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就在两天前，阎府就收到了青州军部的通知，命令阎肃次日晨必须到青州军部应卯。阎夫人愁了两个晚上，苦苦思索该如何应付这次的点卯。
　　阎肃这些天以来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一时清醒一时迷糊，阎夫人已经为他寝食不安了。如今这种情形下的阎肃该如何去应卯？更何况，肃儿长得越来越象他了，万一……阎夫人更担心这个“万一”，到时，她该如何向那天上的姐姐交待？于是苦思冥想了一夜之后，她忽然想，不如让素素女扮男装，替哥哥阎肃去青州军部应一下卯，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这次军部想征兵，应该不至于征集那些老弱病残之人吧？素素那么瘦小娇弱的模样，一定不会中军部之意的。阎夫人越想越觉得这样做是万无一失的。
　　于是，次日一早，阎夫人便把阎素素打扮一番，反复叮嘱她去到军部后什么也不要多说，只要在点卯的时候，点到“阎肃”时应一下就行了。年幼的阎素素知道哥哥此刻在病床上，已经多日昏迷不醒了，母亲日夜为他操心，她也日夜为他担心，此时觉得若能帮助哥哥自然是好的，于是便毫无异议地答应了母亲的安排。
　　李忠把阎素素送到青州军部大营的大门后，李忠和其他所有的随从、跟班一样，被留在了大门外，不得入内。孤单的阎素素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其他少年子弟一起，走进了军部大营。她害怕被人识破真面目，一直都躲在后面，尽量低着头看着地面，不敢与其他人对视，更不敢在大营中四顾。那坐在帐中的将军说了一些什么，她根本没有听清楚，只是后来听到点卯了，便急忙认真辨认，当听到“阎肃”的名字时，她怯怯地应了一声“是”。她的声音太小了，上面点卯的人没有听到，又大声地叫道“阎肃”。她只得硬着头皮又应了一声“是”。一直站在她旁边的那名少年倒是听到了，他有点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害怕。当点卯的人第三次叫唤“阎肃”的名字时，那少年忍不住大声道：“报告长官，阎肃到了。”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往这边看过来。阎素素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她钻进去。
　　那长官喝道：“阎肃，都点了三次名了，为何之前不回答？”
　　阎素素不敢说话。那少年又大声道：“报告长官，阎肃有回答的，只是声音小一些。我可以作证，我在他旁边是听到了的。”说着，他指了指站在旁边的阎素素。
　　“嗯？”那长官这才明白，原来那少年并不是阎肃，他凝视了阎素素一会儿（素素顿时脸色苍白），转眼看着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长官，我叫叶思涵。”那少年大声道。
　　“原来，你是叶思涵。很好！”那长官冷笑了一声，“阎肃，叶思涵，听着，给本官站到那边去。”他指着那边插着一支红色大旗的大帐。
　　阎素素呆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名叫叶思涵的少年却毫不畏惧，他一手拉着她的小手，便大步走了过去。阎素素身不由己，只得跟着他走了过去。在那大帐下已经站了几十人了。叶思涵拉着阎素素找了一个边位站好。阎素素一直低着头，内心充满着不安与困惑。
　　“你是阎肃，对吧？”叶思涵低声问道。
　　阎素素愣了一下，抬头看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你今年多大了？有十岁了吗？怎么会来应卯的？这一次要求的是十五岁以上的人呀！”叶思涵看着她娇俏的小脸，暗暗吃了一惊。
　　阎素素刚想答“我十一岁了”，忽然一想，如今自己是替哥哥来应卯的，哥哥阎肃是十五岁了，她便怯怯地说道：“我，刚十五岁了……”
　　叶思涵愣了一下，捏捏手心里抓着的那只细嫩的小手，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是一只十五岁少年的手。他疑惑地看着她：“你真的有十五岁了？怎么看起来比我家十岁的小弟还要小？”
　　“我，我从小就体弱多病，长得……慢一些……”阎素素硬着头皮说道，眼神带着惊恐和慌乱。
　　叶思涵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小脸，心中竟是无限怜惜，叹道：“阎肃，你这个样子，根本不适合来从军呀！”他忽然觉得，这个阎肃长得和他家的小妹甚为相似。
　　“可是，军令难违……”阎素素委屈得快要哭了，她死死地忍着眼泪，心里恳求上天快快结束这个点卯闹剧，放她回家去吧，她真的不想和这些男孩子们混在一起，实在太可怕了！她是阎府里的闺阁小姐，平日里除了节庆之时会和同房的堂兄弟们或是苏家的表兄弟们相处之外，何曾跟任何外人接触过呢？更别说置身于一大群臭小子之中了！
　　他们周围又陆续地过来了很多少年。阎素素不禁微微发抖。叶思涵用力握了握她的小手，低声道：“别担心，叶大哥会帮你的。”他低下头很认真地看着她。她的个子实在太瘦小了，身高勉强到他的胸部。叶思涵觉得他单手就可以把这个“阎肃”抱起来了。素素如今也只能把这位叶大哥当作依靠了，她轻轻点点头，她好想问叶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呢？但终究没有问出来。
　　终于，校官们都点完卯了。几名校官来到他们那堆人面前，大声道：“点到名字的跟我来。”于是，每名校官手里都有一份名单，照着名单念到的人都一一走了出来，按指示排成一列，基本上是二十人一队。校官念完后，就指挥着这队少年跟着他走了。阎素素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好在，叶思涵和她是同一队的，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一点安慰。
　　那名校官把他们带到外面大校场上的一角，排成两列站好，然后有四名伙军模样的人抬了一大桶馒头和一大桶汤饼过来，给他们每人分了一大碗汤饼和两只大馒头。
　　校官喝道：“你们听着，马上把午饭吃了，午时差一刻就马上出发。”
　　少年们纷纷就地而坐，捧着大碗吃了起来。
　　阎素素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那碗汤饼，她的那两只馒头根本拿不了，叶思涵就帮她拿着。
　　“阎肃，快吃吧。”叶思涵一面快速地吃着自己的那一份，一面催促她。
　　“叶，叶大哥，他，那长官说，说要出发？”阎素素愣愣地问。
　　“对，我们要马上赶到训练大营，如果迟到了，要军法处置的。”
　　“训练大营？什么意思？”阎素素惊恐地问。
　　“就是说呀，我们都已经从军了，如今要开始好好训练了。”叶思涵耐心地说。
　　“怎么会……这样……”阎素素几乎虚脱了。
　　“怎么了？点卯之前，你没听到那将军说的话么？这次是少年训练营集训，只要在集训中表现出色，就有机会晋升呀。”
　　阎素素眼泪直流，颤声道：“大哥，你是说，我们，不能回家了么？”她的身子颤抖着，手里捧着的大碗也几乎脱手。
　　叶思涵急忙放下自己的大碗，把她那碗接过来，轻声道：“阎肃，男儿志在四方，不能总是躲在家里的呀，这一次的集训，对于我们这些出身较低的军官之后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呀！”
　　阎素素茫然地看着他，心里狂叫道：我不是男儿，我不想志在四方啊！我不想升官！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这时，他们的领队校官走了过来，喝道：“阎肃，怎么还不把饭吃了？到了出发时间就什么也不能吃了。你还等着奴婢侍候吗？在军中，那些少爷脾气全都得给爷改了！快吃！”
　　“是，长官。”叶思涵急忙应道，他拍拍阎肃，低声道：“阎肃，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如今，先把这饭吃了吧，今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饭呢。别难过了！”
　　叶思涵把她的汤饼捧到她的面前：“来，多少吃一点吧。馒头吃不下的话，大哥先帮你留着，等饿了的时候再吃一点。快吃吧！没时间了。”
　　阎素素只是愣愣地看着他，茫然无措。
　　“阎肃，听话，快吃吧。”叶思涵急了，差点想喂她吃了，但在这种场合，他那样做一定会招来校官的惩罚的，阎肃也会被其他少年鄙视的。
　　阎素素机械地接过那只大碗，机械地往嘴里扒着，她不知道吃进肚子里的是什么东西。当她勉强吃了小半碗的时候，校官已经命令所有人停止吃食，集中队列，准备出发了。
　　阎素素茫茫然地跟着叶思涵上了那辆大车，叶思涵让她坐在车子的一角里，他坐在她的外首。
　　一个粗壮的少年坐在他们旁边，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阎素素，忽然怪笑道：“哈哈，真没想到，咱们这一队里居然有这么大的惊喜！这一路上可就不用担心没有乐子了！”另一个少年似乎和他是旧识，笑道：“马大哥，此话怎么讲？”粗壮少年怪笑道：“小刘，你这猪眼怎么没瞧见么？咱们这里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呢！”他邪笑着伸手便要摸阎素素的小脸。阎素素完全吓呆了。
　　叶思涵一手捏着他的猪手，冷笑道：“你这猪头，想要做什么？”
　　姓马的少年斜眼看着叶思涵，怪笑道：“哎哟，没想到小美人儿已经勾到一个相好的了！小子，你乖乖的先把小美人儿让你马大爷乐一乐……”他还没说完，忽然杀猪般惨叫起来。叶思涵稍一用力，把他的猪手一扭，整个手臂几乎扭断了，痛得他冷汗直冒，却无法挣脱，只得连连求饶。
　　“猪头，听着，再敢冒犯本大爷和本大爷的朋友，下次就帮你把这猪手给分了！”叶思涵喝道。
　　那姓刘的少年一见伙伴被制，便挥动拳头扑了上来。叶思涵冷笑一声，顺手一拉再一扬手，那姓马的少年便被挡在了身前，那姓刘的少年收手不及，拳头狠狠地打在姓马的身上，那姓马的不禁惨叫了一声。叶思涵再用力一挥，把姓马的推倒，压在那姓刘的身上。那两人挣扎了半天才爬了起来，却不敢吭声，悄悄地缩到另一角去了，心中暗暗打算着将来的报复行动。其他少年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一切与己无关。而跟车的校官也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对于这种内斗，他早已司空见惯了，他心中冷笑：臭小子们，以后有够你们受的了，趁着还有一点精力，好好闹一闹吧，以后只怕没命闹了。
　　阎素素完全吓傻了，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明白男人的世界里这算是什么？她更不知道她要面对的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叶思涵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别担心，有叶大哥在这里，谁也别想欺负你！”
　　阎素素看着他那令人安心的面容，轻轻点点头。如今她还能怎么样？
　　却说李忠，他苦苦地守在大营外面，紧张地等待着大门一开，就能把自家的宝贝小姐接回家里去。谁知一直等到午时，大门忽然大开，然后就是一队队的大车驶出来，直接走了。当所有的大车和随队将官都走了后，大营大门就关上了，再也没有其他人出来了。李忠发现那车上的人有些正是和素素一起走进大营的少年，他大吃一惊，他惊恐地想，难道他的小姐也在那些车子上？他急忙找守营校官打听，才知道了那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他跌跌撞撞地跑回阎府。
　　阎夫人直接晕了过去。阎府里顿时炸开了锅。
　　当阎夫人被救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派李忠马上去上官府里求见上官天宇公子。
　　但是，上官天宇并不在府里，上官府中的家人也不确定他们的公子是否会回府。李忠不敢离开，只好苦苦哀求上官府的管家，让他呆在廊下等待上官公子回来。那管家看他惊慌失措、欲哭无泪的样子甚为可怜，便勉强答应了。李忠在上官府里苦苦守候着，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上官天宇终于回来了。
　　上官天宇绝对没有想到，在家中等待着他的会是一个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