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水晶宫

　　话说上回书说到，康熙和魏裔介信步来到一座庄门前，见那门前有一株苍劲古虬的黄杨，康熙正在观望，忽听吱啊一声，洞门大开，从院里走出一个人来，康熙一看，面前此人中等身材，年过六旬，颌下三柳长髯，黝黑发亮，面庞红润，眉目清秀，眼含秋水，鼻正口方，葛巾布袍，神采奕奕，竟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原来这老者正是康熙要找的那位隐士也，这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且说那个老者正要出去，看见黄杨树下有数人驻足赏景，仔细一端详，便认出康熙来了，那老者心中惊喜，急忙上前相迎，老者深揖一礼笑道：“大兄弟，你我真乃有缘，想不到前些日子在京城相聚品茶，今日又在寒舍得遇尊驾，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也，既然老朋友来啦，先请到里面客厅坐下喝茶。”那康熙笑道：“老哥哥京城一别，转眼数月，今日特地寻来叙旧，未料宝庄居此福地，真是天随人愿也。”那老者笑道：“穷乡僻壤，权且安身，贵客临门，蓬荜生辉，诸位快请进寒舍一叙！”那老者和康熙手挽手在前，魏裔介、宜妃和小桃红随后一起来到院里，院内花草遍地，非常整洁幽静，沿着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转过一座太湖石假山，穿过一座月亮门，来到了一间宽敞的客厅，双方分宾主坐定，早有仆人送过茶来，那老者先倒茶给康熙、魏裔介、宜妃和小桃红笑道：“诸位见谅，山乡僻壤，无有好水好茶，这是自家土井之陋泉和这蔽园自栽之茶树所摘之粗叶，望各位暂解口渴耳。”那老者客气一番，竟然悠闲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紫砂茶壶来，却自己对着壶嘴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康熙一见老者手中的那个茶壶比先前借他的那个壶还有韵味，两眼就忍不住盯着直看，那老者见康熙直盯着自己手中的茶壶，不禁笑道：“莫非老朋友认得这个壶？”康熙拉了拉老者的衣袖，要他坐在自己身边笑道：“我对紫砂器一知半解的，不算内行，可能看错了东西，老朋友不要见笑。”老者见康熙如此谦让，心里高兴笑道：“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你过来看看，说对说错没关系的，就当是聊天吧。”魏裔介、宜妃和小桃红不知道康熙还懂这个，一齐凑了过去，看康熙怎么说这个茶壶。
　　康熙接过茶壶来，对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仔细观察，只见该壶高一寸五分，鼎足，长流二寸，底径约四寸，口径二寸六分，盖径三寸，盖高二寸二分，壶宽七寸，重约六两，容约一盏，器不大，却明显厚重，单孔直流，耳形把、兽纽，左侧两腿间有一孔、为气眼，壶盖、壶身各有四个落宝金钱，底部以楷书镌刻“时大彬制”四个字，字迹工整有力，可知用刀熟练，刀痕干净、利索。
　　此壶的造型古朴、简洁、为手工制作而成。胎体粗砂含量较多，呈褐黄色，肉眼即可见体表遍布砂粒，似有橘皮之感觉，但用手扶摸之，却光滑无比，有如幼儿之肌肤。壶身多处留存火疵痕迹，并可见厚润的包浆，尤其是壶腔内部，茶垢堆积成块状，紧贴于内壁及底部。注入温水，不到半个时辰，即可闻到一股淡淡的茶叶清香味。可知先人曾长时间的使用过它。只见那个壶的模样极像一个缩小的酒壶，表面虽然被人长年用手抚摸，显得极是光滑，可是质地粗糙，好像制壶用的泥里还夹着砂砾，揭开壶盖一看，里层有一个阳文铭记刻着时大彬的款识，壶底也是用阳文浮刻着一首古诗，诗曰：
　　寻常时节不饮酒，一朝品茶亦醉人。
　　茶亦醉人何须酒，书自香我何须花。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吟成白雪心如素，最到梅花香也清。
　　昔日浣沙今日恨，玉人如许愿相亲。
　　康熙看过茶壶，凝神想了一想，只见壶盖与壶严丝合缝如同一体，又将那茶壶放在桌上，只用手指捏着壶盖上的壶钮，向上轻轻一提，那茶壶是应手而起，端的十分神奇，那老者起初只是好奇，想看看康熙是怎么回事，等他用手掂盖，这才露出惊讶之色笑道：“老朋友果然是个行家，老朋友你看过这壶，能不能认出来？”康熙把壶交还给那老者笑道：“这个壶是明朝万历年间的紫砂制壶名家时大彬的赖以成名的旷世杰作。”那老者不无疑惑地笑道：“老朋友你是怎么知道的？说来听听？”
　　原来老者有两只心爱的古茶壶，一个是龚春的树瘿壶，现在在康熙手里，一个是时大彬的三足长流紫泥壶，自从得到之后从不离身，请了许多人来看，有说是时大彬作的，也有说是供春和尚作的，众说纷纭，现在一听康熙所说，心里又惊又喜。康熙笑道：“时大彬，号少山，明万历、崇祯间人，时鹏之子，制壶本领由其父传。与李仲芳、徐友泉并称明代制壶三大高手。大彬开初善用各色陶土，或在陶土中掺杂砂缸土、碎瓦片，有沙粗质古肌理匀之赞语。大彬初仿供春，喜作大壶后游娄东，闻陈继儒、王时敏等品茶试茶之论，改作小壶。手艺上他改进了泥片拍打、镶接之法，制壶极当真，稍不对劲，就敲碎弃之，有时十不得一，若都不对劲，就一只不留，其所做之壶朴雅坚致，巧妙无比，当时称为时壶，被推崇为壶艺正宗。细观此壶，这个壶质地粗糙，在制胎的泥里还加了许多打破后的旧壶碎片细粒，时大彬制壶的特点，是紫泥中带有白点，那些白点就是砂砾造成的，但是造型古朴，正是万历年间的典型风格。有句话说是时大彬的壶是沙粗质古肌理匀，而且时大彬是个酗酒成瘾的人，把茶壶造得和酒壶一样的造型也是常见的，所以我觉得是时大彬作的，不知道说错了没有？”
　　老者连连点头，示意康熙再说。那康熙见老者笑而不语，便笑道：“时壶泡茶，色、香、味俱佳，隔夜茶清香依旧，日久生出茶山，入清泉亦有茶香，更妙者，壶盖一经合上，势成一体，拈盖提之，壶身不坠也，此乃是古今无匹。”那康熙顿了顿笑道，“再者与寡人宫中典籍、图册所录壶谱及收藏的时壶对比，其形制风格何其相似乃尔，此壶为徒手而成，造型古朴典雅、简洁大方，看似粗糙，实则精美无比也。色栗如古钱，斑点若晨星，妙不可思也，后来者不能望其项背，是时技艺超群，仍刻意求精，稍不如意者，则弃之不用，故其所留之壶，件件皆精品，据寡人所知，时壶之妙，形无定式，有僧帽提梁、方园三足、扁书印包、菱花瓜果等，不一而足，刻款留字，废金石而赖竹木，天生六指，捺以为记。观此壶，胎用本山之泥，窑烘百杉之薪，壶底钤款明白，四字篆书竹刻，更有神指殊记，当是真品无疑，如此雍容华贵的时大彬紫砂壶，世所罕见，这一只鼎足盖圆壶应该是时大彬早期的一件精品，这大概就是此壶之来龙去脉吧。”
　　老者拍案而起，哈哈大笑起来：“精彩、精彩，你这个老朋友有学问，你这个壶友我认了。”众人一起赞赏，只有那宜妃不以为然，觉得康熙不过是懂一点皮毛，误打误撞才说中的，康熙笑道：“老朋友啊，在下胡乱说了这一通山野村闻，不足为凭也，老朋友定有高论，不妨说来听听如何？”那老者笑道：“吾本烟波一钓徒，怎解笠檐蓑袂梦，刚才听君一言，已解心中之惑，受益良多也。”那康熙笑道：“老朋友莫要过谦，在下是诚心请教，还望老朋友推心置腹。”那魏裔介和宜妃也在一旁絮叨，那老者笑道：“既然如此，吾就不揣冒昧，说说此壶。”那老者笑道：“细观此壶的形态，非常奇特，细观犹如佛手一样，钮为拇指，流为中指，底下三足依次为小指、食指、无名指，腹若掌，把作为腕，真是巧妙极了。”
　　那康熙笑道：“听老朋友这一说，此壶果然是另有奥妙，尝闻手部具有肺经、心包经、心经、大肠经、小肠经、三焦经六大经脉，难道还与那岐黄之术相通吗？”那老者笑道：“老朋友所言不错，此壶不仅仅有饮茶之便，更有那养生通络之能也。”那康熙笑道：“从古至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壶之于茶妇孺皆知，而以壶通经尝未闻也。”那魏裔介笑道：“当今天下除了岭南名医何梦瑶，确实是世无识者也，只是老朋友何以得识此壶之秘耳？”
　　那老者笑道：“老朽与那何梦瑶同年同月同日生，情同一人，故耳濡目染，对那岐黄之术，也略知一二，黄帝内经云，人身由经络连接，由此发明了中医经络学，并在此基础上发展了针灸、按摩等治疗方法，同时还依据经络理论创立了许多养生健身方法，其中最著名的是华佗的五禽戏，武当太极拳和少林易筋经等舒经活络法，而当今有岭南散人何氏梦瑶者创立的玩壶养生法，更是别有洞天也。”那康熙笑道：“这玩壶之法，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出平常而立新意，那何梦瑶果然有独到之处也，此论当流芳后世也。”康熙和魏裔介、宜妃、小桃红与那不明之处，那老者一一解说明白，众人试之，果不其然，顿觉周身舒泰，格外清新也，康熙等人是连声称赞，对老者自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也。
　　那老者笑道：“光顾着说闲话了，倒忘了准备酒菜的事儿了。”那老者对那少年说道，“快去后面安排一下酒菜和下榻之处。”那少年应了一声，就去后面安排了，功夫不大，那少年回到客厅对那老者说道：“老庄主，酒菜已经备齐，现在可以请客人入席了。”那老者就对康熙笑道：“老朋友啊，乡下没有什么陈年佳酿，也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不过菜蔬倒是自家菜园里种的，鸡、鸭、鱼、肉也都是自家养的，我们住的房子也比不得你们京城里的条件，也没有专用的餐厅膳房，我们一家平常吃饭、会客都是在这个客厅里，我们就在这里边吃边聊如何？”康熙笑道：“老哥哥，不给你客气，我们走了这半天路，也真的饿了，既然酒菜已备齐，那就端上来吧。”
　　那少年就招呼厨娘上菜，别看这是乡下，酒菜却很丰盛，老者请康熙入席，康熙就在上首坐了，老者又请魏裔介、宜妃和小桃红入席，那魏裔介、宜妃和小桃红那敢坐啊，就依旧在那里站着不动，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康熙见状笑道：“老哥哥盛情难却，你们也不要客气了，就一起用饭吧。”这时魏裔介、宜妃、小桃红才依次在康熙旁边坐下，老者就坐在康熙对面相陪，众人落座，那少年和厨娘就在傍边伺候，大家是边吃边聊，这顿饭大家都吃的很多，吃的是非常高兴，大家酒足饭饱。那少年和厨娘收拾干净，又换上香茶，大家就在那里继续拉家常话，直到掌灯时分，那老者笑道：“老汉后院还有几间草房，床铺都是现成的，铺盖也都是新浆洗过的，客官路途劳顿，还是早些安歇吧。”康熙笑道：“我们是一见如故，都是老朋友了，今日就谈到这里，明日再聊。”于是，老者带康熙等人去后院房内，安顿停当就走了，康熙和宜妃住一屋，魏裔介和小桃红各住一屋，就各自安歇了。不提。
　　且说打这天以后，康熙在何家一住就是十几日，不觉之间，已到那中秋赏月之时，康熙每日里与何梦瑶品茶赏壶、谈古论今，两人相处的是非常融洽，感情日见亲近，这日清晨，康熙漱洗罢，仍然习惯性的在院子里练起了身体，康熙先是练了一遍八段锦，又耍了一套少林六合拳，这两套拳打下来，康熙觉得两颊微微汗出，浑身热乎乎的，心情也感到特别爽快，康熙猛然想到昨日那老者说的紫砂壶养生法，不由自主地就从一直站在傍边的小桃红手里要过那一只龚春做的树瘿紫砂壶来，然后就利用紫砂壶的凸起和棱角，采取揉、抚、捏、压、扣五法在周身练习起来，也是那康熙本身功夫深厚，用紫砂壶按摩、叩击经络、穴道后，康熙感到体内有一种内劲在急速生长，头脑特别清晰，情不自禁地的吟起诗来，诗曰：
　　掌上旋日月，时光欲倒流。
　　周身经络通，何年是白头？
　　随着康熙的吟诗声，传来一片掌声，原来小院内已经站满了人，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位少女，双手捧着一只精致的湘竹托盘，托盘上用黄绸手帕盖着一样东西，少女笑脸盈盈轻快的向康熙走去，那少女到了康熙面前笑道：“尊贵的客人，这是一个哥哥送您的礼物，请收下吧！”那康熙也不客气，将黄绸手帕揭开一看，原来是一只亚赛燕窝的美轮美奂的朱泥牛盖莲子壶也，那康熙轻轻捏住那一粒莲子钮，掂起壶盖一看，内刻篆字遒劲，乃鸣远二字，那康熙心中惊喜笑道：“小妹妹，送礼之人现在哪里啊？”那少女笑道：“那人就在门前的黄杨树下。”那康熙一溜小跑来到院门外一看，只有那一株千年古黄杨在独自随风摇曳起舞，哪里还有一丝人影儿，顿时，那康熙怅然若失，垂首不语，只听得山村外传来一串串清脆的銮铃声声，迷人的铃声随着那清风越飘越远，转眼之间又恢复了秋日的寂静也。当此际，有谁知那多情的人儿心中是喜还是疼。不提。
　　且说康熙听那銮铃声尽，双手捧着那朱泥牛盖莲子壶，自言自语道：“鸣远哥哥，你千里送壶，为何不来见小弟呢？”这时魏裔介笑道：“御弟，不必伤怀，鸣远弟向来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乃一代豪侠，不失那英雄本色也！”那康熙情不自禁，口吟一首诗，诗曰：
　　吾本俗家子，性本爱青山。
　　自到深宫后，一去不计年。
　　飞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椋，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御苑里，安得返自然。
　　且说那康熙自从收到陈鸣远精心制作的朱泥牛盖莲子壶之后，心中思念不已，决定南下寻故友，于是那康熙、魏裔介、宜妃和小桃红辞别了那庄主，又一路向江南走下去了，不提。正是夜上本山遇婵娟，玉兰赠砂在清潭，天降壶坯栁紫燕，石生霜雪耀双眼，鸣远千里寻御弟，只为天边明月圆，秋风吹起五色土，一段佳话天下传。
　　且说秋香那紫砂壶的渊源讲了一遍，众人是心悦诚服无不拍手称赞，那个摆地摊的小伙子笑道：“姑娘的知识真是渊博，在下是有言在先，我祖上有言，识得此壶来历的，即是与此壶有缘，现在姑娘您就是此壶的主人了，请姑娘将此壶收好，小可还有事情要办，就此告辞了也。”那小伙子转身走了，巧儿将此紫砂壶交给巧儿笑道：“好姐姐啊，好好把此壶收好了，等回徐州后孝敬老爹爹吧？”那金莲、玉莲、欧阳巧凤、菀香妹、张保、威廉等众人是齐声叫好，正是精彩的故事和人间的真情感动了这里的每一个人。
　　金莲笑道：“姐妹们啊，我们在这里已经玩了大半天了，现在是打道回府呢？还是去别处玩呢？”张保、巧儿、郑一娘、玉莲、秋香和欧阳巧凤齐声笑道：“金莲姐姐啊，妹妹我们想到水晶宫走一趟也。”威廉也用蹩脚的吴语笑道：“秋香小姑娘的故事很好听，我不要你们离开，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龙宫淘宝。”于是这些来自各地的淘宝客簇拥着金莲姐妹们像潮水一样朝龙宫涌去，一路上是欢歌笑语，热闹极了。龙宫在哪里？又有什么奇珍异宝等着有缘人呢？又有什么故事呢？且听在下慢慢道来。
　　书到这里，暂告一段，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