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那以后，山南小队的革命群众确实同全国一样，提高了思想觉悟，遇事就先用阶级的观点，分析一下，看里面是否有阶级性。对富农分子于佩恭家，监控的特别严格，时刻监视着他们的种种动态，找各种难题，给他们一定的改造机会。
　　人们生活集体化了，三合屯生产队的队部，设立了集体食堂，到吃饭时，全家老小都到食堂用餐。但队部房子小，吃饭时人们坐不下，在屯里找两座相隔不超过三米远的大房子。领导们说服了两家的主人，把房子借给了生产队。给他们找了满意的新住处，等他们搬进了新家之后，生产队就把这两座相对的大山墙扒掉，再把大山墙往后接了两米长，上面盖上盖，这样，这两座大房子就成为一体了。安上锅灶。两边的大屋就成了吃饭的大厅。这个大厅，出了吃饭时间，还可以做会议厅，俱乐部什么的了。
　　每个生产队都有集体食堂。而且一天吃三顿饭。说什么：“三三见九你嫌多，俩五一十你不说。”意思是说，三顿饭，一顿每人三碗饭，一天九碗饭你说多，两顿饭，每人一顿五碗，两顿十碗你咋不说哪？”人们吃不饱，用野菜、增量法等办法也对付着吃三顿饭。上极派来的工作队、督察组什么的了，就不用往各家派饭了。食堂吃、食堂住，很是方便。只要把他们待好，基层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到处出现了人人比先进，处处英雄多的现象。由此产生了一股虚夸风。人们好像掌握了一种规律，不管事实咋样，口头上一个胜过一个，有骆驼不说牛。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沈荣的大姐夫朱德军的家搬到了三合屯。他们家五口人，三个孩子，大女儿十六岁，叫朱桂芬，在县城读初三、老二是儿子，十四岁，叫朱卫东。在读高小六年级、老三是女儿，十一岁，叫朱桂英。在初学读四年级。他们就住在食堂屋子里。
　　三合生产小队，是公主岭大队的第一小队。队长李聪。四十多岁，他性格非常零活，很有交际的本领，积极向上，工作从不甘于落后。可惜他是第一生产队的队长，因为上级不管要什么数字，调查什么情况，都是从第一小队开始报数，或者说明现况。以前他每次报数字，都是洋洋得意地说出一个实数，然后自豪的等待，那几个赶不上他们有实力的，生产队报数，而每次他都能得到最佳成绩的表扬。哪次都是如此。这次他以为也是一样。可是这次报数，第二队就比他们多出三分之一，第三生产队报的数字又比第二生产队多许多，以此类推，一个比一个多。谁最后报的，谁就最多！李聪惊讶的听后果。认为总会有一个实事求是的结果。可是谁报的最多谁就是学习的榜样！根本就不问其真假虚实。
　　李聪第一次感到惊叹，第二次感到失望，第三次他就聪明了。首先他向同行人打听为是么你们不说实话？有的人对她说：“你傻呀？说实话领导爱听吗？”李聪千方百计的，把领导需要的数字弄清楚了，但他还是感到不放心，因为他报的数毕竟是起点哪，于是他又想出一条道来。想好了，他满意的点点头，笑了。
　　由于县里的领导，指示大家今年的玉米产量，每亩地必须达到过黄河的标准，也就是平均每亩达到二百七十公斤的水平，否则要公社党委书记负责。李聪了解了这种情况以后，就在当天晚饭后，在大队的会议室里，公社海书记，在给各个生产小队的队长，和积极分子们开会。他首先讲了国家的大好形势，然后联系到本公社的实际情况，他说：“现在正是庄稼生长的关键时刻。也就是庄稼铲蹚的重要环节，看看我们各个生产队的铲蹚情况，都是咋样？下面就由各队的队长如实的汇报一下啊……。
　　海书记刚说到这，李聪抱着肚子急忙跑到前边，向大队支委郑毅说：“我拉肚子，得马上上厕所。说完就向厕所跑去。
　　他在厕所里磨蹭了一会。回到会议室，六个小队只剩他们小队没报了。大队书记董存良见他进来。说：“就差你了。快说说你们生产队的铲蹚情况咋样？”
　　其实一队的庄稼，铲蹚一遍没一遍哪，李聪却毫不犹豫说：“我们一队的七百亩玉米地面积，铲蹚三遍。全部结束了！”
　　“好！”海书记站起来，一拍桌子叫了一声，好！高兴的说：“太好了！钱家窝铺大队。二小队还没铲完哪！怎么办？李队长，你们要发扬一点革命的精神，今晚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早晨由你带队，带着全体男女社员，连车带马齐出动，拉着犁杖，咱们去钱家大队，支援他们的第二小队去。到那拿出你们的真实干劲，人产、犁杖镗，两天大概就能整完，马上派人骑摩托，给他们送信去，告诉他们中午预备饭，别耽误事，争取两天整完。另外通知各大队给各小队通知，告诉他们运用大喇叭、黑板报等各种宣传工具，向全公社宣传公主岭大队的第一小队，响应党的号召，在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精神的鼓舞下，在队长李聪的带领下，他们不惧艰辛，起早贪黑，力争上游，在七月九日以前，光荣的完成了七百亩玉米地，铲蹚三遍的任务！展现出人心向上，庄稼茂盛的繁荣气象！体现了领导和社员团结在一起的凝聚力，所发扬出来的光荣而高尚的革命风格！号召大家要认真的学习他们，学习他们这种革命的精神！”
　　号令一下，全公社的人们都活跃起来了。第二天早晨，就立竿见影。一时间，李聪成了全公社人们学习的榜样，大家敬仰的红人了。
　　可是，老天偏不帮忙，没有象李聪想象的那样，草死苗活地发宣哪，反而草胜苗衰，地发板了。眼见着草壮苗弱，朱德军犯了思量，他想，这是一片谎言造成的结果，我应该向上级反应情况，不然，坑了村民、害了李聪。又蒙蔽了海书记，而我是这个生产队里唯一的共产党员，知情不报该当何罪呢？耳不聋、眼不花的，明摆着的事实总说不知道，怎么解释呢？但这个情况是我反应上去的，李聪是海书记树起来的榜样，榜样一旦倒了，树立他的人必然受到严重的批评，甚至受到处分。那样话，李聪这个虚报实情的罪过，更得受到处分哪，最低他的队长职务，被取消了。那样，这个队长就应该是……，”
　　他摇了摇头，心里说：“这海书记真要受了处分，这个队长可不一定用谁了。他低下头，反复琢磨着，怎么做才能做到，即把情况反应上去，还能保住海书记没大问题呢。朱德军绞尽脑汁苦想着，突然一个念头升上脑海，他想：“纸是包不住火的，早晚得露馅，如果海书记受到了处分，那我也就别想美事了。怎么做才能既把问题解决了，又使海书记脱离责任，或者责任小一点呢？”他穷思苦想，忽然眼睛一亮，计上心来。拍了一下脑门，心说：“这就看我的智慧了，凭我的三寸不滥之舌，保证让海书记信服。”想好了。他看一眼手表，自言自语道：“等我到哪，大概他们还没上班。”他登上自行车，就去公社书记办公室了。
　　此刻书记办公室里没有别人。海书记见他进来，马上站起身说：“来了德军，快坐下，说着掏出一颗香烟，递给了朱德军，自己也叼在嘴上一颗，朱德军赶紧拿出打火机打着火，先给海书记点着，又点着了自己的烟。二人相对落座，各自吸烟。海书记说：“德军，你来到三合村，有一段时间了吧？生活的还好吗？咋才到我这来哪？一定是有事。”
　　朱德军点头，笑着说：“多谢海书记挂念！生活的很好，但无事也不敢登三宝殿哪，你这日理万机的大书记，随便打扰，咋好意思哪？”
　　“说啥哪？德军。”海书记说：“跟我这么说话？听着就别扭，以后叫我海潮，或者老海就行了，多亲切呀！”
　　“那可不行。入哪行说哪话呀”朱德军说：“在部队我叫你指导员，在这叫你书记不正合适吗？你就别谦让了。将就听着吧。谁让你到哪都比我高一级呀！不过这次我来，可不是和你争论称呼的，我是来向你反应一个大问题。希望你别责怪我就行了。”
　　海书记立刻站起来，给朱德军到了一杯开水，放在他的眼前说：“我洗耳恭听，希望你敞开胸怀，不要保守。”
　　朱德军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老海的脸。带笑非笑的说：“我家在食堂住，在食堂吃，很容易接触群众，听到大家的心声。说得好，耳不听心不烦吗，可有时我也不想听，可他们的话就硬往我的耳朵里专。所以该知道的事，也不能装不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听到妇女们到食堂吃饭时，有好多人说：“往年这时候到地里剜菜，找到一棵菜很困难，今年倒好，可地都是菜，要大的有大的，要小的有小的，老的嫩的随便挑。”
　　“那是当然。”又一个妇女接着说：“现在这样，立秋后更多，哪年不放秋垄啊，今年倒好，连三遍地都没产，就把劳力和犁杖都调出去支援别的小队去了。”
　　“过年竟吃菜吧。”一位中年妇女说：“你看那苞米都被草和菜，欺负的有蛤蟆尥蹶高，到秋后连挑都抽不出来呀，还想高产哪？”
　　“吹牛哇！”几个年轻的姑娘齐说：“不管咋样，今年咱们生产队是全公社学习的榜样了！”
　　朱德军看出海潮的神色不宁，知道他已经认定问题的严重性。就把眼皮放下，看着灰釭，把烟头灰捏到灰缸里，抬起头，用一种严肃的态度看着海书记问：“海书记，您说，这是不是个问题？”
　　海书记诚恳的说：“这怎能不是问题？还是个大问题哪！我说老朱哇，你不一直参加队委会吗？当初李聪回报的不真实，你咋不和我反应哪？这都快到八一了。耽误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你说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