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大年三十除夕之夜，王城之中张灯结彩，欢歌漫舞，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裕隆宫的大殿上，楚王和王后以及众王子王孙、公主、驸马等，还有王族的亲家们，齐聚一堂，一起欢度除夕。今年的除夕大宴的特别安排，就是未来太子妃一家也来了。为了不显得未来太子妃的到来太突兀，凤家也特别参加了这次王宫大宴。凤子乔自然深知这是为了太子而安排的。楚王和王后希望太子亲眼看到未来太子妃的绝世容颜而欢喜，从而不再抗拒大婚，甚至渴望大婚，那么将来就可以夫唱妇随，早日诞下嫡孙。
　　未来太子妃贺之莹自然是欢喜的，她朝思暮想，一直盼望着和未来夫君见面，她的一片芳心终于有着落了。为了见他，她精心打扮了很久，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衣裳，各种珍贵的头面首饰都一一试戴，她要成为他在京城，不，他有生以来，看到的最最美丽动人的女子，但求能博得他的欣然一顾，她便已心满意足了。大婚之后，她会为他每日精心妆扮，他喜欢什么样的妆饰她就做什么样的妆饰，只要他开心微笑，她愿意做任何事情。她相信他一定会好好地怜爱她，她是如此倾城倾国的貌，世上怎么会有男人舍得不爱她呢？
　　未来太子妃的坐席就设在太子的坐席的旁边。当贺之莹随着吏部尚书和尚书夫人向楚王及王后跪拜贺年之后，娇娇滴滴地轻移莲步，走到太子身旁盈盈坐下时，芳心剧跳，他一定在看着自己，一定。她微微低着头，眉眼低垂，娇羞无限。
　　王后微笑道：“小莹真是出落得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贺之莹娇羞地低声道：“谢王后娘娘夸奖！”声音婉转动人。
　　王后又笑道：“浩云，你可要好好照顾小莹妹妹呀。”
　　太子沉声道：“是，母后，儿臣知道了。”
　　楚王大笑，道：“今夜乃家宴，大家都是亲人，各位莫要拘束，随意自在，欢欢喜喜便是最好！”
　　凤子乔笑道：“王上说得极是，亲人围聚一堂，团团圆圆，普天同庆！”
　　吏部尚书贺章林也笑道：“难得今日如此欢聚，不如，在座各位有能之人也请演示一番，让王上和王后娘娘鉴赏一下，如何？”
　　凤子乔笑道：“正是如此。对了，贺大人，早已听闻贺小姐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就请小莹拔个头彩吧？如何？”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太子。太子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王后笑道：“正是呢，小莹的琴艺是极好的，又极孝顺，经常进宫陪伴本宫，本宫倒是经常能得以欣赏。王上日理万机，还没有听过呢。”
　　楚王大笑：“好好好，那就有劳小莹了。”
　　宫人马上把琴摆好，就在太子的面前。贺之莹盈盈而立，款款地走到琴前，面对着太子轻轻坐下，轻舒玉指，铮铮琴声便随之而来。
　　司马浩云一看便知他们在玩什么把戏，心中叹一口气，忽然想起凤翎的说话，无论如何，他都得配合一下，不要太扫兴了。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眼前佳人。只见贺之莹一身华丽妆扮，红色宫缎滚金边的外裳，衬着白色绣金牡丹的里裙，浅红色绣花轻纱披帛，衬着她娇艳迷人的粉脸，那满头珠翠随着她的手部动作而轻轻摇曳着，显得甚为娇媚动人。司马浩云看着她，忽然想起昨晚梦中的小肃也是穿着一袭红裙，他禁不住想：如果眼前佳人就是我的肃儿，那该多好啊！肃儿穿上这样的衣裙，一定比任何女子都更好看更迷人！肃儿，肃儿，你怎么可以长得那么美呢？肃儿，你昨夜为何不让我好好地抱你？就算是在梦中，你也不肯让我好好抱一下么？肃儿，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呢？肃儿，你现在正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在想我？是不是在怪我没有陪你过除夕？
　　他只管独自思绪万千，没有发觉自己的眼神却是定定地落在贺之莹身上。
　　殿上众人暗暗好笑：这位太子爷如今终于发现未来太子妃是如此美貌了！一下子就迷上了！大概心里正在后悔没有早日把佳人娶回宫中日日恩爱吧？
　　贺之莹娇羞无限，她是面对着太子的，自然早就感觉到太子正眼定定地看着自己，芳心狂跳不止，差点弹错了琴曲。好不容易，她勉强支撑着把琴曲弹完。众人掌声一片。太子仍是呆呆地看着她，似乎根本没有发觉她已经奏完琴曲了。
　　太子的凝神发呆，以及未来太子妃的娇羞慌乱早已落在王后娘娘的眼中，王后娘娘心满意足地笑了。她笑道：“小莹的琴艺真是好！浩云，佳人难得，也不能老是这样盯着人家不放呀，小莹会害羞的。”
　　司马浩云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还在盯着眼前的女子，忙把眼神收了回来。他再一看众人，正带着古怪的笑容看着自己，顿时明白他们都误会了。他心中冷笑：这个女人根本不及我肃儿的万一！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平心而论，贺之莹的容貌绝不会比阎肃差，只能说是各有擅场。若说贺之莹是贵苑牡丹，那么阎肃便是空谷幽兰；若单从女人的身材来看，贺之莹的身材比阎肃更好，丰胸细腰圆臀（正是男人最喜欢的身材），而且，她比阎肃高大；阎肃个子矮小，苗条瘦弱，身材平板，几乎没有女人该有的迷人曲线。只可惜，最重要的是，司马浩云此时心心念念的是阎肃，阎肃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就算她乱发脾气也是最好的，别的人一概进不了他的法眼。
　　司马浩云心中苦笑，但也懒得解释什么，他淡淡地拱一拱手，说道：“贺小姐的琴曲弹得很好，浩云佩服。”他心下却在想，我家肃儿也是从小习琴的，一定弹奏得更好。
　　贺之莹盈盈下拜，娇声道：“小莹只是雕虫末技，太子殿下过奖了。”
　　贺章林抚须微笑，他总算放心了。只要太子喜欢了，那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凤夫人笑道：“太子殿下，等大婚之后，你想听什么曲子就听什么曲子，你想怎么样都可以，随你喜欢！真是好福气呀！”众人都笑了。
　　贺之莹羞得满脸通红，粉脸低垂，轻咬小嘴，不言语。
　　司马浩云却是面容平静，只是淡淡地看了凤夫人一眼，仍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他的内心却是冷笑：当然，本君想要怎么样自然就怎么样！那个女人既然那么喜欢在旭阳宫里呆着，那就给你呆着吧。只要别来烦扰本君，其他都好说。
　　楚王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儿子，他并没有王后娘娘那么乐观。他刚才所见的太子看着未来太子妃的眼神毫无热情。他发现，太子虽然似乎在看着未来太子妃，但却似乎并没有看见她，就仿佛那里根本就没有人一般，太子的眼神中并没有焦点，只是凑巧未来太子妃在他的视线范围里而已。如此佳人也不能令他注目，他到底在想什么？楚王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那个人！如果此时此刻那个人就在这个大殿上，太子的眼神又会是怎么样的呢？楚王不禁眉头皱了皱。
　　裕隆宫的除夕盛宴热热闹闹地进行着，一个人轻盈地走上前来，微笑道：“浩云哥哥……”
　　司马浩云一看，不禁愣住了：“小菲？”眼前的姑娘却与以前截然不同。但见凤菲竟是穿着一袭华美而合体的白底绣金线的男装长衫，头上的长发也用一顶金冠束着，脸上略施脂粉，笑语盈盈，甚是俏皮迷人。
　　“浩云哥哥，你看，小菲和阎肃是不是一样？如果我们两人相比，小菲可有差他半分么？”凤菲娇笑着说道，还原地轻轻转了一圈。她的内心深处相信，浩云哥哥之所以对那阎肃如此迷恋，还不是因为觉得新鲜么？她也以男装出现，浩云哥哥一定会明白，她比那阎肃更美艳迷人百倍。而且，她可是真正的女孩儿啊!
　　司马浩云呆住了，“和阎肃是不是一样？”穿上男装的凤菲，居然真的和阎肃有几分相似之处，不是指她们的样貌相似，而是感觉相似！他又不禁想起那天在青峰寨里穿上女装的阎肃，竟是惊人地合适！毫无违和感！而他梦中的阎肃都是女装出现的，仿佛那就是阎肃本来的样子。但是他一直不敢细想下去。如今，凤菲的一句话对他就如当头一棒！怎么可能呢？小肃是女人？他又想起那天上官天宇看着小肃的眼神，现在想来，情深款款，分明是看着心爱的姑娘一般。但小肃在军中已十年了，“他”怎么能一直隐瞒下去呢？就算是上官天宇帮忙，也不能隐瞒这么久呀！再说，上官天宇怎么可能让这个状况持续十年呢？如果他是上官天宇，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司马浩云心潮澎湃，心烦意乱。他冲动地想冲回越王府把阎肃身上的衣服脱掉好好看一看！
　　“小菲，不要胡闹。”凤晓走上前来，把凤菲带走了。临走之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司马浩云一眼，似乎带着同情和叹息。
　　司马浩云忍不住频频转头去看坐在稍远处的凤菲，仔细地比较着。凤菲是初次穿男装，而且，她平时就不会装扮成男人模样，她自然不懂也不习惯男人的举止。但阎肃已经“做”了十年男人了，又经过上官天宇的严格训练，就算她本来就有的女孩情态、举止等，都已统统被熟练的男人行动、举止所掩盖了，除了极少数的下意识里的表情，阎肃的举止行为几乎已被完全“男人化”了。司马浩云再三思量，不禁轻轻摇头，不，小肃不是女子，小肃不会是女子！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觉得庆幸还是觉得难过，似乎兼而有之，五味杂陈。
　　王后娘娘发现太子总是呆呆地看着凤菲，一副神不守舍的表情，心中暗暗惊讶，难道儿子竟也看上了凤菲？这可难办了，如果把凤菲娶为侧妃，那么凤夫人可能会心怀不满的吧？同样都是王亲国戚、世家大族、朝廷重臣，凭什么贺之莹是太子妃，而凤菲只能是侧妃呢？但如果不能让儿子如愿，他一定会很不高兴吧？难得他那么喜欢凤菲呀！
　　愁绪满怀的司马浩云一盏接一盏地喝着美酒，凡来敬酒者，一律喝下，来者不拒，绝不含糊。众人都说太子殿下是人逢喜事心情特别畅快，可能明日便要下令天官监调整大婚之期，要把婚期往前提了。
　　却不知道司马浩云心中苦闷，越是看着满堂喜庆热闹，越是想念着在宫外的阎肃，猜想着肃儿此刻在和谁一起守岁，猜想着此刻肃儿是否会想起他，猜想着此刻肃儿在做什么……如果他知道此时正在陪着阎肃守岁的是上官天宇和凤翎，恐怕他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了。司马浩云心乱如麻，为了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也为了不与其他人虚与委蛇地周旋，他只有喝酒，不停地喝酒，谁知道越是喝酒，心里越是想念，恨不得马上跑出去见肃儿。喝到后来，楚王直皱眉头，王后娘娘大为担心，直接下令不许再给太子敬酒了。
　　贺之莹也极为担心，不停地偷偷看他，她很想靠近他悄声请他不要再喝了，但又羞于自己的身份，只得忐忑不安地坐在一旁。
　　太子微笑道：“母后，儿臣是千杯不醉的，请母后莫要担心。今夜如此高兴，当然是要尽情畅饮，方能尽兴的。”
　　看他神色如常，目光清晰。王后总算放了心。但是她仍说道：“王儿，你虽说酒量很好，但酒多伤身，还是不宜多喝的，适可而止方好。否则，别说母后担心，小莹也会担心的。”说着，她笑眯眯地看了看太子身旁娇羞无限的未来太子妃。
　　坐在下一个坐席的沐王司马浩宁大笑道：“王后娘娘说的极是，王兄，最难消受美人恩啊，哈哈哈……”
　　凤夫人笑道：“沐王爷已为王上添了三位王孙了，太子殿下身为王兄，可要快快赶上来哦……”
　　贺之莹顿时满脸通红，尴尬万分，却又暗暗欢喜，想来自己嫁入东宫的日子也快了。
　　司马浩云冷冷地看了凤夫人一眼，然后吩咐司酒太监：“来人，给本君满上，本君要敬凤夫人一杯。”
　　凤夫人突然被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吓了一跳，正有点不知所措，却又听到太子说要敬她一杯酒，她连忙推辞道：“太子殿下请见谅，臣妾不胜酒力了！”
　　司马浩云微微一笑，淡淡道：“本君与凤翎情同手足，可惜凤翎今日没有赴宴，否则，本君就要和凤翎喝个痛快了。而且，凤翎年纪也不少了，比本君少半岁而已，但至今未曾婚配，不知凤夫人作何打算？不如在此家宴之上，挑一位妹妹，请父王指婚，亲上加亲，如何？”司马浩云当然知道凤翎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要结什么“亲上加亲”之亲，也从没想过要把自己拴在任何一位公主或王亲千金的身上，至今仍逍遥自在，而司马浩云虽贵为太子，却偏偏要承受这种“亲上加亲”之亲，被迫娶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表妹，还要被朝廷上下催促，苦不堪言，司马浩云实在是深深不忿。
　　王后娘娘大为赞赏，笑道：“王儿说的极是，小翎的年纪确是不少了，应该为他指一门好婚事了。三妹，不知小翎他可有看上哪位妹妹了？直说无妨，本宫一定为他作主。”
　　凤夫人暗暗叫苦，关于凤翎的婚事，她早已和凤子乔一起跟凤翎多次提起了，但是凤翎坚决不允，还说如果非要迫他娶那些表妹，他就剃了头发上山当和尚去。凤夫人心疼小儿子，所以也不勉强他了，只要他陪在身边，比什么都强。
　　凤夫人笑道：“多谢娘娘和太子的关心！小翎一定满心感激！只是小翎自小脾气古怪，就怕会委屈了贵女千金了。他的婚事呀，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如何，以后再说吧。”
　　司马浩云笑道：“凤翎英俊潇洒，相信很多妹妹都会喜欢，况且凤家乃世家大族，又是朝廷重臣，能嫁入凤家是一件风风光光的大事，怎么会委屈呢？莫非凤翎看上的妹妹却不好意思说？这样吧，今日家宴之中，所有未出嫁的妹妹都可以任他挑选。”
　　什么？所有未出嫁的妹妹？那么未来太子妃是不是也在未嫁之列？凤夫人愣住了。凤晓暗暗好笑：如果凤翎在场，不知作何感想？
　　王后白了太子一眼，嗔道：“王儿，你果然是喝多了！小翎今日不在，无法知道他的心意。待明日朝宴之时，你倒是可以细细地问他一下。若是他真有意中之人，自然不防。本宫为他做主。”
　　凤夫人只得拜道：“多谢王后娘娘厚爱！”
　　司马浩云淡淡一笑。是的，他所说的“未嫁的妹妹”当然是包括贺之莹的，如果凤翎愿意娶她，司马浩云绝对会欢欢喜喜地拱手相让，并且愿意贴上一切婚礼用度。
　　凤翎,你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