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历史是人民创造的，英雄的人民创造英雄的历史。深切怀念为建立、捍卫、建设、新中国而英勇牺牲的革命先烈。深切怀念近代以来为中华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而顽强奋斗的所有仁人志士。谨以此书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献礼！
　　夏，天蓝，日烈。
　　怀庆府官道路旁的草木无精打采，像是掉了魂似的，一副奄奄待毙的死相；树上的知了弹着自己破旧的竖琴，不着调地鸣叫,此起彼落，喧闹而烦躁。
　　官道上，一黑一红两匹快马，风驰电掣般疾驰。
　　黑马背上的少年叫李宏意，黑马背上的伙计叫刘大力，他俩刚从贡院考试完，急匆匆地赶着路程回家。
　　一路奔波，人困马乏，饥渴难捱。
　　他们主仆二人一踏进怀庆府地界，李宏意便放眼望去，寻找路旁的茶铺。半柱香的功夫，李宏意便看见一大槐树下有一间茶铺，他兴冲冲地勒紧了马镢，在茶铺前跳下马。
　　李家柜上伙计刘大力，机警地四下里瞅了瞅，两步并着一步，撵上了李宏意，小声地说道：“少东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平白无故多出了一间茶铺，现在这世道这么乱，说不准是家黑店！咱们还是忍忍饥渴，赶路吧！”。
　　李宏意一脸不耐烦，火急火燎地说道：“大力叔，你太多心了，虽然当下的世道不太安稳，可也不至于草木皆兵，那来这么多黑店。”
　　刘大力见李宏意拿定了主意，自己拦是拦不住的。他眉头一紧，索性紧上几步，手脚麻利地从腰间拔出了两只飞镖，不动声色地藏在了袖口里，跟着李宏意，一前一后进了茶铺。
　　所谓的茶铺，也就是路边一间茅草屋，外面搭了个小草棚，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坐在椅子上，嘴角上叼着一杆旱烟锅，一位年轻的女子在土坯搭成的灶台前烧着水。
　　李宏意高声大气：“老板，来两碗茶，再弄点什么吃的？”
　　老头眯缝着三角眼，上上下下看了看李宏意，脸上堆满笑纹：“后生，咱店小没有什么好吃的。你若不嫌弃，倒是有几个隔夜的蒸馍。”
　　老头暗自打量李宏意的时候，刘大力的眼睛可没有闲着，老头虽然身上穿着破烂，可老头手中拿着的旱烟袋，却是地地道道精白铜铸造，上面刻着“福禄寿喜”花纹，细致精巧，老头子手上戴着那个翡翠扳指，更是富贵逼人，这种东西，绝对不是小户人家门里出来的东西。刘大力心中一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今天，自己要和自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东家，历经一场大劫难了。可眼下，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李宏意久居书房，哪里揣摩出来这江湖上的道道，他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有馒头就行了！大力叔，咱就要两个馒头烤烤吃，再喝碗茶水，填填肚子。”
　　“少东家，咱赶紧走吧，人家掌柜的一会儿估计还有大生意要做，咱别耽误了人家做生意！”刘大力低声催促李宏意，“快，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咳，咳，我看这位小客儿屁股还都没坐热，你这个伙计就一个劲地催东家，真是没有点气！云巧儿，你去给这位小客儿泡些好茶喝。”老头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茶叶放在了桌子上，翘起二郎腿，闭上眼睛养起了神。
　　刘大力眼里满是凶险，他觉得椅子底下着了火一般——烧着屁股燎着心，但他面上不动声色，他弯腰拍了拍裤腿上的灰，眼朝着茅草屋里瞄了瞄，虽然门上挂着草帘，但刘大力依然能感觉出帘子后面藏着阵阵杀气。
　　李宏意冲着老头子笑了一笑：“老头子家，这可是俺大力叔，可不敢说是伙计。这里头有误会，俺大力叔，他非要说您这里是孙二娘开的店。”
　　刘大力听到这话，头上顿时惊出一层冷汗，本来想着这帮土匪在等大货主上门，根本没有把这他们两个散户放在眼里，一会儿他俩只要装糊涂想办法脱身就行了，可李宏意说这话，分明是茅坑里点灯——找屎（死）。
　　正在泡茶的姑娘嘻嘻地笑着站了起来，问道：“这位小先生，孙二娘是谁？开的店是什么店啊？”
　　李宏意正是孟浪年纪，见了和自己年龄相仿女人，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开始抖搂自己肚子里的二两墨水，他接过姑娘泡的茶，急不可耐地喝了一口，刘大力想伸手拦都没能拦的住，又不能强拦，刘大力急得直咬牙。
　　李宏意喝完一杯茶水，清清嗓子，冲着姑娘莞尔一笑，卖弄道：“咱孟州就有一句这样的顺口溜，孟州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这开店的正是孙二娘，她是菜园子张青的妻子，外号母夜叉，在孟州道十字坡与丈夫张青开酒店，卖人肉。武松杀了潘金莲和西门庆，被发配到孟州，路过十字坡，险遭孙二娘的毒手，武松假装喝醉酒捉住了孙二娘，张青求饶，武松遂与张青、孙二娘夫妇相识相拜，义结金兰，一起上了梁山。”
　　姑娘一听，一脸子惊慌：“哎呀！原来孙二娘是卖人肉包子的。那她开的岂止是黑店，怕是做得是杀人的买卖，这位小客真是博学，那你给我说孙二娘长啥样子呗？有我长的好看没有？”
　　“孙二娘……长的没你……好看……”李宏意忽然感觉舌头有些发硬，头晕的厉害，眼前的人物越来越模糊，话还没有说完，便一头栽在了桌子上。
　　刘大力在李宏意倒下的一瞬间，便知道他着了道，他来不及多想，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抖袖口两把飞镖就握在了手中，大喊道：“各位好汉，这位是大德全的少东家！误入贵宝地，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不然咱们今天就拼个鱼死网破！”
　　“刘大力，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智勇双全，身手了得，我不难为你。大德全一直以德为先，山上很多受伤的兄弟，都是李老东家救治的，我连耀祖一向敬重。但是，土匪也有土匪的规矩，你们如果不进来，我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让你们过去了。可你们偏要进来，进来就要按规矩办！不能坏了规矩，你把这个拿去吧！”那老头子说罢，不知在哪里扒拉出一块瓦片，两手一掰，一半放在了桌子上，一半递给了刘大力。
　　刘大力看着瓦片，嘴角一抽，无奈地笑了笑，这明显把少东家当肉票给绑了。
　　怀庆府一带的土匪绑肉票时，一般是讲套路的，先瞅准时机再绑人，绑过人之后，就给富户人家送半个瓦片，通知富户人家拿着钱粮来换人，而手中的瓦片就成了换人时接头的凭证，如果两片瓦片纹路对不上，土匪是绝对不会交人的。怀庆土匪讲究盗亦有道，问你要钱财也不会狮子大张口，赎人之后，三年内山上土匪不会再找这家的麻烦，如果其他土匪来骚扰，这伙绑架的土匪还会为这家保家护院，土匪这样做无非也是沿袭了山西人的传统，做“生意”讲究个细水长流。
　　事已至此，刘大力自知对手强大，自己也没有办法，只能拿着半块瓦片先回家给老东家报信。他心知肚明，眼下他要是和这帮惯匪来个鱼死网破，草屋里伸出的五六杆火铳也不是吃素的，瞬间就能把他打成筛子。
　　刘大力当然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飞身上马，双手一礼，对着那老头子说道：“我们少东家就劳烦老当家的照顾了，咱们就按规矩办事吧，拜托了！”
　　那老头子起身拱手回礼：“这方圆百里，你也知道，我们红砂岭办事就是讲究两个字，道义！三天后，去红砂岭赎人吧。”
　　刘大力骑马远去，草屋里，走出一个拿着火铳的年轻人对老头子说：“爹，他就是鬼手刘大力，平平常常，不过如此嘛。”
　　老头子欣赏地看着刘大力远去的背影，用手捋了一下胡须：“嗯，他就是鬼手刘大力。此人不可小觑！他十几岁就参加了捻军，随着张宗禹的西捻军南征北战，也是刀枪剑雨里浪闯过，尸山血海里闯杀过，着实是一员悍将。当年西捻军转战陕西，经山西洪洞县向南穿王屋山入怀庆府，在一场决定生死的恶战中，刘大力身负重伤奄奄一息，被同伴当做死人扔在了王屋山下的官道边，恰逢大德全老掌柜李振清到山西做生意进药材，看见了路边正在阎王殿门口徘徊的刘大力。也是他命不该绝，李振清行针敷药，就把他拉回了大德全。刘大力醒来后，为了报答老掌柜的再生之恩，改名换姓，留在了大德全当了伙计。今天，他若不是投鼠忌器，他真拼起命来，至少鱼死网破。百闻不如一见，知恩图报，大义博天，刘大力是个真豪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