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柳暗花明（4）

　　来到鸭河水库，举目远眺，但见方圆能有二百多里之阔，烟波浩渺，几艘木船在撒网捕鱼。堤坝挺宽，往来汽车不断。虽说是秋天，气温还是挺高。这就是“有至而不去”。就是说，秋天来了，夏天还不走。鱼贩子捋着汗水，只顾谈买卖。
　　路边的灯盏，一眼望不到头。灯上有风轮，“哗哗”地转着圈儿响得起劲，很可能是给灯发电夜里好亮的。顶端竖一面旗帜，鲜艳鲜艳的，乍一看去，就像一道燃烧的火焰。旗上有“鸭河水库”蓝色的大字，十分醒目，猎猎作响。
　　停车后，老李打开后备箱，取出塑料桶，准备买几尾鱼走。化子说：“诸鱼属火，独鲫属土。要买买鲫鱼好了！好好给嫂子补补胃。”嫂子说：“打吃了百年野人参后，我每个器官都壮实得很。就你哥当兵把胃弄得不算好，多吃一点儿就打嗝儿饱胀。不知咋的了？”化子说：“脾胃弱，消化不好，鲫鱼最对症。”
　　三人顺坝走了一遭，卖鱼的不少。有白鲢子、鲤鱼、狗鱼、石光皮、鲶鱼、窜白跳，还有乌龟、老鳖等，就是没有属土的水货。
　　正在诧异之际，忽然见一黑面老头，勾腰驼背，破帽遮脸，衣服脏兮兮地膝行而至，端个洋铁碗，伸来要钱，低声下气道：“叔叔婶婶，可怜可怜吧！”
　　老李没有多想，随掏十元扔到碗里，化子五元，嫂子十元。那黑脸“嘿嘿”两声，起身道“谢”往树下跑去。
　　树下有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一身蓝，抱个小孩，解怀喂奶。黑脸呲着牙，恭维得无以复加，笑不哧哧地说：“宝贝，钞票大大地有！”就塞进女子的裤兜里。
　　那女子身段矮胖，不到五尺，面容好似黄病茄子，愁眉苦脸的样子，显得非常抱屈，嗔道：“城里讨饭，你怕丢人，来水库上哪有城市人多？”说着放下衣服，盖着奶子，揉揉，轻轻叹息着，“噢、噢、噢”地拍着小孩睡。小孩果腹了就精神，光知道笑。
　　黑脸高兴地说：“娃子，过来，爸爸抱抱，看看鸡鸡好不，来！”小孩紧紧搂着妈妈不叫黑脸沾。
　　女子怒气满面说黑脸道：“当初你说有三百六十万的香港汇丰银行卡，我信以为真看了。想着跟你一步登天了，就辞了学籍指望靠你吃香喝辣的，给你生个后。哪承想，竹篮打水一场空，东借西讨地过日子，混到这步田地！你是骗子！青春，学业，前途，都被你坑害光了！再不兑现三百六十万，咱就拜拜了！”
　　“你敢？我整死你！把你全家干掉！当初你苦苦追我……”
　　“追你！圈着舌头说话，就不怕天打炸雷劈死你！哼，杀我全家？咱俩是咱俩，父母兄妹与你啥事了？”女人眼里闪着不易察觉变化，抱着孩子往水库走去。黑脸拽着说：“干啥去？”
　　“你不是要杀我全家吗？”
　　黑脸猛然薅着她的头发道：“好歹毒的东西！从你跟我后，你家就养了许多狼狗，提防着的，我有几个胆？”
　　“你胆子多哩，骗人的胆子！还死不要脸地说我追你？岂有此理！”
　　“不认账晚了！”刘坏黑狞笑道，“我说比你大，你不嫌弃；我有老婆孩子，孩子和你同岁的，你说心甘情愿……”
　　“天杀的！你当初说要把老婆用砒霜闹死，我才跟了你！你个食言自肥的，老婆非但没死，活得比牛还壮！骗子……”
　　“你就狡辩吧！顶屁用！我说三百六十万是幌子，你说幌子也认可；你还山誓海盟着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当你是个善良、实在的女孩子，就破例宠幸了你！每到晚上，朕就大公无私地舍身忘死、汗流浃背，给你受活，你却不知好歹！三出头没唱完就敢变心？！你想白白掏我精华是不？天上哪有掉馅饼的……”
　　“你个千刀万剐的淫贼，冤枉死我，要把我弄死啊……”
　　言犹未了。刘坏黑一个嘴巴扇去，“黄病茄”成了“红柿子”。女人噙着泪，痛在心里，不敢再犟嘴了。小孩“哇哇”大哭起来，那女人也忍不住哭着说：“我算瞎了眼了，不听父母话，贪图小便宜，落到骗子手里，早晚也是个死！晚死不如早死！”就抱着孩子往树上撞去。黑脸慌了，变了一副嘴脸，迎头拦着跪到地上，流出鳄鱼泪，道：“宝贝呀，您咋这么不理智呀，冲动起来好吓人的。三百六十万，不是骗你的，老板的顶头上司是世界财首，区区几百万，九牛一毛，明年年底资金就启动了，取出来都是你的。就不知道好事多磨嘛？”女子被他一番花言巧语，又神魂颠倒了，马上承认是自己的不是了。每每都是这样，只要女人认错，他马上就凶起来了，弄得女子左右不得，不知如何了，默默忍受百般辱贱。
　　“哥，你瞧，那不是刘坏黑吗？”化子扭脸一看说，“那家伙咋会流落到这里呀？”
　　不错，就是刘坏黑。自他和部队医院闹僵后，找黑道祸害化子两回，没捡着便宜，就搞翻了，把一口恶气泼老婆孩子身上，闹得家宅不安。老婆找了几个亲属把他扫地出门了。他无家可归，幽灵似地飘来荡去，后来鬼摸眼地掏弄了一张，明码标价三百六十万骇人巨款的“香港汇丰银行金卡”不管亲属朋友，到处招摇撞骗，采花盗柳，春风得意；最后终于猎取一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在校就读妙龄女郎。这女子见了三百六十万，眼睛绿了，垂涎欲滴，神魂颠倒，背着家庭，扔了学籍，同黑鬼私奔，漂泊生活，苟且怀孕生子了。刘坏黑不顾儿子啼哭，还要出手。看来他要对这要三百六十万的女人下绝情了。
　　“住手！”老李怒吼一声，奔了过去，要狠狠教训这个无赖。
　　刘坏黑听出声音，知道是老李，只怪冤家路窄！再落他手里不被打死才怪呢？就携着女人孩子钻进破三轮里开着猛跑。老李喊：“站住！”开车要追。家人说：“你来干啥的？小刘不是人，给他一样子，不怕小你身份？！”化子也说：“姓刘的好歹是我的朋友，给个面子吧！”
　　“没害死你是不？还朋友哩！”老李给化子一拳说，“好坏不分！”
　　“算了算了，过去的事儿别提了！”老李家的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三人说着又找鲫鱼去了。
　　陡然间，堤坝上一片喧哗。
　　天上瓦块云忽然有了异色，花红柳绿，太阳生出七彩光环。水库西北山坳腾起乳白的雾柱，于天空蛇形乌云接在了一起，壮观至极！未曾见过。
　　“龙吸水，龙吸水，龙吸水了……”人们手舞足蹈，惊呼一片。
　　不一会儿，“龙吸水”没了。乌云越堆越厚，好像往水库里掉落似的。风由小到大，刮着刮着，突然狂骤。路灯杆“吱吱哇哇”叫，风轮带着红旗飞摇没治。水库里巨浪滔滔，船儿纺车似的旋转着，山峰似的凶浪将船只打进水里……一道立闪，金蛇飞舞；一声炸雷，天河决堤！落水的人们，有的抓着救生圈，呼喊“救命，救命，救命……”不得靠岸的只能听天由命，任死神摆布。岸上的人们怕被雷击，抱头鼠窜地逃命去了。
　　“李哥，会水不？”化子问。
　　“废话，救人要紧！”
　　老李飞燕似的钻进巨浪滔滔的水库里。化子看看有点儿害怕，想到刘居士救人不怕死，李哥救人也不怕死，就自己这块臭肉有啥值得怕死的？！豁出去闯进了波涛中“见义勇为”！
　　老李家的不会水，直头淋着大喊：“加油！加油！”似看比赛一般。
　　老李很快把救生圈的人拽到岸边，箭似的冲到沉船之处寻找溺水者。化子脑子里闪过自己当年从桥上跌落深潭一幕，头打着硬物，晕落水底，若非好人相救早成水鬼了！自此就有了好的水性。原来人体在水里很轻。化子憋着气儿，拽着昏昏欲死的溺水者拖到岸上，复返水中。老李向更深处游去，不懂人性的恶浪霹雳巴拉给他一顿猛打，往返数次完成了救人的义举。
　　风雨知趣地缓缓泄威了。最后才知道还有两个人没救出，心里感到深深地愧疚。其实，那两人没有死，被岛上的党员水手救了。
　　开闸放洪的工人，都是老党员，开着车来了。他们赶紧把奄奄一息的人们拉进机房抢救。
　　老李躺倒地上张口喘气。嫂子身上湿透了，以为老公不行了，吓得直哭。
　　工人里有个青年是团员，当过赤脚医生，通过施术、按压、心脏起搏、人工呼吸等，溺水者渐渐从死神手里逃了出来。青年累了一头汗，问化子：“你咋没事儿？”化子说：“我是水老鸹！快抢救我哥去！”
　　“抢救你个头啊！当年我是海军！”老李一跃而起，笑道。
　　嫂子深深舒口气儿，给老公一掌说：“再淹几回就成神了！”
　　大自然神经兮兮，哭笑无常。风停雨住，太阳从云缝里跑出来，水库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老李问工人：“偌大水库咋没鲫鱼啊？”
　　“有、有！”青年从水盆里取出三四条，一条能有二斤多，说，“昨天钓的。诸鱼属火，独鲫属土。送给你们，煮鲫鱼汤对胃好。”
　　晚霞似血，水库里通红通红的。老李叹息一声，响着喇叭，离开了鸭河水库。欲知后来，且看下节。