败将:好好,你洗你洗。那我做饭。
  王安惠:你和启贵到地里忙去吧,我洗好以后做饭。
  女人说完,将脏衣服用被单一包,肩上一丢,拎起洗衣粉往溪边走去。
  老头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多皱的瘦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甜美笑容:哎——
  他欣喜若狂地猛拍大腿,谁知方向错位,巴掌拍到石头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令他龇牙咧嘴。
  一阵咧嘴之后,拄着拐杖跟在年轻人后面,走路虽然不怎么利索,从他那嘴里哼出的歌儿,却顺溜自如——
  
  夜夜想你到天明
  月亮星星都作证
  我对你呀小九妹
  海枯石烂不变心
  
  王安惠听了这歌儿,脸上臊得恰如发高烧。
  
  6
  龙泉乡党委办公室。
  周卫民早知道,马廷琴专程由县城跑到龙泉,并不是为夸他而来。这个女人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一定是为烟叶而来。
  但是,你绕你的圈子,他愿听则听,不愿听就不听。你也没有钻入他的心里,你知道他听是没听?你既然乐于绕圈子而不把话挑明,他也就装迷糊。如果对方不是个女人,他早点燃旱烟锅,吧嗒得悠然怡然了。
  马廷琴认为这圈子绕得差不多了,该切入正题了。于是,她便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烟叶交售上来。
  马廷琴嫣然一笑,显得极为自然地说:据说,龙泉乡出现了拒绝交售烟叶的现象。
  周卫民并不避讳:是有这么回事儿。
  马廷琴笑着问:为什么呢?
  周卫民说:今年的烟叶已经卖出了不少,可是到现在为止,烟款连个影子都没有。去年的烟叶辅助款呢?名义是拨下来了,烟农拿着存折到信用社却取不到钱。为什么?就是为这!
  马廷琴说:信用社归信用社,烟草局归烟草局,怎么能一概而论呢?
  周卫民:烟草局就不能直接将钱付给烟农吗?为什么要经过信用社呢?为什么要干那脱……(周卫民本想说:脱裤子放屁,可是话到嘴边他猛然想起他是在跟一个女人讲话,便急忙刹住话头,改换了言词)脱离实际的麻烦事呢?
  
  7
  这堆脏衣服也真够脏的——除了那因汗渍所致的污渍,被单、被罩和裤头内,那黏糊的东西,就更是无法下手了。王安惠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那些黏糊的东西是什么。她想,这老头,都五十出头了,看这样子,体格还怪硬朗哩!
  虽然打了许多洗衣粉,也未能将粘糊糊的东西洗净,那点点污渍,依然斑驳可见。
  算了,只能这样了。
  衣衫、被单和被罩吐清水之后,晾在溪边的石头上。
  岩屋里一年四季难见日光,室内光线常常阴暗。但是,一旦遇上晴朗的天气,或干旱季节,却也凉沁亮堂。眼下,已经是半个多月没有下雨了,山头岭上干得青烟直冒,似乎点一把火,就会燃烧起来。而这岩屋近郊,却温度适中,空气明净。王安惠不禁想到,厚善老爹虽然孤苦,遇上了这种秋老虎似的酷热的干旱季节,他却比谁都便利舒适,单凭这便利的水源,就是多少人都无法享受得到。
  王安惠悉心地收拾室内,将不整齐的摆整齐,该扫除的一概扫除。清理完之后,她四处瞅瞅,觉得还可以,脸上也就挂上了笑。
  她说:这才像个家呀!
  
  8
  龙泉乡党委办公室。
  马廷琴说:烟草局委托信用社代办这件事也不错呀!一是避免了携带巨款的麻烦,二是便于信用社积累存款。这一举两得的事情,又有什么不好?
  周卫民嘲讽地说:他们倒是都得了好,就是烟农吃了亏!
  马廷琴说:话可不能这样说啊!也许信用社真有某些困难呢?
  周卫民说:信用社有困难,就找烟农寻出气,那烟农有困难找谁呢?
  
  9
  在这深山腹地,芝麻、花生都难以生长,就连油菜也没有什么产量。故此,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年四季的油料就全靠喂猪子了。厚善老爹一年杀一头猪,肉有吃的,油也充足,生活并不苦。要说苦,就是孤独寂寞。
  王安惠一想到那可怜人孤独寂寞,不禁又想起了昨天女儿对她说的话:他又不是我爹,我凭什么要侍候他?
  啊,克山,我到底该怎么办哪?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10
  龙泉乡党委办公室。
  马廷琴说:是,是,烟农也有困难,这个我理解。可是,你就这样以烟农有困难为由,卡住烟叶,烟农的困难就能解决?再说,你这样做,不是让县委、县政府作难吗?
  周卫民说:烟农的困难能不能得到解决?决定权不在我的手里。你说是我让烟农卡住烟叶拒不交售,似乎没有道理。不是我卡住不让交售,而是烟农实在是日子难过。你收走了人家的烟叶不付钱,恐怕谁也不会那么老实吧!就算是人人当雷锋,也得活着命才能当啊!你说县委、县委政府作难,我看有些人一点也不难。否则,哪会有今天的这种现象出现?再说啦,让县委、县政府作难的不是我周卫民,而是他王明空。
  马廷琴说:好好,我说不过你。我们和谈行吗?你让烟农交烟,我回去让信用社查实一下,看那笔款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样总该成了吧?
  
  11
  腊肉被烧过、洗过,煮在锅里;煮熟了的八个咸鸡蛋,浸在磁钵里;黑木耳浸泡在脸盆里;剐了皮的土豆,泡在一只瓦盆里;一钵大米,摆在桌子上。这老头,办事还真有心计。
  一背南瓜背回来,王安惠已经将饭做熟了。厚善老爹平时不当喝酒,可他今天却要喝酒了。
  王安惠说:我可是很少见您喝酒哩!今儿天热,您能喝吗?
  老头说:平时不喝酒,那是因为我不高兴。我今儿高兴,哪怕天热也能喝。你也喝一杯吧。
  她挡开酒杯说:我从没沾过酒。
  老头热忱地说:喝点试试,不行就不喝了。
  她觉得面子难拂,只好接受。可是,那酒刚入口,就呛得她咳嗽不止。她享受不起,只有放弃。
  老头却一仰脖子,将酒喝净,并不见有什么负面的现象——原来他真能喝酒。可是,三杯下肚,他却醉得不省人事了。
  王安惠将碗筷收拾清楚,将晾晒的衣衫、被单和被罩收回岩屋;将被子装上,将衣衫折叠整齐,摆在床头。望着酣睡不醒的可怜人,一汪清泪,涌出了眼眶。
  她吩咐儿子:等老爹醒了之后你再回去。如果老爹一时半会醒不来,你就留这儿跟老爹搭伴;待他醒来,也好给他端杯茶水。
  
  12
  龙泉乡党委办公室。
  周卫民说:我说成就成了?成不成还得烟农说了才能上算。
  马廷琴说:你的意思,愣是要从中作梗?!
  周卫民也动气了:你这叫什么话?我凭什么要作梗?要说作梗,应该是烟草局自己给自己作梗!哎,怎么就赖到了我周卫民的头上呢?怎么?我周卫民软弱可欺?
  马廷琴沉下面孔说:你知道你跟谁在说话吗?什么态度呀你?
  周卫民并不含糊:我跟马廷琴主任说话。怎么啦?就是余耀华来了,我还是这话,你不给钱,没人卖烟。
  马廷琴气得一跺脚,蹭地站起,气咻咻地说:你,你这人不可理喻!懒得跟你说了!
  周卫民:正好,我烟瘾早犯了,说这废话,把我的烟瘾都耽搁了!
  周卫民说完,取下旱烟锅,自顾不暇地装烟末,点燃后悠悠地吧嗒,也不管那马廷琴气得直翻白眼。
  县委书记的夫人、县委办公室主任,竟受你龙泉乡党委书记的这般冷落!这口气,让她马廷琴如何咽得下去?
  马廷琴再一次直跺脚,也没有人理她,更没有人哄她。她气得屁股一扭逃离办公室,朝汽车奔去。
  周卫民也不起身送送,而是悠悠地吧嗒他的旱烟锅。可内心,却别扭得够呛:哼,什么德行!
  按理,马廷琴的职务是县委办公室主任,一般主内,而不应该过问下面的事情,可她却偏要过问。周卫民不由自主地想到:这女人个儿不大,手却伸得够长哩!
  
  13
  王安惠泪水涔涔地攀到崖上,那龙泉观上喷涌的龙泉,极为夸张地在她的眼前喷涌飞泻。她仿佛看见,那被玉帝压在龙泉观下的小龙女,正伤悲得珠泪滔滔……
  这时,她听见有人喊她。她扭头望去,见是李文汉夫妇。他们大概是刚从亲戚家回来。
  兰彩凤满脸堆笑地表现出少有的热情:他王婶呀!你这是打哪儿回来呀?
  王安惠不假思索地说:从崖下岩屋。
  话一出口,她觉得不妥,却又收之不回。
  兰彩凤说:噢,是从厚善老爹那儿呀!厚善老爹也真够可怜的,没儿没女,没有人心疼!只有你这人心肠好,常去帮他洗捡洗捡。唉,积德呀!
  这话分明是含沙射影,王安惠却又不便计较,而只有隐忍。
  李文汉没好气地对老伴说:你这是胡说什么呀你?
  蓝彩凤:哎,不说了,不说了,你忙吧。(嘴上说是不说了,越过王安惠却又问)启兰呢?这阵怎么没见到我们家看电视呀?该不是病了吧?
  王安惠的内心猛然绞痛难耐。她闭上双眼,咬住嘴唇,极力忍耐,不让内心的痛苦与愤怒爆发出来。
  李文汉骂声骤起:哎,你这老女人头子,还有完没完呀!
  那老女人立刻便蔫了一大截。她赔笑着跌跌撞撞地走了,留下王安惠,独自落泪、独自伤悲……
  
  14
  马廷琴前脚刚走,马廷山就进了乡政府的院门。周卫民不明白,这兄妹俩到底唱的是哪曲邪戏?
  马廷山三天两头病,一年上头几乎是泡在医院里。究竟什么病?谁也弄不清。当然,马廷山即使是因病住院,他也会持有医院的证明,也能及时请假;住院归来,他也会遵守纪律,向周卫民报到。尽管周卫民怀疑他这病中有诈,内心气恼,甚至于伤悲,却又无可奈何。为他报销医药费,周卫民不知道跟他急了好多回。
  可是,光急也没有用,他那是医院开出的正经八板的单据,你无法推翻。
  有时,马廷山也回来住上一段时间,但他根本就不办正经事。看上去他也是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里;怎么看,他都是尽职尽责地为国分忧、为民办事。
  然而,一遇上烦心的事情找上他,他比谁推得都快——生怕那棘手的事沾上了他,他就会倒楣,家里就会招灾惹祸!
  马廷山依然离不开酒。说来也奇怪,成天生病的人,却那么能喝酒!也没有见他身上掉过膘,身上的肉比谁都多,他能有什么病呢?
  周卫民搞不清,陈贤忠也弄不懂。
  为马廷山的这病,周卫民曾经向县委和县政府反映过。县委、县政府的态度很明确:是不是病,看看医院的证明不就明白了吗?
  这不跟没说一样吗?医院的证明,肯定是证明马廷山有病。问题是,那证明有没有弄虚作假?就不是他周卫民能够轻易搞得清的。要想搞清楚,只有县委、县政府出面才行;凭他周卫民这个龙泉乡的党委书记,不行!
  烟叶辅助款,一直未能真正兑现。到底是什么原因?周卫民也弄不清楚。马廷琴说到信用社查一查,也不见音讯。周卫民也实在是对那班县太爷失望了。现在,马廷山回来了,他是龙泉乡的政府乡长,他有责任处理这件事情。而且,他的妹夫是县委书记,让他找妹夫谈谈,岂不是更为便当?
  可是,马廷山却推得一干二净:这事儿怎么好开口呢?越是这种关系,我越是应该回避的好!
  妈的,他还成了一个廉洁奉公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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