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高昌初定

　　平定高昌的战争时间很短，但对高昌故城的破坏却很大，东城、北城大部被毁，从此再没修复。
　　高昌城内，很多房屋被破坏，有的人显得愤恨。陶昌不敢正视，劝君集莫扰民。这次进高昌城，同上次进伏俟城感觉不一样。那时候军机严整，这次就涣散多了。
　　高昌和西突厥联合，垄断商路贸易，引起西域各绿洲国家和商人的强烈不满。有些高昌百姓，早就对麹氏父子赏罚无度、营修不已、法令深刻、赋敛繁重的黑暗统治不满，这些人就欢迎唐军。
　　陶昌想到了李靖的嘱托，今日必须设套。
　　陶昌问：“侯大人，大人可记得吐谷浑之事？”
　　侯君集问：“何事？”
　　陶昌说：“国库被盗。”
　　侯君集说：“真细致。命你带薛孤儿守卫国库。”
　　陶昌说：“薛孤儿一心向佛，不必找他。”
　　侯君集说：“不行，我当初将你们四人留入军中，栽培你们，怎可辜负与我。”
　　陶昌说：“孤儿其父母信佛，因父母被吐谷浑兵乱而死，早已其心已死。现他要承父母之志，遁入佛门，恐怕再也不会理红尘之事。侯将军，我愿意继续效忠，听候调遣。”
　　侯君集颇为不悦，作罢，说：“好吧，就派辛獠儿随你去，行事要机密，我也会保密的。”
　　陶昌说：“遵命，侯将军。”
　　陶昌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王宫，并与高昌兵换防，高昌兵心不甘情不愿地准备撤了。
　　陶昌同为首的耳语，他们留下。
　　陶昌和辛獠儿安排人员隐蔽在内部，尤其是国库。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一队唐军来找高昌兵换防，高昌兵撤走。
　　这队唐军很快进入宫内，辛獠儿出现在他们面前。
　　辛獠儿冷笑地说：“摩诃少将军、阿史那步真将军，真够勤快的，侯将军没有命令就来换防。”
　　摩诃说：“侯将军觉得来的人手少，让我们来增加兵力的。”
　　辛獠儿说：“我的人手还少么？”
　　阿史那步真辩解说：“确实如此，侯将军刚才亲自下令的。”
　　辛獠儿吹了口哨，顿时宫内出现密密麻麻的兵丁。
　　摩诃脸一沉，发觉不对劲，同阿史那步真一起带人赶紧往外撤。
　　陶昌在门外等候，身后是无数的唐兵。
　　陶昌说：“高昌学院同学，别来无恙啊。是不是一直潜伏在高昌寺，熟悉了高昌王宫的一切，时刻准备运走这堆财富啊。”
　　原来是高昌学院同学带路，他早已熟悉了王宫的一切，还有国库。他说：“想不到又见面了，我只是个内应，被你逮着，我无话可说。”
　　陶昌说：“义弟，怎么会是你？高昌学院同学是卧底，我倒不觉得稀奇。阿史那步真假降，我也不吃惊。关键是你？我们兄弟一场，忠于大唐，怎么如此结局。当初李靖将军怀疑你偷盗了吐谷浑的国库，看来不假。这次，你是冲着高昌的国库来的。”
　　摩诃说：“事已至此，看在兄弟的面上，放一条路吧。”
　　陶昌摇摇头，说：“我恐怕做不到，辜负大唐，就是辜负了兄弟情谊。”
　　摩诃冷笑着说：“如果我们拿了高昌国库的珍宝，恐怕这里会少有事端。留着的话，也剩不了多少给大唐。”
　　陶昌问：“何出此言？”
　　摩诃说：“到时，你就会明白的。”
　　陶昌说：“不论怎样，你们束手就擒吧。”
　　摩诃说：“突厥壮士不畏死，你们动手吧。”
　　陶昌说：“只要束手就擒，我一定会保释你们回家，省得战争结束还有生灵涂炭。”
　　摩诃和阿史那步真商议，犹豫。
　　辛獠儿说：“我愿意保你们，毕竟你们也为大唐出过力。”
　　摩诃一伙最终放弃抵抗。
　　陶昌、辛獠儿上报侯君集。
　　侯君集安排好了将士驻扎，带领众将领，在麴智盛、麯雍的陪同，迎接他们到王宫。
　　侯君集闻得是降将、叛将所为，马上命令全部斩首。
　　陶昌、辛獠儿下跪，请求释放，因已有不杀而降之约。
　　侯君集说：“辛獠儿，你求什么情。陶昌，不找薛孤儿，我已给了你面子，你还有何理由求情？”
　　陶昌极其无奈，如此失信于人，更何况他与摩诃情同手足。
　　李玉在旁求情，侯君面色松软，不肯应承。
　　忽然，迎接他的官员中，一位官员下跪，请求释放。
　　侯君集问：“你是谁？”
　　她说：“小女子乃独孤达之女独孤娇，因家父去世，流落高昌为官。”
　　侯君集说：“哦，独孤刺史的女儿，你认识他？”
　　独孤娇摇摇头。
　　侯君集问：“为何求情？”
　　独孤娇说：“我听说有个故事，四个小孩相约一起行军打仗，一起出生入死，叫做忠孝仁义兄弟，情谊深厚。但是，一个小孩不想打仗了，他出家当和尚了；一个小孩想捞点钱，回老家了，也不想打仗了；剩下两个孩子还在军中，已很孤单了，如果死了一个，剩下的三个必然痛苦。”
　　这句话说得骨碌很伤感，他跪在侯君集面前，说：“侯将军，请您放了摩诃吧。如果他死了，我会很绝望的。如果你放了他，我依旧会忠心与你，忠心与大唐。”
　　这些话，让侯君集联想翩翩。
　　独孤娇、骨碌的话让很多人感动，契必何力、薛万均、刘德敏、阿史那社尔等也求情。
　　契必何力说：“侯总管，请以宽度为怀。”
　　薛万均说：“吐谷浑战役四娃突击之景，自今难忘。”
　　刘德敏说：“在敦煌时，时常听陶昌、薛孤儿讲述四兄弟一起战斗的故事，让人感动。”
　　阿史那社尔说：“侯大将军，唐皇以宽厚仁慈对待万民，即便是有错误的人。以至于大唐出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囚犯甚少万民幸福的事。摩诃曾为大唐立下众多战功，即便是这次高昌战役，也是出谋划策、飞鹰传信、冲锋在前、不畏生死。念其功，可恕其贪财之罪，下不为例。”
　　独孤娇求情有效果，添上众将军的劝说，阿史那社尔的话更是一锤定音。侯君集说：“好吧，你们这些人，我统统放了，以后不要在战场上让我看见，不然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好事了。”
　　侯君集问：“独孤娇，你满意了吗？还想在这里为女官么？”
　　独孤娇说：“满意，不过，我想离开高昌。”
　　侯君集问：“为什么？”
　　独孤娇说：“第一，小时候，父母从来不让我出远门，如今我偏偏要出远门，我想去西突厥，跟着摩诃去；第二，有个假男人骗了我，我一定要找到她，问个究竟。”
　　侯君集说：“当年，独孤达痴爱书籍到常人不可理解之地步，如今其女儿痴爱远游也到了常人不可理解之地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侯君集下令他们立刻离开高昌城时，摩诃说：“侯将军，我有个请求，请您答应。”
　　侯君集极其纳闷，问：“放你走，你就快走，还提什么要求，不怕我反悔么？”
　　摩诃说：“小的不怕，侯将军大人大量，必不会如此。我不过是走之前，向出家当和尚的薛孤儿道个别。”
　　侯君集说：“这倒是人之常情，好吧。就容你去见薛孤儿，午夜前离开高昌，陶昌、骨碌给我紧盯着，直到摩诃离开了这里。其他人必须现在离去。”
　　摩诃同阿史那步真、高昌学院学生耳语，阿史那步真、高昌学院学生带着西突厥兵马撤离。
　　陶昌、骨碌、李玉陪着摩诃去高昌寺，摩诃一言不发，独孤娇回去收拾行李了。陶昌难以断定心里是愧疚，是怨恨，百般滋味在心头。骨碌和李玉充满着离愁之情。
　　战乱结束了，高昌寺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袅袅的香烟、深沉的钟声、雄伟的古刹、虔诚的祈祷，构成了整个高昌寺的氛围。高昌寺主持麴悟能将寺庙安排得井井有条，众僧人各行其是。
　　薛孤儿在静心念佛。
　　麹悟能亲自带他们去见孤儿，并轻轻喊道：“孤儿，有人找你。”
　　薛孤儿应道：“哦，主持。”
　　薛孤儿停止念佛，与摩诃、陶昌、骨碌、李玉打招呼，并引他们到禅房歇息。
　　李玉同薛孤儿讲了来龙去脉，薛孤儿点点头，说：“活着就好，人身平安即是幸运。”
　　摩诃的眼眶湿润了，他泣诉说：“想我们兄弟四人，患难与共，想不到沦入如今的结局。”
　　薛孤儿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兄弟情深，但迟早有这么一天的。打我皈依佛门后，我们就已各奔前途了。”
　　摩诃说：“孤兄说得有理。记得兄弟情谊，走之前向你道别，也许这一别怕再也不会见面。我想在临走前，请你送一句话。”
　　薛孤儿说：“佛家人都说佛家话，为人要做好八戒，三防，疗三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三防：贪，嗔，痴，戒定慧是对治贪嗔痴的方法。你身为西突厥的将军，很难做到，特别是杀生。但一定要控制一个度，每个人都应幸福地生活在尘世间，任何人没有权力剥夺的。”
　　陶昌感觉这句话很熟悉，哦，不就是孙道长说过的么，难不成他同孤儿又说了一遍。摩诃对此很费解，有点迟疑。陶昌解释，摩诃才理解。
　　摩诃说：“谢谢孤兄的忠言，我会记在心里的。愿你一生可以普度众生，小弟就此辞别。”
　　摩诃如此干脆，薛孤儿不再说多留，相互道别。
　　独孤娇不再停留，收拾了行当，追随摩诃而去。
　　骨碌、李玉、陶昌送摩诃、独孤娇到高昌城外。
　　李玉嘱咐摩诃：“独孤娇是前任瓜州刺史独孤达的独女，他已经仙逝。你一定要照顾她，好让独孤大人在天之灵放心。”
　　摩诃说：“玉姐放心，只要我活着，不会让其他人欺负她。”
　　独孤娇说：“从小到大，还没人能欺负我呢。”
　　陶昌说：“毕竟在异国他乡，独孤娇小心为好。”
　　骨碌说：“是啊，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摩诃说：“估计很难相见了。”
　　陶昌说：“难说，说不定我来找你，祝你们一路平安。”
　　摩诃说：“但愿能重逢，也愿你们都平安。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此辞别。”
　　眼望着摩诃、独孤娇的身影远去直至消失，大家觉得很失落。
　　作为战败的高昌国君麴智盛，怀着郁闷的心情不得不做一件事，那就是招待战胜者。组织者自然落在麯雍上了，麯雍尽管有一百个不愿意，但无可奈何。
　　麯雍安排厨子做饭菜，安排宫女排练舞蹈，安排人员处理唐军的住宿，欢庆会被安排在高昌王宫内。
　　侯君集、薛万均、契必何力、薛孤吴仁、伯屈昉、赵元楷、衡智锡、屈昉、李海岸、刘德敏、辛獠儿、时德衡、王进威、龙突骑支、阿史那社尔、牛进达、姜行本等被安排在主席台。
　　高昌的歌舞以中原与西域相结合，让观者如痴如醉。
　　薛万均趁着酒劲，拉住一位妙龄女子往怀里送，女子拼命挣扎，麴智盛、麯雍敢怒不敢言，而侯君集当着没见到。
　　薛万均当众调戏女子，很多将领看不过去，叹息。
　　陶昌忍不住了，过去敬酒，说：“薛大人，请你喝酒。”
　　薛万均放了那女子，怏怏不乐，说：“明知我在取个乐，特意过来打扰，哼。下午，你帮着摩诃，我帮你说话。现在，何故来扫我的雅兴？”
　　陶昌说：“大人，实在是大人随意对待女子，让我看不下去，才……”
　　陶昌边说边面对侯君集，侯君集不表态，不表态即是默认。
　　薛万均满脸不悦。
　　侯君集终于打破了沉默，发话了，说：“今天，大家要吃好、喝好、玩好、住好。至于明天的安排，我看这么定了。这次得到了焉耆国的大力支援，为了表示感谢，将原高昌所占领的焉耆土地全部归还焉耆国，遣送被高昌所俘虏的焉耆百姓。”
　　龙突骑支听了，高兴地说：“多谢侯大人。”
　　侯君集说：“至于高昌国君麴智盛及其家室，由契必何力押送进京面圣，听候太宗皇帝发落。”
　　契必何力应声说：“遵命。”
　　麴智盛说：“听从将军吩咐。”说完，极其伤感。
　　侯君集说：“陶昌，由你篆刻这次攻占高昌的功绩，刻石记功。”
　　陶昌说：“是。”
　　侯君集说：“由阿史那社尔安排兵力接防周边小城，由刘德敏暂管高昌城，骨碌听命刘德敏管理。”
　　阿史那社尔应声，骨碌点头遵命。
　　刘德敏说：“属下将领刑雄望带家眷留守高昌。”
　　侯君集说：“同意。”
　　刑雄喜出望外，说：“谢谢侯大人。”
　　侯君集说：“其他各将领，留守高昌，等稳定高昌政局，一起班师回朝。”
　　众将领喊道：“是。”
　　在这个欢迎会上，侯君集论功行赏，直接分封，委任了很多官员。而阿史那社尔一文不要，极其清廉。
　　这一夜，众将领狂欢畅饮，军旅的辛酸、战斗的生死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陶昌、骨碌沉醉其里，忘却了烦恼。
　　李玉没有参加他们的庆祝会，她在客栈同伙计一边核算着账目，一边思念一个人。
　　陶昌带骨碌到安氏酒楼，李玉露出欣喜的微笑，热情地安排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