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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集(下)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9-08-06 08:09:39      字数:5278

  15
  春季。
  上午。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陈贤忠和李昌龙相继来到门外。
  李昌龙对陈贤忠说:我们到龙泉观下邀上小刘吧,免得他一个人孤单。
  陈贤忠说:他有他的想法,而且,他早就预定了行走路线,我们怎么能够让他改变他预定的行程呢?再说,说不定这时候他早就走了。
  李昌龙表现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好,你说不邀他就不邀他,谁让你是我的首长呢?
  陈贤忠咯嗤一笑:又贫了不是!(随之他冲司机的寝室叫喊)小张。
  吉普车里立刻响起了回应:我在车上,正等着呢!
  陈贤忠已经钻进了吉普车,跨上摩托车的李昌龙又问:我们今天去哪?
  陈贤忠:去龙泉河。
  李昌龙:好嘞!我前面开路!
  于是,摩托车在院子里急转弯冲了出去,吉普车紧跟其后,驶出了乡政府院子……
  
  16
  春季。
  上午。
  刘畅背着背包来到龙泉峡西坡的许家房子当头,发现这家人正在兴工点包谷。
  他正准备到屋里讨杯水喝,无意间发现一张美丽的油画挂在他的眼前。
  他不禁心跳加快,令他窒息。
  他努力地稳定情绪,毅然转身,原路返回。他的身后响起了女主人热情的招呼:哎,这客咋就走了呢?到屋里吃了晌饭再走吧!
  可是,刘畅却毫无反应地默默离去。他的身后,响起了女主人幽幽的叹息:这个客真是,咋就不吭声呢?难道他是哑巴……
  
  17
  春季。
  上午。
  龙泉观下龙泉岭。
  吴启贵的烟田里。吴启贵为刚播下的烟籽盖上了薄膜。
  可是,风力渐大,将刚盖好的薄膜掀开。
  正在吴启贵忙前忙后都无法令薄膜固定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另一头帮他用石头将薄膜压住了。
  他抬头一看,不禁惊喜地叫喊:老爹,怎么是你?
  厚善老爹做了一个古怪的模样:怎么就不能是我?
  吴启贵窘迫地挠着后脑勺:我是说这到处的冰凌还没有化尽,路上滑溜,您是怎么上来的?
  厚善老爹挨个将石头压在薄膜边上,手上没停,嘴也没闲着:怎么上来的?拄着拐杖爬上来的呀!
  吴启贵也赶紧忙活起来:要不是老爹您来帮忙,我还真盖不住它了。
  厚善老爹:干这种活路,不怕你劲大,再大的劲使不上也是白搭,它得有个帮手。(略顿之后)兰儿呢?为什么不让她帮忙?
  吴启贵:她到西坡许家帮忙点包谷去了。
  厚善老爹:那你也应该让你妈来帮忙啊!就你一个人这样瞎忙活,你就是忙到天黑也把这薄膜盖不上去。不信你试试看,要不了多久,你非把薄膜都撕烂不可!
  吴启贵:妈是说来帮忙,是我不让她来。
  厚善老爹:为什么?
  吴启贵:我从屋里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风,我认为我一个人能把它盖好。
  厚善老爹想笑,可他却笑不起来:屋里当然没有风,这山上就不同了,不仅有风,还是豁风,闹不好连人都给你掀走你信不信?
  吴启贵:有那么大的风吗?
  厚善老爹:这儿正是豁风口,你说有没有那么大的风!
  吴启贵当即骇然!
  厚善老爹:你去年点籽的地方就蛮好,既避风,阳光也好,为什么要转到这里呢?
  吴启贵:那地儿今年换茬种上了麦子。
  厚善老爹:哦,难怪。今年就不说了,已经这样了,改也改不了了。明年点籽干脆在你门前的场子上铺上一层土点籽,既避风,阳光也好,还方便管理,省事多了。
  吴启贵立刻高兴地说:还别说,老爹你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明年就这么办。
  厚善老爹乐呵地说:那是,要不,我老人家咋就是你的老爹呢?
  
  18
  龙泉岭。
  上午。
  李文汉的家门前。
  李文汉站在门前的场子上,遥望着吴启贵的烟田方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仿佛看见那孱弱的女人,正在为时下的农活忙碌得不可开交;他仿佛看到了那苦命的女人,正为眼下的愁困而抓肝挠肺……
  就在这时,他的老伴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后,感情复杂地偏着头,盯住他的半边老脸铆瞅。
  他的一只眼睛的余光发现了这一险情,当即扭头怒喝:你这老女人头子,鬼鬼祟祟干什么你?
  女人没好气地回敬:我干什么!我还要问你呢!你在这儿偷偷摸摸干什么?
  李文汉:我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在这儿瞅景致。
  女人:景致美不美呀?
  李文汉:这春天的景致当然美呀!满山碧绿,春暖花开,香气扑鼻,令人熏然欲醉,简直美死了!
  女人:我看也是,是把你美死了!
  李文汉:你什么意思?
  女人:什么意思!别装了,就你心里的那点事儿,这龙泉观下的老少爷们,谁不知道啊!
  李文汉:你……
  女人也不示弱:我怎么啦?
  李文汉憋得脸红脖子粗,却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我懒得跟你这老女人头子理论。
  女人:不理论就不理论,谁稀罕呀!
  
  19
  龙泉观下龙泉岭。
  上午。
  吴启贵要整烟田了。
  于是,他的那头消闲了好长时间的大黄犍便被他套上了犁铧。
  于是,他便一手握住犁尾巴,一手握住牛鞭,“哇哇,咕哩哇”地呼来喝去地忙活起来……
  
  20
  初夏。
  傍晚。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陈贤忠的寝室里。
  刘畅深深地吸进一口烟,又将烟雾吐出来,幽幽地对陈贤忠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原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却变得如此复杂;复杂得令我迷失了方向、复杂得令我延误了归期、复杂得令我陷入困境而不能自拔。
   陈贤忠叹息一声:是啊!省政府和省烟草专卖局的主旨,是要将康西县的烤烟种植当作一面旗帜,去引领江南省的烟草种植,促进全省烟草种植的健康发展,为江南省的发展和建设,创造厚实的经济基础。
  刘畅:可是,我一来到康西县龙泉乡,却有了与省政府和省烟草局本意相悖的发现。我也就只有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写出了自己认为系统而详实的调查报告。
  陈贤忠: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说实话还真不容易。说假话吧,误国误民不说,良心上也过不去呀!
  刘畅:的确如此。正是因为我有了这种想法,才违背了省政府和省烟草局的旨意。结果可想而知,我写的稿子不但没有被采用,而且,还被总编训斥了一通。(他吐出一团烟雾)总编还警告我,“如果近期写不出令报社满意的稿子,就要考虑你这个特约记者的任免问题了”。
   陈贤忠问刘畅:你打算怎么办呢?
  刘畅:怎么办!我当然不能迎合总编的单厢意愿。
  陈贤忠:你这样岂不是和总编杠上了!
  刘畅叹息一声:是啊!可是,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呀!我也就被总编除名了。
  陈贤忠:依我看,你的这种个性,还真是无法干好那类只说假话的记者了。哎,别上心,不干就不干,反正你的志向也不在那上面。少了那份约束你会更自由!
  刘畅:我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刘畅就终于摆脱了约束,去干他乐意干的事情,以至于滞留至今尚未还乡。
  
  21
  盛夏,无雨。
  下午。
  吴启贵往烤烟炉前扛柴禾。
  王安惠和女儿抹烟芽。
  画外音――
  吴启贵到底还是被时势所迫,最终决定种植烤烟。从下籽到移栽,固然辛苦,只要烟苗健壮,却也初见成效。之后,由施肥到除草,虽然流下了许多汗水,见烟苗长得茁壮,心里也有几分欣慰。这第三阶段,筑顶抹芽,打药灭虫,可谓是倍受艰辛。但是,一见到那一匹匹硕大的烟叶,心里也就充满了希望,脸上也就绽开了笑容。
  吴启贵的脸上有了笑容,母亲和妹妹的脸上,也就沐浴着春风,洋溢着祥和。
  
  22
  盛夏,无雨,烈日。
  傍晚。
  刘畅背着背包,汗水淌流地奔走在龙泉山下的山岗上。
  画外音――
  刘畅虽然早已被报社除名,早已不是什么特约记者了,可是他依然以一个记者的责任和良知,去干他那也许是出力不讨好甚至于招致灾祸的事情!
  龙泉乡的山岭与沟壑,都留下了刘畅的足迹;龙泉乡的家家户户,也都留下了刘畅的声音;龙泉乡的男女老少,没有人不知道刘畅这么一个卖良心的家伙――就连刘进财那么一个趋炎附势、沉湎于酒色、吝啬于钱财的小人,一见到刘畅也会大大咧咧地说:“哟呵,卖良心的本家子溜达来了,不去家里坐会儿?我没有工夫陪你,你那嫂子在家!”
   刘畅不得不承认,因为他的倔强与固执,使他失去了很多。但是,也是因为他的倔强与固执,才滞留于龙泉乡,才让他结识了一个又一个知心的朋友,才使他对龙泉乡、对龙泉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与认识。
  可是,不知为什么,刘畅与那尊敬的女诗人却性情不符,话不投机,常常显得别别扭扭。
  
  23
  夏末。
  龙泉岭。
  上午。
  吴启贵开始打烟叶了。这是他又一年的第一批入炉的烟叶。家里依然来了不少工,除开杨明秀和厚善老爹这些常年互助的人,刘进财的老婆谢世凤,居然也不请自到,加入了这次打烟叶入炉的行列。
   厚善老爹依然快乐风趣,依然用他那高昂而嘹亮的歌声,为人们提神鼓劲;用他那特有的风趣与幽默,为人们逗乐儿。
  不难想象,有厚善老爹这么一个风趣而快乐的人为大伙打趣逗乐儿,干活的人们也就轻松舒畅、劲头十足。吴启贵这第一茬的烟叶,也就轻松爽利地上架入炉了。
  
  24
  初秋。
  傍晚。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现在,刘畅坐在周卫民书记的寝室里,品尝着老书记的儿子煮的甜秆酒(甜秆:高粱秆子,其味淡甜。在那贫穷的年代,许多人用以煮酒),与陈贤忠和李昌龙以及那剽悍好斗的张重武,讲讲政府与人民,谈谈教师与学生,侃侃军队与地方,议论警察与罪犯,的确别具一番情趣,增添了又一分收获与记忆。
   刘畅虽然是因为烤烟来到康西县龙泉乡,谈论烤烟才符合他的初衷,也会更有意义。但是,谁也不愿意提及那令人忧伤、令人愤慨的话题。大家专拣高兴的事儿讲,专讲那些与自己毫不沾边的趣事轶闻。
  他们轮番敬酒、相互还杯,喝得欢畅、聊得痛快。他们都喝了不少酒,也都有了几分醉意。但他们却都能稳住神,说话也都没有走板。尤其是性情豪放的周卫民书记,似乎酒兴正酣。
  周卫民书记举起酒杯对刘畅说:他们三个我就不敬了,我只敬小刘一杯。说实话,你这一走,还不知道来是不来;就算是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他们三个呢,天天杵在面前,喝酒的机会有的是。来,我敬小刘一杯,也祝你一路顺风、平安归去。
  刘畅也只好举起酒杯,真诚地对老书记说:我这杯酒敬给周书记,一是对您的热情款待,表示衷心感谢;二是祝您身体安康、工作顺利;这第三呢,是对您及龙泉乡的父老乡亲,表示深深的歉意。
   周书记立刻抢过了话头:话可不能这样说啊小刘,你已经尽力了。你做了你作为一名记者应该做的事情。虽然你的努力目前不被承认,但是,我周卫民依然认为你是一个敢于说实话、敢于办实事的好记者。你回去以后,如果能够按照你现时的写法报道康西县、报道龙泉乡烤烟种植的实际状况,那当然更好;倘若此路不通,你也不必较真。天下之大,可走之路也多,此处不用人,自有用人处。你可以换种方式、换个地方,继续发挥你的才能,将未竟之事予以完善,也许啊,还会获得你意想不到的成效哩!
   刘畅说:放心吧,周书记,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争取。
  
  25
  晚上。
  龙泉观上。
  独眼道士倚靠围墙,将竹笛尽情地吹响。那笛声幽幽响起,似乎正在诉说一则遥远而凄凉的故事。那幽幽响起的笛音穿越夜空,随风飘荡,撞壁回响,不绝于耳……
  坐在门前场子上乘凉的李文汉,听到那幽幽的笛声,不禁浑身抖颤。蓝彩凤听到这幽幽的笛音,禁不住珠泪滾滚……
  
  26
  早晨。
  龙泉街。
  龙泉车站。
  陈贤忠和李昌龙将刘畅送到龙泉车站。(说是车站,其实只是用木桩固定的一个凉棚)周卫民书记却没有来。
  他们三个谁也不肯说话,仿佛一开口说话,就会惊醒内心里的美妙遐思!就连平时快言快语的李昌龙,也显得缄默文静。
  最后,还是刘畅打破了沉默:我来到龙泉乡这么长时间,的确给你们俩找了不少麻烦,我真该好好地谢谢你们俩对我的多次款待与关照。可是,现在这种状况,我就是有心却……
  他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陈贤忠说:既然是朋友,就不必客套。只希望你回去以后,能够遂心如意,也不枉你这么长时间的辛劳了;我们俩的心中,也能得到些许安慰!否则,我们俩,将会引咎至深啊!
  李昌龙说:是啊老哥子,如果不是我们俩向你陈述了康西县烟草局在烟款和烟叶辅助款上存在的重大隐患,以及龙泉乡的烤烟种植所存在的种种弊端,你怎么可能违背上面的旨意,写出与要求背道而馳的文章呢?你又怎么会是现在的这种景况呢?
  面对着真诚的李昌龙,刘畅的心中确实愧疚。
  小龙女——美丽少女——油画——吴启兰!
  后来,刘畅才知道,那被他装裱成油画的美丽少女,居然是李昌龙的女朋友,刘畅也就知道那美丽的少女名叫吴启兰;而李昌龙却和陈贤忠,同时成为他刘畅的朋友。刘畅真不知道,这以后该怎样面对李昌龙?又该怎样去面对他珍藏于心底的油画?
  看来,这幅油画,也许只能是一尊永远不变的美丽的雕塑,被沉重地珍藏在他的心底,永远难见天日了!
  刘畅说:这怎么能怪你们呢?我又不是三岁的孩童,该怎么做,我心里没准?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理该独自承担。(略顿之后)而且,如果调查报告,仅仅只是从某个办公室获取的材料就能写出来,就能够称之为“详实而系统”吗?不通过认真而仔细地调查研究,能写出详实而系统的调查报告吗?恐怕只有那类不愿动脚,只是到某某办公室作作笔录,就能凭空臆造的天才,才能写得出来。
  陈贤忠和李昌龙都知道刘畅说的是实话,可他们依然从内心里为刘畅的此行而鸣冤叫屈!
  
  27
  早晨。
  龙泉观上。
  独眼道士倚靠在围墙上,瞪大一只独眼,向龙泉观下的龙泉岭瞭望。
  
  龙泉观下龙泉岭。
  一个打扮鲜亮的女人,悠然怡然地由龙泉岭南边向龙泉观走来……
  近了,那鲜亮的女人踏上了龙泉观下的第一步台阶。
  那女人站住了。她抬手梳理一下散落头额的一咎头发,瞪大眼睛,静静地仰望着龙泉观……
  
  28
  早晨。
  龙泉车站。
  汽车启动了。刘畅分别和陈贤忠、李昌龙握手道别。
  汽车已经开出了好远,李昌龙依然冲刘畅叫喊:老哥子,记住龙泉乡,记住龙泉人,记住陈贤忠和李昌龙,还要记住周书记,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他们永远欢迎你!
  刘畅啊刘畅,你自称是“卖良心的人”!可是,你为什么要如此注重良心呢?如果你的良心稍有偏向,也就不至于有这样的困顿与忧愁啊!
  刹那间,泪水顽劣地涌出了眼眶,无端地伤害着刘畅这男子汉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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