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白作村古称北秦村，又叫上秦村，至于为什么叫北秦村和上秦村，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楚了。明嘉靖年又称白家作，皆因当地白石灰较多，又取白姓在此开设作坊之意，故名曰:上白作。这个是久经历史沧桑的村落，无论称呼怎么变更，至今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儿。
　　李家大宅，朱红的大门上是副对联：彤云献瑞五门春，择居仁里和为贵。横批“種德收福”四字。
　　北屋，正厅墙上挂着李氏先人的遗像。清朝平民打扮，赶着载满怀山药的毛驴车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覃怀之地，北有山阻，南有水隔，是个相对封闭的区域，李家祖上凭借着毛驴车和小木船，跋山涉水，经千辛、历万苦，开辟商道，将本地的四大怀药运往各地药行。随着怀药贸易日趋昌盛，销售数额与日俱增，药商队伍不断扩大，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大德全”商号的名头也越来越响。
　　“大德全”祖训待人接物要以德为先，要求药品地道，成色物好，价格公道，历经三六世，生意是越做越大。到了李宏意父亲这辈儿就承办起了煤矿，“大德全”成为了怀庆府最大的商号之一，李宏意他爹李振清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怀商商会的会长。
　　此时，李振清刚刚歇完晌，正在树荫下的躺椅上，美滋滋地抽着旱烟。
　　“哎呦，得劲！”李振清抽完一袋烟，在竹制的躺椅上伸个懒腰。
　　李振清的懒腰还没伸完，就听见内门响一声，刘大力慌慌张张地跑到了跟前，焦急喊道：“老东家，出事了！”
　　“吓我一跳！天塌了，还是地陷了？”李振清不满地说道。
　　“宏意，他让土匪绑了！”刘大力从怀里掏出了半个瓦片。
　　当李振清瞟了一眼大力手中的东西，眉头皱了起来，想了一会说道：“附近的山匪，咱们大德全从来都没有和他们结过怨仇，谁绑了宏意？”。
　　刘大力答道：“是红砂岭上的连耀祖！”
　　李振清从刘大力手中拿过瓦片，端详着道：“连耀祖也算是个义匪呀，况且咱大德全还医治过他们不少人，不至于吧。”
　　刘大力心里愧疚：“这事儿都怪我，是我没看好少爷，让他误闯进了匪窝，连耀祖说不绑少爷，就坏了规矩。”
　　李振清笑了笑：“大力，月山寺的融善老和尚给我说过佛祖曾经说过一句话，无论你遇见啥事，它都是你命里头一定会发生的事，咋躲都躲不过去。赶上事儿了，咱啥都不说了，就按连耀祖的规矩办，让账房准备一百个大洋，你到村里买上一头猪、两只羊。”
　　刘大力说：“行，我现在就去办！”
　　三天后。
　　李振清带着刘大力一干人马，牵着猪、赶着羊，来到老牛河村赎人，只见远处敲锣打鼓地走过来一支娶亲队伍。
　　李振清抬眼看了看远处的迎亲队伍和刘大力说道：“今天还是啥好日子？”
　　刘大力一想答道：“东家，今天阴历十五。”
　　李振清摸着胡子，笑了笑：“初一、十五娶寡妇，二茬儿办事还敢这么张扬？看来俩人都不是嚷茬儿。一会儿等他们走进了，咱看看是谁！”
　　刘大力听了这话，嘴角勉强挤出了几丝笑意。
　　当娶亲的队伍越走越近，李振清和刘大力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李振清差点没有从马上摔下来。
　　只见一群土匪抬着一顶花轿，花轿内坐着的正是李宏意，他被绑在了花轿上。
　　在队伍的最前面，一名女子胸前挂着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身后跟着两匹马，一匹坐着连耀祖，一匹坐着连云巧。
　　李振清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弄不清眼前这是什么阵势了，他赶紧下马，拱手问道：“诸位好汉！老夫今日如约来赎犬子，不知各位好汉，这是啥意思？”
　　连耀祖拱手回话：“李老东家，误请令公子上山做客，还望老东家见谅！宏意在山上这几天，小女和他两情相悦，男愿娶女愿嫁，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让闺女跟宏意成亲！”
　　李振清顿时乱了心神，儿子让土匪绑到山上几天，怎么和女土匪两情相悦了？毕竟李振清也是走南闯北的人，心头一稳：“耀祖兄弟，要不是犬子已经和冯家定过亲，这个牙印我今天就能咬，但我们大德兴不能失信于人！今天咱们就按规矩赎人，这结亲的事儿，我们再说吧！”
　　连耀祖摸了摸头，想了想说道：“好，我们就先按规矩办事吧！你们回去后就找冯家退亲，然后再来红砂岭接亲！”
　　“今日老夫就先带着犬子先回去了，结亲的事儿日后再说！”李振清说罢就对刘大力使了个眼色。
　　刘大力赶紧走到花轿前，他压低声音叫道：“宏意，宏意。”
　　李宏意双眼紧闭，如同喝醉一般，刘大力一闻他身上并无酒气，心中便知道土匪给他喂了蒙汗药。他迅速把李宏意身上的绳子解开，李宏意此时晕晕乎乎地站都站不稳，硬是让刘大力给背到了马车上。
　　回家路上，李振清掀开马车上的挡布看了看昏睡的李宏意，思索了一会儿，对正在一旁赶车的刘大力说道：“大力，你赶紧抄小路去冯家，让冯东家把冯小姐带来。我打算快刀斩乱麻，今天晚上就让两个孩子成亲。不管他连耀祖说他闺女和宏意暗生情愫的事儿，是真是假，咱大德全决不能娶土匪的闺女，和土匪结亲，就是通匪，这通匪的罪名，会毁了大德全，会连累一家老小，大德全会永无宁日。”
　　刘大力停住马车，换了一匹马，朝小路奔去。
　　怀庆地界，提到大德全，人们立刻就会想起李家。若提到裕茂祥，人们马上就会想道冯家，大商号联姻，既能相互依靠又能互相利用，此时冯、李两家联姻是为了对付一个共同的敌人。李宏意和冯茉雅的婚事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定了下来，再过两个月就到成亲的正日子上了。谁都没有想道李宏意会被土匪的闺女看上。李振清现在不敢耽搁片刻，唯有把李、冯两家这锅夹生饭给做熟了，山匪也只能是无可奈何花落去，毕竟李宏意是有婚约在先。
　　李振清吩咐丫鬟把李宏意带到东屋休息，自己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抽烟，迷离的眼神看着烟袋锅子内冒出的袅袅青烟，心里默默地盘算着，一会儿冯家人来，他们会不会同意自己闺女这么草率嫁进李家，毕竟都是在怀庆地界有头有脸的人家。不，他们一定会同意的！如果不同意，山匪就会找上门，就算不找李家，也会找冯家逼他们退亲，在怀庆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姑娘一旦被退亲，就成了破鞋，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嫁也只能嫁给老光棍。冯家虽然有钱，可也惹不起整日在刀尖上过日子的土匪。
　　“老东家，我把冯老东家请来了！”刘大力说话的功夫，手便把门帘给掀了起来。
　　李振清回过神儿，赶紧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迎客。
　　来人正是裕茂祥的老东家冯岐山，李宏意是他的准女婿。冯岐山一进屋没有说客套话，急切地问道：“宏意，宏意回来了？”
　　李振清点点头：“刚刚回来，躺下歇了。”
　　冯岐山如释重负：“回来就好，人没事儿就好！”
　　李振清愁眉不展：“人是回来了，可是红砂岭连耀祖，提出了一个要求。”
　　冯岐山问：“什么要求？”
　　李振清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闺女看上宏意了，非要嫁给宏意，我说李、冯两家已有婚约，可他们非要宏意退亲，然后再和他们定亲，让你来就是和你商量商量看怎么办！”
　　冯岐山听到这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激动地说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出！？他连耀祖得失心疯了吗？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心里没数吗？这样干，怕是要会毁了几家人！”
　　李振清看着冯岐山的样子，心里便有了数，他走到冯岐山跟前，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冯兄，你别沉不住气，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冯岐山茫然无措：“老哥，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现在都听你的！”
　　李振清当即说道：“土匪就像是狗皮膏药，撕膏药就像拿着刀割肉，慢慢撕就如同钝刀子割肉，越割越疼！不如快刀斩乱麻，今天晚上就让宏意和茉雅成亲！你看怎么样！”
　　冯岐山当即回答：“事已至此，那就不能拖了，迟则生变！”
　　本来寂静的李家大院突然就热闹起来了，伙计和丫鬟们把几个月后要用东西都摆了出来，一时间李家大院张灯结彩。
　　李振清看着门口那红灯笼，突然想起今天上午在老牛河村口发生的一幕，他自嘲一般地摇头笑了笑。
　　李宏意晕晕乎乎地被从床上拽了起来，两个丫鬟架着他，像做梦一样稀里糊涂地和冯家小姐拜了堂，成了亲，入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