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司马浩云急急奔入内府。
　　阎肃正靠在床头休息。她浑身酸痛乏力，刚刚又吐了两口血（其实是被铁棒的劲风震伤了内脏了），把小元子吓坏了，马上派人禀报主君。
　　“肃儿，肃儿！”司马浩云上前把她抱住，“怎么样？可有受伤？”
　　他又回转头对着后面大吼：“怎么会有刺客的？”那是紧跟着他进来的凤翎。
　　凤翎一脸委屈地说：“浩云，你先别着急。这事绝对跟阅风楼无关！如果是阅风楼出手，怎么可能会失手呢？”
　　司马浩云一愣，也对，阅风楼如果要出手，怎么可能会失手？
　　“主君，此事也牵涉到尚书府贺公子，所以，此事已报给大理寺了。但是以贺公子受伤为名而报的，没有提及我们公子。”小元子在旁说道，“因为不知道主君的意思，小元不敢造次。”
　　“什么？贺之荣？究竟是怎么回事？”凤翎惊讶地问。
　　“肃儿，你可有受伤？哪里不舒服？小元子，传了太医没有？”司马浩云却又着急地问，她脸上的血痕更是令他心痛不已。
　　“我没事，只是有点乏力，受了点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小一点伤，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传太医，否则倒显得我阎肃太骄矜了！”阎肃轻声道。这小元子也太夸张了，哪里值得把正在参加初一朝宴的太子殿下请回来的？别人一定会认为她阎肃实在是太轻狂了！
　　“本君的人自然要比别人金贵些！”司马浩云沉声道，“小元子，快去传太医。”
　　“不，真的不用了。小元子，别去。”阎肃挣扎着想从他怀中坐起来，却被他牢牢抱着。
　　“公子，你就别逞强了，刚才，刚才都吐血了！”小元子低声道。他自知今日事件严重，很可能会受到主君的严厉惩罚，但是，他也绝不会因此而隐瞒。
　　“什么？吐血了？”司马浩云圆睁双目，大惊失色，“快，快传太医！快去！”
　　小元子急急出去了。
　　凤翎眉头紧锁：小阎居然遇刺了，几乎送了命，但是，那名刺客为何没有杀了“他”？在凤翎看来，阎肃如此弱不禁风，要刺杀“他”实在是太容易了。
　　“小阎，你感觉好点了么？能不能跟本公子说一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阎肃苦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她慢慢地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简单述说了一遍。
　　“贺之荣怎么会无端端跑到栖霞寺里去的？”凤翎沉吟着，特别是在大年初一这样的日子里，身为贺家长公子，理应呆在尚书府里帮忙处理大小事务的。
　　阎肃只能摇摇头。她根本没有机会与贺之荣深谈，而且，后来的她也没有再见到他了。她在僧房稍作休息，就在小元子和李飚的护卫之下离开了栖霞寺。叶思涵倒是一路护送贺之荣的。
　　“贺之荣受伤了？伤在哪里了？严重么？”司马浩云问。
　　“听说怕是伤到了骨头，疼得厉害，不能动。”
　　“小阎，你觉得那蒙面人的武功和你相比，如何？”凤翎问道。
　　阎肃苦笑：“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想起自己在竹林子之中拼命逃跑的情景，一定极其狼狈。
　　“真奇怪，那蒙面人对着贺之荣下了那样的狠手，对小阎却似乎手下留情啊？”凤翎说道，“这是为何？”
　　司马浩云也不禁诧异。贺之荣虽说是纨绔子弟，但早期毕竟也接受过贵族子弟必经的严格训练，若按武功根底来说，贺之荣在京城禁军之中算是中等水平，并非是个不堪一击之辈。而阎肃的武功在永州将领之中也只是中等水平，按理并没有比贺之荣高到哪里去，但是“他”竟然没有怎么受伤，看“他”如今的样子，也没有“疼得厉害”的表现。
　　“凤翎，你的意思是说，那蒙面人并不是真的要刺杀肃儿？”
　　“嗯，这是凤翎的猜测。”
　　“肃儿，你之前是如何认得贺之荣的？”司马浩云忍不住问道。此事一直挂在他的心头，只不过没有机会提及。
　　“哦，是上次回青州的路上偶然碰到的，也没有怎么打交道。”
　　“那家伙就厚着脸皮把你缠上了吧？”凤翎说道。
　　“只是一面之缘，后来也没有再见到了。”阎肃淡淡地说。
　　“那么，那天在‘天喜楼’，那家伙为何说了那么多混账话？”司马浩云想起来就一把火。
　　阎肃眨眨眼，不言语。
　　凤翎马上问道：“贺之荣那天到底说什么了？”这也是他一直想知道的。
　　“跟今日之事没有关系。”司马浩云说道。
　　“那可不一定，那个蒙面人究竟是谁派出来的？目前还不清楚呢。”凤翎沉思了片刻，又问道，“小阎，你在进入竹林之前，有没有感觉到被人跟踪？”
　　“没有，四周很安静，除了竹子的声音，一点其他声音都没有。”
　　“高手是可以借助风吹竹子的声音来掩饰自己的声音的。”司马浩云看着凤翎说。
　　凤翎点点头，又问：“小阎，那刺客刚开始行动时是在那条小道上？而且是从背后袭击？当时贺之荣也在场？”
　　阎肃点点头。
　　“小阎，按你刚才的说法，那刺客的武功远远高于你，而且他只是一个回合就把贺之荣踢飞了，他居然会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还二击不中？而且后来还要在竹林里搞得那么大动静，以至于有人听到了赶来救你？小阎，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阎肃愣了，仔细一想，果然是很奇怪。那人的第一击之前，还似乎故意发出了一声冷笑，以引起自己的注意，而且，那第一击和第二击，自己根本是无法防备的，但与后来在林子里的打击比较竟是弱了很多，似乎就是要故意让自己避开，并且跑进竹林中去的。她呆住了，那人究竟目的何在？是为了玩猫捉老鼠的把戏？
　　凤翎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他沉思了一会儿，又问：“小阎，你说那位救你的人是听到林中有打斗声而前来的，那么，你好好回想一下，你觉得在那样的林子里，要传出打斗声是否容易？”
　　阎肃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遍，慢慢说道：“其实，那不算什么打斗声，而是那根铁棒打在竹子上的声音，在林子深处，即使有人听到，大概也会以为是有人在砍竹子吧。”
　　“所以……”凤翎刚想说什么。
　　阎肃又紧接着说：“但是，我有在大声呼喊的，我希望有人能听到我的呼救声。所以，他说，他听到了我的呼喊声，就跑过来看看。”
　　“小阎，你相信那个救你的人？为什么？”凤翎微微诧异。
　　“我相信，因为，他以前就救过我，他不会骗我的。”阎肃咬着嘴唇。
　　“他以前救过你？你们以前认识？究竟怎么回事？”司马浩云问。
　　“叶思涵，是以前一起从军时认识的兄弟，以前就帮过我，所以，我们是旧相识。”
　　“叶思涵？”
　　“就是救了我的那位大哥，他也是朝廷命官，他说他是京城禁卫军……”
　　“叶思涵？如果本公子没有记错的话，他是王城卫尉。”凤翎冷笑一声。好啊，今日救了太子殿下的心头肉，至少，以后的官运可以亨通了，问题是：这真的是碰巧遇上的吗？阎肃来京的日子不长，但是，相信已有相当多的人注意到“他”是太子身边的红人了。但是，就为了将来升官发财而冒险设下今天这个局吗？那叶思涵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那么，肃儿，那叶思涵有没有说他为什么会在那林子里的？”
　　“嗯，我问了他，他说，他是来看望正一大师的。正一大师就住在竹林深处里修行。”阎肃有点纳闷地想，他们怎么似乎开始怀疑叶大哥了？叶大哥为什么要故意捉弄我呀？
　　“正一大师？原来如此，此事也容易查证。”凤翎点点头，又说道，“对了，小阎，你说，那叶思涵是用一把长剑把那根大铁棒打走的？能使用一把长剑把那么重的一根铁棒挡住，不是普通人啊！”
　　“凤公子，我确实是看到他使的一把长剑，而且他也不是把那人打跑的，是他们战了几个回合之后，那刺客自己跑了的。”阎肃想了想，说道。
　　“原来如此，那么，你有没有看清那刺客最后落跑是什么情况？”
　　阎肃努力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当时全身乏力，倒在地上，没有看清楚。”
　　“小阎，你当时是倒在地上的？”
　　“是的，就差最后一击了，好在叶大哥及时赶到，否则，我也不可能在这里跟你们讲故事了。”
　　凤翎和司马浩云对视了一眼，又问：“那么，小阎，你有没有看清他救你时是怎么挡开那根铁棒的？”
　　阎肃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道：“我当时以为一定躲不过那一击了，所以最后是闭着眼睛的，所以，什么也没看到。”
　　凤翎和司马浩云又对视了一眼。
　　“原来如此。”凤翎嘴角泛起一丝不为人注意的冷笑。如果那叶思涵真的是那蒙面人的同伙，就决不能逃出他凤三公子的手心。
　　这时，小元子进来了：“主君，太医来了。“
　　凤翎微笑道：“小阎，本公子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还要回朝宴上露个脸呢，告辞了。”他看看司马浩云，司马浩云点了点头。于是，凤翎便离去了。
　　司马浩云一看，居然又是那个潘老头子。
　　潘太医笑眯眯地看着太子怀中的美人，慈祥地说：“请公子把手伸出来，放在这个丝垫上，让老夫给你把把脉，可好？”
　　阎肃有点尴尬地看着司马浩云，低声道：“殿下，能不能让属下躺下来给太医好好诊脉？”
　　司马浩云想了想，便把她轻轻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只露出一只小手，放在那块锦缎做的诊垫上。他则坐在旁边盯着。
　　潘太医把两只手指轻轻搭在阎肃的手腕上，微微闭上双眼，似乎进入了入定状态。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他才慢慢张开双眼，皱起了眉头。
　　“太医，怎么样？”太子紧张地问。
　　“姑……公子最近可是受到了什么很大的撞击么？”潘太医凝重地问。
　　“太医，公子确实是受了一些冲击，还，还吐血了。”小元子赶忙说道。
　　“公子可有觉得哪里疼痛不舒服么？”潘太医又问。
　　阎肃低声道：“嗯，胸口也有一点点痛，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了。”
　　“公子呀，你旧病未好，可不能再大动干戈了，需要小心静养的呀，否则，就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了！”潘太医语重心长地说道，他心里却在暗暗诧异，这个姑娘的状态怎么仿佛跟刚别人打了一场大架的感觉？但这也太荒唐了，不可能，不可能的。
　　“太医，到底怎么样？可是要紧？”司马浩云担心地问。
　　“殿下，只要好好静养，调养几个月，应该没有大碍。只是公子气血翻涌，内腑受震而伤，需一些时日调理，另外，另外，不能，不能……”潘太医一时不知该如何用隐晦的语句说明“殿下暂时不能经常宠爱”的事。
　　“不能什么？”司马浩云紧张地问。
　　太子昨晚把一名美貌侍姬扔出去的事也传到了潘太医的耳中，再看看他此刻的紧张表情，太医心想，太子果然特别宠爱这位美人啊，可惜小美人身子太弱了，殿下，如果你真的心疼她，你可得悠着点儿啊。
　　“呃，就是，公子必须好好静养，凡事不要过于劳神费力，以保养元气为重。”
　　司马浩云看着阎肃，那眼神分明在说：你都听到了？以后可要乖乖地在府里养着，别老是吵着要出门去了。
　　阎肃只好苦笑：“多谢太医。”
　　“公子，待老夫为你开几个调理的方子，让元公公给你每日熬汤调养，只要假以时日，坚持保养，不出三五个月，公子的身子一定会大好的。”潘太医微笑道，他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乖巧的孙女儿。
　　“是，让太医费心了。”阎肃感激地看着潘太医，她忽然明白了，太医其实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了，但是，他居然为她保守了这个秘密！
　　“公子，一定要好好保养身子，把身子养好了，将来才能生个胖小子啊！”潘太医语重心长地说道，他还有半句没有说出来：有了胖小子才能在太子殿下的后宫之中立足啊！
　　阎肃顿时粉脸通红，尴尬万分：这个太医在说什么胡话呢？这跟生个胖小子有什么关系啊！再说，她跟谁生胖小子？她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生胖小子呀！呀，他一定误会她是太子的姬妾了，真是太尴尬了！
　　司马浩云却是一惊：难道这次肃儿竟是伤到了……他心情甚是复杂，他既不想看到肃儿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但也绝不想肃儿的身子出什么问题。如果一个男人伤到了那根脉，对身体是极大的伤害，很难养回来的。他忧心忡忡，以后一定要让肃儿好好养着。
　　潘太医却不再啰嗦了，小元子便引着潘太医出去写方子了。
　　司马浩云俯身轻抚她的脸宠，心疼地说：“肃儿，你的脸是怎么弄伤的？那个混账刺客，本君要剥了他的皮！”
　　阎肃轻声道：“不记得了，可能是被那些倒下的竹子刮到了。”
　　“身上呢？身上有没有弄伤？”说着，他便要掀开她的衣襟查看。
　　阎肃急忙抓住他的手：“不，不要，没事，身上穿着衣服呢，没有受伤。”
　　他却一眼看到她那露出来的白生生的小手臂上纵横交错的血痕，大为心痛。他情不自禁地把嘴唇贴上去亲吻那些伤痕。阎肃大惊，急忙挣扎，却无法挣脱他，尴尬之极。好在房中没有其他人了。
　　司马浩云痴痴地舔着她的小手臂，心情激荡不已。
　　“肃儿，我的宝贝儿……”司马浩云低声道，那一声“宝贝”是他脱口而出的，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到，“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派肖剑一路保护你的，我真没想到，在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如此胆大妄为！都是我不好！”
　　“司马浩云，不要这样，快放开。”阎肃低声道，她真是哭笑不得，这个司马浩云真是疯了，难道他以为他这样做就能帮助伤口愈合吗？她记得上次在五花寨不小心弄伤了手指，金花把她的小手指放到嘴里吮了一会儿，说这样就可以快点好起来，也不会那么痛了。她当时是不以为然的。她却没有想到如今司马浩云这种行为纯粹是在占她的“便宜”。
　　忽然，小元子在门外低声道：“主君，小元去太医局取药。”他在门外瞥见里面情状，自然不敢进去“打扰”了。
　　司马浩云“嗯”了一声。小元子便悄悄退下去了。
　　“肃儿……”司马浩云把她的手背贴在唇上，痴痴地看着她，她脸上的那几道血痕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美貌，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让人心疼的娇媚。
　　阎肃突然感到无比慌乱，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整个人躲进被窝里，低声道：“司马浩云，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你要我去哪里？”他痴痴地问，如果没有她，他哪里都不想去。
　　“朝宴呀，你快回去吧，否则，楚王怪罪下来，阎肃可是担当不起的。”
　　“朝宴？”他这才想起来，他是从朝宴上跑出来的，而且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招呼，更没有向楚王禀报，相信如今楚王也一定知道他突然离席而去了。是的，他应该赶紧想个合理的籍口回去解释一番，他不能说因为他的肃儿受伤了所以他急急忙忙跑回去了！但是，他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呢？他怎么可以舍得离开肃儿的身边而回到那个没有肃儿的空荡荡的王宫中去呢？
　　“凤公子都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好不好？不要再让王上生气了。”
　　“小傻瓜，王上不会生气的。只是……”他忽然想起了一个更好的护卫人选，是的，苏彦，他需要向凤翎要人，要他把苏彦调过来。马上。而且，他知道凤翎一定是去调查那个叶思涵以及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了。于是，他依依不舍地看着她，“肃儿，你自己乖乖地在床上休息，别乱跑，知道么？”
　　“知道了，我都累死了，哪里都不想去了。你放心吧。”她有点无奈，他怎么总觉得她会到处乱跑的？今天去栖霞山也是跟小元子商量好的，又不是她一个人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