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 （第二章）3

　　
　　医院里一片狼藉，碎玻璃及一些医用器具散落遍地。
　　当艾忠赶到的时候，苏小阳被几名伪警察推搡着往警车里塞。再看看医院门口，钱冲及几名学生被另外几名警察挟持着不能动弹。艾忠疾步上前企图阻止，却不料囚车后门已关，警车随之绝尘而去。
　　同学们这才聚集在一起，还没等艾忠发问，就有同学向他讲述了事件的经过。原来，医院破损的门窗及散落一地的医疗器具均是苏小阳所为。导致这种结局的原因是医院见死不救。苏小阳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失去了理智，对医院实施了疯狂的打砸。院方立刻向警局报了案，钱冲一行人也是在事发后赶到医院。为了阻止警察抓人，钱冲也因此挨了一警棍，到现在还直不起腰来。艾忠听后一个劲的跺脚，连连说苏小阳这次可闯大祸了。有同学说，跺脚也没用啊，想办法救人啊！钱冲在一旁捂着受伤的腰说：“不要乱，先把老人抬回去，然后商量如何救苏小阳。”
　　回到学校，艾忠首先找到伍老师，然后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伍老师也是急的够呛，嘴里一个劲的说，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啊！末了又交待艾忠先找几位同学安顿一下死者，苏小阳的事由她去办。
　　鉴于苏小阳是在读学生，师大校方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在保释苏小阳的问题上校方表现的很低调。原因很简单，医院要求肇事者赔偿被打砸后的一切损失。警局也趁火打劫，伸手要辛苦费，并美名曰治安处罚。这一算下来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校长一个劲的皱眉头，他以学校资金吃紧为由搪塞推诿。显而易见，金钱是苏小阳获得自由的最佳途径。但是，钱从哪里来？有人想到了校方，但校长一口咬定说没钱。同时，校方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冲击而来。如果袖手旁观，学校的信誉将会受损。届时，将不仅仅是一名学生流失的问题。如果管了，校方就有割股之疼。最后，校长把心一横，暗暗说不管了。
　　校长的作为终于激怒了一个人，他就是艾忠。在他的倡导下，学生会全体会员集聚一堂，共同商议如何营救苏小阳。有人建议组织全校学生到警察局要人，也有人建议借助全校师生的力量给校方施加压力，促使他们尽快拿出营救苏小阳的办法。艾忠说这两种办法都可行，但分步来。有人问怎么个分法？艾忠说，我们应该先找校方，如果他们还是置之不理，我们再行最后一步。众人觉得艾忠说的有道理，便分头动员学生去了。
　　其实艾忠心里非常清楚，如果第一步顺利得以实施，第二步根本不需要走下去。艾忠也不想走第二步，如果真的走了，事情反而会更糟。艾忠之所以说两步都可行，真正的原因是想激起会员们的斗志和信心。假如真走到第二步，艾忠还是会想办法阻拦。再者，在这多事之秋，校方也不允许学生们去招惹日本人，他们肯定迫于种种压力想办法救人。
　　艾忠就是这样考虑全局。果然，不出艾忠所料，数百名学生的集体请愿当时就给校长一个下马威。当他听说学生们要到警察局要人，校长立刻作出了妥协并答应想办法救人。
　　事情的进展要比艾忠想象的还要顺利，他不由得长长吁了一口气。多日来的郁闷也消散了许多，这毕竟是在自己的倡导下取得的胜利。望着校长颓废的样子，艾忠在心里偷偷的笑了……
　　正当校长为苏小阳的事急的焦头烂额之时，有人给他出主意说可以在本校搞一次集体募捐。校长一听喜出望外，并情不自禁的拍着桌子说：“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末了又在心里想：谁愿意出这冤枉钱呢？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行与不行自己反正是尽力了，看苏小阳的造化吧。
　　三天后，当工作人员将捐款送到校长面前时，校长愣了好一阵子。许久他才掏出手绢拭了拭眼角，然后表情庄重的说：“太令人感动了，想不到，真想不到啊！”当工作人员告诉他钱还差一小部分时，校长当即拍板表态，不足的部分由学校承担。工作人员领命，提着钱救人去了。
　　与此同时，另一道难题摆在学生会全体代表面前——苏小阳的父亲怎么办？由于苏小阳归期难料，而且恰逢炎炎夏日，没有呼吸的人是不能长久置放的。若等到苏小阳回来再举办葬礼显然是不可能了，得尽快让死者入土为安。在事发后的第二天，艾忠将所有的会员代表召集在一起。他说：“苏小阳归期有望，学校正在为他募捐，同学们可以放心了。但有一件事不能等苏小阳出来，这就是让他的父亲尽早入土为安。所以，我建议由我们学生会为苏叔捐一口棺木，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皆无异议。有会员问：“谁来为苏叔送终？”此人话音刚来就有人轻轻给了他一拳，说：“不会说话啊你！学生会就是一个大家庭，我们亲如兄弟姐妹，苏小阳的父亲就是我们的父亲，我们大家都为他老人家送终……”
　　这位同学话还没说完，就有人鼓掌说：“说的好，我们一起为苏叔送终。”
　　苏叔的葬礼既简单又隆重，凡是熟悉苏小阳的同学和老师都参加了。大事方了，艾忠决定到警察局去看看苏小阳。谁知狱警不让见，艾忠说尽了好话就是不管用。万般无奈之下，艾忠只得忍气吞声走了。
　　苏小阳已被关押了十余天，在这段日子里，艾忠上下奔走，力救苏小阳出危难。不知情的人就问了，钱不是送到警察局去了吗？怎么还不见放人？殊不知人心险恶，世事难料，负责办理保释的当事人携款逃跑了。此事最终爆出，全校上下一片哗然。校长一气之下辞了几名涉嫌的后勤人员。被辞的人大喊冤枉。校长可不管这些，他说我比你们更冤，如果当时你们跟紧点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末了又补充说，若不是本校长念及旧情，你们也休想拿到一分钱的佣金，趁我现在还没后悔，赶紧拿钱走人。
　　这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几位想想再分辨也无益，只得恨恨离去。
　　艾忠也感到事情的不妙，仅对校长的了解，苏小阳获救的事恐怕要黄。经过再三考虑，他还是找到了校长，他想试试校长的口气再作决定。
　　校长的气刚刚消停了一些，听艾忠旧事重提，那团窝火顿时又燃烧起来。他敲着桌子说：“你以为学校是慈善所？你以为我是银行家？就算是，我也不能拿钱打水漂啊！”
　　艾忠隐忍着问：“照您这么说，苏小阳不管了？”
　　“别拿质问的口气跟我说话。”校长手臂一挥说：“谁爱管谁管去，谁让他惹一个汉奸开的医院！他这是自不量力……”
　　艾忠终于忍不住说：“校长，您可是一校之长，如同父母啊！您不管谁管……”
　　校长突然一拍桌子大声斥责道：“艾忠，你也太放肆了。若不是念在你平时在学校的表现，我真想现在就开除你。”
　　艾忠也不示弱，他冷笑道：“是吗？那我倒要感谢校长成全了！”
　　校长怒不可遏道：“你一个小小的学生竟敢用如此口气跟我说话，简直无法无天了！”校长铁青着脸从椅子上蹦起来，他手指艾忠大声骂道：“我现在就开除你……滚，你马上给我滚。”
　　艾忠微微一笑，头也不回的走出校长办公室。在他走到楼梯口，身后传来一声摔杯的脆响。艾忠悲哀的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我们校长，唉！”
　　艾忠下得楼来，然后直奔自己的校舍。下午休课的时候，艾忠将一封信交给了伍老师。伍老师也正在找他，她不解的接过信封，问这是干什么？艾忠说您看过就知道了，说完逃也似地走开了。
　　艾忠在校长面前碰了壁，但他并没放弃对苏小阳的营救。他找到三叔，说要借一百块大洋。艾日勋顿时睁大了眼睛，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侄儿后问：“一百块大洋？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借这么多钱干什么？没生活费了？”
　　艾忠恐久生变，便催促说：“三叔您别问，先借钱给我，不久我会还您。”
　　“还？你拿什么还？”艾日勋停下手中的伙计问：“你有这个能力吗？”
　　艾忠有些急，他以哀求的口吻说：“三叔，您别管我怎么还，先把钱借给我吧……”
　　艾日勋摇头说：“不行，你还没告诉我借钱干什么用呢。”
　　艾忠无奈，只得把苏小阳的事给讲了。
　　艾日勋听后立刻斥责道：“难怪你父亲再三叮嘱我要对你管束严一些，说你做任何事太冲动，从来不计后果，真被他言中了……”艾日勋越说越生气：“大事小事你都想管，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行，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哎呦！你真是幼稚啊！钱，我不会借给你，若是让你父亲知道了会骂死你不可。唉唉唉！典型的败家子……”
　　艾忠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他失望走出药铺，心中一片茫然。
　　周先生从后面追了过来，他把艾忠拉到无人处说：“青如你先别着急，要不这样，我替你想想办法。”
　　艾忠摇摇头说：“不麻烦周先生了，还是我去想办法吧。”
　　周先生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对艾忠说：“我向你推荐一个人，可保苏小阳无恙。”
　　艾忠面露喜色，忙问是谁。
　　“竹子。”周先生又重复说：“竹子姑娘，现在只有她能救苏小阳。”
　　艾忠听后一个劲的摇头，说什么也不愿意去找竹子。
　　周先生呵呵一笑说：“早料到你会有这么一说。怎么，你怀疑竹子的能力？
　　艾忠自嘲道：“除了我没有这个能力外，我从没怀疑竹子的能力，尤其是她父亲的能力。”
　　周先生点头笑道：“青如不笨嘛，我这一点你就懂了。”
　　艾忠态度很坚决，说找她还不如让自己去死。
　　周先生收起笑容，说：“想法太极端，竹子是位好姑娘。”
　　艾忠说知道她与别的日本人不同，正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利用她。
　　周先生叹了一口气说：“这可是救出苏小阳的唯一办法，如果放弃，苏小阳危矣！”
　　艾忠悲怆的一仰头：“让我去求日本人，难！”
　　周先生语重心长的说：“男儿处事当伸则伸，当屈则屈。”他拍拍艾忠的肩膀说：“这事只有你出面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艾忠有些动摇了，他想了想问：“假如竹子的父亲不愿意帮这个忙呢，那不是让竹子很为难？”
　　周先生说：“这个你放心，苏小阳没有触及日本人的利益，再加之他对女儿的宠爱，这个顺水人情他还是愿意做的。”
　　艾忠问：“先生因何如此自信？”
　　周先生微微一笑说：“这份自信是竹子给的……青如，难道你真没看出点什么？”
　　艾忠不解的问：“先生能直说吗？”
　　周先生说：“眼神，竹子姑娘的眼神。”
　　艾忠更为不解，他问什么眼神？
　　周先生轻轻推了下艾忠，说：“你呀……好了，不说这些了，赶紧去找她吧。”
　　艾忠如坠雾里。
　　然而，当艾忠下决心去找竹子的时候，从警察局传来苏小阳越狱逃跑的消息。艾忠在长长吁了一口气的同时，他不禁又为苏小阳的命运担忧起来。世事弄人，苏小阳今后的路该如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