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南阳，方城县。
　　李德功指挥着炮兵连，准备伏击向陕西进军的李先念部。
　　他坐在地上不耐烦地说道：“把炮口都调高点！听个响算了！”
　　“德功，这是我给你找的废旧炮弹，估计打出去也不会响。”黄书勋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
　　李德功看见黄书勋立刻站了起来敬礼说道：“团座，您怎么亲自来了！”
　　黄书勋笑道：“呵呵，我怕你小子太老实，别把咱们的家底都扔到中国人自己头上！国难当头，咱们一定要分清楚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
　　李德功听到这话不禁失落地说：“哎，这些年我们也算是南征北战，可打来打去都是中国人打中国人，人家共产党是北上抗日的，咱们要是在这节骨眼儿上使绊子和汉奸有什么区别！”
　　黄书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递给李德功一根，自己点上一根，猛吸一口说：“我听说共产党在陕北扎下根了，你们校长还在逼着张少帅剿共呢，我看够呛，要能剿灭早就剿灭了，几十万人前堵后追，人家是一路血战，两万五千里啊！”
　　“要我说谁都不怨，就怨校长瞻前顾后，老是想一箭双雕，用地方军消耗共产党，他自己坐收渔利。他不想想，地方军很多是为了地盘，图口饭吃，遇见共产党没一个敢拼命的，甚至双方在交战前都形成了默契。我们一味地打内战，以至于东三省都丢了！现在日本在华北步步紧逼，再这样下去，我们就离亡国不远了！”李德功说话中带有怨气。
　　“哎，我们人微言轻，身不由己，你北上抗日试试，人家正愁找不到借口来砍你的头呢！一会听听响，算是我们为眼前这帮爷们壮行了！对了，听说这方城县的博望锅盔和烩面不错，咱们中午多喝几杯。”黄书勋苦笑着说。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一日，江苏苏州。
　　白天李宏意饶有兴致地参观完虎丘，晚饭后正准备去听评弹，于玉祥一路小跑，神情严肃地向他汇报：“组长，西安内线发来电报，张学良把老蒋扣押了！”
　　“什么！？”李宏意很惊讶。
　　惊讶之后，李宏意点上了一支烟，喃喃自语道：“张汉卿估计也是被逼上了梁山，动不动手已经由不得他了，这也是难怪啊！”
　　于玉祥问：“难怪什么？”
　　“自九一八事变以来，无论是张汉卿还是东北军都背负着国恨家仇，关内的东北军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日军的刺刀下苟活，可老蒋还逼着这帮东北爷们去剿共，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可扣押了老蒋之后，下一步他们会干什么？”李宏意问道。
　　于玉祥已经慌了神：“我不敢乱想……”
　　李宏意深吸了一口烟：“以我对张汉卿的了解，他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只是想逼迫老蒋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抗击日寇，收复东北。但是南京方面就不好说了，万一有人居心叵测，那么麻烦就大了。玉祥，南京方面都有什么反应？”
　　于玉祥打开手中文件夹说道：“我们南京的人刚刚传过来消息，党内在如何对待事变的问题上出现了讨伐张学良、杨虎城和同张学良、杨虎城谈判以营救蒋介石的两种主张。”
　　“谁主战？谁主和？”李宏意急切地问道。
　　“主战派以何应钦为首，戴季陶、居正、吴稚晖、朱培德、叶楚伧等都同何应钦一致，主张武力讨伐。李烈钧、孙科、冯玉祥等则为蒋氏的安全担忧，主张和平解决。”
　　李宏意忧心忡忡地说：“现在事情比较复杂了，除了冯玉祥、孙科这几个明白人以外，其他的不是糊涂蛋就是日本人的内奸。你告诉我们的人要密切关注南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主战派，一旦西安和南京打起来日本人必然会趁机大举南下，那就是死局了。”
　　次日，晚。
　　于玉祥在李宏意办公室向李宏意汇报道：“组长，一个小时前，中央常委会和中央政委会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对策。讨论中讨伐派占了上风，会议决定：行政院由副院长孔祥熙代理院长，指挥调动军队由何应钦负责，任命于右任为陕甘宣抚大使；褫夺张学良本兼各职，交军事委员会严办。何应钦准备调遣军队，组织东、西两路集团军，对西安进攻。”
　　李宏意：“看来这其中是戏中有戏啊，有人想借刀杀人。”
　　于玉祥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宋美龄对何应钦等主张讨伐西安和中央紧急会议所作将张学良革职查办等决议，极为不满，表示坚决反对。她和孔祥熙已经请了与张学良和蒋介石都有私交的英籍澳大利亚人端纳赴西安探听情况。”
　　李宏意笑了笑：“这就对了，越是急事越要缓办，要给别人留点余地，真把张汉卿逼急了，于国于党都没有好处。现在戏台子搭好了，戏也开锣了，台下看戏的各路诸侯都什么态度？我看叫好的一定不少！”
　　于玉祥也笑了笑：“广西李宗仁、白崇禧对西安事变表示同情、理解和支持并向全国发出由李宗仁、白崇禧、李济琛领衔的十六位高级将领联名的一份通电，主张建立抗日政府，举国一致对外。四川刘湘发表通电公开表态，提出“拥护中枢、抗御外侮、弭息内争、营救领袖”四点意见。绥远的傅作义对联合各方力量包括红军在内态度积极，对西安事变提出的政治主张是支持的……”
　　李宏意挥手打断了于玉祥：“好了，我知道了，他张汉卿是举着自己的骨头当火把，逼着老蒋站出来带着大家伙抗击日寇，不简单哪！我看国共两党会再次合作，内战要结束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在中共中央和周恩来主导下，西安事变以蒋介石接受“停止内战，联共抗日”的主张而和平解决。
　　1937年，40军正在山西运城驻防，长时间疲于奔命的40军得难得过上了一段平静的生活，李德功想着山西运城离焦作比较近，一直想请假回家看看，可世事总是难以预料。七月七日夜，日军在北平西南卢沟桥附近演习时，借口一名士兵“失踪”，要求进入宛平县城搜查，遭到中国守军第29军严辞拒绝。日军遂向中国守军开枪射击，又炮轰宛平城。第29军奋起抗战，从而爆发了全面的抗日战争。
　　这天夜里，李德功查完哨后躺下睡得正香，忽然电话铃急促响起。接过电话，李德功立即召集全营官兵集合。他对全营官兵说：“弟兄们！刚刚接到团部命令，日本人在北平动手了！咱们二十九军在北平已经和他们打起来！团部命令我们立即整装，准备出发！”
　　听到这个消息，全营上下沸腾了！
　　“娘的！这帮王八蛋！营长，是不是让咱们上去打小日本，咱们活剐他们！”
　　“上次在长城的时候就没打过瘾！这次要打个痛快！”
　　李德功看着全营官兵说：“静一静！弟兄们！我们是军人，这几年我们东奔西走，受人排挤，遭人冷眼！政见可以不同，但保卫国家却是责无旁贷！都说我们40军是逃跑军，那是内战！可此不同以往，我们是为民族、为国家而战！打日本我和弟兄们一样！早就憋足了劲！此次，我们要一雪前耻！”
　　全营官兵随着李德功高喊：“还我河山！一雪前耻！还我河山！一雪前耻！”
　　四十军进行了紧急动员备战。8月，40军奉命开赴河北，抗击日寇。由于怕日军飞机轰炸，40军在石家庄下火车，徒步朝着沧县奔袭！
　　骄阳当空，战旗烈烈，沿途老百姓看到朝着北平方向进军的40军，都自觉的在路边排起长队把家里的好吃的好喝的往过往官兵手中塞!上到老妇手中的鸡蛋，下到孩童手中的苹果。一个老妇手捧一匹白布说：“孩子们，这东西我不用了，你们带上！”边说边流泪。
　　一个老农拉着一个十八九岁男孩对李德功说：“长官！这是我小儿子，你把他带上，让他去跟鬼子拼命吧！”
　　李德功此刻深深感受到在民族危亡之际，中国老百姓的凝聚力是如此之强，看来日本人欲亡中国的想法是痴人说梦。一路上40军的官兵受到极大的鼓舞，卯足了劲要和日本人拼命！
　　按照作战部署，29军防御阵地作为第一道防线，40军防御阵地作为第二道防线。9月18日，日军第十师团突破第一防线，继而继续南进，向40军猛扑而来。日军第十师团因在姬路组编成军，所以又称姬路师团，它是日本陆军的一个甲种师团，是日军在二战爆发前17个常备师团之一，装备精良，被日军作为现代化师团的样板。
　　数十架九七式轰炸机编队组成的四个攻击波次，向地面俯冲扫射投弹，几十门重炮和近百辆九五式轻型坦克将沧县以北的姚官屯一线40军正面防御阵地变成一片火海。
　　日军第十师团师团长矶谷廉介在指挥所内举起望远镜欣赏着现代化师团的作战火力，当他看到对方防御阵地上不时有人拿着大刀长矛作战的景象不禁一笑，他预计三个小时内战斗就会结束，他让卫兵拿来凳子，悠然地喝起了牛奶。
　　然而，六个小时过去了，爆炸声、喊杀声依旧在继续，参谋拿起电话对矶谷廉介说道：“师团长，军部电话！”
　　矶谷廉介抓起电话筒，对面却以训斥的口吻说：“矶谷！你的正面是一支杂牌中的杂牌军，你指挥的是一个让整个帝国都为之骄傲的师团，再给你两个小时，拿不下来，你要向天皇谢罪。”
　　“嗨！两个小时内一定拿下对面阵地！”矶谷廉介惊慌了，难道情报有误？他再次拿起望远镜，看着已经夷为平地的姚官屯，日军士兵端着刺刀像黄色潮水一般涌了上去，但一会就被蓝色潮水用机枪、手榴弹、大刀给赶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白天黑夜，就这样反反复复，竟成了僵局。
　　“我需要找一个中心点突破！”矶谷廉介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用熬得通红的双眼死盯着地图。许久，他重新调整了火力配置，请求空军加大空袭力度，把装甲集群部署的和骑兵冲锋队形一样，组建了两千多人的步兵攻击梯队继而发动万岁冲锋。
　　天空中，飞机发出嘶鸣，航弹在阵地上爆炸。随即地炮阵地开火，几乎所有的火力都被集中在了一点上。步兵攻击梯队所有人都头系膏药巾，穿着白色衬衣，整齐地端着刺刀，腰上挂满手雷，他们发出尖叫，呼啸而起，如同一把东瀛妖刀直接插进了我军阵地，阵地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突击部队鱼贯而入，矶谷廉介笑了笑，自己的部署起作用了。
　　突然间，那道被撕裂的口子竟然闭合了，阵地内部发出了山崩地裂的爆炸声，突击坦克群驶入了反坦克陷阱坑，成为了不能移动废铁，被燃烧瓶不断砸中，燃起大火，衣衫槛楼的中国士兵手里舞着明晃晃的大刀从掩体内跳出来，日军端着刺刀嗷嗷直叫地冲了上去，双发进行了惨烈的肉搏战。半小时之后，对面阵地又恢复了平静，突击梯队全军覆灭。
　　矶谷廉介受惊一般坐在了凳子上，他摸了摸头上的冷汗，整整七天七夜，眼前的支那杂牌军竟让自己的王牌师团寸步难行，他怎么都不会想道，此时坚守在姚官屯的40军已经由开始的一万三千人减员至两千人，而且多为伤兵，其中一个团只剩下300多名士兵，营以下军官几乎伤亡殆尽。当日夜，40军弹尽粮绝，伤亡惨重，不得不撤出战斗，转进至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