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捐赠

　　阿伊进门之后反手把房间门锁上，看得出来他进门之前已经嘱咐过服务员不许打扰，因此外边已经没有了脚步声。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黑色的方便袋子吸引了，这个房间本来就在楼层最里边，众人都不说话，整个房间静得出奇。连如江扫了阿伊脸上一眼，看他有几分兴奋也有几分紧张，不由开口问道：“阿伊兄弟，弄得什么好吃的？看这个袋子可是不太讲究呀。”
　　阿伊嘿嘿一笑，伸手就从黑色袋子里掏出一物，却是一件被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但很显然并不是什么吃的，连如江有点失望。但是徐子婵眼前一亮，她猛地站起来凑了过去，语气急促：“这个小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去？”
　　阿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二人说话间，报纸已经被撕开了，一道闪亮的光芒似乎从里边奔放而出。啊？连如江这才发现报纸里居然是一件很精美的瓷器，他脑筋转的很快，不由自主的也站了起来，嘴里问道：“珐琅彩？”
　　阿伊兴奋的点点头，他伸手想取出包在报纸里边的瓷器，却听到徐子婵轻喝一声：“且慢，别动手！”
　　房间里本来极其安静，她的声音并不大，但仍让大家吓了一跳，徐子婵自己也吐吐舌头，介绍道：“我记得关于珐琅彩的记载中说，珐琅彩所使用釉彩料与咱们国家传统的釉彩料不同，其中含砷，也就是砒霜。曾有记载说，有人试图烧制这种瓷器的时候，砷的毒烟会挥发，在场人员即使戴着口罩，也会导致因受毒而出现流鼻血的现象。因此，提醒我们在玩赏时，最好要戴手套，另外近距离观赏时，要避免深呼吸；此外不要将珐琅彩瓷置于私密空间、卧室和餐厅等处。我们好好看看就可以，不要用手直接触摸这个香炉。”她心中激动，虽然知道阿伊的行为十分欠妥，但刚才大家讲的道理也对，这件东西本来就是法国人通过不正当手段窃取而来，现在完璧归赵也不能说是不对。
　　小武早已经见过这个香炉，当时徐子婵就让她带着手套抚摸，倒是不觉得惊奇。连如江和武毅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珐琅彩香炉，第一眼看上去觉得眼前这个物件有一种大气的成分：粗略评价这个香炉就是铜胎镀金的内饰。整体圆形，敞口，卷沿，一左一右有一对立耳，长得有点像是一个大胖子，短颈，扁圆腹，平底，下边则是三锥形矮足。内壁里用的是浅蓝色珐琅釉，外壁则是施黄釉地，釉色艳丽明快，釉面细腻光洁，纹饰为勾线点绘缠枝花卉纹，花瓣以白色勾边，分别绘红、蓝、紫色彩，叶蔓绿色以黑色勾边，其中六朵红色莲花上各托寿桃，桃上篆书一团寿字。给人整体感觉就是瓷质细润，彩料凝重，色泽鲜艳靓丽，画工精致。连如江并不太懂，但有一种感觉就好像看到很有内涵的美女一般，他脱口说道：“好！”
　　徐子婵看连如江一眼，其实她要的就是刚才这一句评价，如果是真的珐琅彩，即使花上十五万欧元也并非什么天价，反而是要大赚一笔，她再三找连如江掌眼就是不太自信，现在看他频频点头，就知道这并非赝品，心中很是高兴。不过阿伊几句话就让徐子婵的心情从高峰掉到了谷底。
　　“连大哥，这件瓷器就算我给您添加的一份菜吧。今天下午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的胳膊可能就全废了。我们这一门的功夫对人体要求太苛刻。我从心里没想到您妙手回春，这只能算是我和阿柒的一点心意。如果您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徐子婵张大了嘴巴，这几个人中武氏兄妹对此也很是欣赏，尤其小武就像个孩子一样喜欢猎奇，但她对文物鉴赏甚至于价格都是不敏感的。对于这二人，看来自己看的没错，身上有一股盗匪之气，这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来去如风，大有温酒斩华雄的气势，徐子婵知道香格里拉酒店距离那件文物店的距离，来回坐车也要二十分钟，也就是说这个人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进到那家店里找到自己所说的香炉然后全身而退，这种功夫不由她刮目相看。他却不知道阿伊兄妹曾经造访过很多国外的博物馆，这种大市场里的东西对他而言，真可以说是小菜一碟。
　　连如江上次已经收到过一件鎏金佛像作为见面礼，今天哪里肯收这种重礼，即使不如徐子婵原来说的价值千万，但徐子婵凑十五万欧元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虽然喜欢捡漏但这种漏是绝对不能要的。从内心深处连如江对这种盗窃有点不屑，如果让他花钱买下来，哪怕是花上十五万欧元，只要有足够的利润空间他也是心情愉悦，反而这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收益他坚决不会要的。他笑着说道：“阿伊，你别客气，我可不是那种有恩于人就图回报的人。这份人情我领了，医者仁心，你的病只要我有能力治好就绝对不会推辞。这件东西我不要！”
　　阿伊脸上泛起一种潮红，他说道：“连大哥，这真的是我一点儿心意，您的人情也不是一件简单瓷器能回报的了的。只是我刚才听这位妹妹讲珐琅瓷，看你有点动心，就想拿它来博您一笑，并没有别的意思。”
　　连如江不知道怎么推辞，只是有点尴尬的笑笑。好在阿柒聪明，她看出现场气氛有点紧张，忙插嘴说道：“连大哥，这件瓷器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您如果不愿意要可以想办法赠送给别人。”
　　这句话很显然打动了连如江，他不由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直双眼盯着珐琅彩的徐子婵，说道：“子婵，既然你认定这是咱们的国宝，要不赠送给北京故宫博物院如何？这也是阿伊和阿柒的一点拳拳爱国之心。”
　　阿伊还要说话，却被阿柒拉了一把急忙闭嘴。
　　当时阿柒出山之时是来投奔阿伊大师兄的，她的江湖经验并不老道，相反当时阿伊有意到国外发展，阿柒本就有着外国人的血统，二人一拍即合，从此通过关系到了法国，在欧共体的国家内慢慢成长，只是后来阿柒为人机警，学东西又是很快，慢慢二人角色就有点互换，阿伊冲锋陷阵，阿柒则是掩护，二人配合得可谓天衣无缝。前次在大英博物馆就是阿柒发现风吹草动有点异样，果断舍弃已经到手的国宝才能全身而退。现在看阿柒羞羞答答，就像一个小姑娘，但她思路却极为缜密，刚才连如江脸上稍微一闪的不快神色被她捕捉到了，既然他不要那么就通过他转手吧。在座的另外几个人的身份，虽然连如江并没有详细介绍，阿柒反倒能判断的七七八八，她忌讳莫深就是武毅的稳如泰山了。徐子婵说话办事虽然干净利落，阿柒倒并不在意，徐大小姐在她眼里顶多算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大家闺秀而已。她听连如江要把这个香炉捐赠到北京故宫博物院，心中也是暗暗点头。
　　徐子婵被连如江抛出的这枚炸弹震惊了，她不敢相信的看一眼连如江，又看了一眼，眼睛里光芒闪动，让连如江感觉很是惊恐，这位大小姐这是干啥？难道不认识我了？
　　是的，徐子婵真有点不太认识连如江了，自从当年在高唐大雪天里偶遇这位火眼金睛的大侠，就没少见他弄点出人意料的事情，只是此人属于南京的一种象征动物——“貔貅”，只进不出。不管是玉扳指还是明代古画，都一律概不出手，好几次自己的外公想从他手中搜获一点东西，但这厮可以用水米不进来形容，哪里想到今天他会忽然说出一句捐献给国家这种大义凛然的话。徐子婵咬咬自己的下嘴唇，很疼，看来不是在做梦。
　　小武也再次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连如江，没想到连大哥居然是这样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雅士，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花花绿绿的香炉，小武眼里玉器珠宝才是真正的宝贝，这种喝水都嫌小的香炉有什么意义？小武也去过故宫博物院，看着里边号称国宝的各种物件，她丝毫没有什么兴趣。
　　连如江感觉空气好像停滞了，也有点奇怪，但随即明白这是大家被他的大公无私感动了。连如江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但他却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再说好多东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自从做了父亲以后连如江变得极为洒脱。他嘿嘿笑道：“咱们今天是来喝酒的，大家都别愣着快点干一杯。阿伊，你要多喝一点，小毅，咱俩干了！”说完一饮而尽，武毅也点点头，一声不吭的把杯中酒干掉了。
　　这场酒宴喝得酒并不是很多，连如江也没像前几次醉意熏熏，他和众人出门坐车回了巴黎大酒店。徐子婵开的车很稳，半路上阿伊和阿柒告辞回了自己的住处。看车里人少了，徐子婵才问连如江：“连如江，你今天不是喝醉了酒才捐献这个珐琅彩香炉的吧？告诉你，我是考古专业的，如果放在拍卖会上，它至少价值在二千万以上。去年香港佳士得曾经拍出过一只品相完好的珐琅彩小杯，当时的成交价就高达一千七百八十四万港元，约合人民币贰仟万元，这个香炉绝对比它要有价值得多。”
　　连如江坐在后排座椅上，打了一个哈欠，他这次并没有表现出原来的贪婪，要在以前别说两千万，就是二千块钱他也不肯捐献给国家的。连同学总结道：“其实，我觉得这个香炉我不能要，因为我知道它是赃物。阿伊是好心，当然从根本来说这件东西也是我们国家遗失在海外的财富，但对于那个店的老板就不好说了，因为不可能是他抢来的。我不是滥好人，但我觉得对那个店主不公平。”
　　这句话一下子让车里静了下来，连如江说的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说，财富、钱财、利益、好处，谁都喜欢，谁都爱。但是，不是你的，不应该你的，不属于你的东西千万不能强要；如果强要，千方百计地想得到它，那就是不义之财。如果是不义之财，强行得到了，心里也不踏实。“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嘛，不义之财，总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即使没有败露，心里也可能是惶惶不可终日。所以，不义之财还是不要的好。这件珐琅彩得之不义，连如江毫不犹豫就准备把它捐出去，徐子婵也从一个侧面更了解了这个人，连如江可以是一个坏人，但绝对不是一个小人。
　　一直到巴黎大酒店地下车库，小武才忽然说了一句：“子婵姐姐，这个香炉放在哪儿？要不要和那个白虎皮放在一起？”连如江刚才恹恹欲睡，这一听到白虎皮三个字猛然一惊，对了，白虎皮里的秘密一直没问徐子婵呢。
　　徐子婵点点头答应道：“就放在那个保险柜里吧。连大哥，还要你保存才是。”连如江“嗯”了一声并未多说，他房间里的保险柜已经被徐子婵霸占，放了那件老虎皮。他好几次想和徐子婵好好谈谈关于白虎的事情，但一直没机会，今天会不会是一次机会呢？
　　几个人依然是坐专用电梯上楼，连如江忽然问道：“子婵，你刚才说珐琅彩不要放在密闭空间，它会不会影响到保险柜里的其他东西？”
　　徐子婵愣了一下才说道：“我的房间也有保险柜，但不如你那个安全。你那个至少有三把隐形锁还带自毁功能按钮。算了，这个珐琅彩和那张白虎上的地图相比，也不算什么。放在我房间吧。”
　　“地图？”徐子婵无意一句话让连如江浮想联翩，看来白虎皮本身就是一个地图呀。但究竟是哪儿的地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