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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残阳依依落>第五十章 久别重逢

第五十章 久别重逢

作品名称:残阳依依落      作者:杨粉荣      发布时间:2019-07-20 17:23:09      字数:4125

  冬风凛冽地刮着,吹落了枝头仅剩的那些枯叶,黑瘦的枝条赤裸着身子与寒风对抗着。风已经把冬天的日子吹得苍白,沉闷无色的日子又被人们快节奏的生活催得太快,掐指一算,再有一个多月就要春节了。
  婆婆住院已经一个多月了,公公却如同失魂了一个多月,茶不思饭不进的,整日毫无生气地看着日历打发日子。我收拾完屋里,抬起头将墙上的日历又撕下了一页,对老人说:“爸,我妈今天就出院了!医生说了拆线后就出院。今天拆线!”
  已经沉默了一个月的公公突然能说出几个字的语音了:“哦!你妈要出院了!”而且吐字挺清晰的,不夹杂一点痴呆发傻的音色。
  我惊呆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既不立刻去表扬他,也不表现得太兴奋。假装平静,没有任何惊喜,又叮咛他:“你上午就在家等着我们,我去医院把出院手续办完就回来了,你别着急!中午我们要是回来晚了,你就先吃点饼干垫垫吧!”
  “我不饿!”老人坐直了身子,再一次发出了三个字的语音。
  之前他说话总是两三个字,有时候只能说出一个字,怎么今天竟能清清楚楚说出一句话,六个字啊!我赶紧打电话告诉了姑姐和川子,他们也觉得很意外。姑姐说:“大概是听说妈要出院,他心里激动高兴,一下子嘴巴利索了吧!一个月在家里都情绪低落,不愿搭理人,这下心情好了!”
  姑姐也是刚出院,她的头疼头晕减轻了许多,但是医生还是提醒她以后要注意,颈椎处压迫椎动脉,一定要预防跌倒摔跤。
  婆婆回来了,身上裹着护腰盔甲,那是专门用来固定腰椎的仪器,裹在腰椎处,前胸后背都要裹紧,勒紧,然后脖子处还要用带子勒紧。车只能停放在路口,从路口到家里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婆婆执意要走着回去。
  她说她下车走路,腿脚像是踏在棉花上,发软。我搀扶着她,慢慢移动,走到门口时,我看见公公坐在院子里等候我们的回来。他一脸惊慌和焦急,像是在迎接一位凯旋的壮士。
  婆婆身上安装的腰椎护理仪器真的像是部队战士身上穿的盔甲,纵横几条黑色的胶带固定着,有扣针,有攀带,有亮晶晶的铁架子。
  婆婆走到门口停了下来,我说:“妈,你别急着进屋,你先扶着门框歇歇,喘喘气!医生说了,以后在家里不能光躺着,一天带上这‘盔甲’起来走动一二十分钟,或者三十分钟。”
  “好,我知道!”婆婆紧紧靠在门框边上,望着院子里自己的老伴,静静地,没有说话。花白的头发凌乱着,面如纸色,活脱脱一个大病初愈之人的特征,又像个正在倚靠在门口乞讨的老太婆。
  这时候公公像是更傻了一样,死死盯着回来就靠在门口的老伴儿,没有表情。我婆婆看着老伴没有反应就开玩笑说:“咋了?我回来了,你不欢迎,咋跟木偶一样,没反应,你笑一个啊!”
  这时候公公才笑了,他笑得很怪,纵着肩膀,呵呵咧着嘴巴笑开了,一发不可收拾。笑声“咯怼怼”地,持续不断,笑出了眼泪,他赶紧用手去擦,可是还是张着嘴巴大笑着。
  我看了这现状,觉得很害怕,就赶紧试图控制公公的情绪,说:“妈,你慢慢进来吧!我爸是激动,看见你回来了高兴,今早儿都能说出一长句完整的话了。”
  “嘿!你那是能了!我这一个月没在家,你反而胡灵了!能说话了!要是我再住医院一个月回来,估计你还会走路了吧!”婆婆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同老伴儿开着玩笑。
  没想到这话一说,公公竟然又哭了,哭哭笑笑,眼泪一个劲儿地流着,嘴巴咧着哭啊哭啊!怎么也控制不了了。
  婆婆见状就赶紧问他:“你咋又哭了?刚才还在笑个不停,现在又哭了!你哭啥啊,我死不了了!这次治疗得不错,我回来再歇歇两个月,就好了,等过完年我就还能和你做饭吃了!你别担心!”
  公公似乎更伤心了,一个劲儿地哭,鼻涕眼泪一大把,哭得婆婆也开始哭了。婆婆站在老伴儿面前,摸摸他的肩膀,扶扶他的领子,安慰着,哭着。他们想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演绎着种种生死别离之苦。
  婆婆哭着说:“我也不想生病啊!我这一生病,家里都乱套了!还给孩子们找多大麻烦,多大罪业啊!不过你放心,我这治治都好了,以后我还能给你做饭。”
  老头看到老伴儿也哭了,突然就停止了哭泣,开始安慰起婆婆了,他紧紧抓住婆婆的手不丢,又笑了,低下了头拿起一张卫生纸巾递给了老伴儿,让她擦擦眼泪。
  川子在来回搬东西,我们都没有劝他们,就让他们哭诉一会儿吧!
  我倒没有哭泣,我在中间笑着跟他们开玩笑说:“好了好了!都别哭了,搞得真像电视剧啊!走吧!妈,进屋躺在床上吧!”
  我拉着婆婆进屋,又将她身上的护理盔甲,一个一个地取下来,慢慢让她平躺在床上。
  公公这时候也慢慢扶着墙,拄着拐杖跟进了里屋,他又一颠一颠地来到婆婆的床边坐下了,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伴儿,沉默不语。和上次婆婆住院回来一样,静静地坐在老伴儿床头。他“啊啊”向我指指,又指指桌子上的饼干,意思是让我给婆婆拿几块饼干吃吃。
  “我不想吃那甜东西,医生说我血糖高,不能吃甜食!”婆婆摇头拒绝了。
  我见到老两口在一起挺亲密的,就让他们说说话吧!我趁机出去了,川子在院子里忙着收拾卫生。屋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暖。
  第二天,父亲和母亲听说我婆婆从医院回来了,就又匆匆赶来看望他们。父亲提着一大提牛奶,母亲抱着鸡蛋饼干来了。还没有进到屋里,父亲就放开了大嗓门说:“亲家母,你回来了!这可好啊!你可好好歇歇吧!”
  “亲家母好多了吧!腰部,腿部不疼了吧!这伤口还得多长时间恢复?”母亲进屋坐下来就询问。
  “医生拆线后又敷了一层药,再停一周就把药贴揭掉,就等着恢复了,再睡上两个月才能让坐,现在只能躺着,不能坐。”婆婆给母亲解释着。
  父亲今天似乎穿得特别厚,大口喘着粗气,嗓子里总有喝啦的杂音。他带着那顶皮帽子,围着灰色的围巾,裹紧大衣,坐在靠窗户的椅子上。他在那里没有多说话,他只要是跟着母亲一块儿来,一般是进门大声报告一声自己来了,然后就不再说话,静静听母亲和婆婆谈话。公公同样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作声。
  不知道他们在里屋谈了多久,后来我听见父亲起身说:“我现在也是不能长坐长跑,天气冷了还是多睡觉,躺平身子就是好,护护腰椎。我现在腰椎也是疼,腿也疼,只要脑梗病一犯就说话漏风,吐字不清,浑身发困发疼,尤其是这两条腿。”
  母亲只要一听见父亲说起自己的病,就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听,母亲不想让父亲整天把自己的病放在嘴上。母亲总认为父亲好折腾人,小病大治,就开始制止父亲说话:“你成天都是这儿疼那儿痒的,就没有安生过。你要是上个月不去湖北找你那个远门子老舅,你咋能又犯病,有些病你就是自找的,折腾出来的。你腿疼腰疼都是小病,现在人老了,胳膊腿哪有不疼的呢?这些都是老年人常见病,注意点就对了,别挂在嘴边说说说的!”
  “是啊!我这腿疼不严重,有时候贴几张膏药就可以缓解。不过腰椎有时候疼起来难受,我都想了,要是以后再疼,不行了我也去做个手术,下几个钢钉。省得以后疼起来要命!”父亲很搞笑,竟然又在幻想着自己以后可能要得的病,做出长远打算,诅咒着自己,免不了母亲要吵他。
  母亲又开始调侃他说:“你是不是看亲家母腰椎下钢钉,住院手术你眼气了?你这刚出院才几天,你可又想住院了是不是?”
  “哪里啊!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这腰椎,腿部,以后要是像亲家母的一样的难忍疼法,我就得也去好好检查检查。说实话,我这腿啊,有时候在夜间疼起来也是要命的啊!只不过我在忍着,想着没有啥正确方法治疗。这亲家母腿以后要是不疼了,说明这种手术治疗法还是有用的,等以后再疼得厉害了我也去做手术,省得成天疼痛着。”父亲表述很细致,表情悲伤,语气低沉。
  难道是真的腿疼严重吗!
  我就说:“爹啊!要不你以后腿要是再疼厉害了,我带你也去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和她的病一样,如果必要,你也做个手术吧!”
  “你不听你爹胡说乱道,他成天都在说自己一身病,还说自己活不成了,这不活得好好的嘛!”母亲转身又吵父亲,“你要是想去治疗你的腿你的腰椎,那明天我们把你再送到医院检查检查行不?然后再把你摁倒做手术,再把你摁倒病房里。”母亲显然生气了,她对于父亲成天满嘴说自己有病,全然听不进去。
  父亲叹了口气,转身对我婆婆说:“亲家母啊!其实今年冬天我觉得自己状态极差,我这脑梗后遗症大啊!出院后总觉得头还是昏沉沉的,右腿老是沉困无力,走路不想走,总想睡觉。哎!凌美她妈总说我是装病,我现在的病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装的。谁现在不想精精神神的,谁不想整天开开心心地跑着玩,我现在哪儿都不愿去,除了来你这里,别处我都不想去。老张,老刘喊我去听老年讲座,去公园看打牌,我都不想去,只想睡觉。”
  父亲说话时显得很悲观,对于得不到母亲的理解感到很痛苦。我也觉得父亲这把年纪了,身体上的毛病他固然感觉最清楚,一定不会说瞎话。我瞬间感到内心沉甸甸的,几分担忧涌上心头。
  我给母亲使了眼色,母亲走了出来,我对母亲说:“妈,以后我爹说什么话,你不要再怒怼他,吵他,我爹现在身体肯定是有问题,不敢忽视。他上次住院,我感觉他没有治疗彻底,他急于要出院,说是回来再输几天水,可是你们回来,他到底又去门口的诊所输水治疗了吗?不能大意,尤其老年人,这脑梗塞稍有不慎就会犯病。”
  母亲说:“他没事的,你放心,他回来后精精神神,能吃能喝的。天天吃药,药一直就没停,不听他的胡扯,他成天就是这样的人,成天说自己有病。就是想让咱们都围绕着他转,都来关心他,他一辈子不干活,光享福,折腾人他最得门儿!”
  对于母亲的性格,我也无能为力,他和父亲战争一辈子,我已经麻痹了。但我还是担心父亲的身体,祈祷父亲没有大病。
  “亲家母,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母亲又转身进屋对婆婆说。
  “你们不能走,今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吃完后再回去吧!”婆婆在床上焦急地挽留着他们。
  我知道母亲是个性子急的人,她要回家去推她的货车卖东西呢!挽留是没用的。母亲又进屋拉着父亲说:“走吧!凌美上班忙,让他们随便做点饭吃吃算了,咱们留下吃饭,还得费事,麻烦。她还要去上班,一天到晚忙死了累死了,让他们歇歇。”
  母亲整日都在怕麻烦别人,包括自己的闺女也是如此。我说:“妈,你们别走,我去弄两个菜,下点面条,很快就好。你们吃了饭再走,别急!”
  挽留是没用的,父亲已经走到门外推上了车子,父亲也说:“两分钟都到家了,我午饭后好睡大觉,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吃过饭我还能睡会儿觉!”
  母亲围上围巾坐上了车子,父亲闭着嘴巴在肚子里咳嗽了两声,父亲的脸色显得很差。在萧瑟的冷风中,他们走了,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我心里陡然很满,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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