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除夕一大早，阎肃刚一睁开双眼就起来了。吃过早饭，阎肃就提出要到府外去逛逛。
　　小元子笑道：“公子，如今还早，花街还没有开市呢。”
　　“没关系，趁人少，先到周围逛逛也好。”阎肃说道，她已经在王府里闷了几天了，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那，公子，你再喝一盅茶，待小元吩咐下人把府里布置一下，再陪你出去吧，可好？”
　　“小元子，我知道你很忙的，你不用管我的，随便找个小厮给我带路就行了，不用你亲自陪我的。”
　　“公子，那怎么行？主君吩咐过的，无论公子要去哪里，小元必须在旁侍候的。”
　　“什么？无论我要去哪里你都要陪我？”阎肃冷冷地瞪着他，“看来，小元子并非是在侍候，而是在监视我吧？”
　　小元子急了：“公子，你千万别误会！主君是担心其他人侍候不周，让公子不舒服。小元陪着公子，会让人放心一些。”
　　“哼，你也不用多说什么，你的主君就总是以为本公子会偷偷跑掉，是不是？虽然我真的很想跑回青州过年，但是，我好歹也是堂堂参将，怎么样放肆也不至于违抗军令吧？”阎肃气恼地说。那个司马浩云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老是对她不放心，老是要在她身边安放一个监视人，天知道她能闯些什么大祸出来？她这样的“身份”，真是什么都不想惹，什么都不敢碰，但求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让她安安稳稳的悄悄地来再悄悄地去，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小元子愣了愣，他也觉得他的主君似乎很担心阎肃会忽然不见了，如今还不知道在宫里是如何忧心忡忡呢。他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他都得好好地帮主君“看着”阎肃。
　　“公子，你们在青州过年都有些什么样的习俗？喜欢什么样的喜庆装饰？我们今天就到街上看看有些什么合适的喜庆物件，带回府里，把府里好好装扮一下，好不好？”
　　阎肃看着他，看他一脸的讨好表情，知道他也是奉命而为，她是必然要有他的陪同才能出门的，便只好点了点头。
　　小元子高兴地说：“那小元马上备车。”
　　“不用备车了，我们可以慢慢走走的。”
　　“公子，你身子还没大好，走不了那么多的路。那花街很长的。再说，如果在街上看到什么合意的物件，有车也就方便拿回来了，对不对？”
　　他说得也很有道理，于是阎肃便点头同意了。虽然她并不认为她走不了远路，她毕竟已在军中锻炼了十年了，她并不是那些养在深闺的娇小姐，但是，为了让小元子安心，还是不要跟他计较这些小事了。
　　于是，小元子备好车子，只带了一名侍卫作车夫，两人便登车出发了。
　　虽然天色尚早，但路上的人已经很多很热闹了，因为是除夕团圆夜，大家都愿意早早地置办了所有物事而尽早回家和家人一起团圆守岁。
　　到了花街的街口，阎肃就下了车，慢慢前行。小元子自然是紧紧相随。京城果然是京城，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各式店铺中琳琅满目，物品极为丰富，基本上想得到想不到的东西都有。阎肃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饶有兴致地什么东西都看一看。她来到一个小档口，发现正卖着一个一个用小瓦钵装着的钵仔糕，大为高兴，这是青州常见的一种小吃，她一直都很喜欢，上次回家，李忠特意每天都给她送，让她吃个够。
　　阎肃走上前，指着那些小瓦钵问：“姑娘，请问都有些什么馅的？”
　　守档口的姑娘年约十八九，忽然看到一个极俊俏的富家公子走过来，不禁脸上一红，有一点不好意思。她垂首低声道：“公子，有红豆馅的，也有绿豆馅的。不知公子想要哪一种？”
　　阎肃微笑道：“我就喜欢红豆，我要红豆。”
　　那姑娘忽然脸色绯红，低下头去。忽然一个黑黑实实的青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怒道：“天子脚下，大胆狂徒，竟敢当街调戏良家女子！”
　　阎肃愣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看他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似乎是在冲着自己发脾气，她更茫然了，她看着小元子：“小元子，我是不是犯了京城的什么规矩了？”
　　小元子也莫名其妙，他对那男子喝道：“大胆刁民，不得对我家公子无礼。”
　　那男子怒道：“草民怎么无礼了？难道就许你们富家公子随便胡言乱语调戏良家妇女么？”
　　“调戏良家妇女？”阎肃惊讶地问，“你是在说本公子么？”
　　“难道不是你？刚才你在胡说什么？”那男子瞪着她，他们这种小摊档本来不会有什么贵家公子光顾的，当阎肃走过来时，他已是起了疑心，后来听到她说“我就喜欢红豆，我要红豆”，就马上冲出来阻拦了。
　　阎肃一头雾水，她想了想，说道：“本公子刚才说喜欢红豆，难道不行么？”
　　“当然不行，我家红豆绝不可能被你这种富家子弟玷污了去！”那男子更愤怒了。
　　阎肃哭笑不得：“这位大哥，本公子只是想吃一块红豆小钵糕而已，为什么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了？”这京城小贩也太蛮不讲理了吧？欺负她是外地人么？
　　“什么？”那男子愣了愣，“你说的是红豆小钵糕？”
　　小元子瞪着他，冷笑道：“对呀，刚才这位姑娘说，有红豆馅的和绿豆馅的，问我家公子要哪一种？我家公子喜欢红豆，所以就想要红豆的呀。这有什么问题么？”
　　旁边一直低头不语的姑娘急忙拉着那男子道：“黑牛哥哥，这位公子确实是在问小钵糕的，你不要乱发脾气呀！”
　　“红豆妹子，这是真的么？他不是在调戏你么？”黑牛仍是不放心地问。
　　红豆？阎肃不禁哑然，原来这个姑娘名字叫“红豆”，所以她刚才说“喜欢红豆”的说话让那个“情哥哥”急了眼了！她看看这个红豆姑娘也有几分姿色，当炉卖糕，遇人纠缠，难免让人有点担心。阎肃不禁抿嘴嫣然一笑。那黑牛不禁呆了一呆，他这时才发现，眼前这位公子长得甚为俏丽，竟是比他的红豆妹子还要美貌许多，他居然还怀疑对方要调戏他的红豆妹子呢！黑牛满脸涨红，急忙包了两个红豆小钵糕递过去，一面很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抱歉！小子失礼了，冲撞了公子，请公子大人莫怪小人过！这红豆糕就当作小子的赔礼吧，请公子莫要见怪。”
　　小元子一手接过红豆糕，另一手取了十文钱递过去，淡淡道：“我家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也不必你赔什么礼了。只不过，以后可要注意一些，莫要不分青红皂白地乱发脾气，下次可不见得能碰到我家公子那样好脾气的人了。”那黑牛还想推辞，小元子瞪着他，“快收下吧，我家公子还要继续逛的，没空跟你纠缠。”那黑牛便只得收下了，连连道谢。
　　阎肃微微一笑：“红豆姑娘，下次本公子还会再来哦。”红豆姑娘的脸又红了，低头不语。黑牛愣住了，不知道是否该表示不高兴。阎肃却不管他们了，转身往前走去，小元子紧紧跟在后面。
　　经过一家小茶坊，阎肃便直接过去在门前的小木桌前坐了下来，招手让小元子道：“小元子，你也坐下吧，我们喝一盅茶，吃了小钵糕再逛。”
　　小元子却从怀中掏出一只用丝巾包着的银盏，摆在桌上，说道：“公子，还是用我们自家的茶盏吧。”说着招呼小二泡一壶上等好茶过来。小二马上泡了一壶茶过来，小元子给阎肃倒了一盏茶，很仔细地察看了一遍才递给阎肃。
　　阎肃看他小心奕奕的样子甚是古怪，便问道：“小元子，为什么要自带茶盏？你是担心我会在路边乱吃东西么？”
　　小元子笑笑道：“公子，小元不喜欢用外面的茶具，如果不是不太方便，小元倒是想把全套用具带上呢。”阎肃只好白了他一眼，这些富贵人家的规矩啊！
　　小元子把一直捧着小钵糕递到她面前：“公子，这糕还有些温温的，就着热茶吃吧，这样不会伤胃。”
　　“小元子，你还把我当病人看待了？其实我已经大好了，逛了这半天也不觉得累呀。”阎肃笑道，“好啦，这个小钵糕很好吃的，我小时候很喜欢呢，来，一人一个，尝尝吧。”
　　“是，公子。”小元子并不喜欢这些糕点，但又不想让阎肃一个人吃那么多，怕她会搁食，况且坐在这里还迎着风，想来还是自己帮忙吃一个为好，而且自己先吃也能检验一下这小钵糕是否有问题。于是，他马上把小钵糕整个塞到嘴里大嚼起来。他吃得如此快速倒是让阎肃吓了一跳，她心想，难道小元子还没吃早饭就陪她出来了？她愣愣地看着他吃完了，她还没开始咬第一口呢。
　　“小元子，你吃得这么快，尝出味道没有？”她好奇地问。
　　“嗯，甜甜的，象是糯米糕，还行吧。”小元子道。他心道：我不喜欢糯米糕这种东西。
　　“嗯，对呀，就是包着红豆馅的糯米糕呀，不要太甜就对了。”于是，阎肃也开始慢慢地吃着她手上的那一块，那小钵糕有点韧韧的，有点嚼劲，红豆馅做得也算细腻，和在青州时吃的差不多。她慢慢吃完，又喝了几口茶，发现小元子仍是站在一旁，忍不住说道：“小元子，你为什么不坐下来呢？你不需要在我面前立规矩的。”
　　“公子，小元习惯站着。”
　　正说着，忽然有人叫了一声“素儿”，然后，那人已走到面前了。阎肃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天宇哥！”小元子定睛一看，不禁愣住了，来人竟是上官天宇。
　　上官天宇深深地看着阎肃：“素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已经在越王府外守了几天了，一直都没有看到阎肃的身影，终于，今天她出门了，经过仔细观察，他确定只有小元子一人跟着她出门，所以他才装作无意中邂逅的样子走上前来。
　　阎肃高兴地笑了：“天宇哥，听说这里的花街不错，我是特意出来逛一逛的。真没想到还能碰到你，我还以为你已经回青州探亲了呢！”
　　上官天宇微笑道：“前几日还没有跟素儿好好叙旧呢，我怎么能就离开呢？再说，明日王上要大宴群臣，我也在出席之列，是不能离开的。”
　　“天宇哥，那今天晚上呢？你在哪里过除夕夜？”
　　“素儿，你要在哪里过除夕夜？”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我？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如今是司马大将军的参将，自然，只能留在王府中过吧？”阎肃迟疑了一下，说道。
　　上官天宇微笑道：“今日乃普天同庆之日，想必王上也会允许不在职守的官兵好好过一个年的，太子殿下自然也不例外。况且，太子殿下必然是在宫里陪同王上一起守岁的，不会在王府里，不需要部将们侍候。所以，素儿，如果你想在府外过除夕，应该不会被怪罪的。”
　　小元子大吃一惊，急忙说道：“上官将军，我家主君说了，阎公子必须在王府内守岁，不得在外面停留。”
　　上官天宇不理他，却是看着阎肃，低声问：“素儿，太子殿下真的是这样吩咐你的么？”
　　阎肃摇摇头：“没有，他没有这样的命令，他还说，只要我喜欢，怎么过除夕都行。”
　　上官天宇笑了。小元子急了：“公子，主君昨日一早离府前就已经吩咐小元了。小元绝无虚言。”
　　上官天宇笑笑：“元公公，请莫要慌张，既然元公公是受了太子殿下的命令，想必也不会是假的。但，太子殿下应该也不会故意欺骗阎公子。这样吧，反正本将军也无处可去，不如，今晚就在越王府内陪阎公子一起守岁吧。素儿，你看可好？”
　　阎肃拍手笑道：“好好好，太好了，就这样办吧！”
　　小元子愣了，却不能表示反对。阎肃愿意留在王府中，这至少让他一块心头大石落了地，然后，阎肃当然可以邀请其他客人过来一起度岁的，只要她过得高兴，想必主君也不会有异议。只是，这个客人偏偏是颇有“嫌疑”的上官天宇，这可怎么向一直忧心忡忡的主君交待啊！
　　忽然，又一个人大笑着走了过来：“哈哈哈，真是稀罕呢，本公子出来逛个街，居然能碰上上官将军还有小阎，真是缘分，缘分啊！哈哈哈……”
　　小元子的头顿时“嗡”地一下大了两倍，他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来人是谁了！一个上官天宇就够他受的了，还来了一个更难应付的凤翎大人，他今年这个除夕怎么这么难过啊！更麻烦的是：他该如何向主君交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